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綜漫]武偵綾小路的工具人指南、娛樂圈演技帝、[綜漫]云養(yǎng)小說家亂步、包子是誰的、十二射浮光、重生之女主的禮包、海水每天上升一米[末世]、林記大宅門、左護法演技一流、幸孕豪門一偸生三只寶
更莫言什么有花堪折,于宋儀而言,無花自不須折。 詩是真好詩。 她忽然搖頭笑了笑,寫完這一首詩也不知對自己眼下的日子生出幾多厭惡來,于是朝著諸葛先生一禮,便轉(zhuǎn)身朝著外面去。 翰墨閣中墨香氤氳,而宋儀真正在此度過的日子不過僅有小半年。 浮生若夢,兩載不過一場空。 她那般豆蔻年華,全都在一場大夢之中,被人偷走,烙上了旁人的印子。這翰墨閣之中不曾有她多少墨跡,她也不曾在此熟讀什么詩詞文章,沒學(xué)來蓋世才華…… 于她而言,今日的確是走個過場。 閣中人眼見著宋儀寫完轉(zhuǎn)身就走,多少有些不明白。 趙姑娘也是怔然片刻,回過神時已瞧見宋儀走到了門口,心念一轉(zhuǎn),便是一聲冷笑:“寫得這樣快,走得還這般無禮,怕不知寫出什么不能見人的東西來!才盡也不是多丟人的事,宋五姑娘何必走得這樣急?” 原本已到了門口處的宋儀,忽然立住了腳。 她忽然覺得趙姑娘是個妙人,于是莞爾道:“趙姑娘此言甚好。宋儀自覺日后所作種種再不能越過今日,更覺詩詞文章若為名利而生,縱使千萬般高妙,也不過落了下乘。若今日月明風(fēng)清,花團錦簇,玩樂不知歸處之時作了此詩,便是詩中妙境。可宋儀今日作此詩,不過為搏一個‘才女’名聲。如此行徑,本是辱我詩詞,毀我文章,漫說不曾驚才絕艷,縱使孤篇橫絕,也不可為大家?!?/br> 所有人忽然愣住。 諸葛先生原已為此詩詞驚艷,聽得宋儀之言,眼中卻爆射出一團精芒。 宋儀站在翰墨閣門口處,見趙姑娘神情癡愣,似乎沒明白自己的話,不由得搖頭一笑。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我年華尚好,何必再汲汲于名利?” 說完,宋儀也不知這話說的是自己,還是偷去自己兩年時間的“那一位”。 懶得管別人是不是聽懂了自己的話,她重又轉(zhuǎn)身,朝著外面去。 天光正好,云影徘徊,乾坤大世界,清朗一片。 宋儀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假。 她只知道,靈光一閃也好,卑鄙無恥矯揉造作也罷,所謂的“才”名,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離自己遠去了。 青瓦白墻,墨韻書香,本該在她的世界里留下濃墨重彩一筆,可而今看來,也不過寥寥草草。 兩年時光啊…… 她本以為自己不過是現(xiàn)實又懶怠之人,可直至今日將那一首詩寫出來,她才恍惚想起來:旁人尚有時光可珍惜,她自己的豆蔻年華,該往哪里尋去? 回憶起來,字字句句皆是噩夢。 微微嘆一聲,宋儀自嘲一笑,待轉(zhuǎn)身離去,便聽見有人喊她。 “五meimei,你可還好?” 追出來的是宋倩,她也是怔神了許久,才想起來追她出來。 今日宋倩出風(fēng)頭,全賴了宋儀的本事,又是宋儀請她先走,沒耽擱考校,宋倩往日雖嫉妒宋儀,可如今感激她未必不是出自真心。 看宋儀還有些神情恍惚,想起她方才言語,宋倩忽然有些看不懂自己這庶妹了。 她拉了拉宋儀的手,不了解她心思,卻為自己方才所見的一幕幕而歡喜,笑著道:“你剛才沒看見,那個趙姑娘在你走了之后便去看你的詩,結(jié)果整個人都傻愣在那兒了!還有諸葛先生,也不知為什么一陣一陣地唉聲嘆氣……五meimei你真是太厲害了!” 厲害么?zy 宋儀高興不起來。不過聽宋倩這般描述,她便知道,諸葛先生應(yīng)該已經(jīng)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了,從此以后,宋儀便是一身輕松。 “說起來,我出來時候看見宋仙臉都綠了!