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他平生頭一回來大排檔這種地方,竟叫她撞見了。 許哲本來是很排斥這種地方的。衛(wèi)生不過關(guān),人多口雜,而且他吃素多年,就算來了也沒什么適合他吃的。大排檔嘛,還是rou和海鮮為主,蔬菜不過是點綴。 但今天被謝志那么一攪和,他就來了。 原來下班前,科室里幾個實習(xí)醫(yī)生聚在那里談?wù)撍?,謝志路過正好聽見了,便一把拉住他推進辦公室,擅做主張宣布:“大家不要報怨,今天許醫(yī)生請客。” 許哲來急診室這么多年,從沒請人吃過東西。一聽他請客,眾人立馬來了精神。 許哲還不算太軸,順?biāo)浦鄣溃骸班?,我請客。?/br> “吃什么?”有人問。 “龍蝦。” 科室里安靜了三秒鐘,隨即爆發(fā)出驚人的歡呼聲。 結(jié)果沒想到是這個龍蝦。 不過大家也不貪心,這東西接地氣,大排檔比高級餐廳更自在。 七八號人擁到大排檔,一張桌子坐不下,就把兩三張拼在一起。拼桌的時候許哲站在旁邊沒動手,順著別人移動的身影,目光無意間落到了趙惜月身上。 正巧趙惜月也在看他們這幫人,兩個人的視線就在空中交錯而過,然后各自撇向一邊。 許哲想的是,居然這么巧。 趙惜月想的卻是,哪來的少爺啊,別人都在忙,就他負(fù)手站著,跟領(lǐng)導(dǎo)人檢查工作似的。這種人一看就不合群,居然會跟同事來吃這么平民化的東西。也不怕臟了他的手。 拼完桌大家就坐下來點菜,要了啤酒和龍蝦,還有燒烤之類的東西,又額外替許哲點了一碗白米飯兩碟蔬菜,隨即邊喝邊聊起來。 許哲安靜地坐在那里,從頭到尾沒吃沒喝,也不說話兒,跟尊漂亮的雕像似的。 他從小話就少,后來有一陣兒人略活潑些,可自從她不見了之后,他又把自己封閉到了小小的世界里,輕易不與外界接觸。 原來謝志在這里他還能說上兩句,結(jié)果走到一半他臨時有事被叫了回去。剩下許哲一個人坐在一幫不怎么熟悉的同事中間,就像趙惜月想的那樣,當(dāng)真格格不入。 趙惜月和他隔了一張桌子,不時拿眼角的余光去看他。這個人給她的感覺有點怪,明明和周圍的環(huán)境十分不搭,卻能氣淡神閑坐在那里,不露一絲尷尬兒。 再看他這身打扮,他不熱嗎?白凈的臉上沒有一絲汗跡,雖是一臉不茍言笑,但因為長得太好,便讓人心生喜歡,仿佛嘴角眉梢都帶著淡淡的笑意。 想起前兩天她在食堂收拾秦軒叫人瞧了個正著,趙惜月又有點不好意思,低頭收回目光。 結(jié)果旁邊桌上最早來的那三位卻誤會了。 三位都不是什么好人,附近的流氓混混,一見趙惜月長得漂亮口水都快流下來,什么小龍蝦,都比不得這女人的一根手指頭。 其中一個看起來像他們的老大,微胖的身形個子不高,頭上剃了個青瓢兒,拿油乎乎的手抹了把頭發(fā),就起身湊上去打招呼。 “兩位小姐喝悶酒沒意思,不如跟我們一道兒吧。咱們來劃拳,輸了的請吃飯,怎么樣?” 孟雪有點醉糊涂了,大著舌頭瞎哼哼,也聽不清她在說什么。趙惜月卻是口齒清楚,面帶微笑道:“不用了,謝謝。” 青瓢兒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兒,一聽對方拒絕,欺負(fù)她們沒有男人保護,直接伸手就去拉趙惜月的手。 這一回和對付秦軒不同,趙惜月沒擰他手腕,不過伸出腳來趁對方上前的時候絆了他一下。青瓢兒喝多了酒身子不穩(wěn),面朝下摔了下去,牙齒正好磕在旁邊的椅子上,頓時鮮血直流。 另外兩個有點傻眼,愣了十來秒才沖上前來,扶起青瓢兒仔細(xì)看。磕斷一顆門牙,牙齦也磕傷了一片,血正汩汩往外涌,弄得他一臉紅兒。 這是怎么回事兒?三人都沒搞明白??蹿w惜月巴掌大的小臉兒上神情自若,以為碰上行家了,輕輕一腳就叫人頭破血流。 都是些欺軟怕硬的,見這模樣不敢再糾纏,匆匆扔下菜錢,扶了青瓢兒就往附近的省一院跑。 其他幾桌也有人看到這情景,紛紛掩嘴偷笑。許哲因為不吃東西,對周圍的動靜就比較敏感。從青瓢兒離桌開始調(diào)/戲?qū)Ψ狡?,他就一直看著?