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蛇妖扭動不停的身體上，她大跨了兩步，眼看著便要被蛇妖甩了下去，她不管不顧似的縱身一躍，手中鐮刀在空中一揮，徑直砍穿蛇妖的鱗甲，刀刃扎了進去。

    蛇妖仰天痛嘯。

    雁回便在這時一把爬上蛇妖的尾巴，將他還卷著的棲云真人一抱，拼盡全身力氣，在蛇妖尾巴上一蹬。

    混亂之中，她抱著依舊還昏迷著的棲云真人一同滾在了地上。

    幾乎沒有喘息的時間，雁回一把掐住棲云真人的脖子，將棲云真人拉了起來，面對蛇妖：“你再頑皮我就扭斷她的脖子！”

    蛇妖像被制住了七寸一般，一瞬間周身的氣勢便弱下來許多。

    “將棲云還給我。”他聲色低沉。

    雁回在心里跟棲云真人道了個歉，然后冷硬著面孔道：“我說了我無意傷她，是你自己不好好聽人說話?！?/br>
    蛇妖身體盤起，好似渾身都在積蓄著力量，恨不能立馬撲上來見雁回咬死。

    雁回瞥了一眼那方躺在地上的天曜，他后背的血已經(jīng)染紅了身下的土地。他臉色蒼白，雁回知道，若是沒人救他，這個清瘦的人類身體是撐不了多久的。

    “別的咱們先放放?！毖慊貙χ礻着伺?，道，“你先把那家伙的傷，給我想方治好，然后咱們再談?wù)劇毖慊貙普嫒说牟弊悠镁o了緊，“關(guān)于放人的事吧?！?/br>
    蛇妖蜷著身子吐了一會兒信子，終是周身白氣一騰，化為了人形。

    他盯著雁回，幾乎是咬著牙走到了天曜身邊，手上法力凝聚，覆蓋在了天曜的背上。

    雖然天曜的臉色沒有好轉(zhuǎn)多少，但片刻之后，他卻是能坐起身來了。雁回點了點頭，心知妖法雖不能完全讓天曜傷好，但續(xù)命卻是無礙，雁回覺得很是滿意：“天曜?！彼龁尽?/br>
    天曜神色微動，轉(zhuǎn)頭看她，只見她像喚小孩一樣喚他：“能動就先到我這邊來?！彼龑λ辛苏惺?，“天曜？”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見有人這樣叫他的名字了。天曜垂了眼眸，沉默的走到了雁回身邊。

    蛇妖看著雁回：“將棲云還給我?！?/br>
    見天曜走到自己身后，雁回這才完全放下了心。然后捏著棲云真人的脖子，好整以暇的看著蛇妖：“你等著，咱們現(xiàn)在先來談?wù)務(wù)`會的事。”

    蛇妖黑了臉：“事實擺在面前，傷了棲云的便是那凌霄道士，還有什么誤會。”

    “你沒有誠意。”雁回道，“先放棄偏見，你才能心平氣和的和我說話?，F(xiàn)在，先沖著剛才那份無禮，給我道個歉?！?/br>
    蛇妖臉色黑得像被煙熏過了一樣。

    雁回挑了挑眉，一只手拽了拽棲云真人的頭發(fā)。

    幾乎是立刻，蛇妖便道：“抱歉……”

    雁回勾唇一笑：“好，那咱們現(xiàn)在便來開誠布公的好好談一談吧?！毖慊匾皇掷罩鴹普嫒说牟弊?，一手比劃比劃了已經(jīng)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的田地，“隨便坐坐吧?！?/br>
    蛇妖咬牙坐下。

    雁回得意得快要抖腿。

    以前凌霄總是說雁回做事太過拼命，隨意任性，有時候除妖采取的手段也有些不光彩。在辰星山時，雁回經(jīng)常挨訓(xùn)，偶爾挨罰。受罰關(guān)禁閉時，她也總會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哪里不好。

    直到現(xiàn)在，雁回覺得，自己不是那些迂腐的真君子脾性，真是太好了。

    什么氣度，什么光彩，都頂不上實用。

    ☆、第十一章

    兩方坐罷，場面安靜了會兒。

    雁回開了口：“我們慢慢捋一捋吧。關(guān)于棲云真人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蛇妖冷哼：“有什么好捋的。”言辭之間，仍舊是將凌霄當做此事的罪魁禍首。

    雁回深吸一口氣按捺住脾氣道：“我不管你現(xiàn)在怎么想的，反正我要搞清楚這件事的始末，你先告訴我，你是怎么遇見棲云真人的，你又是怎么將棲云真人拐到這山村里來的？”

    “我如何會拐她！”蛇妖氣急搶話，怒視雁回，但見棲云真人還在雁回手里，他便又忍了氣，道：“我是在妖族邊界遇見她的?！?/br>
    此話一出，雁回愣了愣：“妖族邊界？青丘國界？”

    五十年前，修道者與妖混戰(zhàn)不斷，是清廣真人率眾仙與妖族一戰(zhàn)，將妖族逼至西南偏遠之地，豎長天劍于青丘國界，震懾群妖，令妖族與修道者從此分隔兩邊。

