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小牙兒有糖吃只顧著高興,也不問緣由。 從正院拐個彎過一個抄手游廊就是罄雅苑,左邊則是琪鷺苑,里頭住的是二小姐,她想也不想就進了罄雅苑。 大小姐雖規(guī)矩大,可是人卻是最好的說話的,她進了院子就看見了春銀,春銀也看見了她,問道:“你怎么來了,可是有什么事?”她們當初都在大太太身邊服侍的,八個春字輩的丫頭,府里每個小姐身邊一個,年紀最大的春月嫁出去了,如今還剩下七個。 春云也不和她拐彎,直接就問道:“我來找陸mama,她在不在?” “在是在的?!贝恒y為難的朝房里看了一眼,低聲道,“正在教大小姐女紅,只怕是……” 春云顧不了那么多,她怕表小姐晚上來正院請安的時候就和大太太開口,到時候她再求人可就晚了,她急著抓著春銀的手:“好jiejie,您就幫我通傳一聲,來生做牛做馬我都會報答您?!?/br> “誰讓你報答?!贝恒y被她的鄭重其事嚇了一跳,“可是出了什么事,瞧你臉色可不好?” 春云搖著頭紅了眼睛:“一會兒再和你細說?!贝恒y點點頭沒有再問轉(zhuǎn)身掀了簾子進了房里,春云在外頭等的心焦,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春銀終于出來了,朝她點點頭道,“大小姐讓你進去說話。” 春云一愣滿臉驚訝,她沒有想到驚動了大小姐。 “別慌?!贝恒y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和陸mama說你來找她,大小姐就隨口問了一句什么事,我如實說了,大小姐就讓你進去說話。” 春云吁了一口氣朝春銀道了謝進了暖閣。 房間里點了火盆燒了地龍溫暖如春,大小姐穿著藕荷色窄袖斜襟小襖,外頭罩著一件湖綠纏枝比甲盤腿坐在炕上,面前擺著一個繡架,陸mama正半坐在一邊的杌子上,問蘭和問玉候在一邊探頭聽著。 房間里很安靜。 不等春云說話薛思琴已指了指旁邊空著的杌子示意她坐:“你這么急著來找陸mama,可是有什么要緊的事?!” 陸mama抬頭看春云,不明所以。 大小姐早就跟夫人學管家了,夫人也有意讓她鍛煉,這樣的事和她說了指不定更好。 春云沒敢坐,把事情牢籠去脈說了出來。 一屋子的人驚訝的說不出話來,薛思琴皺眉道:“清表妹真如此說?!” 春云點點頭:“小姐若是罰奴婢,奴婢也認了,可是我老子年紀大了腿腳也不好,這一趟實在不能讓他去,奴婢兩個弟弟都還小,若是他有個好歹……”話未說完已經(jīng)急得哭了起來。 薛思琴若有所思。 陸mama喝道:“哭什么,方表小姐不過隨口一說?!庇值?,“她素來是不管事的,怎么會突然說這番話?是不是她身邊采芩出的主意?” “奴婢一開始也是這么想的。”春云回憶當時的情形,“可是當表小姐說出這番話時,采芩和綠珠臉上真真實實的驚訝不是裝出來的,所以奴婢覺得大約是表小姐臨時起意想起來的 飛天?!?/br> 陸mama收了臉上的驚訝,露出凝重之色來。 “你先回去?!边^了一刻薛思琴開口道,“這事兒清表妹還沒和母親說,到晚上去請安的時候我?guī)湍闾嵋惶?,也別勞煩陸mama了?!贝涸频葞讉€丫頭進府時間長,是陸mama親自調(diào)教出來的,最是穩(wěn)重端正不過的,她也很喜歡。 “多謝大小姐?!贝涸聘吲d的行了禮,“那奴婢回去了,怕出來時間長了小姐不高興?!本统隽碎T。 待她一離開,薛思琴就疑惑的道:“清表妹明知道鐘大身體不好還如此說?!彼欀碱^想不通緣由,陸mama也有些不確定的低聲道,“難道是因為帕子的事?”這等于是在罰春云了,難不成和春云有關(guān)。 薛思琴搖搖頭:“她來了這大半年,我冷眼瞧著她不是這樣的人。莫說這件事不會是春云做的,即便是她也該回稟母親,怎么會直接罰春云,春云可是母親給她的丫頭?!?/br> 陸mama想到方才方氏帶著幾個婆子去青嵐苑,原本以為要拿點手段敲打一番才成,可最后卻是方表小姐自己點破了事情,她左思右想覺得有點奇怪,便就有些坐不?。骸胺奖硇〗阃蝗晦D(zhuǎn)變,定然不會毫無根由的,奴婢這就回去和夫人說一聲?!?/br> 薛思琴親自送陸mama回去。 陸mama一路到正房,方氏正坐在桌前算著賬,她出生江南成親后幾年才跟著薛鎮(zhèn)揚進京長住,所以一直不大習慣京城的天氣,便是連炕也用不習慣,陸mama見此也不奇怪,走過去行了禮在方氏耳邊低聲將春云的事說了一遍。 方氏撥算盤的手一停,詫異的望著陸mama:“春云自己來求你的?” “是!”陸mama有些奇怪,“說句不得當?shù)脑?,方表小姐平日里就和那紙糊的似的,說點重話也能想出一籮筐的事傷心,今兒怎么一反常態(tài)的罰春云了?” 方氏也皺了眉頭,顯然不明白幼清這樣做的意思。 要知道春云是她身邊的丫頭,平時便是薛思琴和薛思琪也要顧忌的,更遑論方幼清和周文茵…… 今兒幼清一反常態(tài),必然有原因。 “夫人?!标憁ama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會不會是方表小姐真的對大少爺……”她也只是猜測,說的并不確定,“所以才將想法子敲打春云?” 說是敲打也不為過,畢竟方表小姐只是一說,最后定奪的還是大太太。 方氏搖搖頭否了陸mama的意思:“下午她和我說的很清楚,我也相信她的話,以后這事兒不要再提?!?/br> “是。”陸mama忙收了聲,想了想問道,“若是方表小姐真和您提讓鐘大去延綏,您準還是不準?大小姐那邊可是應(yīng)了春云了。” 方氏揉了揉額頭,露出猶豫不決的樣子。 ☆、008 決心 幼清端坐在桌前寫著字,采芩候在一邊磨墨,好奇的望著宣紙上的簪花小楷,笑道:“小姐的字越發(fā)的好看了。”又指著上頭的的字問道,“寫的什么,奴婢怎么瞧著像是藥方子?” “是藥方?!庇浊鍞R了筆,將藥方拿起來吹干交給采芩,“你照著這藥方去藥房,盯著他們抓藥,多給些銀子讓他們做成藥丸?!?/br> 采芩應(yīng)了一聲,依舊不解的道:“這藥方是給誰的?”小姐因為有心絞痛的毛病所以一直吃藥,她們房里各式各樣的藥方也有好幾副,久病成醫(yī)她也不陌生。 “我自己的?!庇浊宀浑[瞞她,“偶得的一個方子比旁的都要好用,你也別多問了,只管抓回來就成?!?/br> 這藥方是她嫁進錦鄉(xiāng)侯后封神醫(yī)開的藥方,她一直吃著病也犯的少了,就覺得比以往的都要管用。 “奴婢知道了?!比羰瞧饺账€敢刨根究底的問問,可是今兒采芩卻感覺即便她問了小姐也斷不會告訴她的。 收了疑惑,采芩小心翼翼的將藥方疊好揣在荷包里,又道,“小姐一會兒要去正房請安嗎?