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節(jié)
賞花不過是個由頭,大家哪有不知道的?!因此,此刻楊夫人在起身的時候就搶占了石初櫻右邊的位置,湊趣說著話。而唐老太太能不惜顏面也要過來,自然而然地占了另一邊兒。 在這地界,除了郡王府上的,還沒有人敢跟她爭先。 唐老夫人醞釀了一下,心下想著還是先說兩句貼心話。親戚嘛,總是比外人親近的。 卻哪知楊夫人搶先道:“夫人可真年輕。和您一比,咱們都是老菜皮啦。夫人有什么養(yǎng)身的好方子,方便透漏一二的話,咱們也學(xué)學(xué)?”她早看出來了,參將夫人可沒想格外給這老太太臉面,她是商賈人家出身,最擅長察言觀色了。 石初櫻瞄了楊夫人一眼,笑道:“也許是常年習(xí)武的緣故。多活動又不勞累著,出透了汗,身體自然就顯得輕健。吃好睡好,人總能年輕幾分?!彼龝Ψ蛞膊皇鞘裁疵孛埽晕⒁淮蚵牰贾?,也用不著掖著藏著的,而且用來打發(fā)無聊話題最有效了。 楊夫人遺憾地‘哎喲’一聲,“難怪咱們腰比那水桶還粗!妾身就是那懶怠的人,閑一時還想靠著倒著,更別提多活動啦?!?/br> 當(dāng)下自然有人附和著說話。 石初櫻又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一行人來到擺放蓮花缸的后園子,遠(yuǎn)遠(yuǎn)的清冽的馨香就撲面而來,年輕腿腳快的,已經(jīng)自發(fā)散開來去看了。 只不過石初櫻身邊始終牢牢被楊夫人和唐老夫人已經(jīng)張夫人圍拱著。 石初櫻心話,她現(xiàn)在脾氣可好多了,換以前她早甩了人走了,現(xiàn)在還能耐著性子跟她們兜圈子呢。 唉,都是為了孩子們。要不是楚溆說,孩子們沒有她的好運(yùn)氣,不能目下無塵地在世上行走,言傳身教,她也只好讓自己盡量做個合格的母親和妻子。尤其悠悠是女兒,將來也出嫁的,她總得給女兒做個好的示范。 “幾位走了一路也累了吧?尤其是老太太年歲大了,這院子里有燕歇的地方,大家可以去歇歇無妨。晌午在這正房里備了簡單的小宴,也有好酒,大家還請務(wù)必賞光?!笔鯔巡幌爰m纏下去,便直接下‘逐客令’。 唐老夫人趁機(jī)點(diǎn)點(diǎn)頭,決定暫避一時。不然也太上趕子了,反而不好。她去告了罪,便帶著丫頭仆婦去歇息了…… 石初櫻望著老夫人的背影,好一會兒,才似自言自語地問道:“你們可知道,唐家老太太今天為何而來啊?” ======================================== 看來唐老夫人并非‘請’來的,而是‘蹭’來的! 關(guān)于這一點(diǎn),看出來的人不少。 作為本地的知州夫人,楊夫人該有的見識還是有的,當(dāng)下微嘆:“妾身雖久不出門,卻也略有耳聞,聽說前些日子,郡王府上的唐夫人小產(chǎn)了,想來老夫人心里不好受,出來散散心也是有的。” 張夫人手中的玉竹柄白絹美人扇輕輕搖了搖,輕哼了一聲道:“只怕人家高興還來不及,怎么會傷心?” 然后一幅‘你久不在江湖,已經(jīng)落伍了’的眼神瞥了楊夫人一眼,望著唐老夫人的背影穿過蓮花缸,進(jìn)了西廂房。 她才又道:“郡王府上的唐夫人才幾歲?趁著坐小月子養(yǎng)好了身子,又得了王爺憐惜,如今不但整個王府,連楊夫人您這就不出門的人都知道她受了委屈,換作是我,此事只當(dāng)慶賀……” 楊夫人氣得一噎,冷聲道:“張夫人自來是與咱們不一樣的……” 張夫人卻不理她,暗中覷著參將夫人,拿美人扇子擋了嘴,低聲嘀咕道:“唐家姑娘如今各個金貴,今日唐老夫人身后的兩個只怕都十五六了吧,可都沒定親呢……” 石初櫻啞然:這是打算來撈一把的?