在夏風(fēng)里，灼熱的氣息都燙人似的。

    他錯到她耳旁，聲音低?。骸傲?，青，鴉?！?/br>
    “…………！”

    一秒的恍惚里，就會被帶回到那片昏暗朦朧的月光下。

    林青鴉低垂眸子，慢吞吞地抖了一下。

    唐亦察覺，再禁不住啞聲笑出來，“真有這么大的刺激嗎？你都一周沒回我消息了，小菩薩?！?/br>
    “你…”護(hù)工阿姨就在不遠(yuǎn)處看著，林青鴉又不能不搭理他，只能盡量平著呼吸，“你來做什么?！?/br>
    “守株待兔?！?/br>
    林青鴉：“？”

    被小菩薩難得微惱的小眼神逗得心里癢得不行，唐亦啞聲笑著轉(zhuǎn)開眼：“去昆劇團(tuán)堵人沒堵到，聽他們說你這周都常過來療養(yǎng)院報到，所以干脆來這里堵你了?！?/br>
    “…嗯?！?/br>
    “可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呢，小菩薩？”唐亦又轉(zhuǎn)回來，眼角壓了笑意望她，“真有那么刺激嗎？”

    “！”

    林青鴉咬住唇，在心里給他記了一筆，她低著眼沒看他，從唐亦身旁繞過去。

    唐亦一笑，轉(zhuǎn)身跟上。

    護(hù)工杜阿姨是很有眼力見的，沒一會兒就要推林芳景回去，還沒讓林青鴉跟。

    林青鴉原本倒也想跟上去，可惜被唐亦一兩句話就繞住腳踝。

    “我一周沒見到你了，再讓我看一會兒，好不好？”

    “……”

    林青鴉回過頭。

    她正瞧見他站在陽光下，那兩顆漂亮得過分的眼睛被光描得像黑寶石似的，湛黑又透明，壓著委屈望著她。

    比小亦還小亦。

    林青鴉其實是最不該被他故作的這副假象騙到的，她見過那雙眼睛里沾染過太多的情緒了，陰沉的，張狂的，恣肆的，瘋勁兒十足的。

    甚至她覺得，只要他想，一秒就能剝下這層無辜外殼，變回那個模樣去。

    可明知道這樣……

    林青鴉輕嘆了聲。

    她朝他伸出手，“好。”

    唐亦眼底那點真實情緒差點就撕碎了委屈沖撞出來，不過還是被慢慢克制地壓回去，他上前一步，然后第二步。

    停在離林青鴉半米的位置，唐亦還是沒忍住，勾起小菩薩的手。

    他歪過頭，順著她手腕吻進(jìn)掌心。

    林青鴉：“……！”

    白雪似的小菩薩又被他染成淺紅色的了，從頭到腳。

    所幸療養(yǎng)院正午時人并不多，沒人看到，只有一個追著玩具汽車的小男孩茫然又不解地睜著大眼睛，從兩人身旁跑過去。

    林青鴉回過神：“…唐亦?！彼€努力壓著聲，瞳子里惱得滿盈了春茶似的，澄澈晃著亮。

    她的手指攥緊了想掙開，可那人不松，就放在下頜側(cè)。見她握緊手，他就吻她緊并的細(xì)白手指。

    林青鴉羞惱極了，目光慌得望旁邊，不等看到有沒有被人注意，她手腕上已經(jīng)再次一緊――

    唐亦把她拉向前，抱進(jìn)懷里。

    “都怪你?！蹦侨寺裨谒i旁，聲音啞得厲害。

    “？”

    “因為你，”唐亦嘆著，“我已經(jīng)好多天沒睡好了?！?/br>
    “……”

    林青鴉被這一句話縛住了手腳，想推拒的力收回，她遲疑了下，手垂下去，慢慢環(huán)住他：“很累嗎？”

    “嗯。”

    “不能休息一下嗎？”

    “恐怕不能。”

    “為什么？”

    “嗯……”是林青鴉問，所以再無聊的問題唐亦也愿意勉為其難地思考，幾秒后他就重新埋回她頸窩里，“因為蠢貨太多。”

    “？”

    “糾正一個錯誤總比犯一個錯誤麻煩得多?！?/br>
    “……”

    林青鴉被他噎了好幾秒，失笑。

    唐亦聽見她笑，情不自禁也跟著彎起唇角：“而且我不像你討人喜歡，成湯里總有想給我添堵的。”

    林青鴉想了想：“我母親就很喜歡你?！?/br>
    “嗯？”

