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不知是不是屋內(nèi)燒著火盆,她的臉頰發(fā)紅額頭冒著細汗,連唇瓣都是水潤嫣紅的。 其實在畫景和畫人上,她的天賦更多是在人物小像上,她筆下的人,靈動自然栩栩如生,就連先生也對此贊不絕口,時常說別人苦練數(shù)十載也難有她的天賦。 但沈鶴之的收藏更多的是景,她便投其所好的更多去畫景。這畫是沈鶴之離京后她才動筆的,一筆一畫她都尤為珍視,她沒想要送給他,只是想偷偷藏著看兩眼,好似舅舅就在身邊。 沒想到今日會被撞見,也不知怎么就有些心虛,下意識的想要藏起來。 被周燕珊問起,她更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支支吾吾的半天說不出原因來,是啊,她為何要畫舅舅? “秦小歡你真不夠意思,我求了你這么久,讓你給我畫小像,你都不肯,原是在給太子二叔畫。哼,我知道了,你就是更在意二叔。” 周燕珊的嗓門大,嚷嚷起來幾乎滿屋子的人都能聽見,外加秦歡心虛,總覺得她知道了,全世界也都知道了,趕緊抱著她的手臂拖著她坐下。 “我給你畫,給你畫?!?/br> 口中忙不迭的答應著,生怕她還要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話來。 兩人自小一塊長大,秦歡學什么周燕珊都知道,只是她對要用筆的東西都不感興趣,寧可做個研墨小童也比動筆要強,但這不妨礙她欣賞和喜歡畫。 尤其是秦歡很會抓人的神態(tài),放大優(yōu)點和美感,她畫的小像,比那些所謂的畫師都要好。她想要一張掛在閨房里,只是她軟磨硬泡求了好久,也沒求到,這會聽到秦歡答應了,周燕珊馬上就高興了起來。 她挑著眉得意地道:“我已經(jīng)知道你為什么畫二叔了?!?/br> 秦歡剛松了口氣,聽到她的話,倏地又緊張起來,咬著下唇,手指不停地摳著,她自己都說不清為什么,珊珊怎么就知道了。 她只是想每天每天都看到舅舅,就算見不到真人,能看看畫也是好的。 她怎么會變得這么奇怪,難道,難道…… 不等她緊張的暈過去,周燕珊就一臉篤定的說出了自己的猜想:“太子二叔的誕辰在六月,你定是要給他送賀禮,我猜的沒錯吧。” 在周燕珊開口的那一瞬間,秦歡連呼吸都驟停了,直到聽見最后那句,她才聽見自己如釋重負的輕呼了聲:“我藏了這么久,就是為了給舅舅驚喜,這都被你發(fā)現(xiàn)了,珊珊真厲害?!?/br> 是了,舅舅養(yǎng)育了她八年,她給舅舅畫張小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過是她自己心虛,才搞得好像很神秘,這會想通了,反而輕快自然了許多。 但周燕珊來了,她也沒辦法靜下心來畫畫,干脆小心地收好,拉著她聊天。 “太子二叔有沒有罰你?你是不知道,那日回家大伯父發(fā)了好大的火,二哥被打了十幾鞭子,到如今都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呢?!?/br> 周家伯父她也見過,看著溫文爾雅,真沒想到會狠下心來動手,秦歡忍不住的唏噓,“都是因為我們兩,周二哥才會挨罰的,過幾日我得去看看他。” “他才不無辜呢,聽說你要去,他高興的不得了,屁顛顛的忙前忙后,那兩套學子的衣服,便是他準備的?!?/br> 秦歡就算再遲鈍,也感覺到周文彬?qū)λ坪跏怯胁煌?,聞言輕輕地推了推周燕珊,“你快別瞎說,周二哥只是一向慣著我們,哪有你說的那般?!?/br> “那你臉紅什么呀,說真的,我二哥雖是耿直了些,但這回出來保護我們還是挺有男子氣概的,長得雖然比不上子衿哥哥,可也是一表人才,你若是真的嫁到周家來,我伯父都能夢里笑醒?!?/br> 秦歡聽她越說越?jīng)]正經(jīng),趕緊去捂她的嘴巴,“周珊珊你怎么這般的不害臊,整天就是嫁啊娶的,能不能腦子里有點別的東西?!?/br> “怎么了怎么了,我就是喜歡子衿哥哥,光明正大有什么好害臊的?!?/br> 秦歡雖然這么說她,但心中又隱隱有些羨慕她,周燕珊明媚純粹,喜歡或不喜歡都不會藏著,就像個小太陽,永遠都火熱朝氣,不像她無趣寡淡,連什么是喜歡都分不清。 