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jié)
但他一直不出現(xiàn),又讓武梁提起了心。 不過鄧隱宸跟武梁從前的相處也是這樣,真的見面的時候并不多,但有事的話肯定還是會出現(xiàn)的。所以她覺得鄧隱宸忙嘛,這么久沒回京,回來了自然要忙著匯報工作,交辦公事,催要軍糧,照拂家小,等等各色的事由,哪里就得空跑到她這里來。 反正她高高興興過了個年,直到挨了那么一刀,然后,鄧隱宸還沒出現(xiàn),她就真覺得不對了。 如果他在京城,不至于她這兒快沒命了,那位都不來看望那么一回吧? 可若他沒回來,那征糧的事兒呢? 她躺在床上,旁敲側(cè)擊向程向騰打聽。 才知道鄧隱宸回京什么的,根本就是虛放一槍,是為了給西南匪軍一個可以大喘氣放輕松的錯覺,讓他們麻痹大意放松警惕。 然后這位悄沒聲的帶著精銳部隊深入深山老林,玩各個擊破,玩跟蹤刺殺去了。 這招其實很險,舍自己有大部隊的優(yōu)勢,學(xué)人家匪兵小股侵入,很需要藝高人膽大才行。鄧隱宸這般兵行險招,也是被一向不正面遭遇,四處給人打游擊的逆兵給糾纏煩了,準(zhǔn)備擒賊擒王,干掉逆王再說。 但逆賊勢力在那里扎根已久,熟悉地形,聽說逆王還備有n個替身啥的,幾番讓他們無功而返。 鄧隱宸沒宰著人,沒想到卻扒拉出了人家的糧倉,意外搶回了許多糧食來。 西南軍原本就是這么苦逼,正規(guī)軍缺糧,但人家賊寇卻富裕,不反搶回來怎么可以。 當(dāng)然逆賊丟了糧食哪肯罷休,倒出山幾番與朝廷軍對決。 所以反而是年節(jié)下,西南那邊打得最為火熱。 總之,糧草是不那么急了,據(jù)說搶來的糧食很夠他們霍霍一陣子去。 但程向騰說,國庫空虛,而蜀地富庶,我餓你飽,朝廷會不征那兒的糧嗎?別說西南搶來的糧草支撐不了多久,就算夠多,朝廷也想要從蜀地征糧充盈國庫官倉呢。 總之朝廷征糧的決心是很堅定的,武梁也就放心了。 所以后來她才會悠哉的跟著陶遠(yuǎn)逸先往江南而去。 總之蜀中收糧這事兒雖然挺大,事關(guān)武梁全部的身家,債務(wù),一切,但實際上,因為一直都算挺順的,并沒有讓她多cao什么心。 早前她從程向騰那兒得到確信兒,早早出擊,算是先下手為強(qiáng)了,截止年前,就將二十二萬多兩銀子變成了糧食。 而朝廷這邊正式口風(fēng)放出去,也是年關(guān)口上,其他糧商聞訊而動時,她這邊已經(jīng)是囤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坐等漲價狀態(tài)了。 到了年后,蜀地糧價果然看漲,忽忽悠悠就高了一成去,也是順當(dāng)?shù)煤堋?/br> 唯一不順的地方就是,她原本期望著能速戰(zhàn)速決,朝廷欽差一到,嘩啦將糧一收,于是她揣錢走人,干凈麻溜。但現(xiàn)在,不能了。 西南軍糧草能挺住,朝廷也不急了,旨意頒得慢慢悠悠的。而新任征糧官程烈,是在小唐氏滿月宴之后才上路往蜀地而去的,比武梁他們還晚些時候出發(fā)。 晚多少也都沒關(guān)系,耐著心多等等就是了,只要朝廷是從蜀地征糧就行。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朝廷是從蜀地征糧沒錯,卻給出了這樣一個讓人瞠目的價格。 還讓不讓人活了? 兩成,二十五萬兩的兩成,足足五萬兩,正正好能讓她手里唯一的成兮酒樓賠個精光。 好嘛,辛辛苦苦多少年,一朝滾回到從前。她可以去好好練練吊吊嗓,準(zhǔn)備著以后賣個唱掙口糧了。 ··· 江寧離蜀中并不算遠(yuǎn),七天,武梁已與燕南越匯合。只是一見面,武梁就先被燕南越的形象嚇得一跳,“怎么都瘦成這樣了,吃不飽飯了嗎?” 這是糧商要餓死的節(jié)奏? 燕南越笑得頹然,喃喃道:“你也瘦得厲害……” 武梁瘦,那她是傷的。但燕南越純粹是急的,吃不下睡不好的,天天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能不瘦么。 