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按捺不住啊。”徐朗喟然一嘆，“我還以為她至少能再等幾個月呢?！闭f著俯視琳瑯，“你怎么回答的？”

    “我還能擋著不讓選妃？只能說沒意見罷了?！绷宅樄戳斯创浇牵白騼耗负笳埩塑髁嫉那Ы?、楚淮安的千金，還有沈惟之、鄧儼、陸德明等人的女兒入宮賞花，一園子的鶯鶯燕燕，我瞧那情形，母后對這幾位的姿容都是很滿意的?！?/br>
    “荀良是右相，楚淮安在兵部，沈惟之、鄧儼、陸德明等人也都是炙手可熱的侯爵，母后當然會滿意?！毙炖薀o奈，“她也是為了社稷著想，這事你且不用管，交給我就是了?！?/br>
    “那就辛苦夫君?！绷宅樫N在徐朗的胸前，抱緊他，“只是別讓母后傷心就好?！?/br>
    “穩(wěn)固朝政，姻親固然有用，卻也不是非此不可?！彼浦拮吁久嫉哪?，忍不住便是心疼，“若我連答應(yīng)你的事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取信于天下人。放心，你的夫君沒那么弱?！?/br>
    琳瑯點頭道：“我知道?！碑吘惯€是怕徐朗對女人的心思揣摩不透，便問道：“你打算怎么跟母后說？”

    “此生只愛皇后一人，絕不納妃?！?/br>
    “那母后不氣死才怪。”琳瑯無奈搖頭，“到時候恐怕會讓她老人家覺得你偏心太過，為了一介女子胡鬧?！?/br>
    “那你覺得呢？”徐朗饒有興味。

    “母后提起納妃，不過是為了幫你穩(wěn)固朝政、繁衍子嗣，你若一口拒絕，豈不令人心寒。據(jù)我看呢，絕不納妃之事還是別提了，往后拖一拖就是。”

    “拖到何時？”

    琳瑯抿唇笑著，“能拖一時是一時，總該徐徐圖之，才能令母后接受?！?/br>
    “那就聽你的?！毙炖饰⑿?。其實主持朝政之人，又如何不懂這道理，想出一口回絕的主意，不過是為了讓心愛的人安心罷了。當初皇帝立次子為太子，朝野中本就多有非議，若此時皇上和太后再出什么齟齬，畢竟難安。他親了親琳瑯的額頭，“晌午還沒歇息吧？你在這里睡會兒，我去外面看折子。”

    “好啊，看完了咱們再去御花園走走?！绷宅槾饝?yīng)，瞧著明黃的身影步出內(nèi)室，微微嘆了口氣。

    其實又何嘗愿意用這等事情去煩徐朗呢，前朝那么多事情需要忙碌，每回看著他深夜未展的眉頭，琳瑯總是格外心疼。然而太后心焦子嗣，想要替兒子分憂，又無可厚非。怪只怪她年齡太小，還不足以和徐朗并肩，不能幼齡生子這一點當然無話可說，但往后，卻也不能是只知安享富貴的小嬌妻了。

    第二□□會散后，徐朗那里的事情不多，便帶著琳瑯同往慈安宮去問安。

    楚寒衣今年才四十二，上過戰(zhàn)場殺敵，管過國公府的內(nèi)宅，那一身氣度自是與別人不同。母子三人寒暄過了，楚寒衣便向徐朗道：“昨天和皇后提起宮里人少冷清，皇帝正當英年，身邊卻只有皇后一人陪伴，也是時候選些家世品貌出眾的女子進宮了?！?/br>
    “這事不急?！毙炖史路饹]聽懂她的言下之意，“如今百廢待興，前朝的事都忙不過來，兒子哪有心思想這些。有琳瑯陪著我，足夠了?！?/br>
    “正因前朝的事忙不過來，皇帝才該選些得力的人做臂膀，從旁協(xié)助，你明白我的意思?！惫撬枥镏甭实钠馐歉牟坏舻?，楚寒衣在兒子面前也不拐彎抹角。

