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長安正在調(diào)試著琴弦，聽到這句話，當(dāng)下也顧不得撿起這些文雅的東西，立刻換了一件見客的大衣裳，匆匆往前廳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衛(wèi)侯府乃是武將門第，其大姑娘衛(wèi)氏長安恭敬順德，敏慧沖懷。朕之六子文韜武略，皆有所獲。兩人乃是郎才女貌，指為良配，擇日完婚?！?/br>
    太監(jiān)尖細的嗓音在前院的室內(nèi)響起，衛(wèi)長安一時怔在了當(dāng)場。原本以為不可能嫁給六皇子，每日每夜地憂愁著、擔(dān)憂著，同時又期盼著，等到真的實現(xiàn)的時候，她又有一種不真實感。

    “臣謝主隆恩。”衛(wèi)侯爺替衛(wèi)長安接下這道圣旨，一旁的大老爺立刻上前塞上紅封。

    衛(wèi)侯爺并沒有跟那個太監(jiān)寒暄，只是拿著圣旨就準(zhǔn)備往后院走。臨近離開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衛(wèi)長安，目光充滿了幾分復(fù)雜。

    衛(wèi)長安沖著他勾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她明白衛(wèi)侯爺這次回眸是什么意思，表示對她得償所愿的恭喜，同時也對她嫁給六皇子一種深深的擔(dān)憂。

    嫁給沈鉉，就代表了她真正的接觸到深宮，那個整個蒼國的權(quán)力中心。無論是前朝，還是后宮，她都有可能牽扯到。

    “六殿下這幾日可算是放下心來了，衛(wèi)姑娘在家里備嫁即可，到時候會算好日子的?！?/br>
    這位前來傳旨的公公看起來比較好說話，應(yīng)該是沈鉉提前收買過的，還跟衛(wèi)長安輕聲說了一句，著重點自然是頭一句話。

    衛(wèi)長安行了行禮，這位公公也沒有多做停留，說完這幾句話，帶著其他人就退下了。

    當(dāng)天，這道賜婚的圣旨，就讓京都的街頭巷尾都沸騰了。所有人幾乎都認(rèn)為，經(jīng)過前幾日寧全峰上門提親的事兒，衛(wèi)家大姑娘嫁不出去的名頭肯定是更加坐實了。

    沒想到命運來了個大轉(zhuǎn)彎，當(dāng)今圣上親自下旨賜婚，而且還是嫁給了六皇子。

    相比于前幾日還是京都各人口中，遭到恥笑的姑娘，即使出身世家貴族又如何，還不是照樣嫁不出去，并且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如今那些曾經(jīng)說過類似風(fēng)涼話的人，都覺得心有戚戚焉。誰能想到她搖身一變，就要變成皇子妃了。

    “命好了當(dāng)真是擋也擋不住，之前還有人嘲笑衛(wèi)家大姑娘，光會投胎又如何，嫁不出去依然是個笑話。如今這道圣旨，可完全是證明了，衛(wèi)家大姑娘不僅會投胎，而且還會嫁人?！?/br>
    “誰說不是啊，六皇子上頭可還有個五皇子未成親，圣上直接跳過去選了六皇子。之前衛(wèi)家大姑娘沒有恢復(fù)女兒身的時候，就一直在流傳六皇子和長安是有斷袖之癖，現(xiàn)在看來那時候他們兩人就有了聯(lián)系?！?/br>
    好事者的嘴巴總是攔不住，一個事實被澄清了，他們總能相處另外一個攻擊點，總之從他們嘴巴里說出來的話，別的人過得都不如他們好。

    “可不是，難不成他們之前就是私定終生。最后今上被逼無奈，才會同意衛(wèi)家大姑娘入門？”

    沈鉉又來到了茶館里聽這些閑言碎語，他的眉頭緊緊蹙起，這時候他手邊連杯熱茶都沒有。

    他原本不準(zhǔn)備再踏足茶館，哪里知道探子告訴他，這幾日京都里的傳言有些不對勁兒，似乎不停地在詆毀那道圣旨背后他們的親事?？偘阉麄兺铝鞯?、無媒茍/合的地方引。

    “查出是從誰那里傳的嗎？”沈鉉皺緊了眉頭，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面，明顯是非常不高興。

