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秦歡一個字都聽不下去了,丟了筷子起身就往屋內(nèi)跑,哪還管的上什么午膳不午膳。 周燕珊原是要跟著去安慰她的,秦歡的心情她也能理解,有個和自己不對付的人要做自己的舅母,怎么可能高興的起來。 可她剛要追著去,就有周家的婢女來傳消息,說是周夫人在院里不小心扭了腳。她沒辦法,只能在門外和秦歡說了幾句,就急匆匆的回了周家。 屋內(nèi),秦歡正伏在被褥上失聲痛哭。 她尚未很好的接受自己喜歡沈鶴之這個事實,突然又冒出來個窺覬沈鶴之的余清雪,這讓她那顆剛萌動的春心,被撕裂般的疼。 沈鶴之知道余清雪愛慕與他嗎?他一再的讓余清雪入府教她規(guī)矩,也是因為對她偏愛嗎? 只要想到沈鶴之將來不止疼愛她一個,他所有或嚴厲或溫和,或?qū)檺刍蚩v容,都會分開另外一個女子,她就覺得胸口悶疼。 她遠沒有別人口中說的乖順懂事,也沒有那么善解人意,她不過是個被舅舅養(yǎng)大寵壞的小姑娘罷了。 秦歡哭了不知多久,久到腦袋嗡嗡作響,蘭香才上前:“小小姐可是身子不適?余三姑娘已經(jīng)在書房等候了,您若是不適,奴婢去請她先回。” 蘭香在她身邊伺候了八年,知道秦歡雖然嬌弱,卻也不是驕橫的性子,看得出她是真難過,雖然不知道為何,但她這個狀態(tài)實在是讓人不放心。 秦歡吸著鼻子木訥著坐起,正要點頭,又飛快地搖了搖頭,她不可能永遠都躲著余清雪的,既然如此,還不如直接去見她。 “不能失禮了,蘭香你替我拿些脂粉遮遮?!?/br> 她絕不能讓余清雪看輕了。 兩刻鐘后,秦歡換上了繡房新制的衣裙,梳著齊整的發(fā)髻,出現(xiàn)在了書房內(nèi)。 “歡兒來遲,讓先生久等了?!?/br> 余清雪確實坐得有些不耐,但她的教養(yǎng)讓她依舊面色不改,見秦歡進屋也跟著起身,對上她的面容時略微一愣。 她還是幾年前來過太子府,那會秦歡不過十歲的小姑娘,粉雕玉琢惹人憐愛,沒想到幾年一別,就已初露傾城之姿。她不常外出走動,想來待到及笄后,這京城第一美人非她莫屬。 一想到如此絕色日日與太子相伴,她的心中便是萬分苦澀,自從及笄起,她的婚事便一拖再拖,祖父有意讓她入宮,她也傾慕太子。 可這么多年下來,不論祖父與陛下如何的試探,太子卻都裝作不懂,思及此,再看秦歡的眼神便透了幾分的嫉妒。 不過片刻走神,秦歡已至身前,她起身虛扶了扶道:“無妨,是我來的突然,打擾了你休息。” 頓了頓想起方才她喊的先生,下意識的皺了皺眉,“我與歡兒先前見過,歡兒忘了嗎?不必喊先生如此生疏,我與你舅父同輩,你可喚我聲清雪姑姑?!?/br> 若是沒有周燕珊所說之事,秦歡或許真的喊了,現(xiàn)在知道她的心思,哪還肯讓她占便宜。 就俏皮地道:“余jiejie瞧著和歡兒一般大,怎么能喊姑姑呢,那不是平白將余jiejie喊年長了,還是應(yīng)該喊jiejie才是?!?/br> 年長二字刺痛了余清雪,她最不喜的便是有人提及她的年紀,家中meimei都已經(jīng)嫁人生子,唯獨她還連婚配都沒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總覺得秦歡今日好似對她有敵意。 “姑姑jiejie都一樣,歡兒喜歡便好,我們還是先來說說你要學(xué)的規(guī)矩?!?/br> 也不知道秦歡是有意還是本身如此木訥不可教,同樣的一個福身行禮的動作,她能錯上十幾遍,讓她說句吉祥話也記不住。 余清雪是她祖父手把手教出來的,行事也有些古板嚴苛,平日又多出入王宮貴胄之家,聽多了奉承話頗有些自視甚高,這么一番下來,瞬間失去了耐心。 “怎么連如此簡單的福禮都學(xué)不會,站直目不斜視,你這樣如何能進宮,手伸出來?!?/br> 余清雪隨身都會帶個戒尺,往常用到的少,基本都是嚇唬人用的,今日是真的忍無可忍。想到上回罰了她半日站,太子也未曾過問,想必是任由她教導(dǎo)的,便不再忍耐。 看著秦歡伸出手掌,便揮動手中的戒尺,朝著她雪白的掌心啪啪打了下去。 倏地紅了一片。 “好好學(xué),再錯可不止打手心了。” 秦歡疼得淚花不停地往外冒,她確實是想做好,不蒸饅頭爭口氣,絕不在余清雪面前丟人。 可她昨夜一宿沒睡,今日哭得又頭疼,月事也未好干凈,幾番折騰同時來,瞬間就將她擊垮了,越學(xué)頭越疼錯也越多,不多時手掌手臂皆被打的發(fā)紅。 “簡直是朽木不可雕,太子便是如此教你的?若是進宮豈不是要丟盡太子的臉?!?/br> 秦歡原是捂著發(fā)紅的手臂咬牙在忍,直到從她口中聽到了沈鶴之。 她可以挨罵可以受辱,但舅舅不行。 秦歡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突然站直了身子,上前用力一推,“不許你說我舅舅?!?/br> 第24章 舅舅,疼。(公告 紅包…… 沈鶴之翻身下馬,目不斜視的大步進了內(nèi)院,等趕到書房便見干了壞事的小孩已經(jīng)哭紅了眼,孤零零的站在正中央,而受了傷的余清雪已經(jīng)被扶著坐起。 同福告知他,秦歡打了人時,他剛準備要出宮,聞言只覺離譜,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了府中。 若是不知道的,這么一看,倒是秦歡更像挨了打的可憐兒。 聽到動靜聲,屋中眾人齊刷刷的回頭,秦歡在看見沈鶴之的瞬間,紅腫的眼亮了,下意識的想要朝他過來,但剛挪了挪腳步,又站住不動了,可憐巴巴的喊了聲舅舅。 婢女和余清雪則是起身行禮。 沈鶴之掃了秦歡兩眼,見她除了哭外并未有不妥,才收回了目光看向余清雪,大步的從她身邊擦過,也一道忽略了她伸出想要拉他衣服的手指,到了余清雪的面前。 “余姑娘傷了哪?” 余清雪從太子出現(xiàn)起,目光就似有若無的跟在他身上。見他只是掃了秦歡兩眼,并未多問,就知道自己猜對了。長輩管教小輩,當然都是嚴苛的,提著的心便也放下了。 “只是撞了腰崴了腳,不是多大的傷,還勞煩殿下跑這一趟,是清雪的不是?!?/br> 沈鶴之看她確實不像傷重的樣子,才勉強的點了點頭,“秦歡,過來?!?/br> 秦歡站在原地沒有動,她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為何動手,甚至想要逃走,她從未想過有一日舅舅會站在與她對立的那邊。 這種難過和絕望,才是最擊潰她的。 她的眼眶蓄滿了淚,卻不敢讓它落下來,手指輕輕的搭攏著手臂,固執(zhí)的不去看沈鶴之。 “秦歡,過來道歉?!鄙蝥Q之的聲音冰冷不帶絲毫商量的口吻,連余清雪也聽出了他在生氣,見秦歡還是一動不動,就想做個和事佬。 “殿下也別太生氣,只是小傷罷了,歡兒年紀小正是淘氣的時候,好好說兩句便是了……” 但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見秦歡抬頭用紅腫的眼睛瞪了她一眼,帶著哭腔的道:“我不要你替我說話?!鳖D了頓依舊沒看沈鶴之,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低喃著:“我沒有錯?!?/br> 壞舅舅臭舅舅,根本不問她怎么了,為何這么做,就要她道歉,她要離家出走,她不要待在這里了。 念頭一起,秦歡便再也待不下去,她不愿意看到余清那副假惺惺的樣子,讓她覺得惡心作嘔。 見她如此任性要走,余清雪心中隱隱有些高興,只要這個礙眼的不在了,她就可以和太子獨處了,這是她期待已久的事。 可沒想到,秦歡剛要往外沖,沈鶴之也跟著動了,幾步到了她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直接將她衣袖往上輕撩,露出了滿是紅痕的手掌和手臂。 他養(yǎng)大的人,什么性子他自己清楚,秦歡是絕不可能無理由的去打人。 沈鶴之從進屋起就注意到了,秦歡故意避開手上的這些地方。 但他在等她自己說,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軟了,他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護著她,他希望她能偶爾強硬些,至少勇敢的站出來與人對峙,她只需明白,不管對錯如何,都有他在。 可這番下來,硬氣是硬氣了,卻只敢對他硬氣,除了窩里橫,半點都沒學(xué)會。 沈鶴之雖然知道她可能手上有傷,卻沒想到傷的如此重。她的皮膚細嫩,夏日蚊蟲咬上一口都會留下痕跡許久不消,被這戒尺打過的地方皆是深淺不一的痕跡。 