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兩個小姑娘湊在一塊總有說不完的話,一眨眼天便黑了,今日沈鶴之也沒回來,秦歡從蘭香那知道這個消息并沒意外,只是有些失落。 好在有周燕珊陪著她,沖淡了些許孤寂。 屋內(nèi)只留下床畔邊的一盞燭火,兩人縮在被窩里,面對著面說著不適合白天說的悄悄話。 “我想端午那日讓二哥約子衿哥哥劃龍舟,你說他會來嗎?” “到時候我穿什么顏色的衣裳好呢,我今年都沒打什么新首飾,要不明日你陪我去挑挑?!?/br> 秦歡腦袋枕在手臂上,聽著周燕珊一口一個子衿哥哥,終是忍不住好奇問道:“珊珊,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他的?” 說到這個,饒是周燕珊也多了幾分小女孩的嬌羞,“你這問題好生奇怪,為何要發(fā)現(xiàn)?喜歡不就喜歡了?!?/br> “那什么是喜歡?” “就是有事沒事腦子里都會想起他,想要時時刻刻都見著他,吃到好吃的想要給他也嘗嘗,遇上好玩的也第一個想與他分享,想到他的時候既酸又甜,但終究是甜的時候多?!?/br> 前面的她都能聽明白,但這既酸又甜是什么意思?又不是吃果子,哪有這么多的滋味。 秦歡是不懂的事定要弄清楚的性子,聞言纏著她,非要讓她說說。 “秦小歡,你不是最聰明了,怎么一講到這個就變成頂頂?shù)暮康?,酸自然是見不著,甜自然是想著他便覺得高興,若不是喜歡,又怎么可能會心心念念滿腦子都是這個人啊。” “可周夫人不會同意的,況且你的心思,他知道嗎?” 周燕珊突然咬了咬下唇,上前湊到她的耳邊輕聲說了句什么。 秦歡倏地瞪圓了眼,“你怎么如此大膽!什么時候的事,你怎么都沒告訴我?!?/br> 今年花朝節(jié),周燕珊跟著兄長出門踏青時,一個人賞花入了迷與兄長走散還不小心崴了腳,動彈不得之時,是程子衿恰好路過,背著她她回了周家的馬車。 “我也知道家中定會反對這事,可我控制不住自己。他背著我時,我便告訴他了,此生非他不嫁。我只要想到,有一日他會娶別的女子為妻,會與她人長相廝守,我便如剜心般的疼,不試試又怎么會知道呢?!?/br> 秦歡原本聽得很認真,可越聽越覺得不對,她的腦子里好似也有這么一個人,想要時時刻刻的見著他,想要把世間所有的好東西都留給他,想見他又不敢見,但想著他的時候便似喝了蜜糖一般的甜。 周燕珊所說的每一點都能對上。 若是有一日那人也要娶妻生子,她又當如何。 秦歡騰地坐起,望著幔帳外的燭火,迷茫又無措,她被自己方才閃過的念頭給嚇到了。 “秦小歡?你怎么了?!?/br> 秦歡臉色煞白,香肩微顫,搖著頭抱住了身旁的好友,“珊珊,我害怕。” “怕什么呀,我都沒怕,你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我就和子衿哥哥私奔,我不信爹娘真的會不要我……” 聞言,秦歡的臉色更白了,她私奔不了。 她的眼里心里,從始至終都只有舅舅一個啊。 她,喜歡沈鶴之。 剛有這個念頭的時候,她覺得離譜,等細細想來這些年的過往,只覺得這答案早已在她心中,是她不愿也不敢去觸碰。 思及此,秦歡眼眶里的淚驀地落了下來,抱著周燕珊的手指愈發(fā)收緊,“珊珊,我?guī)湍悖規(guī)湍?。?/br> 她也想幫自己。 第23章 太子妃之位 周燕珊注意到秦歡的情緒好似有些不穩(wěn),但她自己也被帶的有些激動,尤其是回憶起花朝節(jié)那日的種種,甜蜜酸澀涌上心頭,這個秘密埋在她心里很久了,唯有對著秦歡才敢說。 一時顧不上秦歡的奇怪反應,雙臂緊緊地回抱著她,向來率□□笑的周燕珊哭得毫無形象可言。 “你說的啊,我都記住了,到時候爹娘不要我,我就賴著你?!?/br> 待到她哭夠了冷靜下來了,秦歡的情緒也穩(wěn)定了。 周燕珊才想起問她:“你方才是怎么了,哭得比我還起勁?” 秦歡眼眶還是紅紅的,但已經(jīng)緩過來了,她哭是一時接受不了喜歡沈鶴之這件事,既離譜又羞恥,她覺得自己非常無恥,他是她的舅舅啊。 他是朗日是皓月,是她踮著腳尖也觸碰不到的存在,他照顧她養(yǎng)育她,可她卻有了如此卑劣的心思,得寸進尺的想要更多的愛。 而且她更絕望的發(fā)現(xiàn),她之所以哭,除了被這巨大的消息擊中外。她難過的是,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這丑陋的想法,她就不能再待在他身邊了。 