又想起前邊楚溆正招待兩位皇子和幾個軍中將領(lǐng)什么的…… 楊夫人也明白了什么,趕緊湊一句:“哎呀,小姑娘們最貪玩淘氣,看花賞景的難免忘了腳步,還是得多照看些。尤其是咱們鄉(xiāng)野之地,松散慣了,和京城里不能比的?!?/br> “夫人原諒則個,妾身去瞅瞅我那女兒,她是個笨的。夫人若是不煩,帶會兒妾身帶了孩子們來跟您說說話。” 石初櫻自是明白楊夫人的意思,當(dāng)即應(yīng)道:“夫人愛女之心,乃人之常情,且去就是。很不必在意?!?/br> 眼瞧著楊夫人快步走了,石初櫻也招來紫蘇吩咐了幾句,而不遠(yuǎn)處又有幾位夫人正走過來。 張夫人也不后悔自己提供了消息,卻被楊夫人搶了果子。她留下自然有留下的道理。 只見她四下掃了幾眼,微微湊過頭去,遮著扇子輕聲道:“夫人有所不知,如今外頭都在說軍港打算辦書塾的事?!?/br> “附學(xué)什么的妾身就不多嘴了,想來也不是就能來的。妾身倒是聽說一件事,夫人不妨參詳參詳,若是有可得當(dāng)心些,若沒有全當(dāng)妾身多嘴了。” 石初櫻眨了眨眼睛,對于本縣縣令夫人的消息渠道,石初櫻并不懷疑,甚至她覺得,縣令夫人在官場的最底層,市面上的某些消息可能比楊夫人等還來的快些。 “哦?張夫人盡管直言?!笔鯔岩膊豢蜌狻?/br> 張夫人眨了眨眼,快速輕聲說道:“我們家老爺聽人說,唐家有心要替咱們軍港效力,想一力承擔(dān)起書塾的事。至于什么法子,眼下卻還不知……” 石初櫻微一瞇眼,心話,難怪人家說,越是下頭的人,越是膽大妄為!這唐家真若是起了這個心思,卻不得不防了! 她原以為這些地方上的人,最多是求著送子弟來附學(xué),卻沒想到竟然是想通過這個方式來染指軍港事務(wù)! 石初櫻朝著張夫人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中午有好酒,張夫人還要多喝兩杯才是?!?/br> 張夫人心知事情辦成了,一時高興,趕緊表白道:“我們老爺說了,文官的嘴對上海盜的炮,根本不頂事??瓤龋鳛楸究h的父母官,卻護(hù)不住百姓,他也是慚愧的,如今參將大人駐守在這里,其實(shí)屬我們最高興了。 能平安度過這三年察看期,我們也就別無所求了。參將大人和軍港這邊有什么事,請盡管吩咐,我們老爺定然不遺余力去辦的。” 對于張縣令的投誠,石初櫻一點(diǎn)不意外。整個南外海這一帶的官員都因?yàn)閸u嶼國襲擾而被圣人懲罰了,這誰都知道。 留任參看三年,未來究竟怎樣,跟軍港駐軍有很大關(guān)系。合作得好了,說不定還能挪個地方重新開始;萬一軍港這里說一句‘配合不利’,那他們這撥人,尤其是沒有什么后臺和背景的,就得背罪! 不掉腦袋也得扒了這身官衣! …… 太陽漸漸升高,外頭也熱了起來,石初櫻又在人前晃了晃,就更衣去了?;氐阶约旱恼肯词艘环?,換了身藍(lán)綠銀白三色拼袖,繡金銀薔薇花的衣裙,整個人都顯得清爽了幾分。 “悠悠那邊如何了?”石初櫻喝了幾口苗尖茶,招來紫蘇問話。 紫蘇笑著回道:“別看咱們小姐才三歲,招待其客人來,一點(diǎn)都不含糊。且不說讓點(diǎn)心茶果,每個人還都送了小禮物,不論男孩女孩,都十分的歡喜?!?/br> 石初櫻暗笑,雖是小孩子,出來時家里定然囑咐過了,不喜歡也得表現(xiàn)得喜歡啊。 不過紫蘇不這么認(rèn)為,她道:“小姑娘都得了兩朵絹花,難得都是宮造的款式,做工手藝都是這里沒見過的,小姑娘哪有不喜歡的?男孩子都得了一盒彩石彈珠,已經(jīng)玩兒得熱火朝天了。” “大的那邊兒呢?” “是有幾個姑娘走錯了路,不過南風(fēng)那邊及時給攔下了,等奴婢帶人去的時候都已經(jīng)被婆子們往回送了?!?