    “兒子明白。只是朝堂上事，兒子自然有辦法應(yīng)付，若是將后宮與之牽扯，反而麻煩?！毙炖势鹕恚Ь吹溃骸澳负筚M心為兒子考慮，兒子自然感激，只是我與琳瑯成婚不過一年，且琳瑯現(xiàn)在并無所出，兒子暫時不想納妃。”

    “這事我也想過，不算什么大事。”楚寒衣瞧一眼固執(zhí)的兒子，有點生氣，“后宮妃嬪之位空懸，叫人看著像什么話。你若執(zhí)意拒絕，恐怕會叫朝臣寒心?！薄敵跣旒臆娨宦纺舷虏⒎菦]有阻礙，那些武將擁護徐奉先登上帝位，肅清朝野，圖的還不是個榮華富貴和子女的前程？明明用幾個女子就能籠絡(luò)人心，何必要舍近求遠？

    “朝臣那里，兒子自然會想辦法應(yīng)對。”徐朗堅持，“至于納妃之事，懇請母后暫時別再提了?！?/br>
    “明之！”楚寒衣覺得這兒子簡直就是個臭石頭，平時那么靈活變通的人，此時卻固執(zhí)到了愚蠢的地步。不過畢竟顧忌著琳瑯在身邊，她到底沒說多余的話，緩了緩氣，冷聲道：“那你打算何時納妃？”又強調(diào)的，“皇家子嗣繁衍乃是大事，皇帝可不能叫這后宮續(xù)置！”后一句語氣嚴厲，顯然是不愿退讓。

    徐朗便道：“待琳瑯誕下皇子，再議此事。”

    楚寒衣了解這兒子的脾性，當初執(zhí)意求娶琳瑯，成婚后又百般愛寵，她還真是擔心他會為此虛廢后宮，這會兒倒是舒了口氣，道：“君無戲言?！毙炖首匀淮鹪省？倸w還有兩三年的時間，與其激化矛盾，不如緩緩圖之。

    殿里的氣氛這才松快了些，楚寒衣瞧著默然坐在旁邊的琳瑯，心情復(fù)雜難言。她確實也喜歡這個兒媳，長得漂亮，性情也算不錯，難得的是夫妻恩愛，放在尋常人家是難得一見的良緣?？稍诨始?，皇帝重情，只愛重一人，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昨天那幾位姑娘皇后也見過了，既然不欲納妃，總也該有個交代吧?！背聦⒛抗馔断蛄宅?。

    琳瑯便起身微笑道：“我瞧那幾位jiejie確實人才出眾。年初時康親王妃去世，至今身邊尚無旁人服侍，他是圣上胞兄，尊貴榮寵在朝野中無人能匹，母后既然喜歡，不如擇出一位，嫁與康親王為正妃？”

    “也只能如此?！背录热灰驯恍炖收f服，倒也不拖泥帶水，“那位天賦奇才的左相陳皓也是至今未娶吧？朝中未曾娶妻的年輕英才眾多，皇上朝政之余也該留意一二。”

    徐朗舒了口氣，點頭稱是。

    出了太后的慈安宮，琳瑯緊繃著的心弦總算放松，昨日因琳瑯醒得晚未曾和徐朗游園，這會兒正好日光明朗，便同往御花園去。

    御花園地處皇宮后側(cè)，雖然周圍有不少宮室，因?qū)m中無妃無嬪，許多宮殿空置，便顯得安靜許多。從慈安宮往御花園去，有不少的岔路口，琳瑯和徐朗徒步而行不用轎攆，到得一處路口，琳瑯忽然心念一動，道：“宸華殿附近有一片薔薇極好，不如順道去看看？”