真是笑死我了……這一回,她想要出風(fēng)頭是不可能了,過不了多久,全濟南城都會知道你是一等一的才女,再沒有誰能越過你去。父親一向欣賞你才華,母親也早叫你不負了父親的期待。前幾次,咱們府中姑娘爭光,父親可是大大地有臉。今朝你再出這樣一回風(fēng)頭,父親鐵定高興……” 一句一句的話,接著從宋倩的嘴里出來。 宋儀沒接話。 似乎察覺了宋儀不大對勁,宋倩忽然停下來問她:“五meimei,你可是不高興?” 宋儀心想自己沒什么不高興的,花費一番苦心,大出一番風(fēng)頭,又幾乎能全身而退,天底下再沒這樣的好事了。 是了,她沒什么不高興。 于是,宋儀臉上掛了笑,道:“有嗎?” “有?!?/br> 宋倩盯著她臉,不過又瞧不出什么破綻來了,自己嘀咕了兩句,轉(zhuǎn)眼又想到吃癟的宋仙,沒一會兒就把宋儀的異樣拋開了,高高興興地數(shù)落起宋仙來。 明明宋倩年紀比宋儀還大,可她靠在宋儀的身邊嘰嘰喳喳沒個完,終究還是讓宋儀生出一種面對著小meimei的感覺。 不過也虧得有這一位在她身邊一直說話,宋儀回來的路上才不至于多想。 宋仙是后頭才出來的,臉色倒也沒那么難看,只是欲言又止瞧了宋儀幾回,等到回府時候,下了車,才對她道:“諸葛先生方才叫我轉(zhuǎn)告你,隨心自然便好?!?/br> 隨心自然便好? 宋儀失笑,諸葛先生其實也沒看清。 只是看清了的又有幾個? 她應(yīng)了宋仙一聲,便與她們一塊兒去見了小楊氏。 書院那邊的情形倒是傳得很快,宋倩宋儀二人兩首高絕之作一出,濟南城里都是一片傳揚。小楊氏雖知道宋倩這里約莫有幾分古怪,可到底是好名聲,來了也不拒絕,只是對宋儀更加和顏悅色起來。 “方才你父親知道你所作之詩詞,已經(jīng)是樂得合不攏嘴了。他還有差事在身,只傳了話叫我好生夸你一番。你此番出彩,早先便提點過你,老爺對你是寄予了厚望,府里待你與嫡出也是不差。好歹這一回,你總算是爭了氣,不枉我與老爺白疼你一場。” 宋儀站在下頭垂首,恭謹?shù)溃骸澳赣H夸獎,儀兒愧不敢當(dāng)。父親與母親的恩情,儀兒也必不敢忘,只是如今不能報答一二,心里難受?!?/br> “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毙钍腺澰S地點了點頭,“你有這心便很好?!?/br> 她掃一眼下面站著的宋仙宋倩二人,又是暗嘆一聲,末了道:“你們也陸續(xù)到及笄之年,能四處走動的機會也漸漸少了,書院這般日子更不能多有。我想著,法相寺這幾日有高僧祈福,屆時熱鬧,便帶你們?nèi)ツ沁吷舷?,也好為你們求個好前程。過了考校這幾日咱們就去,今日你們便先回吧?!?/br> 于是宋儀等人終于退了出來。 暮色漸晚,而濟南城中有關(guān)于宋五姑娘的消息卻越來越多。 有人傳她有文曲星轉(zhuǎn)世之才,也有人說她有五色筆,能寫千萬才華高絕之文章……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似乎人人都覺得這一屆書院考校,宋儀奪魁已是必然,必定成為濟南城女子書院傳奇一般的存在。 一夜過去,宋儀名聲便已攀升至頂峰。 眾人翹首以盼,等著看寫出了《金縷衣》的宋儀今日還有什么驚人表現(xiàn)。 然而,后續(xù)發(fā)展卻出乎所有人意料。 次日策論,宋儀缺考;后日算學(xué),宋儀缺考;第四日舞藝,宋儀缺考…… 在詩詞之后,宋儀竟全數(shù)缺考! 天知道,濟南城里驚掉了多少下巴。 所有人都等著她宋儀大展才華,等著看她漂漂亮亮地奪個書院考校第一,甚至是書院之中所有人都已經(jīng)不再嫉妒宋儀:只因著嫉妒也是無用,差距太大,讓人連追趕的心思都沒有。 可偏偏,宋儀缺考了。 那感覺就像是,他們押了大賭注在宋儀的身上,可宋儀卻在關(guān)鍵時刻離開了賭坊,再不見半分影蹤。 城中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遍,宋府之中也是一片的不解。 