兩成啊,那眼看著要賠出去的銀子山一樣重,時時壓在他的心上,雖然他不是老板,但那些銀子都是經(jīng)他手賠出去的啊。燕南越只要想想,心里就一疼一疼的。 當(dāng)初武梁將銀子托付他手時,他滿懷感激也豪情萬丈,覺得這么多銀子,他一定能拿來生出許多銀子來。沒想到如今是這樣的局面。 這些賠上一大票,武梁那里只怕也再支應(yīng)不起。一個可伶可俐的人只怕就從此得萎了,再賣身為奴為賤也說不定。燕南越只要想想,心里又是一疼一疼的。 但他束手無策。 心里無比的愧疚難安。好像讓她墜入塵埃這種事,眼看就要不可避免地發(fā)生,且是在他全部參與下發(fā)生的似的。 他哪里吃得下睡得著? 給武梁去信,一方面自然是向老板匯報情況,另一方面,燕南越心里當(dāng)然是抱著希望的,希望武梁能妙手回春,醫(yī)治這讓人無望的死局。 所以當(dāng)看到風(fēng)塵仆仆精神萎靡身形消瘦的武梁,燕南越心里更加的著慌。 她是一路憂心過重才形容憔悴的吧?連她都這樣,那肯定是真的沒辦法了吧? 憔悴消瘦眼有紅絲什么的也就罷了,可武梁真是扛不住燕南越那一臉的愁苦神情,心說這人向來在從商上也是自信滿滿,這下只怕打擊大了吧? “我年后受過一次重傷,所以掉了些膘,沒調(diào)養(yǎng)太好又舟車勞頓,所以臉色可能不大好?!蔽淞旱?,說真的,她這連日奔波的,那傷處真還又隱隱作痛來著。“不過這和糧價沒什么關(guān)系。你也別這么頹,快打起精神來一起想辦法才好?!?/br> 她說話聲音朗朗,精神濟(jì)濟(jì)的樣子,讓燕南越又升起些許希望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有應(yīng)對之法了嗎?” “辦法多的是。”武梁神色輕松,成竹在胸,“第一若朝廷不強(qiáng)征,咱就囤著不賣,等朝廷征完這波就是了。如果不賣不行,咱就分而藏之,可以藏老鄉(xiāng)家里,充當(dāng)民糧。第二程欽差下手狠,咱想法把他攆走不就行了。第三現(xiàn)在價格過低,咱想辦法把市場價提起來也就是了?!?/br> 說完看著燕南越,一副“你說是吧”的表情。 張口就三個主意,燕南越表情很激動,只差要鼓掌了,“太好了!那咱們現(xiàn)在先按哪一種準(zhǔn)備?” 武梁笑,“你覺得哪種法子簡單,咱就進(jìn)行哪種?!?/br> 燕南越愣。法子咋一聽似乎很簡單,細(xì)想想哪種都不簡單。 首先囤最簡單,什么都不用做。但糧食陳不如新,越囤越掉價,還有囤起來的費用和折頭,除非能一直囤到遇上災(zāi)荒年什么的。并且這么熬時間,他們熬得起嗎?欽差大人雖然定了糧價卻并不在征糧上上心,誰知道要征到什么時候。 還有藏。就因為這次來時帶的人中就有錦城這邊的老鄉(xiāng),所以咋一聽變商糧為民糧的法子很可行。 可實際上他們那么多糧食啊,要往老鄉(xiāng)家藏,那得發(fā)動相當(dāng)大的村子才行吧。到時候人多嘴雜,隨便誰漏個風(fēng)也就完事了。 還有攆程烈。人家可是欽差大人啊,連程向騰都弄不動他吧,那得請上意才行呢,她有這能量? 至于提價,傻子都知道價高能賺錢,但官價標(biāo)桿在那里豎著呢,那是誰想提就能提的? 武梁一到,他就有種有了靠山的感覺,自己腦子都不會轉(zhuǎn)了。 武梁仍看著他笑,“難道你還真當(dāng)真了?” 燕南越撓撓頭紅了臉,“是呢?!?/br> 心里一層淺淺的暖悄悄彌漫。既然她也無好辦法,肯定心里也很著急,卻還要來逗自己開心。 本該他去開解她才對。 武梁見他終于沒了那苦相,才問道:“你之前怎么那么緊張?” 燕南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不知道,那些同來的糧商們,個個眼睛瞧著咱這里,出來進(jìn)去都得頂著那些目光,想放松都不行啊?!?/br> 同來的糧商們,指的是同從京城過來的那些老板們。 錦城里也不多,有三個。一位姓丁,據(jù)說巨有錢,原來做皮毛生意的,后來在京城好像搭上了誰,反正這次得了信兒就過來收糧了。