    打那之后，中原大地魑魅妖怪便少了許多。但因中原大地相比西南偏遠之地靈氣充裕許多，很多膽大妖怪仍舊會冒著危險越過邊界，躥入中原。

    這些年來，與雁回打交道的，多半也是這樣的妖怪。

    平日里，雁回聽到的都是又有哪個哪個大妖怪跑到咱們地頭里來了，這如今忽然聽見說有修道者要跑到妖族地界里去，還是棲云真人這樣的修道者，雁回不由覺得驚異：“棲云真人為何會出現(xiàn)在那里？她當時是個什么情況？”

    “什么情況？”蛇妖盯著雁回冷哼，“便是比現(xiàn)在更不如的情況?！彼鴹?，眸中仍有憐惜之色，“渾身冰冷面色蒼白，便是連睫毛之上也凝有冰晶。一看便知曉是中了霜華術(shù)。內(nèi)息全亂了?！?/br>
    雁回聽得沉默。

    “我遇見她，不敢?guī)肭嗲饑羰潜黄渌职l(fā)現(xiàn)，她唯有死路一條。而見她如此，我心知定是修道之人動的手，便也不敢將她送回門派。怕有人再加害與她。于是我便選了銅鑼山這靈氣貧瘠之地。此處沒有妖怪會來，修仙之人也找不到這窮鄉(xiāng)僻壤，是最好藏身的地方?！?/br>
    “她身上寒氣漸重，我聽聞有一大世家中藏有秘寶，能消匿寒氣，便取了過來?！鄙哐淅漤搜慊匾谎郏骸叭羰侵罆衼砟氵@掃把星……”

    雁回隨手摳了塊田埂便的泥巴，“啪”的一下砸在蛇妖的腦袋上，“給我好好說話?！?/br>
    蛇妖抹了臉，暗暗咬牙：“有了秘寶相助，沒多久棲云便醒了過來，但不曾想，她清醒之后卻記憶全失，宛若孩童。我便一直在此地守著她，尋找破解之法。”蛇妖道，“我說知道的便是如此?！?/br>
    雁回問：“你方才說的話，當真沒有半分欺瞞？”

    “事已至此，我欺你瞞你又有何用！”蛇妖看著沉思的雁回，又補充道，“你休想將棲云帶走，我定不會讓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修道者再傷她一分一毫！”

    雁回被蛇妖這句話從沉思里拽了出來，她挑眉看他：“哦，這樣說，你對棲云真人倒是比我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修道者要情真意切多了？”雁回抱起了手，“你一個妖怪，卻是為何要對棲云真人如此的好？莫不是……”雁回瞇了眼睛，“趁著人家真人不明世事的時候……嗯？”

    蛇妖聞言，臉色倏爾漲紅：“污！污言穢語！胡說八道！簡直！簡直……”

    “哎喲嚯，你倒還是個純情的妖怪?！毖慊芈曇衾餄M是不正經(jīng)，“你這么喜歡棲云真人，這么幫著她，就不怕你們妖族的人回頭知道了，排擠你?。俊?/br>
    蛇妖默了默，垂下頭：“不幫她，難道眼睜睜看著她去死嗎？我只是在思考這些事情之前，就自然而然的這樣做了?！?/br>
    雁回本是開玩笑的問一句，但沒想到得到這么一個正經(jīng)嚴肅又深情款款的回答，她摸了摸鼻子，有些同情道：“現(xiàn)在局勢這么復(fù)雜，仙妖戀很容易悲劇的?！?/br>
    “沒時間想那么多?！鄙哐?，“我只想救她，僅此而已?！?/br>
    雁回點了點頭，不由夸道：“你倒是個非比尋常的癡情妖怪。愿你們之后能好好的吧?！?/br>
    蛇妖一愣，看了雁回一眼：“還想著祝福我……你也是個非比尋常的修道之人?！?/br>
    “感情這事兩廂情愿就好咯，管他仙啊妖啊，我一個旁人瞎cao什么心?！?/br>
    兩人對話話音未落，旁邊一直沉默的人忽然開了口：“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br>
    這句話徑直讓好不容易緩和了氣氛的雁回與蛇妖沉默了下來。兩人一同轉(zhuǎn)頭看天曜。天曜只盯著蛇妖：“她是修道者，是一派之主，肩負重任，除妖，是她的本能。如今她失去記憶忘卻身份你能安然守在她身邊，但若有一天，你替她尋回了記憶，她重拾責任，第一件事，便會殺了你?！?/br>
    一席話，讓場面冷了許久。

    半晌后，蛇妖無奈一聲苦笑：“那她要殺……我也沒辦法，誰讓我打不過她。”

    天曜嘴角微微一緊。在再次開口之前，聽見旁邊的雁回問：“說得這么義憤填膺，你是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嗎？”天曜一默，轉(zhuǎn)頭看雁回，只見雁回一雙透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我懂，你這個表情是在說，你的話像一把箭扎穿了我的心尖尖?！?/br>
    天曜：“……”