    徐朗自無不可。

    ☆、86|

    雖然時移世易，這一世的琳瑯已然榮尊皇后，這曾經(jīng)囚禁過她的宸華殿依舊是個冷宮。

    宮廊的石縫之間亂草漸生，墻角的一叢薔薇開得正濃，在艷艷日光下蓬勃嬌艷，只是周圍雜草叢生，加之平時少有人至，便有幾分自生自滅、無人欣賞的荒蕪味道。

    琳瑯命人推門，陳舊的院門吱呀作響，琳瑯和徐朗攜手而入，便見一院的薔薇濃烈綻放，里面的屋宇已頗顯破敗，蛛絲結(jié)在雕梁畫棟之間，顯然是從未有人打掃過。好在滿園繁花惹人注目，兩人站在門前，琳瑯微微失神。

    徐朗側(cè)頭看了看她的神色，低聲問道：“你之前來過？”

    “沒。一時好奇才進來看看。”琳瑯連忙否認，有點心虛。徐朗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半晌后終是壓下了心思，笑道：“這附近的宮殿多年未用，也無人打理，倒是讓這薔薇長得自由自在。讓人剪些回去，給你插在瓶里賞玩？”

    “其實我想去的薔薇還要往前走?！绷宅槖咭谎勰菨M目破敗，道：“這一院薔薇也是難得了，派個人來打理一下吧？”

    “這些你來安排就是了?！庇址愿览钊?，“秋后讓人重修宸華殿。”

    琳瑯心中微動，偏頭看向徐朗，日光里的側(cè)影俊朗英挺，看不清神色。心里卻有些感激，便伸手挽在徐朗臂間，道：“冷宮里荒蕪破敗，還是先去御花園吧?！背隽隋啡A殿往前再走一陣，果然有一大片盛開的薔薇，因其跟御花園離得不遠，常有人去修理，倒是格外好看。

    游園后回程，徐朗自去垂拱殿，琳瑯回去寢宮時，果然已有人剪了數(shù)枝薔薇插在白玉瓶里。

    誰知這事傳得快，次日琳瑯往慈安宮去的時候，楚寒衣說完了正經(jīng)事便道：“我聽說昨兒你和皇上去宸華殿了？”

    琳瑯未料她消息如此靈通，且不避諱，便道：“昨日原想同皇上去御花園的，經(jīng)過宸華殿附近，聽說那里有一片薔薇開得極好，便過去瞧了瞧?！?/br>
    楚寒衣面有不悅，“要說賞花，宮里多的是花園子。宸華殿是什么地方？向來都用來囚禁被廢的宮嬪，其他時間也都閑置著沒有人氣。你和皇上金貴之軀，那種地方還是少去為好。”

    太后教導(dǎo)，琳瑯當然是不能輕易頂嘴的，只得應(yīng)了聲是，心里卻疑惑。昨日去宸華殿，陪同的只有徐朗身邊的幾個親信和她帶的宮女，雖說定了要重修宸華殿的事，到底也要到秋后，自然煩不到太后這里來，那么楚寒衣這消息的來源……徐朗挑人的本事她知道，等閑不會也不敢嚼這種舌頭，剩下的，恐怕就是她身邊的人了。

    在徐府的時候掌家理事，如今成了太后，她這心cao的依舊很寬啊。

    雖然敬重她是母后，但楚寒衣這般安插人手，還堂而皇之的透露給她，那意味可就不是愛護，而是頗有警戒的味道了。

    琳瑯心內(nèi)不忿，便端出個笑臉，向楚寒衣道：“昨日和皇上游覽宮苑，發(fā)現(xiàn)各處宮室空著，宮女內(nèi)監(jiān)們卻半個都沒少。這些人閑著就容易惹事生非，聽說還有聚眾賭錢這等事情，皇上聽了很生氣，說是現(xiàn)下新朝初立，凡事都要節(jié)儉，想要放一撥人出宮去，也算是恩典。母后意下如何？”