另外兩位,一個姓王,一個姓衛(wèi),也都是大老板。 ··· 說起來蜀地的情況,好像并沒有那么糟透。 因為程烈進(jìn)蜀,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他在做價格震蕩。 燕南越他們所在的地方是錦城,地處蜀中,是最繁華富庶之地。他們選了這樣的地方為據(jù)點,往周邊各府縣鄉(xiāng)鎮(zhèn)輻射收糧的。后來陸續(xù)加入的收糧商家,也大多選擇進(jìn)駐錦城。 而程烈的人馬卻駐扎在茂陽城,那里是出入蜀地的關(guān)口,往外運糧方便??礃幼铀窍胍€(wěn)扎穩(wěn)打,從茂陽開始逐漸掃蕩過蜀地全境的意思。 參照之前燕姨娘她老爹那一咖的征糧手段,那是耍橫又講理的。一旦遇到糧倉就直接開倉放糧,強(qiáng)買強(qiáng)賣得招人恨,但人家朝廷給出了高出市價三成的價格,還會按冊上人口給大戶留下富裕的口糧,只是不給人討價還價謀求更多的機(jī)會而已。 就沖著這三成,燕南越他們來了,別的糧商來了。但是現(xiàn)在,程烈不走尋常路了。 他守著這么個有高山險隘卻良田廖廖的地方,不去富庶的錦城不說,還非得先在價格上搞起了花活。 他先前給出的官方報價那么低,完全沒有說服力,所以程烈那邊一直也收不到什么糧食。據(jù)說他丫的就沒以這個超低價收到一顆糧食。 這么忽忽的沒了兩成,誰肯賣呀?糧商們不動,鄉(xiāng)民們當(dāng)然更不動。他們這時節(jié)將種糧一去,誰家還能多富裕?就算有,價格不理想就自己囤著唄,十萬火急等錢用的,還真沒讓他碰上。 程烈也沒一直硬挺著,過了幾天見官倉顆粒無收后,他開始漲價。雖然漲得讓人很無語:一石大米漲價十文錢。 一石大米啊,按現(xiàn)在得一百多斤啊,給漲價十文錢,三個多燒餅嘛。這也算漲? 然后一天接一天的,他天天給漲十文錢。 這是好勢頭,天天有得漲,就天天有盼頭啊,這么著下去也不錯,過一陣子就能將定價低的那兩成補(bǔ)起來呀。 誰知不等人高興,這么連著漲了幾天之后,這位忽拉又把價格拉回從前了。 砸得人心涼啊。 然后涼幾天吧,他又開始十文十文的漲,再讓你懷揣上芝麻綠豆大的盼頭,然后再降。 從程烈入蜀,到武梁接到信兒過來與燕南越匯合,這前后也小二十天的樣子,程烈這里已經(jīng)漲跌幾個來回了。 他這是在明明白白告訴人們,價格最高也就這樣了,逮著高點趕快出手,否則過期不侯啊。 這是要將耐不住性子的人三振出局哪。 不過這種震蕩吧,有經(jīng)驗有實力的商家沒誰怕的。你程烈是來征糧的吧,你這么弄來弄去征的糧在哪兒呢?朝廷不催糧嗎?商家等得起你等得起嗎? 總之他怎么玩都可以,只要不以這么低的價格強(qiáng)行開你的糧倉,那就沒什么大不了的嘛。 但是這樣的情形之下,糧商們也是沒事可做唯余觀望了。繼續(xù)收糧?沒人敢。沽貨走人?沒人愿。 于是大伙兒的目光都盯著茂陽,盯著程烈,打探著這種欽差大人的一舉一動,以期能預(yù)判他未來的舉措。 然后,有人就發(fā)現(xiàn)了第二件事。 程烈似乎帶了不少兵丁入蜀。 有多少人說不清楚,只知道除了明面上他的護(hù)衛(wèi)隨從工作班子,他還在茂陽城里包下好幾所大宅院,里面安置了許多便裝的人。 那些人明顯的北方口音,明顯的一身鐵血硬性,那氣場那外形,都很難泯于普通民眾。 那是北地兵丁。 在這件事上,程烈沒有張揚(yáng),似乎也沒有刻意的隱秘行事,他這些人是要拿出來用的,還要靠他們威懾地方官吏,威懾地方百姓呢,怎么會完全不讓他們顯露人前。 就是這件事兒,讓糧商們有些燥動了。 這些后來加入的外地糧商,基本上從京城過來的居多,因為他們最先得到消息,最先行動起來。也有個別江浙山東等外地的,但這些人不管來自哪兒,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至少在京城里眼線靈活。 沒誰不知道程烈的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