    他費了那么多周折，才總算讓今上松口答應(yīng)了這門親事。甚至連他身邊最難收買的人都收買了，那個最有原則的老禿驢，也都被他威逼利誘成功了。

    最后的目的可不是為了讓人詆毀這門親事的，這種錯誤性高而且極具誘導(dǎo)性的流言，必定是有源頭的。

    “啟稟殿下，暫時還沒查出?！?/br>
    沈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仔細思索了片刻，輕哼了一聲道：“先借五哥一用?！?/br>
    ☆、第085章 其人之道

    一開始那個侍衛(wèi)還有些不明白六皇子說的是什么意思，六殿下跟五殿下的關(guān)系一直非常不好，這在皇宮里根本不是什么秘密?，F(xiàn)在要借用五皇子是什么意思？五皇子肯定不會答應(yīng)的。直到沈鉉將他的命令吩咐下來，這個侍衛(wèi)才有些恍然。

    緊接著這侍衛(wèi)的臉上露出幾分怪異的神色，他輕咳了一聲，輕聲地應(yīng)承了下來，就慢慢地退了下去。

    皇宮的一個寢殿內(nèi)，五皇子正坐在椅子上，毫無形象地翹著腳，手里捧著一本書冊在看。

    “殿下，外面有消息送過來。”一個小太監(jiān)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彎著腰將一張小字條雙手呈上。

    沈佼漫不經(jīng)心地接了過來，輕輕地掃了一眼，他整個人僵了一下，手上的書都差點扔了。

    這完全是太令人驚訝了，他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不可思議再到憤怒。

    “這是誰瞎了眼傳的，我看上去像是好男風(fēng)的人嗎？”沈佼氣得不停地拍桌子。

    往常低沉有磁性的聲音，這一刻都變得尖利起來，似乎真的是被氣得狠了，他的一雙眼眸都泛紅了，顯然六皇子這回是真的被惹怒了。

    那個傳話的小太監(jiān)被他嚇了一跳，一下子就跪倒在地，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殿下英明神武，英勇無敵，不像是好男風(fēng)的人?！蹦莻€小太監(jiān)立刻開始不停地夸獎他。

    五皇子暗自咬緊了牙關(guān)，這真的是他不能忍的地方。無論傳他什么不靠譜的流言都無所謂，但是傳他好男風(fēng)他堅決不同意。他身邊的女人幾乎是一天換一個，一夜七次郎。

    惹上好男風(fēng)的名聲很麻煩，特別是對于他這種皇室子弟來說。

    “我又不是老六那個臭不要臉的，我就喜歡香香軟軟的姑娘家。這種流言竟然傳到我的頭上，怎么不去傳老六？他可是喜歡男兒身的衛(wèi)長安啊，一看就是有斷袖之癖！”

    沈佼磨了磨牙，嘀嘀咕咕地抱怨了一通，眉頭依然皺得死死的。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緩和過來了，再次扭頭問道：“有沒有說是誰傳出這不靠譜的流言？”

    那個小太監(jiān)躊躇了片刻，多次偷偷抬頭看看他。直到五皇子抬起頭，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眼神之中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他才渾身打了個激靈，誠惶誠恐地道：“把字條塞給奴才的侍衛(wèi)說，說著流言可能是六殿下那邊傳出來的。”

    沈佼愣了一下，轉(zhuǎn)而氣得把桌上的茶盞給扔了。

    “老六真是不要一點臉了，他自己喜歡男人把持不住，還要把這種流言往我身上安！備轎，去找他算賬！”五皇子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就往外沖。

    那個小太監(jiān)連忙快跑著跟出去，大聲讓旁人備轎。

    “你們殿下呢？”等轎子到了六皇子的寢宮前時，沈佼氣惱的情緒已經(jīng)平息下去了很多，他輕聲問了一句。

    “回五殿下的話，六殿下正在后殿練劍，他說您要是來了，直接跟著奴才進去找他就行了。”

    沈佼挑了挑眉頭，看著這提前有準(zhǔn)備的樣子，就知道沈鉉是故意傳出這流言的，而且還在等著他找上門。

    “呼呼——”寶劍帶起來的風(fēng)聲，隱隱約約傳來，那個領(lǐng)路的太監(jiān)站在門外，對他一躬身，就自動地后退了幾步。

    “嗡——”的一聲，寶劍出鞘的聲音。沈鉉猛地一回頭，就看到沈佼手執(zhí)一把劍直直地沖著他而來，那把劍似乎要破開萬難直接往他的臉上戳一樣。

    沈鉉用力一蹬腿，整個人迎了上去?！芭椤钡囊幌?，兩把劍在半空中相遇，撞出一片火花，氣力差不多。兩個人分開的時候，都后退了幾步。

    視線在空中相撞，手腕越來越靈活，腳步也越來越快，手中的寶劍隨著動作舞得風(fēng)生水起，讓人壓花繚亂。

    金屬觸碰的聲音不時地響起，頻率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響，戰(zhàn)斗的氣息越發(fā)濃烈。持劍的主人臉上的神色也越來越冷冽、嚴(yán)肅，漸漸地似乎都打出了以命相搏的氣勢。