    楚寒衣昨天雖接受了徐朗所謂“琳瑯生子前不納妃”的話，但兒子作為一國之君卻如此偏袒妻子，對于向來嚴厲的楚寒衣來說，實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這會兒琳瑯一提，便似笑非笑的看她，“說起來還是宮里人少之故，若是有了妃嬪進宮，這些人自然有人管束?！?/br>
    “兒臣昨日也說了這樣的話，但皇上心意已定，兒臣也沒奈何?！绷宅樛屏藗€干干凈凈。

    楚寒衣瞧了她一眼，見琳瑯一副等待示下的模樣，便含糊道：“此事往后再議。太皇太后那里今早傳來鳳體有恙，隨我一起去請安吧?！?/br>
    太皇太后六十余歲的高齡，最初徐奉先登上帝位，老人家自是喜不自勝，容光煥發(fā)，可惜半年后徐奉先病逝，老人家也病了一場，如今身子骨是每況日下了。到得她的宮中，就見賢親王妃姚氏、敦王妃竇氏也在其中，見了太后和皇后，兩位自然是要行禮的。因太皇太后正在安睡，楚寒衣也不打擾，帶著兩位王妃到外間說話。

    在徐府的時候姚氏是庶子徐奉英之妻，向來被竇氏壓得死死的，然徐奉先登基時因徐奉英戰(zhàn)功卓著封其為親王，徐奉良則因庸庸碌碌，只得王爺之位，如今兩人的地位可是天旋地轉(zhuǎn)。

    楚寒衣自然也更籠絡(luò)在武將中頗有威信的徐奉英，是以對姚氏噓寒問暖一番，又問道：“聽說四郎可是越來越賞金了，他如今也十七歲了，你那里可有中意的人家？”

    姚氏笑道：“太后也知道，那孩子在軍中呆慣了，現(xiàn)在又說是要給皇上分憂，還沒有想婚娶的意思。既然太后提起，回去我便留意留意，確實也不能再耽擱了?！?/br>
    “再耽擱下去可不成，你瞧這幾個孩子，都這么大了，還不給我們抱個孫子?！背履槵F(xiàn)無奈，又道：“我瞧著韓荀將軍的那位meimei極好，品貌才學皆佳，年齡和四郎也差不多，人也都文雅，堪為良配?！?/br>
    韓萱兒以前雖曾說了人家，但定的是君家的宗親，后來朱鏞入城，將君姓皇親都屠殺殆盡，這婚約自然沒了下文。韓萱兒身為大學士之女，文采教養(yǎng)沒得說，她的jiejie是寵冠后宮的韓貴妃，親生姐妹，容貌也不會差，若不是徐朗放了話在那里，楚寒衣倒真是想將她納入宮中——

    韓大學士雖已辭官，朝里的學生卻不少，而韓荀以前是御前侍衛(wèi)，如今雖然品級低，假以時日，終會成為大器，這個韓萱兒是父兄倆寵著的明珠，自然值得娶。

    姚氏對韓萱兒這位姑娘自然也是樂意的，只是頗為尷尬的瞧了旁邊的竇氏一眼，道：“太后您不知道。這位韓姑娘人采出眾，怕是……”

    楚寒衣隨著她的目光看向竇氏，便見竇氏尷尬道：“前兒我還跟太皇太后提起，三郎瞧上了韓姑娘，想取了她呢?！?/br>
    “哦？”楚寒衣臉上笑容一收，“太皇太后怎么說？”

    “太皇太后已經(jīng)準了。”

    “太皇太后上了年紀，怕是還沒鬧清楚呢，三郎已經(jīng)娶了沈氏，若要再去韓姑娘，豈不是要委屈了她？”以前在徐府的時候竇氏就抵不過楚寒衣，這會兒一個是太后，另一個只是個王妃，地位之差更不必說，當即賠笑，卻還是不死心的掙扎，“太皇太后說韓家是前朝皇親，這位韓萱兒能做妾室就已經(jīng)是……。”