/br> 然后他就想起大學(xué)食堂那一幕。 這個姓趙的小姑娘看來不簡單,身手好不好在其次,腦瓜子還挺靈活。至少幾次見她她都沒叫自己吃虧,不是那種需要男人一味保護的女人。 他正準(zhǔn)備收回視線,卻發(fā)現(xiàn)趙惜月也正盯著自己看,于是微微皺眉,和她對視片刻。 很少有人能經(jīng)得起許哲的眼神較量,厲害如趙惜月這樣的也不行。她在這方面稚嫩得很,不好意思和個英俊的男人赤/裸裸互看,于是很快低下頭去,佯裝關(guān)心孟雪:“別喝了,回頭把身子喝傷了多不好。” “沒事兒。jiejie我千杯不醉?!泵涎┩崎_她的手,拿起瓶子喝干最后那一點。 趙惜月沒辦法,一臉無奈看著她。倒是孟雪先笑了:“你這什么表情,再漂亮的臉也不好看了。急什么,附近不有醫(yī)院嘛,回頭我要倒了,你就送我過去?!?/br> 她這話聲音有點大,許哲他們一幫人就聽見了。小李嘴欠道:“回頭真倒了,咱們就地給她搶救也成?!?/br> 其他人聽了都笑,只有許哲依舊毫無表情。 那邊孟雪喝干了之后不滿意,便伸手去拿最后一瓶啤酒,可手剛放到酒瓶子上,臉色卻突然一僵,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就跟被人兜頭澆了盆涼水似的,立馬起了一頭的汗。 她摁在瓶子上的手一歪,那瓶子就被打翻在地,激起的動靜又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趙惜月的反應(yīng)不如許哲快,剛想伸手去扶人,那邊許哲已如風(fēng)一般沖了過來,將幾近昏厥的孟雪扶住,慢慢放倒在地。 忙完了事情的謝志惦記著小龍蝦,急急往這兒跑。剛跑過來就瞧見這一幕,心里不由咂舌。怎么好端端的吃個飯,還能碰到病人? 就聽旁邊有人罵小李:“就你嘴欠。這下真說中了?!?/br> ☆、第5章 搶救 大排檔里瞬間活了過來。 孟雪突發(fā)性痙攣,身子不住顫抖,人很快失去意識。趙惜月蹲在她身邊,緊張地盯著許哲看。 其他醫(yī)生也都沖了過來,謝志走在最前頭,一看這情景就問:“酒精中毒?” 許哲抬頭看看桌上空著的三個酒瓶子,搖搖頭:“不像,不過三瓶啤酒?!?/br> 他看一眼趙惜月:“除了喝酒,她還吃了什么?” “沒有,她連龍蝦都沒吃?!?/br> 許哲仔細(xì)觀察孟雪的情況,見她面色潮紅多汗、瞳孔擴大呼吸急促,加上她有抽搐和昏迷的癥狀,覺得更像是服用某種藥物過量。 于是他又問趙惜月:“你仔細(xì)想想,你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她還吃過什么別的?或是喝過什么?” 經(jīng)他這么一問,趙惜月終于想起來:“有,她吃過一把藥?!?/br> “什么藥?” “不清楚,她和我說是維生素,可我覺得不像?!闭f著她翻開孟雪的包,把藥瓶遞給對方。 許哲拿過來一看,光瓶子連標(biāo)簽紙也沒有。打開一看里面都是白色的藥片兒。謝志湊過來輕聲道:“這是磕了藥吧?!?/br> 許哲看他一眼,目光里透露著贊同,然后他伸手把孟雪抱起來,招呼謝志:“拿我車鑰匙,趕緊回醫(yī)院?!?/br> 一頓麻辣小龍蝦還沒吃幾口,就這么泡了湯。 趙惜月上了許哲的車,一路跟著去到醫(yī)院。路上謝志給醫(yī)院打了電話,讓他們提前做好準(zhǔn)備。擱下電話他回頭看一眼后排的趙惜月,覺得有點眼熟。但情況緊張,兩人的心思都不在對方身上,誰也沒認(rèn)出對方。 車一開到急診門口,里面平車已經(jīng)推出來準(zhǔn)備就緒。人被抬上去后直接送去急救室。 趙惜月被攔在外面,只能隔著玻璃看里面的搶救情形。許哲的身影在她眼前來回晃著,有種精英男人特有的干練和果斷。 過了一會兒,實習(xí)生小李出來向她詢問患者的基本情況。趙惜月一一同他說了,臨了兒拉住小李輕聲問:“麻煩問一下我朋友情況怎么樣,主治醫(yī)生是哪位?” 小李一看許哲,再看看趙惜月,自以為明白了什么。他正準(zhǔn)備調(diào)侃兩句,突然覺得這姑娘有點面熟,仔細(xì)一想回過神來。