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壁w承修頷首，“朕和你一起去?！北愫靶∥洌疤骐薷?！”

    小武快步進來，趙承修換了件酡紅色潞綢便服隨著宋弈去了文淵閣，單超，戴文魁，徐展云以及薛鎮(zhèn)揚、郭衍和鄭轅都在其中，眾人見趙承修也來了紛紛起身行禮，趙承修擺手：“朕是來聽聽各位大人議事，大家盡管暢談，朕今日之做旁聽?！?/br>
    眾人應(yīng)是各自按資歷落座。

    “鄭督都?！眴纬嵽@，道，“以你之見，倭人此番來戰(zhàn)術(shù)上會作如何安排?！?/br>
    鄭轅穿著一身緋紅的朝服，板正的坐在椅子上，凝眉道：“他們雖只有一萬五千人，但料想不會皆從廣東沿海上岸！”他說著有吏目拿了一份廣東海域圖進來鋪在桌上，鄭轅起身，手指在沿海一劃，低聲道，“他們可能會兵分兩路，一路自廣東上岸牽制住兵力，另一路很有可能繞道寧波或是到登州！”

    眾人紛紛聽著沒有說話，鄭轅又道：“寧波港鎮(zhèn)守兵力不足六千，而登州港更少，據(jù)我所知如今只有四千兵馬……”他看向眾人，目光落在宋弈身上，“眼下我等當先要做三件事，其一調(diào)兵入廣東，加強鎮(zhèn)守，其二加強寧波，余杭以及登州沿岸的兵力鎮(zhèn)守及巡防，其三，派兵入海阻擊！”

    單超微微頷首，捋著胡須道：“鄭督都分析的很對，各位大人可有不同的想法?！?/br>
    “鄭督都部署很有道理，可是從廣東到寧波港不必多言，不過二十幾日，可若繞道到登州卻需要月余的時間，倭寇遠途過來這對補寄和體力上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他們總歸不過是搶奪財務(wù)，從廣東全力上岸比起繞道山東要合理很多合算很多，為何會多此一舉？”

    “老夫也有此問。”徐展云道，“實在想不出倭寇為何要繞道上岸，而非合力在廣東擊破阻防？！”

    鄭轅立著，目光在沿海一帶一掃，冷聲道：“鄭某如此部署，乃防犯之法，若他們不來自是好事，如若來了我們豈不是會手忙腳亂，疲于應(yīng)付！”

    “這么說倒是可以?！贝魍h首，“既如此老夫贊同鄭督都的安排部署，登州和寧波以及余杭海防本就薄弱，趁此機會加強防范并非壞事。”

    眾人點頭贊同，薛鎮(zhèn)揚看著圣上道：“圣上，不如趁此時機，重啟海禁，若不然這樣的戰(zhàn)事在未來還會再二再三。如今國力不濟，實無心應(yīng)付此等宵小之國?！?/br>
    “朕也是這么想的?！壁w承修點頭道，“等此事一了，就重啟海禁，等他日國力強盛之后，再重開對外，屆時亦不敢有這些宵小之輩再來犯我大周?！?/br>
    眾人又就此事討論了很多細節(jié)，待散了之后，鄭轅和宋弈一起從文淵閣出來，他們并肩而走，鄭轅低聲道：“方才，宋大人為何不說話？”

    “鄭督都安排的很周到，實在無宋某插言之處

    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彼无牡恍Γ?，“鄭督都覺得，廣東戰(zhàn)事派誰去比較合適？！”

    鄭轅打量了一眼宋弈，低聲道：“舉親不避嫌，鄭某手下有一員副將如今人在平樂，此人出身海邊，對海域氣候了如指掌，鄭某以為他必能勝任，不負重托！”

    “既如此，鄭督都便向兵部推舉此人?！彼无念h首，平樂府在廣西，從平樂快馬去廣東不過數(shù)日的時間，確實非常合適。

    鄭轅一愣打量了一眼宋弈，他以為宋弈會趁此機會安排自己的人出馬，畢竟現(xiàn)在戰(zhàn)事極少，難得有立功的機會，所有人都想給自己人的機會，可是宋弈沒有只是順著他的話就應(yīng)了，鄭轅蹙眉道：“宋大人并無異議？”

    “有何異議？！”宋弈含笑道，“鄭督都斷言此人有才定能勝任，宋某自當信任，毫無疑義?！?/br>
    鄭轅掃了眼宋弈，他對宋弈說不上喜歡，在私人的事情甚至有些厭惡，可是卻又無法否認對他能力的欣賞和佩服，這感覺很復(fù)雜，讓他既不停的防著宋弈，卻又對他非常的信任。