/br> 石初櫻暗自翻個白眼,這么低劣的套路,這些年在京城早被人嫌棄不用了。也不想想,哪家子搞宴會不先把這個門兒給堵上?不過她早不在意這些小手段了。隨她們折騰去好了。 “倒是楊姑娘和張大姑娘跟著小丫頭們在一處,又吃又喝的,還說是要照看小的……奴婢看著倒是玩兒得也挺好。” 石初櫻想到張大姑娘吃點(diǎn)心的樣子,心下也覺得這張夫人真的不待見前頭夫人的孩子,短了衣食倒也有可能。不過張老太太也是個會裝傻的。不然,就憑她是縣令大人的娘,去漁村織網(wǎng),嘖嘖,除非張大人是不想干下去了。 不過眼下不她不想費(fèi)心這些,倒是張夫人遞來的消息還是得跟楚溆知會一聲。 唉,真是不省心啊! 第246章 第二百四十五章尾巴 中午擺宴的時候,不可避免的有人就提到了書塾的事。 石初櫻也不避諱,只道不過是因了這里的方言土語太甚,京里來的人實(shí)在鬧不懂,也不能現(xiàn)在學(xué)了方言,等五年后回京再倒回去學(xué)官話。 才打算說把孩子們集中起來,按照京里的課程教導(dǎo)著,不指望學(xué)多好,回京的時候能跟上進(jìn)度就行。所以,官話不利索的定然是不能進(jìn)學(xué)的。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石初櫻又放出一顆炸彈,她道:“也有女孩子的書塾。不過也是要官話利索,還要熟讀過‘三百千’的才能進(jìn)學(xué)?!保ㄈ纸?jīng)、百家姓、千字文) 原本還躍躍欲試的眾夫人們都暫時歇了。 因?yàn)檫@個消息已經(jīng)超出了她們家里原本的預(yù)判,出現(xiàn)了重大變故,勢必要回家后重新商量過。 這頓宴席不能說沒有收獲,相反收獲還很大,卻大得讓人一時無法下嘴了! 說真的,以往不是沒有京官來過,但都是最終入鄉(xiāng)隨俗,慢慢學(xué)了方言土語的,其實(shí)哪怕不去學(xué),時間久了自然也同化了。還真沒有像南極港這般,把官話一下子提高了這么多的。 本地的人家,有幾個像唐家那樣注重培養(yǎng)女兒的?反正也沒指望嫁出南坪州去,誰會特地去教導(dǎo)女兒講什么官家話?更別提三百千了,能認(rèn)識幾個字都是好的了,就是本地首當(dāng)其沖的唐家姑娘,也不一定學(xué)了千字文的…… 而唐老夫人原本還陪坐在主席上,扯起了唐嬪娘娘的話頭兒來,結(jié)果石初櫻一臉的莫名其妙,扭頭尋了玉竹道:“你可知道宮里有個唐娘娘?” 玉竹咽下食物,拿巾子抹了嘴,才道:“咱們和夫人在一起十來年了,您什么時候進(jìn)過宮???好不容易有點(diǎn)子閑空了,您都跑山上去采藥了,哪里肯花心思去認(rèn)識那些個宮里的娘娘?您要是認(rèn)得倒奇怪了?!?/br> 說完還有些不滿地哼了哼??梢娫诜蛉嗣媲笆莻€極有體面的,才敢這么放肆的說道。 這一來一往的,唐老夫人的話也咽了回去。對一個根本沒進(jìn)過宮的人,你提什么娘娘嬪妃的,不是對牛彈琴么? 現(xiàn)在她也要重新打聽打聽了,堂堂鎮(zhèn)國將軍夫人,在京城十來年了,竟然一趟宮都沒進(jìn)過,怎么聽都不像受重視的,別是消息有誤吧? 不過,幸好這位夫人還算得體,不然真來一句:“哪個唐娘娘?什么位份上的?”又或者“只認(rèn)得某某妃”之類的,她可就不好下臺了。 這頓宴在各種莫名其莫的揣測中結(jié)束了。 宴席上的吃食自然是極美味的,酒更是好酒,茶也是好茶。只可惜,大家心中揣著事,實(shí)在無心耽于美味。 與大人們的食不知味不同,小孩子們可沒那么多心思,吃得各個肚兒圓圓的。臨走的時候還不忘請求小悠悠,能不能帶幾塊糖果,準(zhǔn)備回家給沒機(jī)會來的小伙伴分分。 