要不然再歇幾天吧 重生在美國。” 幼清搖搖頭,又重新鋪了紙?zhí)峁P:“姑母雖說讓我半個月請安一次,可禮多人不怪,我去多了她總不會厭我吧?!币活D又道,“再說多出去走動走動,總比窩在房里好?!?/br> 人善被人欺,這個府里沒人將青嵐苑放在眼里,她和綠珠私底下不知受了多少白眼……所以不管因為什么原因,小姐的變化都令采芩很欣喜, 她見幼清又開始寫,就守在一邊沒有再說話。 過了一刻,就瞧見裁的一尺寬兩尺長的宣紙上,密密麻麻的寫著人的名字和祖籍。 采芩驚訝不已,問道:“小姐……這是?”隨即認出上頭一個人的名字,驚訝的道,“這……是內(nèi)閣次輔嚴安?” 幼清頷首,將紙疊起來,采芩心中不解:“小姐寫這些大人的名諱作甚?”一頓想起什么來,不安的道,“小姐是想查老爺?shù)氖??當年倭寇動亂,罪名不是定的很清楚嗎,老爺是瀆職失察啊。” “倭寇之事不過一個名頭罷了,重點依舊是景隆二十八年的春闈舞弊案?!庇浊迳裆遒?,“宋首輔因此事被迫致仕,父親當年不過在禮部觀政,卻被定罪外放至延平……”她對朝堂的事并不清楚,畢竟在內(nèi)宅想要打聽這些著實不容易,她知道這些也還是做了徐三奶奶后,通過侯爺?shù)哪涣鸥]良得知一二,“倭寇動亂,父親也只是一個七品的推官,上有福建巡撫衙門,再次還有福建布政使,知府衙門……可父親的罪卻定的最重?!?/br> 竇良雖明面上對她恭敬,實際說的也不過皮毛。 她后來細想父親被流放的事,越想越覺得蹊蹺。 “您的意思是……”采芩并不懂,但宋首輔的大名她確實知道,“老爺其實是被人陷害的?” 幼清也說不清楚,但是直覺上這件事不簡單,尤其是父親最后意外去世,讓她心里的疑惑像是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宋墉致仕后,朝堂有一番大清洗,他的門生故舊一律被免職或外放,如今朝堂中宋家的門生故吏已所剩無幾……這件事最得利的是誰? 她只能從表面分析,乃是現(xiàn)任次輔,嚴安! 可嚴安經(jīng)過四年的運作,如今勢力不可小覷,她記得今年年末已是七十二歲高齡的首輔夏堰就會致仕,嚴安順利登頂成為首輔,至此他穩(wěn)坐其位,到景隆四十年他在朝中已有人暗中喚他九千歲。 要在他眼皮底下查當年的舞弊案,不論她并不確定當年的事是否有隱情,便是確定她也無法入手,更別想撼動嚴安。 完全沒有頭緒。 幼清有些煩躁,恨不能生得男兒身,也能科考登殿入朝堂,不求平步青云,至少也不會兩世都被困在內(nèi)宅,像井底之蛙一樣看不清局勢,讓父親冤死。 “采芩?!庇浊鍖⒓埊B好,提筆寫信,有些迫不及待,“我寫封信給父親,你明天一早出去抓藥時把信送出去,記住不要給別人知道?!?/br> 采芩不明白幼清在做什么,只能愣愣的點點頭:“奴婢省的。” 幼清在信中委婉的問起方明暉當年倭寇的事,又問起有關(guān)舞弊案的內(nèi)情,她記得當年有位姓胡的大人和方明暉同在禮部觀政,和父親關(guān)系頗近,還曾來家中走動過,那人如今在何處,作為后輩應(yīng)該登門拜見……她怕父親起疑滿篇的語氣都是小孩子對正事的好奇 武道進化系統(tǒng)。 若是父親能詳細告訴她,那她查起來也能事倍功半了。 “小姐,您想打聽當年的事,為何不問問大老爺?”