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這是十年來琥珀第一次回來,她此刻才注意到不止是這張桌子,別的地方也都干干凈凈,一塵不染。甚至窗簾,都很透風。 她心里越發(fā)的困惑不解,是誰來過嗎? 門窗完好,鑰匙依舊是十年前的那一把,能夠進來的人,能夠找到那張收養(yǎng)證明的人,應該是有此處的鑰匙,會是誰?虎湘?傅炤?她覺得不可能。 她走進當年父母住的房間。依舊是干凈整潔,仿佛被人收拾過,只是東西都已經(jīng)透出古舊的訊息。 虎銘床頭柜的抽屜拉開了二十厘米的空隙。她心里咯噔一下,確認無疑是有人來過。她的強迫癥大約也和父母有關系。虎銘和蘇惠都是非常整潔有條理的人,房間里收拾的利落整潔,琥珀從小也就被培養(yǎng)了整潔的習慣。這個拉開的抽屜,絕對不會是當年父母做的,他們不會這樣任由抽屜開著。 她感到了一種詭異的氣息,輕輕拉開抽屜,里面有一本影集。她翻開,很陳舊的老照片,從她兩三歲開始,一直到上小學。影集的最后一張照片是她戴著紅領巾噘著嘴的照片。下面還有一行字,妞妞上學了。 琥珀眼淚再次涌出來。沒有兩歲以前的照片,這或許已經(jīng)說明了問題。因為她被收養(yǎng)的時候,已經(jīng)兩歲半。 虎銘本來想要收養(yǎng)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這樣沒有記憶,會更容易親近。然而一見她就很喜歡,聽到她名叫琥珀,更加覺得和自己冥冥之中有緣,于是毫不猶豫改了主意。 她上了小學,成績很差,虎銘從來沒有吵過她,手把手教她拼音教她算數(shù)…… 他為她傾盡心力,而她并非親生。 她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一刻,感覺到虎銘那么的愛她。 十四年的養(yǎng)育之恩,她卻連報答他的機會都沒有,永遠都不能。 琥珀難過的不能自己,在空蕩蕩的房間里潸然淚下,無聲而泣。 窗戶洞開,風從敞開的院門外灌進來,帶著海的氣息,濕咸如淚。 心里的悲傷無可抑制,手機鈴聲驟然響起。琥珀從包里拿出手機,來電顯示的名字是陸玄。 她雖然存了他的手機號,但從來沒有和他通過電話。 琥珀平緩了一下情緒,接通電話。 陸玄的聲音一如既往磁性動聽,不急不緩,然而說出的話,卻如驚雷:“那封快遞,是我寄給你的?!?/br> 琥珀怔了一下,下意識就問:“你究竟是誰?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我是你的哥哥?!标懶陔娫捓锿nD了一下,“親哥哥。” 琥珀想都沒想,直接說:“不可能?!?/br> “你戴上眼鏡之后看到的東西,別人都看不到,因為你和我是同類,她們是異類?!?/br> “你在胡說什么?” “你左右手一樣靈活,你的嗅覺很敏感,你很有語言天分是因為你記憶力絕佳,你體質(zhì)很好從不生病,你五歲之前沒有記憶,你十七歲初潮,你二十四歲才開始喜歡異性,從去年起,你到了夏天會聞見異性的氣息,肚臍出現(xiàn)米分色?!?/br> 琥珀的臉色變了。這些是她的隱私,除了許荏苒,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你究竟是誰?” “你是不是一直在做夢?你記不記得夢里的語言?你還記不記得我唱過的歌?” “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辩晗袷锹犚粓鎏旎囊拐劊罩謾C的手指在輕輕顫抖,潛意識里她覺得自己將要聽到一個驚天的秘密。 “我在海邊的礁石上等你。你戴上眼鏡來找我,我告訴你所有答案。” 琥珀從包里拿出那副黑框眼鏡戴上,仿佛有鏡頭朝著沿海公路的方向延伸,她果然看見陸玄站在海邊的礁石上,背對著海面,負手而立。 海風吹著他的頭發(fā),眉目俊美到不似真人。 琥珀離開故居,駕車朝著陸玄所在的方向開過去。 海邊公路空無一人,午后的陽光照著路面泛著青光。 不由自主的車速很快,她緊緊的握著方向盤,心里亂到無法形容,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卻又潛意識里有些怕。 陸玄將要告訴她一個什么樣的真相? 眼鏡像是導航一般指引她朝著海邊而去,很快,她看見了陸玄。 他站在海邊的燈塔下面,站立的姿勢一成未變,仿佛等了她許久。 琥珀想要減慢車速,把車停到路邊,然而詭異的是,她踩了剎車,車速卻依舊很快。 剎車失靈了嗎?