    “還有件事?！编嵽@忽然停下來看著宋弈，“曾毅，在你手中？！”

    宋弈很自然的點了點頭：“在！不過今日會送還于錦衣衛(wèi)，鄭督都有疑問？”

    “宋九歌。”鄭轅凝眉道，“你既讓曾毅幫你查探賴恩，如今又將曾毅送回去，豈不是給賴恩滅口的機會，將來你若再想去證明，就難如登天了！”

    宋弈一點都不奇怪鄭轅知道這件事，他回道：“證明了又如何？！”

    “你！”鄭轅眉頭緊鎖，“他的職責(zé)可是護手皇城，如此之人你如何敢全然托付？！”

    宋弈搖搖頭往前走，鄭轅大步隨上去就聽到宋弈道：“倪貴妃之事，你知道多少？！”鄭轅微凝，反問道：“何意？！”

    “近日巧合之下，我得到了一劑毒藥，此藥乃陜西元氏所制，雖算不得遠負盛名，可遠到西域龜茲近到皇宮錦衣衛(wèi)皆有此藥的蹤跡?！彼无拇┲蠹t色繡仙鶴補子的朝服，官帽托在江泰手中，他負手走著目光淡而悠遠，“甚至于，當年致倪貴妃失憶也是此藥所為?！?/br>
    鄭轅再次停下來，打量著宋弈，宋弈又道：“你可知賴恩是如何成為圣上的近身侍衛(wèi)！”

    賴恩是從圣上潛邸時隨著來京的，跟著圣上有幾十年，所以圣上一直對他信任有加，這一點鄭轅非常清楚：“我曾查過，他祖籍便就是安陸，祖上兩代皆為安陸王的家奴，宋大人有何疑問？！”

    “非也。賴氏雖為安陸王的家奴，卻非中原人士！”宋弈目光落在遠處錦衣衛(wèi)衙門的飛檐上，“他……乃是柔然人?！?/br>
    鄭轅恍然大悟，沉聲道：“你的意思，當年送倪貴妃出宮的人，是賴恩？！”

    “除他之外，沒有人能辦得到！”宋弈繼續(xù)緩步前行，“你可知長春宮底有條密道通往錦衣衛(wèi)？”

    鄭轅點頭。

    “歷年來，宮中守衛(wèi)皆有錦衣衛(wèi)鎮(zhèn)守，若有人入宮帶走倪貴妃，可能會瞞住太后與皇后，卻決不可能瞞得住身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賴恩！”宋弈說著過了金水河的橋，在自己的轎子前停下來。

    宋府中，幼清也蹙著眉頭正想著娜薇下在陳素蘭牛rou上的毒，先不管這毒是從哪里來，但是它竟然巧合的與當年倪貴妃所中之毒一樣，這意味著什么……對方既然有這種毒藥，完全可以將劑量讓倪貴妃瘋癲，也可以將劑量加大讓倪貴妃死去

    長煙歸。

    可是卻沒有，算的仔仔細細不多不少，讓倪貴妃只將入關(guān)后的記憶丟失，她還記得她是爾綿娜云，卻不記得是宮中的倪貴妃……

    宋弈說，對方并不是他們一開始所想的揣著惡意如此，而是有意救倪貴妃出宮，恢復(fù)她的自由身，甚至不惜長途護送她到臨安！

    在宮中，什么人能悄無聲息的做到這件事，連太后和皇后都隱瞞?。?/br>
    宮中禁衛(wèi)森嚴，倪貴妃怎么可能不被人發(fā)現(xiàn)從乾西里消失在皇宮的呢？！

    她想了很久也猜測過許多人，直到蔡彰在錦衣衛(wèi)中神秘消失，而張茂省卻離奇在鼓樓上失足摔死，她忽然想到了賴恩。

    因為，這些事別人辦起來千難萬難，可若是身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賴恩去做，只是順手的事情而已。

    他負責(zé)皇城守衛(wèi)，錦衣衛(wèi)受他的調(diào)配，他想送一個人出宮輕而易舉，更何況，還在有密道相助的情況之下。

    幼清說不出的失望，不由想起她成親時賴恩來吃喜酒的情景，在她的印象中，賴恩不茍言笑卻心思敏銳，不近人情卻剛正不阿，對先帝忠心不二，是心中有原則和堅守的人，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這些事是他做的。