    天曜冷了眉目，盯著雁回，雁回卻一無所覺，又開了口，還待說話，天曜冷冷呵斥一聲：“閉嘴。”竟是一副惱得怒了的模樣。

    雁回但見天曜如此，開心一笑：“我發(fā)現(xiàn)看見你被我惹得生氣，我還蠻有成就感的哎！”

    天曜牙關(guān)不自覺的一緊，在發(fā)作之前，雁回已經(jīng)將目光轉(zhuǎn)到了蛇妖身上問他：“那你現(xiàn)在呢，可有找到幫棲云真人好起來的辦法？”

    她不再糾結(jié)方才的事，若是天曜再提，倒顯得他一個男人斤斤計較，不是東西。于是這口氣就堵在了天曜胸口，上不來，也沒下得去。

    天曜覺得雁回就像一個小孩，肆無忌憚的蹦跶著踩中了他的痛腳，然后得意洋洋的揚長而去，根本不給他反擊的準備和時間……

    真是讓人糟心……

    蛇妖也被雁回的話引回了心神，他肅了眉目，搖了搖頭：“霜華術(shù)極為厲害，即便是那秘寶也無法將此術(shù)消除。我欲尋世間至熱之物，然而能抑制霜華術(shù)寒氣的唯有仙物，那等物什不是有仙靈守著便是藏于世間隱秘秘境之中，我無計可尋，一日日拖了下來……”蛇妖看向棲云，滿臉愧疚，“這才讓她的身體又慢慢變得糟糕起來?！?/br>
    雁回摸著下巴沉思。

    世間萬物本就講究平衡二字，能普遍存在與世間的東西都是能保持平衡的東西，可不管是至冷至熱都處于極端狀態(tài)之中，能用這樣的狀態(tài)存在于天地之間，必是少有之物。

    而修習(xí)法術(shù)能至此境界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從棲云真人這樣的模樣來看，以正常人推論，確實會是凌霄下的手無誤，可就沖著這十來年做師徒的時間，雁回也不愿意相信凌霄會做這樣的事。

    棲云真人如今還是在這窮山僻壤里沒被發(fā)現(xiàn)，若是有一天被齊云山的人找到了，那整個修仙界還不得鬧翻天。能洗刷凌霄“冤屈”的辦法，或許只有讓棲云真人清醒過來，然后自己澄清。

    所以蛇妖這個忙，雁回必須要幫。那八十八兩金與張大胖子……就讓下個任務(wù)來找回吧。

    可現(xiàn)在的最根本問題是——

    “至熱之物啊……”雁回嘀咕，“這東西確實不好找啊，我唯一知道的就是青丘妖族與中原分界的那座大火山了，可火山之內(nèi)豎著威懾妖族的長天劍，各大門派的弟子輪流把守，守衛(wèi)森嚴，你或許在還沒靠近火山大概就被砍死了，而我大概在靠近火山的時候就被砍死了。去那里不靠譜……”

    一人一妖坐在地里又陷入了沉默。

    “我能治好她?！?/br>
    一道聲音自旁邊穿插進來。

    雁回轉(zhuǎn)頭，天曜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了蛇妖身上道：“但你們先得幫我一個忙?！?/br>
    雁回知道這個妖龍看起來一副悶不吭聲的樣，可是背地里算計人可有一套一套的謀劃了，她吃過一次虧，所以現(xiàn)在便琢磨了一下，道：“你先說什么忙。”

    “山村背后湖中崖壁上的石洞，其中有你們所要的至熱之物，必定能壓制住這霜華寒氣?！?/br>
    蛇妖眼睛一亮。

    雁回卻一直瞇眼睛盯著天曜：“哦，是你上次帶我去的那個山洞吧，你不是說里面有你什么東西嗎，你莫不是想趁此誆我們?nèi)湍銓|西取出來，助你恢復(fù)法力什么的吧？”

    天曜一聲冷笑：“我的法力若如此容易恢復(fù)，也不至于現(xiàn)在還呆在此地?！彼辉倏囱慊?，只盯著蛇妖，“山洞中所藏之物為我所有是事實，但可救你想救的人也是事實。你掂量掂量?！?/br>
    雁回在心里默默翻了個白眼，這個妖龍，每次都說著讓別人去掂量掂量，但話語里不是致命的威脅就是致命的誘惑……

    還讓人掂量個蛋啊。

    和這種心里彎彎繞繞好幾道拐的人打交道，真是讓人糟心！

    “好?！?/br>
    果不其然，蛇妖堅定的點頭道：“我隨你去取?！?/br>
    雁回一聲嘆：“好吧好吧，我跟著去?！彼沉搜垩垼牡?，雖然現(xiàn)在這妖龍看起來脆弱極了，但保不準他還有什么別的謀劃呢，彼時若是在山洞里發(fā)現(xiàn)這妖龍有什么不對的苗頭，她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能讓妖龍出來為禍世間。

    聽得雁回這句話，天曜垂了眼眸，唇邊呢喃著讓人聽不清話音的語句：“你來當然最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