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嵐小聲說：“這些日子光出門了?！?/br>
    小陳氏點點頭，也不再說什么。

    待下人們都離去，屋內(nèi)只剩趙氏，王氏，小陳氏和阿嵐阿岫兩個姐妹，王氏更是撒潑，直接趴在了地上：“我不管這起子賤人對你說了什么，你可要明白，這是難得的好機會，是宮里給你的，而不是給那小婦養(yǎng)的白眼狼的?！?/br>
    “夠了！”

    趙氏抓起桌上的果盤扔到王氏旁邊，“哐當(dāng)”的聲響，讓王氏縮了一下身子，她一雙眉毛如同劍鋒，盯著王氏：“你說誰是小婦養(yǎng)的白眼狼？又說誰奪了你女兒的富貴命？阿岫怎么就好壞不分，還受了委屈？我安排的阿岫起居，你是不是想要跟我作對，罵到我的身上？”

    聽聞此言才勉強收住聲音的王氏又哽咽起來：“大嫂，我說什么，你難道不清楚嗎？我不在身邊看著阿岫，短短半年時間，她竟然變得如此不明事理，難道我還要稱贊一句你教的好？”

    謝清嵐嘴角抽搐，半年沒跟王氏斗法，對手變得越發(fā)沒腦子了。這等直接撕破臉面的話，怕是伯母恨得想一巴掌扇到王氏臉上。

    趙氏的出身不知道比王氏高了多少，是當(dāng)年謝致剛剛做官時禮部侍郎趙大人的嫡女，修養(yǎng)極佳。為謝致生養(yǎng)了三個嫡子，各個教育的都很不賴，趙大人生前又對謝致多有提攜，由此趙氏平日里深得謝致的尊敬，在府內(nèi)素來說一不二，頗為硬氣。

    謝臻一直外放做官，尚未調(diào)入京城過，趙氏除了在謝臻結(jié)婚時，見了王老夫人的苦惱和王氏的哭訴外，便再沒見過這個姓王的女人。在京城幾十年，便是曾經(jīng)親眼見識過王老夫人的本事，也已經(jīng)被京中富貴圈里的明爭暗斗磨平了記憶，習(xí)慣了說話婉轉(zhuǎn)，有事兒好商量的態(tài)度，如今再次遇到王氏這般鄉(xiāng)下潑婦似的人物，根本一點道理不講，就認(rèn)定自己吃虧，自是心里氣狠了。

    不過，京城里，人雖然說話婉轉(zhuǎn)，但辦事兒卻一點都不心軟。趙氏自然也不例外，她冷笑指著花廳關(guān)閉的木門說：“既然弟妹對我極有意見，我也再不敢攔著弟妹，照顧阿岫起居，帶著你的東西同你女兒去外面住。”

    王氏又是趴地上大哭：“哎喲我這是來京城干什么啊，我拿著嫂子不當(dāng)外人才直言的，嫂子你卻趕我走，這就是大哥同你的態(tài)度嗎？你瞧瞧你伯母啊阿岫，這么狠心，我果然沒說錯，沒想錯，你爹又不在，只剩下我和你相依為命了。”

    謝清岫推開王氏，更加尷尬，她在這里的吃穿用度比在荊州時更好。大嫂子又待人和氣，伯母對她和阿姐平等相對，阿姐更是不計前嫌帶她出門結(jié)交權(quán)貴，便是靜怡郡主這樣一等一的關(guān)系，也毫不見外的介紹給她認(rèn)識。

    人心都是rou長的，謝清岫的世界又一直單純直接，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旁人的付出更是牢記在心，不敢辜負(fù)。

    結(jié)果阿娘一來，把這些對她極好的人全都罵了一遍。

    謝清岫馬上請罪：“大伯母別同我阿娘計較，她沒親眼見過，總是心里存著點疑惑，身邊有起子亂說嘴的小人，原本不明白的事情就更糊涂了，再自己胡思亂想，便產(chǎn)生了些誤會。待我同阿娘好好說說，她一定會明白的?！?/br>
    王氏更是大吃一驚。在京城半年，女兒這話是說的伶俐順嘴兒多了，但怎么就是腦子不好用，她哭了老半天，反而被親姑娘說成了個糊涂人，哭得是越來越傷心，越來越厲害了。

    謝清岫的一番話讓趙氏舒服了些，她冷哼一聲，坐回到主位上，說：“這般不成樣子也說不了事情，都坐下吧。”

    見王氏還不想起來，趙氏挑眉說：“你若是再哭，不想好好說話，就給我滾出謝府，好好哭去。生怕別人記不得十幾年前發(fā)生的事兒了是不是？”

    當(dāng)時，謝臻和小陳氏都不肯退步，王老夫人便坐在大街上哭訴，又說兒子不孝，又說小陳氏是狐貍精，又說他們這是看她活的命長想要逼死她。若不是謝致得知后飛快的親自把老娘弄回家，再等到京兆府的巡城護衛(wèi)以擾亂民眾的罪名把王老娘請到府里去喝茶，這事兒就出丑出大發(fā)了。

    即便謝致速度夠快，京城中夠八卦的權(quán)貴們也很快知曉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把謝家當(dāng)成笑話看。所以謝清嵐雖然是庶女，來京中擇婿，但京中權(quán)貴卻對她幾乎沒有嫡庶偏見。