    如果他救倪貴妃，是好意，另有原因?？墒遣陶迷趺唇忉尅麨槭裁匆抛卟陶媚?。

    幼清嘆了口氣，若非宋弈讓曾毅去調(diào)查，有真憑實據(jù)證明，她此刻都不愿意相信。

    “老爺回來了?！毙烈男χ屏撕熥?，幼清忙收了思緒迎宋弈進來，宋弈褪了朝服在炕頭坐下來，幼清端茶給他道，“怎么樣，事情商量出眉目了嗎？”

    宋弈頷首，將在文淵閣商議的事情告訴了幼清，幼清聽著便道：“那山東那邊，你打算讓誰去？！”

    “由鄭孜勤親自去。”宋弈端著茶盅輕撥著上頭的浮沫，“別的人，我亦不敢全力托付！”

    幼清看著宋弈，低聲道：“你……本來打算親自去的對不對？”

    “確有此意?！彼无念h首道，“此一趟飛走不可，只是如今你有孕在身，我留在京城更為安心！”

    幼清就走過來拉著他的衣袖，抱歉的道：“是我拖住你了，不過我要生還早著呢，你若想去就去吧，我沒事的。”

    “傻丫頭?！彼无臄堉溃叭魹榱藚s我的遺憾卻將你置身危險之中，此去與我而言有什么意義?！庇中Φ溃拔揖屠蠈嵙粼诰┏?，安心守著你就好了。”

    幼清輕輕笑了起來，抱著宋弈不說話，過了許久她抬起頭來，疑惑的道：“你沒有找賴恩，賴恩也沒有找你嗎？”按道理說，曾毅在宋弈手中賴恩應(yīng)該會來找宋弈的，怎么都兩天了他沒有動靜呢。

    “已經(jīng)找過我了?！彼无膶⑹虑榻?jīng)過說了一遍，“……此事便就此打住，往后不必再提！”

    幼清卻存著疑惑，看著宋弈道：“我想和他聊聊

    客串皇后?！彼碌搅速嚩骺赡苁侨崛蝗说纳矸荩墒菂s還是有許多疑問想問他，“行不行？”

    “自然可以?！彼无幕氐?，“我讓江淮去請他到家里來，你與他說?！?/br>
    宋弈不問，是因為他已經(jīng)知道來龍去脈，正是因為知道，才沒有必要和賴恩將所有的話說破，但幼清不同，這件事牽扯到她的生母，她想要弄清楚。

    幼清點著頭，心里將這件事重新理了一遍，晚上賴恩果然來了，幼清和他見過并無避嫌之談，她在正院外花廳里見的賴恩，賴恩沒有意外幼清也在，朝她抱了抱拳，幼清福了福還禮，宋弈道：“賴大人請坐?！?/br>
    “是?！辟嚩鞅谙率鬃聛?，幼清和宋弈也落座，賴恩開門見山的道，“夫人請賴某來，是想問賴某有關(guān)柔然的事？”

    這就是幼清欣賞賴恩之處，他做事從來不遮遮掩掩，所以幼清頷首道：“正如賴大人所說，您知道多少，可方便告知與我?！?/br>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知道?！辟嚩鬟駠u的笑道，“我只有小的時候跟隨母親在關(guān)外生活了幾年，記憶中只有零星的點點，更多的是從父輩口中得知……我們?nèi)崛话倌昵耙嗍欠睒s強盛，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便是族人也不剩幾個，再去想別的，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了。”他心中最大的抱負，就是振興柔然。

    “我母親她……”幼清說著頓了頓，“你當年為什么要將她送去臨安？！”

    賴恩看了眼宋弈，宋弈在一邊無事人一樣的喝著茶，他無奈的搖著頭道：“實不相瞞，我本欲送她出關(guān)，可依她的容貌出去后太過招搖更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左思右想，我認為江南最適合她，風(fēng)氣教化遠遠比別處開化很多，百姓見識上多一些更加包容。”

    幼清以為他是出于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原來只是這樣：“那……她身上的銀錢和首飾，也是你放的嗎。”

    “是！”賴恩頷首，“我沒什么銀錢，原想將她安頓的更好一點，可惜……”他搖搖頭，看著幼清，想到幼清和宋弈成親時的情景。

    “她失憶的藥，也是你下的嗎？”幼清也側(cè)目看了眼宋弈，宋弈依舊漫不經(jīng)心的喝著茶，賴恩回道，“是，此藥乃是我從西域?qū)恚幮郧医魄颐?，我一直留存于書房之中?！?/br>
    賴恩的藥是從西域?qū)淼?？幼清奇怪的道：“你可知道，此毒藥乃是陜西元氏所?chuàng)？！”

    “陜西元氏？便是大皇子剿滅的陜西元氏？！”賴恩看看幼清，又轉(zhuǎn)眸看向宋弈，宋弈這一回點了點頭，道，“不錯！”