也許唯一淡定的,只剩下宋儀自己了。 她才焚了詩稿,收拾一番,仰在了躺椅上。 時近傍晚,暮春時節(jié),庭前花落,這時候宋仙宋倩宋儷三人,怕還在書院之中進行最后一場考校,不過這些都與宋儀沒關(guān)系了。 雪香推門進來時,還在郁悶之中:“這幾日,您都推說身體不好,可大夫來也沒診出個所以然來。奴婢看您就是裝病,可不去書院考校又有什么好處?太太那邊已生了氣,罵您不識好歹,老爺也……唉,愁死奴婢了!” “好了,我都沒愁,你愁個什么勁兒。這才幾日,都在我耳邊叨咕多少回了?” 宋儀敲了敲桌案,手邊放著一盞今年新上的鐵觀音,蘭花香息暈染到她指縫里,略略一嗅,便帶了幾分悠閑。 她沒看雪香撅得能掛上油瓶的嘴,只問雪竹道:“方才聽人說書院諸葛先生來咱們府上了?” 雪竹才探過了消息,點了點頭:“說來也怪了,本來這幾日老爺為著您的事兒著急上火,諸葛先生來坐了一個多時辰,聽人說他送諸葛先生走的時候,便似乎沒多少火氣了?!?/br> 自然不會有多少火氣了…… 宋儀心里有些復(fù)雜。 她其實只是作了一場戲,而諸葛先生當(dāng)了真。從此以后,濟南城里只會說,她宋儀才華雖高,可厭惡名利,再不會作詩詞文章,更莫談參加什么書院的考校了。 至于這名聲到底是好是壞,宋儀是懶得管了。 任他流言蜚語,風(fēng)來雨去,她只一爐沉香,偷浮生半日閑。 由是望著窗外,一聲喟嘆道:“這才舒坦呢……” ☆、第二十一章 因果生滅 負手站在廊下,宋元啟臉上表情尚帶著幾分遺憾。 管家汪海小心地瞅了他一眼,上前勸道:“這一回五姑娘雖沒成,可好歹二姑娘爭了氣,反倒奪了魁首,老爺何必?zé)n?” “原以為儀姐兒必定是第一,沒想到她倒頓悟一回……”才送走了諸葛先生,宋元啟捻須長嘆,“我這女兒,雖是庶出,可也冰雪聰明,如今她生性高潔,不愿再以名利侮辱詩詞文章,我原該欣慰的。諸葛先生也說了,強求不得,不能逼她。只是想來,終究有些意料之外。” 諸葛先生不僅是來說宋儀的事情,更帶來的今年書院考校的結(jié)果。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原本所有人看好的宋儀沒能奪得第一,甚至因為缺考太多,最終連結(jié)業(yè)都差了一線。反而是宋儀那個原本不顯山不露水的二姐宋仙,這一遭真應(yīng)了她名字里頭的一個“仙”字,一鳴驚人,在最后的幾場考校之中接連閃光,竟成為通場第一。 早以為板上釘釘?shù)氖虑槠鹆俗償?shù),本以為無足輕重的人奪了魁首,前后一比對,真真是叫關(guān)注此事之人跌落了一地下巴。 滿濟南城都覺得奇了怪,一面說這宋五姑娘是個怪胎,一面又覺得宋二姑娘真是個奇才,便是宋三姑娘在考校之中也是表現(xiàn)不俗。 不少尚未婚娶的青年才俊,已經(jīng)暗中盤算著找冰人牽線搭橋,自不在話下。 當(dāng)然了,庶出的宋儀約莫是最沒人問津的那一個。 眼見著將到及笄之年,她一下從被周家公子青眼看中的幸運人兒,變成了乏人問津的倒霉鬼,旁人一面覺得她才華高,一面又嘆她命途多舛,拿眼睛看她時多都帶著幾許同情。 太太小楊氏也著實為宋儀這邊的事情發(fā)了好一陣的愁,不過想著宋仙、宋倩兩個人的終身大事都還沒定,宋儀的約略可以延后一些,倒也不急在一時。 法相寺那邊早定下了行程,書院考校之后不多日,小楊氏便帶著府內(nèi)不少人一起前去。 一路從宋府到法相寺,下車時,小楊氏又瞧見了面色紅潤儀態(tài)端莊的宋儀。她這樣子,說是病了也沒人信,不過是個托詞罷了。于是,小楊氏陡然響起宋元啟說言之因由來,暗嘆一句“何苦來哉”,只做不知,叫幾個姑娘陪自己進了山門。 宋儀跟宋倩走在后頭,的確是半分看不出病態(tài),反倒康健至極。她從不遮掩自己是裝病,這般光明正大為自己找借口不去考校,別人反而說不出半句閑言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