    整個后殿十分空曠，所有的宮人都守在門外，只有兩位主子斗得歡暢。

    兩個人似乎本身都化成了利劍，冷冽、鋒利而快速，劍尖滑過對方的劍身，激起一串細小的火花，有些刺耳的摩擦聲，此刻聽起來卻像是戰(zhàn)場上激勵士兵戰(zhàn)斗的號角聲一般。

    他們用了全身的力氣，心里都有預(yù)感這或許是這次比武之中的最后一劍。

    “嘶啦”一聲，勇往直前的劍尖猛地停下撤回，但是依然阻止不了其鋒利的氣勢。

    五皇子頭上精致的玉冠掉了下來，頭發(fā)全部散落下來。而六皇子手腕上戴的一串紫色翡翠串珠也被劍尖挑斷了。

    “噼里啪啦”的掉落了一地，紫色的串珠像是調(diào)皮的孩子一般，滾向了四周。

    “嘖。”兩個人同時皺起了眉頭，方才還舍不得撒手的寶劍，都被這兩人當(dāng)個廢鐵似的隨手扔到了一邊。

    一個抓著自己亂七八糟的長發(fā)，彎腰去撿玉冠。另一個則四處追著串珠跑，滿臉的自責(zé)。

    早知道就不跟那瘋子比劍了！此刻這兩人的心里狀態(tài)竟然都是一樣的。

    “老六，你也太不上道了，尊敬兄長這條基本的規(guī)矩，你都忘到腦后了。”五皇子不滿地責(zé)備了一句，輕聲傳喚了一個小宮女進來替他束發(fā)。

    沈鉉沒工夫搭理他，連忙把殿外的宮人都傳喚進來，要他們到各個角落尋找串珠。

    等到狼狽不堪的兩個人收拾妥當(dāng)之后，不止是他二人，就連宮里面伺候的宮人，都被弄得滿頭是汗，心有戚戚焉。

    暗道：這兩位主子湊到一起準(zhǔn)備好事兒，這打得過程的確爽，打完了倒霉的不還是他們，也幸好都沒有人受傷。

    “五哥，兄友弟恭，你不愛護幼弟在先，我也沒法子啊?！鄙蜚C這時候才抽出空來，回答方才的話，他的語氣里帶著幾分調(diào)侃。

    沈佼輕嗤了一聲，臉上帶著嘲諷的笑意。

    等回到了前殿，自有宮人打水來一一替他二人凈手擦臉，收拾一新。

    方才還像個街邊流氓的兩位皇子，再次恢復(fù)了一派人模狗樣的氣度。分別坐在椅子上，面色該嚴(yán)肅就嚴(yán)肅，該微笑就微笑。無論遠看近看，都是氣勢出眾的天潢貴胄。

    “老六，你方才可干了一件缺德事兒，散播不實謠言，而且還是傳我有斷袖之癖。你是不是要哥哥也去給你傳一傳，說說你身有隱疾，或者經(jīng)常跟宮女鬼混？”沈佼手里捧著一杯茶，慢悠悠地問道。

    對面的男人并不為之所動，甚至還沖著他聳了聳肩，用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說道：“五哥，你要是想傳就盡管傳這些。男子漢大丈夫，本來就該不拘小節(jié)，哪能像女子那般斤斤計較？況且身正不怕影子斜，五哥究竟是喜歡女人還是喜歡男人，我想亂葬崗里頭，應(yīng)該有不少女尸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沈佼瞧見他這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忽然撫掌大笑，連連夸贊道：“老六，有長進??！知道說什么話讓我不高興了。沒關(guān)系，你要當(dāng)男子漢大丈夫，我堅決不攔著，不如就傳一傳你和衛(wèi)長安之前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故事怎么樣？”

    沈鉉倒茶的動作猛地頓住了，他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有些森冷，顯然是不大高興。甚至周身散發(fā)出的氣勢，都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