    “她不和人交流的，除了你?！?/br>
    “她上一個喜歡的是虞瑤吧，”唐亦像隨口的玩笑，“下回我?guī)湍銌枂査?，她怎么總喜歡些壞東西？”

    “――？”

    林青鴉終于回神，她沒顧得反駁他的話，疑惑地從他懷里退開：“你怎么知道虞瑤和我母親的事？”

    “那次都看到她的歌舞團(tuán)那樣針對你了，我會沒察覺么？”唐亦懶耷著眼，抓著她手腕不肯松開，“回來以后我就讓程仞查過了?！?/br>
    林青鴉不確定地問：“你沒做什么吧？”

    “你想我做什么？”唐亦眼角微挑起來，似笑非笑，“小菩薩賄賂我一個吻，我什么都可以做?！?/br>
    “……”

    林青鴉被這個隨時隨地任何話題好像都能發(fā)散到少兒不宜方向的人弄沒辦法了。

    見林青鴉躲開，唐亦更笑著貼近：“真不要賄賂我做點什么？”

    “不要。”林青鴉誠實答，“我本來就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做。”

    “什么都不做？”

    “嗯?！?/br>
    “那這個價格就更貴了，一個吻不夠?！?/br>
    “？”

    林青鴉還沒繞出這人的強盜邏輯，就感覺到手機的一下震動。她從包里拿出來，看見團(tuán)長向華頌發(fā)來的信息。

    [《九宮大成譜》有消息了！]

    林青鴉一驚后，不確信地又讀了一遍，等確定無疑，愉悅的情緒瞬時在她眼底綻成笑意。

    “我要先回團(tuán)里了，”林青鴉仰起臉，杏眼彎彎，“你要一起嗎？”

    唐亦輕瞇起眼，不爽地望了一眼那支手機：“嗯，我送你去?！?/br>
    “好。”

    路上。

    林青鴉情緒難得高，給唐亦講了《九宮大成譜》的歷史由來和珍貴程度，中間又提起它對劇團(tuán)這次嘗試戲本新編的重要性。

    “程仞之前就說過你們團(tuán)想創(chuàng)作新戲本的事情，還是沒有進(jìn)展么？”

    “嗯，有點困難?！绷智帏f笑黯了點，“戲曲類藝術(shù)，尤其是最‘雅’的昆曲戲詞，和現(xiàn)代背景的故事一直很難結(jié)合融洽?！?/br>
    “一定要是現(xiàn)代背景的故事么?！碧埔噍p轉(zhuǎn)方向盤，隨口說道。

    林青鴉：“我認(rèn)為不一定，這是對戲曲的時代性創(chuàng)新的認(rèn)知誤區(qū)――跟進(jìn)時代的應(yīng)該是故事立意和內(nèi)核思想，而不是拘泥于故事外殼?！?/br>
    “那你們團(tuán)里什么想法？”

    “向叔他們還在討論適合的故事方向，但進(jìn)度不快，”林青鴉輕嘆了口氣，“我最近每天來療養(yǎng)院，也想和她聊聊想法，但她沒回應(yīng)過我?！?/br>
    “……”

    車?yán)锇察o幾秒。

    林青鴉低了低眼，輕聲笑：“你說得對，上一個被母親喜歡的人就是虞瑤。她好像一直不太喜歡我，所以就算我總陪著她，她也認(rèn)不出我、不想和我說話吧?！?/br>
    “她或許不是不喜歡你?！?/br>
    “嗯？”

    林青鴉不解地抬眸，轉(zhuǎn)望過去。

    唐亦張了張口，又停住，那句話他第一遍沒能忍心出口，而不忍心這種情緒的存在對他來說實在陌生。

    林青鴉看出什么，輕聲道：“你知道什么，可以直說?！?/br>
    唐亦：“你有沒有想過，那是一種不純粹的嫉妒?！?/br>
    林青鴉一怔，本能張口：“不可能，她是我的――”

    “她是你的母親，我知道，”唐亦說，“但在那之前，她首先是一個七情六欲的普通人，而且是一個對昆曲有極端執(zhí)念追求的藝者?！?/br>
    林青鴉一默。

    她了解林芳景，也知道“極端”和“執(zhí)念”兩字對她的母親來說并不為過。若不是如此，當(dāng)年事業(yè)的挫折和虞瑤的叛離也不會給林芳景造成今天這樣的結(jié)果。

    唐亦：“和你比起來，虞瑤更像她。所以她一面忍不住幫虞瑤成長，另一面，又忍不住對你用最嚴(yán)厲的要求和教導(dǎo)。”

    林青鴉沉默很久，低著頭問：“是她告訴你的么？”

    “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