    重視嫡庶一個是因為一般來說當(dāng)家主母的出身要遠(yuǎn)高于妾室，其所出的子女也受外祖家的認(rèn)可，娶進門來相當(dāng)于多了一道關(guān)系。另外一個原因則是，由于主母出身高，往往教養(yǎng)好，眼界寬廣，而年幼的子女并不懂是非，要靠父母的教育，母親有這般優(yōu)秀的品質(zhì)，潛移默化中也能對孩子的行為產(chǎn)生深遠(yuǎn)良好的影響。

    在謝家完全反過來了！

    小陳氏作為貴妾，身份遠(yuǎn)超一般妾室，出身齊州陳家，雖然陳家最近十幾年沒有再出過位高權(quán)重的人物，族內(nèi)也暫無才華驚艷之輩，然而，畢竟是世家，坐擁深厚根基，機會合適，想要起來也是不難的。在這種情況下，府中上下都默認(rèn)了謝清嵐能夠喚小陳氏阿娘，而不是跟別的府第里，庶出子叫生母只得稱呼為姨奶奶。相比之下，王氏不過是謝臻的嫡母王老夫人的侄女，最多算是鄉(xiāng)下富紳的女兒，其見過的世面，所受的教養(yǎng)，氣質(zhì)風(fēng)度都絕對同小陳氏無法比較。

    王氏自己也知道，她當(dāng)時被姑姑帶入京城，死活傍上一個好夫婿，這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她自己都說不清謝致對謝臻多年的關(guān)心里，是多少因為兄弟情深照顧弟弟，有多少是因為這場婚事愧對弟弟在別的地方上多加補償，又有多少是怕被人想起來那件事情損傷自己的名譽。

    然而，她還是不想站起來。

    趙氏剛一發(fā)話，謝清嵐便扶著小陳氏坐在了趙氏的左手下方，端好茶倒上水，讓小陳氏潤了潤嗓子。她的斜前方，謝清岫還頗為為難的要拽王氏起來。

    “阿娘，起來吧，伯母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真的是誤會了，咱們坐下來慢慢說，光從這里坐地上是個什么道理。”

    趙氏挑眉：“不想起來？既然你想重演十幾年前的事情，我這個長嫂便幫你一把，來人，把她給我拖出去，放大門口哭，也讓過往的人再回憶回憶當(dāng)年誰從那里丟人現(xiàn)眼?！?/br>
    謝清岫急得都快哭了：“阿娘，阿娘，你倒是快起來啊。”

    當(dāng)年丟人的可不是謝臻和小陳氏，而是王老夫人和王氏，甚至謝致這個當(dāng)兒子的也被人戳脊梁背，說他看不得庶弟比他強，心胸狹窄，毫無兄長胸懷。

    謝清嵐面無表情地看向王氏，如果她腦袋沒全用在耍潑上，那就應(yīng)該能想到，若是她被丟出謝府扔到大街上了，同樣十幾年前的王老太太一樣，被人戳脊梁骨的就是她的女兒阿岫了。

    不過，王氏縱有千不好萬不好，但她有一個優(yōu)點卻是很多女人都比不上的，那就是她有一份把自己的寶貝女兒捧在掌心里，舍不得讓任何人碰的護犢心。否則也不會鬧騰地這么厲害，一進門便指桑罵槐，甚至不惜同趙氏撕破臉皮，來為閨女爭取機會了。

    果然，王氏停住了哭聲，再被謝清岫猛地一拽，發(fā)力站起來，慢慢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謝清岫趕忙給王氏又遞手帕又端茶，讓王氏盡快的平靜下來。

    待花廳里再無抽泣的聲響，趙氏冷哼了一聲：“說吧，你來到底是干什么的？”

    才好一些的王氏又有點委屈，她剛想扭頭瞪一眼謝清嵐，卻正好對上趙氏的冰冷目光，便唯唯諾諾的回答：“老爺讓我來提大姑娘準(zhǔn)備準(zhǔn)備，免得到時候手慌腳亂，可是…”

    “可是二弟是連打算告訴我們一聲的意思都沒有，就直接讓你登門，而你還在謝府門口哭鬧，生怕不夠丟人的，是不是！”

    王氏因十幾年前的事情，對趙氏心里發(fā)怵，此刻見她把事情的緣由歸結(jié)到謝臻身上，生怕影響了謝致對謝臻的提拔，連忙說：“不是的，不是的，老爺有修書一封。”

    趙氏皺眉：“那封書信什么時候發(fā)出來的，在哪發(fā)的，誰發(fā)的，怎么我沒有見到？”

    王氏閉嘴不說話了。

    小陳氏在謝臻面前才話多一些，此刻低著頭，也明顯在回避這個問題。

    趙氏和謝清嵐對了一下目光。

    謝清嵐安撫地拍了拍小陳氏的手，小陳氏平素同王氏便不想牽扯，此時朝她輕微搖頭，頗有深意的看了眼王氏，不欲多言。

    謝清岫一看王氏不敢說話，便知又是自家娘干出來的事情，頭皮發(fā)緊，又不好意思去為難自家娘親，哀求地看向趙氏。

    趙氏朝謝清岫搖了搖頭。

    過了半響，謝清岫認(rèn)命地轉(zhuǎn)過身，握住王氏的手，輕聲說：“阿娘，到底怎么回事兒？”

    王氏還不想說，趙氏直接出口：“既然不請自來，你便出府，自己去尋覓住處吧?！?/br>
    當(dāng)然，這話肯定是恐嚇王氏的，趙氏雖然面上很兇，也確實干得出來這種事情，可把王氏趕出去住也是在打謝府自己的臉。

    謝清嵐端起茶喝了一口，看王氏被這句話嚇得滿頭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