    “五哥，我們之間的事情不牽連別人，長安只是一介女流，你事事都對她下手，是不是太過分了？”

    沈佼輕輕瞇起眼睛，冷聲道：“過分？也不知是誰過分，這街上傳什么流言又不是我掌控的，你為了壓下你和衛(wèi)長安之間的丑聞，就搬弄是非，讓別人傳我喜好男風(fēng)的流言。那些愚蠢庶民，自然覺得這個流言更有轟動性，所以你讓我日后如何面對我的萬千寵愛？”

    兩個人的氣氛再次恢復(fù)了劍拔弩張，當(dāng)沈佼知道這流言是六皇子傳出來的，就已經(jīng)猜到了其中的關(guān)節(jié)所在。

    流言這東西，堵不如疏。最快的解決法子就是，找到一個更勁爆的流言吸引眼球，讓百姓們忘記之前這個流言，到時候再慢慢琢磨對策。

    沈鉉聽他提起這個，臉上憤怒的神色倒是慢慢退去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面，抬頭看向沈佼。

    “五哥，我這招還是跟你學(xué)的。說實話搬弄是非本是婦人所為，我也不希望這樣的，但是你都利用過好多次了?？傇撟屛乙怖靡换?！”

    這次換成沈佼的神色變得嚴(yán)肅起來，他手撐著下巴，似乎在等沈鉉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當(dāng)初坊間流傳我有斷袖之癖，并且和長安暗通曲款，雖然最后父皇查出來的是二哥所為，不過這幕后黑手一定是你。還有后來明姨娘派出刺客，想方設(shè)法去揭露長安的女兒身，這個消息以及刺客，想必都是你替明姨娘準(zhǔn)備好的，只是因為你沒有露出太多的把柄，父皇也不想追究于你，所以就急匆匆地把不怎么聽話的明姨娘除去了，而且還給你將痕跡擦干凈了。你說，是嗎？”

    沈鉉的語速不算快，帶著一種慢悠悠的腔調(diào)，顯然就是學(xué)了五皇子。說到最后，他還沖著沈佼眨了一下眼皮，那個瞬間的表情，幾乎跟五皇子如出一轍。

    ☆、第086章 二人約會

    “哈哈哈。”殿內(nèi)先是為之一靜，緊接著就是沈佼拍案大笑。

    “老六，你這是怎么了？是不是父皇同意了你和衛(wèi)長安的親事，有些高興過了頭。竟然把這些一樁樁一件件的小事兒都拿出來說，要不要哥哥幫你回憶一下，你當(dāng)年是怎么帶著敏敏逃離深宮的？還說你在這里不開心，你要帶著meimei出去做個開心的人！”

    沈佼笑得前仰后合，他越說越開心。沈鉉卻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一樣，從骨子里散發(fā)出冷氣來。

    “哎哎哎，怎么回事兒？我們不是要說這些小事兒嗎？你板著一張臉作甚。老六，你兒時的趣事最多了。你還記得當(dāng)初敏敏太小，結(jié)果你拉著她慢慢走，她把衣裳尿濕了，你倆抱頭痛哭的場景嗎？嘖嘖，那個叫委屈??！”

    沈佼就差叉腰狂笑了，雖然現(xiàn)在也沒好到哪里去。他不停地說著沈鉉兒時的趣事，沈鉉的面色已經(jīng)陰沉到不行的地步了。

    他幾歲的時候，爹不疼娘不愛，偏偏還一身壞毛病，那幾年所做下的蠢事兒簡直罄竹難書。太后和靜妃兩人偏偏都喜歡拿這種事情來說，似乎為了顯擺誰更愛他一樣，每次說的時候，沈鉉都恨不得他沒有存在過這個世界上。

    “六弟啊，你看你那時候多可愛啊。哪里曉得一長大就成這個樣子了，白瞎這一張長得俊俏的臉皮了！”沈佼看他被自己說得啞口無言的地步，不由得更加心花怒放，嘴里面挑剔的話就沒有停下過，最終以這句殺傷力極大的話作為結(jié)束語。

    沈鉉已經(jīng)狠狠地灌下去兩杯茶了，聽到他的話，不由得扭過頭沖著他咧嘴笑了笑。只是那抹笑容顯得特別陰森，讓沈佼都有些感到雞皮疙瘩起來了。

    “五哥啊，我雖然現(xiàn)在不可愛了，但是至少我以前可愛過。不像五哥你，從小到大都這副德性，白瞎了一副翩翩君子的好模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