秦歡隔著淚簾咬著下唇,渾身都在發(fā)顫,她想把手拉回來,她既不想給他看到如此丑陋的傷痕,又倔強的不想理他。 可沈鶴之的臉色已徹底的黑了,握著她的手指有略微的輕顫,眼里閃過絲陰鷙,看向還好整以暇端坐著的余清雪,厲聲道:“怎么,余姑娘還不打算解釋一下?” 直到被他盯得后脊發(fā)寒,喘不過氣來,余清雪才明白,方才他看秦歡的眼神是嚴厲是關(guān)心。而看著她時卻是冰冷無絲毫情緒,就像是在看個死人。 她瞬間站了起來,有些無措的解釋:“殿下莫要誤會,是歡兒她怎么都學(xué)不會,我也是好心,為了她能快些學(xué)會規(guī)矩不耽誤了進宮。嚴師出高徒,殿下應(yīng)當明白我的苦心……” 沈鶴之的眼神因她的話變得越發(fā)陰冷,看著她倏地譏笑出聲,“規(guī)矩?嚴師?余姑娘好大的威風,怕是明日便能給天子授學(xué)了。這份好心苦心,余姑娘不如自己嘗嘗?!?/br> 他花了這么多的耐心,將人千寵萬寵的養(yǎng)大,平時說句重話她都要紅了眼,今日竟被人傷成這樣。便是將余清雪的手徹底廢了,也不足以平息他心頭怒火。 余清雪有些站不穩(wěn)了,她覺得沈鶴之在說笑,又感覺他那眼神不似嚇唬人,身形輕輕一晃,連話都說不全乎了:“殿下莫是在與臣女說笑?!?/br> 等她看著拿著戒尺的嬤嬤進屋,才知道沈鶴之從不說笑??粗人歉€要寬長的戒尺,渾身發(fā)軟的往地上一跪,“殿下贖罪,臣女只是盡責盡心……” “孤公允的很,你罰她幾下,孤便向你討要幾下。打?!?/br> 清脆的擊打聲響起,余清雪整個人都被打蒙了,她紅著眼看著沈鶴之攬著懷里的小姑娘,疼得撕心裂肺,“殿下您這般縱容,秦歡才會如此嬌縱蠻橫,將來如何能成個名門淑女,臣女是一片好心?。 ?/br> 秦歡聽著戒尺聲響起,有些害怕的往后退,她,她不想這樣的,她雖然生氣難過,但更不想舅舅因她而被人說道。 她從昨日起腦子里就繃緊的弦,在這瞬間斷裂了。藏在心底的秘密壓得她喘不過氣,與今日所受的委屈一同糅雜,她只覺得腦袋嗡嗡的疼,再也站不住,腿腳發(fā)軟的倒了下去。 好在沈鶴之一直雙手虛空的攬著她,見此直接將人大橫抱起,不顧屋內(nèi)剩下的人,抱著秦歡回了臥房。 而被戒尺打的雙手麻木,幾乎失去知覺的余清雪,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心中生起了些許奇怪的念頭,這外甥女是否與舅舅太過親近了些? 沈鶴之抱著秦歡回了臥房,小心的將人放下,看著她發(fā)紅的臉便覺不妥,用手背搭了搭額頭,果真燙的嚇人。 “真是沒用,被人嚇一嚇都能嚇發(fā)熱?!?/br> “舅舅,疼?!?/br> 他嘴里是這般生硬的嫌棄,可聽見秦歡說疼,馬上動作就放的輕緩了,看著她有些紅腫的手臂,心頭的怒火還在不停地往上竄。 “除了手上還有沒有何處挨了罰?” 秦歡把腦袋埋在了被子里,聞言耳朵根都紅透了,余清雪見她手上的痕跡許久不消,為了不被人發(fā)現(xiàn),就換了處多rou的地方罰。這種地方,她怎么說得出口。 “支支吾吾的做什么,趕緊說?!?/br> “屁,屁股?!彼呎f邊掀開了被褥。 正在給秦歡上藥的沈鶴之,手上動作一僵,偏偏小姑娘還紅著眼回頭看他,“舅舅,疼。” 第25章 上藥 沈鶴之將人抱到床上蓋好被褥, 同時蘭香已經(jīng)帶著荀太醫(yī)趕到了,他提了個藥箱來不及行禮,就被沈鶴之喊上前, 匆匆把了脈。 “殿下不必擔心, 小主子這是受了驚嚇,外加氣虛體弱, 這兩日又未休息好才導(dǎo)致的發(fā)熱,待下官開兩副藥, 喝了好好調(diào)養(yǎng), 過幾日便好。” 秦歡方才是燒得有些糊涂了, 只覺得腦子很沉又很疼, 躺了會喝了兩口茶便舒服多了。反而覺得床上悶熱,剛探出腦袋就聽見荀太醫(yī)那句未休息好。 生怕被沈鶴之發(fā)現(xiàn)她昨夜和周燕珊胡鬧到天明的事, 趕緊又把腦袋縮了回去,老老實實的躺著不敢亂動。 好在沈鶴之的注意力都在受驚和氣虛體弱上,并未過多的關(guān)注后面半句, 聽到并無大礙臉色才好看了些。 等蘭香帶著荀太醫(yī)出去煎藥,他便起身去取了柜子上的玉肌膏。 秦歡看著柔柔弱弱的, 卻是個好動的性子, 打小就愛跑鬧, 時常會有磕磕碰碰, 房中各種膏藥都備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