    “韓老先生和韓荀都有經(jīng)世治國之才，太皇太后上了年紀糊涂，怎么你也跟著糊涂？”楚寒衣打斷她，面有厲色。

    竇氏訥訥的縮了縮頭，卻還是不大服氣。旁邊琳瑯聽了半天也是不悅，也不理竇氏，轉(zhuǎn)而道：“韓姑娘氣質(zhì)高華，才學容貌出眾，前些天母親進宮，說是韓荀求娶我大jiejie，這事兒已經(jīng)定下來了，若是四弟能娶了韓姑娘，倒更親近了?！?/br>
    這話楚寒衣愛聽，順著就道：“是了，賀公何等才干，他既然肯將女兒嫁給韓荀，必然是韓荀有出眾之處，他的這位meimei，也非凡俗?！闭f著拍了拍姚氏的手背，“恐怕四郎娶了她，都算是委屈呢?！?/br>
    姚氏被竇氏壓了這許多年，心里早就憋著一股悶氣，而今見竇氏如此吃癟，哪能不得意的，當即識趣的道：“正是呢，四郎出身沙場，性子上畢竟粗糙些，韓姑娘滿腹詩書，回頭啊，我還得叫四郎多讀些書，才不算辱沒韓姑娘?！?/br>
    楚寒衣聞言而笑，竇氏則面色略紅，琳瑯亦忍俊不禁。

    她對四弟徐朋的印象不深，卻也知道徐奉英雖是庶出卻格外爭氣上進，這位徐朋隨了其父的性子，加之自小跟著徐朔和徐朗，在漠北的時候就已是徐奉英麾下的得力助手，其才能人品，比之滿身紈绔毛病的徐朔，好了何止十萬八千里。且他父親是親王之尊，將來徐朋自然也尊貴榮耀，韓萱兒嫁給他，也是個好歸宿。

    這么想著，不免又想起了賀璇璣。自打入宮后就沒跟賀家人見過幾面，這會兒倒是怪想她的。先前她被莊元晉那混賬戲弄，錯付感情不說，還因落胎而靜養(yǎng)了許久。如今的莊家分崩離析，據(jù)說莊元晉往西邊投軍去了，那位曾經(jīng)的郡主莊嫣……

    這頭琳瑯一念掠過，皇宮之外成賢街上的一架瓷器鋪子里，莊嫣瞧著碎了滿地的瓷片，臉色十分難看。她的對面站著剛從京外風塵仆仆歸來的裴明溪和隋遠道，還有一臉得意的裴明嵐。

    ☆、87|

    莊家被削去國公之位后，家產(chǎn)也被查抄，雖然保住了性命，卻已從昔日的富貴公府變成了如今的尋常百姓，分崩離析之下，再無往日的威嚴尊榮。自打莊家分家之后，莊元晉投軍，莊嫣則跟著父母尋了個小院落住下。

    畢竟曾是榮耀滿門的公府，姻親錯雜，雖然如今天下易主，到底也有一兩門能幫襯著他們的親戚，因此生活雖變得清貧起來，卻也不算艱難。莊嫣以前仗著郡主的身份東挑西揀沒能嫁出去，這會兒無人問津，她這半年便一直呆在家中。

    原本以親戚們的幫扶，莊老爺再尋個營生的門路，一家人也能吃穿不愁，可惜一家子富貴慣了，陡然落入塵泥，不過半年的時間就已坐吃山空，手頭拮據(jù)起來。原先滿屋滿箱的綾羅綢緞不復(fù)存在，如今莊嫣身著尋常布衣，頭發(fā)用簡單的木簪子挽起，雖然容色依舊清麗，到底經(jīng)了磨難，頹喪許多。