    賴恩眉頭就皺了起來，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過了一刻看著幼清道：“你是如何知道此藥的？”

    “因為近日我們無意中也得到了此藥，有人在京城中用了這種毒藥?！庇浊宄谅暤?，“只不過用法卻和你截然不同！”

    賴恩端了茶喝了一口，又放了茶盅目色不明：“你懷疑京城中出現(xiàn)的此藥是出自我手？”

    “賴大人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幼清當即否認道，“此事我們另有懷疑的人，我只是想和你確認，你當年的藥是從哪里得的，你既非從陜西元氏手中拿的藥，那就另當別論了?！?/br>
    賴恩站了起來，負手來回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看著幼清道：“你們懷疑有人在暗示我們，他們知道倪貴妃的事，從而警告我們？

    [系統(tǒng)]末世巨賈！”

    “不排除這種可能?！庇浊妩c頭，看著賴恩，直言不諱，“難道賴大人不知道這暗中的人是誰？”

    賴恩挑眉，幼清便道：“賴大人若是不知道，為何冒險將蔡彰放走，你難道不是幫著這個人嗎？”

    “我放走蔡彰沒有錯，可我卻不知對方是誰?！彼麖膽阎心昧藘煞庑懦鰜?，“這封信是十二年前那人寫給我，拿倪貴妃之事要挾我。第二封信，是那人讓我將蔡彰放走，便說過往的一筆勾銷，否則便會將當年的事公諸天下！”當年的事若真的公諸天下，莫說先帝，便是宋弈和方幼清也會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當然，他的罪也推脫不掉。

    所以，他讓人在錦衣衛(wèi)放火，又讓親信將蔡彰送入暗道……

    錦衣衛(wèi)密道除了他和幾個親信外沒有人知道，即便知道了，也不可能輕易進的去！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搜查蔡彰，想要將他抓回來彌補過錯，可蔡彰好像消失了一樣毫無音訊，所以，他心中一直愧疚不安。前些日子他發(fā)現(xiàn)曾毅暗中調(diào)查蔡彰的事，他不安起來，曾毅什么人他很清楚，沒有人指使他沒有膽子去查他，所以，他抓了曾毅的把柄要將他拿下，以保自己的安全！

    沒有想到，曾毅背后的人是宋弈。

    可等了數(shù)日，卻不見宋弈來找他，所以他才主動找到宋弈，若宋弈要處置他將蔡彰放走的事，他無話可說。

    但宋弈沒有，甚至于要就此將事情壓下去，這讓他很意外卻更感激，他此生只做兩件虧心事，其一便是倪貴妃的事，他對不起先帝，其二便是放走蔡彰，他對不起大周，對不起所有信任他的人！

    幼清很意外，接了信看了一遍回頭去看宋弈，宋弈并不意外，淡淡的問道：“當年，方子修自福建發(fā)配延綏，可是你暗中派人保護于他？！”

    賴恩一怔，點了點頭：“你如何得知？！”

    “我亦是偶爾得知?！彼无牟碌绞琴嚩?，還是在劉氏與幼清說完她曾派人殺方明暉的事之后聯(lián)想到的。

    賴恩沉聲道：“倪貴妃被抓回宮后我便注意到方子修，只是他仕途坎坷我并沒有能力幫他，只有派人暗中護他一二。我手下回稟，他在路途之中還受人暗殺……后來在快到延綏之時又有幾個高手暗中相護，我的人這才撤回來?！?/br>
    “原來是賴大人所為?！庇浊迤鹕沓嚩餍辛硕Y，“若非賴大人保護，我父親恐怕已經(jīng)……多謝！”說著福了福。

    賴恩起身避開：“宋夫人不必如此。”他道，“賴恩做這些事并非是為了誰，只是因為倪貴妃的身份而已，說不上道謝！”

    幼清朝他笑笑，不管賴恩是出于什么原因，這個恩情她記在心里。

    “還有一件事?！庇浊鍐柕?，“當年倪貴妃被恭王獻入宮中之后，恭王便再沒有和她聯(lián)系過嗎？”

    賴恩搖搖頭，回道：“恭王為人低調(diào)，一向不擅鉆研，據(jù)我所知倪貴妃入宮之后他便再無詢問過?！?/br>
    “那賴大人可知道，可曾聽倪貴妃提過她入宮前的事，比如……”幼清頓了頓，“比如她生活的如何？”她好奇爾綿娜云的首飾是從哪里來的

    [綜]魔王。

    賴恩搖頭：“不曾，我與倪貴妃交情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