琥珀驚慌失措剎車死死踩到底,然而車子依舊沒有剎住,急速的往前沖去。 琥珀無法形容心里的驚恐,情急之下去拉手剎,根本無效,車子徑直沖下了公路,沖向沿海公路的圍欄,直接朝著巖石下的海面飛去。 猛烈的撞擊彈出了安全氣囊,砰然一聲巨響,銀白色的車子落入海中。 眼前呈現(xiàn)耀眼的白光,海水蔓延進來,如一團深藍色的霧。 琥珀昏迷中隱隱約約聽見陸玄的聲音:“我?guī)慊丶?,黛若拉?!?/br> 她閉上眼簾,低喃了一聲顧珣,徹底失去知覺。 夏日午后的陽光明媚炫目,海天一色,鷗鳥翩飛而去。 ☆、第39章 一年后。 嘉年山莊,賓客如云。 晴空碧藍如洗,飄著彩球,玫瑰花圍成巨大的心形圖案,綠色草坪上用百合花擺出了百年好合的字眼。 顧遠山坐在婚禮嘉賓上席的最中,一身中式長衫,白發(fā)銀須,精神矍鑠,看上去絲毫不像是八十歲的老人。 虎湘和傅謹言坐在他旁邊,一臉含笑。 顧遠山說:“這兩個孩子,都是我看著長大的,金童玉女似的,多般配,多好看?!?/br> 傅謹言笑著點頭:“干爹很快就要四世同堂了。” 虎湘笑得合不攏嘴,暗自竊喜。 本來小兩口不急,打算明年秋天結(jié)婚,結(jié)果小家伙迫不及待來了,只好提前舉行婚禮。 紅毯上用玫瑰花搭成的一座巨型心型花架,花下站著一對盛裝的新人。 新郎握著妻子的手,清朗而深情的聲音在玫瑰和百合的香氣里飄入眾人的耳膜。 “我對她一見傾心,十年的等待守候,今天終于夢想成真。能娶到她是我此生最大心愿。此后這一生,我會視她為我生命中的唯一伴侶和愛人,無論貧窮疾病,我都會不離不棄。我會盡我一生之力,給她最好的寵愛,最誠摯的感情,最堅定的支持,還有我所有的存款和私房錢?!?/br> 感人肺腑,真摯動人的婚禮誓言,被最后一句話給破了功,來賓哄然大笑。 顧曉珺正笑得飆淚,忽然身邊光影一暗,有人離開。 顧曉珺目光跟著那個孤單消沉的背影,笑容悄然而逝。 去年魯瀟瀟婚禮,接到花球的是琥珀,然而一年后,結(jié)婚的卻是喬安琪。 同樣是一見傾心,同樣是多年等待。 傅炤心想事成,而他…… 面對此情此景,顧珣的心情可想而知。 周嘉怡心里黯然,碰了碰顧曉珺的手說:“去看看你哥?!?/br> 顧曉珺起身跟了過去。 顧珣背身站在酒店的回廊上抽煙,因為消瘦,而愈發(fā)顯得個子很高。 身后是熱鬧喜慶的婚禮現(xiàn)場,歡聲笑語一片。 整個會場,唯有他寂寞憔悴,黯然神傷。 顧曉珺看著他略有點泛黃的手指,眼眶微酸。 一年了,他的話越來越少,越來越消瘦。 沉默寡言,除了瘋狂工作,很少出門。 “哥?!?/br> 顧珣回過頭,對她笑了一下,那笑容一閃而逝,幾乎看不出一絲暖意。自從去年的事情發(fā)生,他好像整個人都失去了熱氣,像是冰化了一般。 “哥,你少抽點煙?!鳖檿袁B欲言又止,那些勸說的話,已經(jīng)說過太多次,她知道沒用。 只有時間才是治療傷口的良藥。 只是,對于他來說,一年的時間,毫無成效。 顧珣掐滅了煙,問道:“你畢業(yè)實習的地方找好了嗎?” “我和唐貝貝想去你的公司?!?/br> 顧珣蹙了蹙眉:“你可以來,貝貝就算了?!?/br> “哥,” 顧珣打斷她,“我知道她的意思。你也應該知道我的意思?!?/br> 他的意思,顧曉珺當然明白。 即便琥珀不在,唐貝貝也依舊沒有機會。 顧曉珺嘆了口氣,“哥,你總是要往前看的?!?/br> 顧珣抬起眼簾看向遠處,唇角浮起一抹苦笑。沒有她的日子,已經(jīng)一眼看到頭,不過是一片虛空而已。 婚禮儀式結(jié)束,傅炤和喬安琪給來賓敬酒。 暗戀多年,終于修成正果,而且馬上要升級當爸爸,傅炤的喜悅之情可想而知,一直笑得合不攏嘴。 虎湘看著兒子春風滿面的樣子,不禁想起了琥珀,又是高興,又是難過。如果沒有出事該有多好,琥珀和顧珣,傅炤和安琪,兩對璧人。 傅炤本來笑容滿面,走到顧珣這一桌,看見顧珣,心情驟然一沉。 顧珣舉杯祝詞,雖然唇角含笑,可是笑容卻莫名的透出一股傷感。 傅炤將杯中白酒一口而盡,低聲說:“顧珣,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送她車?!?/br> “傅炤,我沒有怨你?!?/br> 傅炤點頭:“我知道。沒有任何人怨我,是我自己總是怨恨自己,如果我沒有送她車,她就不會出事?!?/br> 顧珣淺笑:“今天是你們的大喜之日,不提這個。” 傅炤點頭,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然后用力握了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