悠悠也是個大方,(主要東西都是她娘的,這小丫頭也是個慷他人之慨的典范)招呼人給小朋友們都多裝幾塊。而且,也不知道為何,她竟看上了張楊兩家的大姑娘,很是邀請人家再來玩。 也不想想,人家都是十來歲的姑娘了,跟個三歲的小豆丁能不能玩到一起去啊…… 不過女兒既然樂意交往,石初櫻也給了幾分面子,這兩家姑娘走的時候都得了額外的禮兒。 ===================== 回到家里,楊夫人先打發(fā)了兩個媳婦各自回去,而楊姑娘也回房里收拾了一番,又特地捧了自己得的禮兒去了正房給她娘看。 先是參將夫人給的見面禮兒:一對宮制的珠花,一朵是細(xì)米珠和紅珊瑚珠串的,一朵是金絲做蕊,白玉做花瓣,點(diǎn)綴了粉色米珠的;這兩朵珠花,不論用料還是做工都極其精致,作為見面禮兒給知州夫人的嫡女也是很夠了。 “看看這紅珊瑚珠,雖說你舅舅們就是跑商的,咱們也在海沿子上過了半輩子,可再沒見過這么紅潤欲滴的紅珊瑚!嘖嘖,這磨成珠子得多浪費(fèi)……”楊夫人拿起紅色的珠花看給不停,真心是喜愛的不得了。 “娘喜歡就留著戴吧,女兒還小呢,戴不了這么貴重的?!睏罟媚锖苁求w貼地把盒子也推給她娘。 楊夫人搖搖頭,把珠花放回去,“這是你的體面,娘可不能要。你也大了,往后總要戴幾樣說得過去的首飾,你舅舅他們是有些錢財,可市面上哪那么容易尋得到這么好的東西? 娘跟你說啊,這珍珠將來黃了可以換了新的,這紅珊瑚珠卻是照樣鮮艷,這才是好東西呢。你且好好留著?!?/br> 說著,又拿起一對十分精巧的金鑲珠玉的耳墜子。珠子是瑩白如玉的三顆小珍珠,下頭墜著一顆紅珊瑚珠的水滴。如今看來,這對耳飾跟前面的兩朵珠花都可以搭配,這份禮想來也是用了心思的。 楊夫人把耳飾往女兒耳朵上比了比,滿意地連連點(diǎn)頭,女兒跟著她受了幾年的委屈,別說打幾件像樣的金首飾,就是做兩身新衣裳也得聽不少算言醋語的。 “娘,女兒能去書塾嗎?”楊姑娘黑亮亮的眼睛看著她娘,她雖然官話不怎么好,可她娘這幾年不出門,在家可是看著她讀書來著,女先生自然是教過‘三百千’的,就是、就是口音不大對…… 楊夫人憐惜地摸了摸女兒的臉,輕嘆一聲:“能不能去還得看運(yùn)氣。娘的官話也就那樣,你也學(xué)不得?,F(xiàn)在外頭找個官話好的也不容易。改天娘捎信兒讓你舅舅他們到外地給尋一個來,你和小侄子都學(xué)學(xué)。 也不知道你爹這個官能做到哪一天,萬一上頭真?zhèn)€降罪,受苦的還是妻女。娘也就算了,半輩子就這樣了??赡悴灰粯?,好好的官家小姐成了白身,或者(她不敢說出口的是‘官奴’)…… 娘本想著早點(diǎn)給你訂戶人家,到時候也能把你摘出去……可娘家倒了,親家又有幾個是靠得住的?到時候也是害了你……”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楊夫人也是心力憔悴了。 楊姑娘懂事地把頭靠在了她娘的肩頭,不再問她娘了。娘這么些年受的苦,她都知道,可她一個小姑娘,又何德何能,去改變得了什么呢…… 便是舅舅家,其實(shí)也未必那么靠得住的,她心里明白著呢。 “娘,我看這枝花適合娘你,娘你戴好不好?”楊姑娘從另一份兒禮兒中挑出一枝淺紫閃金紗堆的茶花,一大一小,或盛開或含苞待放,十分的精美。 匣子里還有一枝大紅閃銀絹堆的海棠花,是她和張家大姑娘臨走的時候參將夫人補(bǔ)的謝禮。說是感謝她們幫著照看小孩子們。 楊夫人看著女兒期盼的眼神,不忍拒絕,只得收下。其實(shí),她現(xiàn)在真的不怎么在意如何打扮了,除非是外出場合。 女為悅己者容。沒有了欣賞的人,還打扮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