采芩將信和藥方擺在一起小心收好,“大老爺當年已經(jīng)從臨安回京了,他應(yīng)該知道?!?/br> 幼清搖頭,否定道:“姑父不會告訴我,即便他愿意說,也不會知無不言?!彼酒饋碡撌衷诜坷秕庵阶?,“先不要驚動府里的人,我們自己查?!比羰锹反笥卢F(xiàn)在能進府就好了,他膽大心細又忠心,事情交給他最好不過。 他是父親早年結(jié)交的江湖朋友,因受過傷腿腳不便,父親臨走前將他留在了京城,姑母當時傷心和父親的離別,見也不曾見隨手將他安排在懷柔的莊子里,他人本分也不來走動,時間久了便是她也不記得有這個人,直到她成親后路大勇自己找來,她才用他,后來越用越順手,才知道他的能耐。 算起來路大勇今年只有三十三四吧,她記得他妻兒都已經(jīng)沒了,獨自一人討生活,如今應(yīng)該還在懷柔的莊子里。 “春云回來了?!本G珠提著食盒進來,壓著聲音道,“在外頭和玉雪說話,有說有笑的,看樣子心里已經(jīng)定了?!?/br> 陸mama是應(yīng)了她了?! “小姐?!本G珠嘟著嘴氣呼呼的道,“她這樣也太囂張了!” 幼清端茶喝茶,云淡風輕的道:“隨她去吧?!?/br> 綠珠張口還要再說什么,采芩忙拉住她朝她搖搖頭,等兩人退到碧紗櫥了,綠珠跺著腳道:“你剛才為什么不讓我說,小姐性子就是太好了,任著她作威作福的拿姑太太壓我們,小姐雖寄住在這里,可是進門的時候當著大家的面給了姑太太一萬兩的銀票呢,咱們不算白吃白喝何必要看人家的臉色?!?/br> “好了,你就少說兩句?!辈绍宋孀【G珠的嘴,朝外看了看,“小姐今兒的處事方法可是和往常不一樣,我瞧著大約是想通了,不用你多說,小姐心里頭清楚該怎么做?!?/br> “真的?”綠珠又驚又喜,想起今兒種種的事情來,覺得大有可能,采芩已道,“還能騙你不成?!睂⒂浊宸讲抛龅氖抡f的話和綠珠說了一遍,“賀娘沒了,如今就我們兩人守著小姐,你不能出力也不要給她添亂?!?/br> 綠珠想起自己出的餿主意,不好意思的撓著頭。 用了點心幼清梳洗換了衣裳,這時春云進了門,和幼清行了禮,道:“小姐,方才正院那邊的春柳jiejie過來,說是太太怕外頭冷路上滑讓您在房里多歇幾日,就不要過去請安了?!彼f著飛快的瞥了幼清一眼。 “也歇了好幾日了?!庇浊宸路饹]有聽懂,笑著朝春云招招手,“正好你在,讓綠珠在家里守著,你和采芩陪我去吧。” 春云愕然,可一想到她大小姐的應(yīng)承便有恃無恐起來,過去和采芩一起拿了蓑衣和木屐服侍幼清穿上,又塞了手爐加了件兔絨斗篷,三個人出了門。 ------題外話------ 姐妹們元宵節(jié)快樂,你們是吃湯圓還是吃元宵啊。 ☆、009 目的 天色愈加的暗,鵝毛似的雪花飄飄揚揚的落在傘上,細細簌簌的像是撓在人的心里。 幼清打量著銀裝素裹般的院子,薛家住在京城東面的井兒胡同,前后四進,以中間的花園為隔,左邊住的是二房,右邊則是長房,長長的格局就像是竹筒似的。 她住在院子的最里面,再往前去則是姑表小姐周文茵的疏云苑,再往前是仿著江南的樣式做的兩層的繡樓煙云閣,原是給薛思琴姐妹倆住的,只是薛靄和薛瀲大了后搬出了內(nèi)院,薛思琴和薛思琪姐妹就住去正房前頭的罩院里,這里反而空關(guā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