    那瓷器原是她攢了許久的銀子想要買了送給莊老爺做賀禮的，誰知她正捧著挑選呢，不妨裴明嵐陡然沖撞過去，莊嫣手中一個不穩(wěn)，漂亮的瓷瓶便落地而碎。

    店里的小二并不認得這位曾經(jīng)的郡主，當即湊過來，頗為嫌棄的瞧著莊嫣，著急道：“這……這……這可如何是好?！?/br>
    雖說莊嫣已不復(fù)往日尊榮，到底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眼光還是極好的，雖然手頭的銀錢不多，習慣使然，看東西的時候總愛看看上好的東西。她臉色慘白的瞧著那一地瓷片，手指下意識的摸了摸荷包，那點碎銀子根本不夠這瓷器價錢的十中之一。

    “是，是她推我的。”雖然知道該賠，莊嫣卻沒這個能力承擔，瞧了裴明嵐一眼，訥訥道。

    裴明嵐哪能不認得這位郡主，當即瞧了旁邊侍女一眼，那侍女如何不知其意，當即冷笑道：“這為姑娘，我家夫人好好的走路，何曾推你了？”說著向四周道：“諸位可都是見證，我家夫人何時推她了？”

    店里的客人們都把心思放在瓷器上，誰會留意這突如起來的變故。方才裴明嵐撞了莊嫣后便即退步，這會兒隔著兩三步的距離呢，不太像推人的模樣，一時無人回答，甚至有人搖了搖頭，覺得是莊嫣混賴人。

    那丫鬟得理不饒人，輕蔑道：“不過一個瓷瓶罷了，要是你賠不起，咱們夫人發(fā)個善心幫你了結(jié)此事也就算了，可你怎么賴人呢！”

    莊嫣何曾這般當眾被人奚落過，以前的裴明嵐在她眼里不過是塵泥，如今卻反過來被她的丫鬟羞辱，登時臉漲得通紅，羞惱之下思緒不輕，只憤然道：“你胡說！若不是她撞了我，好好的瓷器怎么會掉到地上去！”

    “莊姑娘?！迸崦鲘固で耙徊?，臉上頗有嘆息的意味，“不過幾兩銀子而已，值得這樣抵賴嗎？唔，是我記性不好，姑娘已經(jīng)今非昔比了。”她的父親裴御史雖然家事不寧，在朝堂上卻頗會辦事，如今已然升任正五品的御史中丞，裴明嵐自然不會把這個落魄的前朝郡主放在眼里。

    莊嫣對這位裴明嵐的印象實在太淺，這會兒見她落井下石，又是憤恨又是羞惱，當即怒聲道：“既然你不肯承認，我賠就是了！”說著就問那小二價錢。

    “這瓷瓶賣十兩銀子?！毙《€指了指架上的標簽，“那上面寫的清清楚楚。”

    十兩銀子，對以前的莊嫣來說，實在不值得掛在嘴邊，可如今這般拮據(jù)……面子固然重要，但她哪里還能輕易拿出十兩銀子來？一時攥緊了拳頭，默然不語。

    人群里自然也有幾個頗有見識的人，最初還沒注意這里的動靜，這會兒被吸引過來，一眼便認出了莊嫣，不由交頭接耳的指指點點，“那不是以前的廣安郡主嗎？”

    “什么郡主，早就被抄家了，居然還能來這里……”

    “哎喲，人家興許還當自己是郡主呢。”

    “哪有這樣的郡主，砸了東西賠不起，還敢賴別人……”

    零零散散的聲音落入耳中，莊嫣臉漲得通紅，加之家世巨變本來就心存委屈，當下忍不住，眼眶中便有淚花溢了出來。她緊緊咬唇，恨恨的盯著裴明嵐。

    裴明嵐卻覺得快意，微微一笑。她和莊嫣倒算不上有什么仇，只是以前莊嫣仗著身份作威作福，裴明嵐心有不忿而已，這會兒見莊嫣如此，以她的性子，能踩一腳還沒什么損失，何樂而不為？便湊近了低聲道：“郡主受了委屈，是不是該進宮找皇后娘娘告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