看,到最后她也只想著不要離開他。 “我只是羨慕你。” “你又糊弄我,我有什么可羨慕的?不想說就不說了,等你什么時候愿意說了再和我說,我隨時都在?!?/br> 羨慕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說出喜歡人的名字,可以向他表露心跡,可以與他設想以后。即便有阻礙,也可以一同面對。 而她,只能將這份喜歡埋在心底,讓它腐爛,永遠都不被人發(fā)現(xiàn)。 秦歡把臉埋在周燕珊的懷里,早已干澀的眼眶被她一句‘隨時都在’弄得又濕潤了,嗡里嗡氣的嗯了聲。 窗外月明星稀,床前的燭火熄了又亮,幔帳內(nèi)的低喃聲直至天明。 晚睡的下場便是第二日兩人都睡到了晌午,好在先生這幾日有事,沈鶴之也不在府上,婢女們更是沒人敢管她,山中無大王任由她這小主子稱王。 秦歡頂著紅腫的眼,腳步虛度的和周燕珊起來用午膳,許是睡得多了有些頭昏腦漲,用午膳也是無精打采的。 明知道沈鶴之這會不在家,昨夜睡前也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把這點小心思藏起來,努力克制喜歡,但一醒來又全都忘了,忍不住的問了蘭香。 “舅舅昨夜可有回來歇息?” “殿下歇在宮內(nèi)了,但讓福公公派人傳了話,說是您過幾日要進宮,特意請了余三姑娘來教您規(guī)矩,算著時辰應是下午來?!?/br> 周燕珊的胃口明顯比她的好,喝了一碗排骨湯,又讓人盛了一碗,聞言側(cè)頭好奇道:“哪個余三姑娘?” “上回你見過的,余太傅的孫女,來過一回,之前的規(guī)矩也是她教的?!?/br> 一聽這個,周燕珊就來了精神,“余清雪?怎么又是她啊,上回她不是罰你頂著那些破書站了一下午,太子二叔怎么還讓她來?” 余清雪是余太傅的小孫女,從小就以早慧在京中聞名,知書達理賢惠端莊,又因余太傅曾是帝師,她也時常出入宮內(nèi),很得太后的喜歡,還教王公貴女們禮儀規(guī)矩。 秦歡十歲那年頭次進宮便是她來教的規(guī)矩,許是她年歲小,自小又被養(yǎng)得天真爛漫,不喜禮數(shù)規(guī)矩,一向乖巧聽話的她屢屢出錯。而余清雪誤以為她嬌縱任性,多次學不會后,便罰了她。 “我沒告訴舅舅,也沒讓蘭香她們說?!鼻貧g嘟囔著嘴,手里的筷子輕輕地戳著兔子饅頭,她被罰了后還暈了半日,但那段時間沈鶴之尤為的忙,她委屈的想撒嬌哭一哭也找不到人。 等過了那個勁兒再想想,又覺得自己確實不對,說出去覺得丟人。余三姑娘來教她,也算是師者該敬她,這才沒讓婢女告訴沈鶴之,自己偷偷在家苦練了幾日,才沒在進宮時丟人。 但自那后,她聽到余三姑娘的名字確實有些發(fā)怵,不愛進宮也有這個原因。 “聽說她就是這脾氣,我四jiejie也和我說過她不會變通,只認死規(guī)矩,還和她鬧了一番。你就是性子太軟了,總是任人欺負,你若是不喜歡她,只管和太子二叔說?!?/br> 秦歡懶懶地點了點頭,“放心吧,在家里,沒人欺負的了我。”規(guī)矩總是要學的,誰教她也不在意,她不太想給舅舅添麻煩,尤其是昨日的事后,她既期待見到舅舅,又有點怕見他。 “那你有沒有聽過個傳謠,余清雪為何今年二十有二了還沒說親事?!?/br> 大朝女子成親不算早,尤其是富貴人家會拖到十□□再嫁女兒,但基本及笄便會開始相看,說定了親事再成親。 余家是書香世家,余太傅又是帝師,余三姑娘更是溫婉貌美,至今還未說親事,確實有些奇怪。 可秦歡一向不關(guān)注這些,聞言興致缺缺的順著她的話問了句為何。 周燕珊才趴到她耳邊,小聲的道:“你家舅舅的太子妃之位一日空著,她又怎么舍得定親。” 秦歡驀得站起,眼睛瞪得渾圓,不敢相信的看著周燕珊,“你是說,她,她想嫁的人是舅舅?” “她自小就愛慕太子二叔,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這么大驚小怪的做什么,趕緊坐下。況且她是余太傅嫡孫女,若不是打著這個主意,又怎么會時常出入宮內(nèi),我看太后就很喜歡她,你舅舅的婚事又遲遲定不下來,宮里宮外都盯著呢?!?/br> “不要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