這不是那天婁麗麗大鬧天臺時來救場的那位嗎? 小李覺得她挺仗義,跟她沒什么關(guān)系的事情還能盡心盡心,比起婁麗麗那不要臉的男朋友來說好太多了。 于是他改變主意,回答道:“那是我們許醫(yī)生。” 說完覺得沒回答完整,又加一句:“許醫(yī)生很厲害,你放心,我們會盡力的?!?/br> 趙惜月有點意外這人也姓許,但沒多說什么,謝過小李后給齊娜打電話,想問問她有沒有孟雪家人的聯(lián)系方式。 齊娜一聽有點不高興:“這種人你管她死活,早跟你說了別同情她,她從前那么對你,你怎么還犯傻?!?/br> 趙惜月不跟她廢話這些,要來了聯(lián)系電話,主動給對方家人打了過去。 孟雪不是本地人,家鄉(xiāng)距離s市有點距離,接到電話馬上出發(fā),慌得跟什么似的。 趙惜月就留在醫(yī)院里等著。經(jīng)過兩個小時的搶救,孟雪總算救了回來,被推到了病房重點觀察。她沒有立馬走,而是坐在病房前的椅子里怔怔出神。 她手里拿著從孟雪包里找到的煙和打火機,猶豫著要不要抽一口。大概十分鐘前她接到一個電話,是個好消息,卻也是個壞消息。 老天爺待她們家總算不薄,前兩天家屬們?nèi)プ龅呐湫徒Y(jié)果出來了,這么多病人里就她mama運氣最好,竟給配上了。 配上的那人就是那天跟她說這個事的病友的jiejie。 剛接到電話的時候,趙惜月簡直高興壞了,覺得她們老趙家的祖墳肯定冒了青煙。命運當(dāng)真神奇,她那時候找了mama家里所有的兄弟姐妹,這么多人試下來都不成,沒想到峰回路轉(zhuǎn),希望就在身邊。 可壞消息也伴隨而來。除了巨額的醫(yī)藥費外,還有另一個難題。對方家屬電話里和她說了,要求不高,就要十萬。他們也有親人生病,花費實在太大,拿骨髓換錢,這是他們唯一的要求。 趙惜月這些年來東拼西湊努力工作加上賣了老家的房子,剛剛勉強攢夠手術(shù)費。她上哪兒再找十萬塊給人家? 如果拿出十萬來,那手術(shù)費又不夠了,有了骨髓依舊做不了手術(shù)。 她突然覺得自己是一條道走到黑,進入一個死胡同了。 這些天來壓在身上的稻草,幾乎將她壓垮。所以她想試著抽抽煙,緩解一下緊張的情緒。 齊娜一直勸她試試這東西,說特別好使兒,一抽上就能暫時忘記所有的煩惱。她嫌抽煙有味兒又會黃牙,所以一直不想試。 可今天在醫(yī)院空曠的走廊里,她特別想來一根兒。 結(jié)果她剛打開煙盒,手指頭還沒碰到煙嘴兒,就聽一個清冷的聲音在頭頂上說:“醫(yī)院不準(zhǔn)抽煙。” 趙惜月一抬頭,見是許醫(yī)生,下意識就把煙盒蓋上了。 總覺得他這人很干凈,在他面前抽煙會有種把他弄臟的錯覺。 她沖對方擠出一點笑容:“今天真是謝謝您,救了我朋友,還給找了間單人病房?!?/br> “應(yīng)該的?!本热吮揪褪撬穆氊?zé),至于病房,急診室那邊剛好沒空床兒,就問別的科室借了一間。 他把手里的化驗單往趙惜月面前一放:“你看看這個?!?/br> 趙惜月接過來仔細(xì)一看,老實回答:“我看不懂,您能給我解釋解釋嗎?” 她抬頭說話的時候,表情特別真誠和無辜,一點兒不像愛玩的那種人。和第一回見她一樣,她依舊沒化妝,皮膚好得自帶反光,透明如果凍一般。眼睛長得也漂亮,不帶一絲媚氣兒,是那種干凈的漂亮。 不知怎么的,許哲突然想和她說說話兒,于是在她身邊坐下,解釋給她聽:“太復(fù)雜的你不懂,我只說簡單的。我們在孟雪的血液里檢測出高濃度的□□,這東西你聽說過嗎?” “看電視里說過,是不是毒/品的一種?” “可以這么算。醫(yī)學(xué)上某些藥物會含有這種成分,但一般人接觸不到。所以我想你朋友應(yīng)該是私自購買了大量違禁藥物,并且一次服食過量,加上她當(dāng)時在飲酒,才會出現(xiàn)之前的情況。” 趙惜月并不意外。她們這些人雖說不算踏入娛樂圈,但也在其邊緣活動。這年頭明星吸/毒已經(jīng)不算新聞,小模特染毒也是常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