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刀落下，小月身子軟軟伏地。

    闔上眼皮之前，小月眼中瞳仁中流露出強(qiáng)烈不解，卻只能帶著滿腔不甘不服不愿陷入黑暗。

    娘的簡直豈有此理，她們家將軍此時(shí)如同弱雞一般，若是一對(duì)一，肯定沒有將軍偷襲的份兒......小月徹底失去意識(shí)。

    解決了一個(gè)，那便只剩下最后一個(gè)了。

    腰痛嶙峋不止，邵郁扶著墻壁喘息片刻，方才那個(gè)手刀消耗了邵郁積攢為數(shù)不多的力氣，她需要緩一緩。

    紫契和邵郁對(duì)視。

    紫契面目沉穩(wěn)，似并不驚訝邵郁偷襲小月，以他的頭腦，似早料到小月會(huì)被敲昏。

    “你打不昏我。別白費(fèi)功夫。”紫契篤定，“留著力氣向前走。我說過，一定要治好你?！?/br>
    “讓我跟著你?！?/br>
    “我不傻?！鄙塾艮D(zhuǎn)回身繼續(xù)走，紫契跟上。

    兩人繞過小月軟在地上的身子，邵郁繼續(xù)道：“也不會(huì)傻到打昏你。萬中有一能找到止根汨，我還指望你來幫我試藥性?！?/br>
    “你倒終于肯用心去找藥了。先前那般勸都不肯?！弊掀跽Z氣中有一絲痛色。

    邵郁道：“如今也是不──肯?！?/br>
    紫契瞪大眼睛。

    邵郁手中一枚銀針猛地扎上紫契脖頸，他的身子便如同先前小月那般，驟然沒了力氣，軟軟趔趄。

    紫契還在掙扎，死活不肯自己昏過去。

    機(jī)警如紫契，竟不知邵郁跟他來這手。

    “你，你何時(shí)學(xué)的？我并沒有教過你。”

    紫契狠狠咬著嘴唇，眼眶紅了，“你要自己去尋止根汨？你可知道這里頭──”

    邵郁一絲猶豫也無，再落下一針。

    紫契兩手狠狠抓著巖壁內(nèi)藤蔓，奈何身子仍是逐漸軟倒，他嘴里發(fā)狠，頜骨緊繃，“郁兒，你為何這么狠，你可知我愿──”

    邵郁落下第三針。

    紫契徹底躺倒與地，手依然拽著藤蔓，竟把藤蔓拽下來許多，雙眼無奈闔閉。

    心頭不甘，全化作緊蹙的眉鋒。

    先前邵郁私下里偷偷學(xué)過運(yùn)針，沒曾想頭次試驗(yàn)是在紫契身上。

    “小月?！?/br>
    “紫契?！?/br>
    “對(duì)不住了。”

    “我不能叫你們跟著我進(jìn)去死?！?/br>
    邵郁背靠著墻，聲音極低，類似喃喃。

    “你這個(gè)女娃娃倒是夠痛快?！毕惹跋У睦钏那审E然出現(xiàn)，在洞口啃著饅頭。

    “也夠聰明。我給你的暗示倒都看懂了？”

    邵郁走出洞，接過李四巧遞來的一個(gè)果子，“巧爺爺在巖壁上只畫了兩個(gè)小人。邵郁再蠢，也該明白巧爺爺?shù)囊馑际侵豢蓛扇诉M(jìn)谷。人太多，的確容易惹人注意?！?/br>
    “那為何不是那女俠和那大夫中的一人?！北幚先藝K嘖：“女娃，你這樣子，像是走路都困難。有他們幫你取藥，你只消張嘴等著藥不就好？”

    “本就是將死之人。”邵郁取出懷中帕子擦了擦果子，吭哧咬了一口：“何必再拖累他人?！?/br>
    “他們一個(gè)是紫家單傳獨(dú)苗，另一個(gè)孤苦伶仃本就是孤兒自小就跟著我，忠心了這許久，總不能叫人男還未婚，女還未嫁，還未體會(huì)過兒孫繞膝、天倫之樂，就與我一個(gè)將死之人葬身于此，不值?！?/br>
    “你倒是開得開。”李四巧愈發(fā)好奇了，“那你自己值么？好端端的一個(gè)將軍，留在你的兵營帶你的兵就好了。怎的也招惹到歹毒之人了？你又是怎么中的毒？誰給你下的毒？”

    邵郁斂下長睫，“下毒之人還未逮到。至于因何被下毒，不提也罷?！?/br>
    李四巧眼尖看見帕角繡著一個(gè)“岸”字，卻只當(dāng)沒看見，轉(zhuǎn)身邊帶路邊道：“你這女娃心也是大。果子拿來就吃，也不怕我下毒？”

    “有毒便有毒罷。”邵郁緊緊跟上：“總好過萬蟻噬骨般的痛楚。再者前輩若是想害我，只等我自生自滅便可，何必多費(fèi)心思下毒？”

    邵郁又咬了一口果子，疑惑發(fā)問：“怎不走了？到地方了？”

    兩人腳下不遠(yuǎn)處，便是汩汩冒泡又扯熱氣的地?zé)崛?，掉下去怕是能?dāng)半熟涮菜撈起來。

    兵詭老人這才往前帶路，這地?zé)崛⒉皇悄康牡亍?/br>
    他卻是走的極慢：“熳毒雖又陰又狠，卻是產(chǎn)在蠻地。你一個(gè)領(lǐng)兵的大將軍，如何接觸到蠻人？難道是私下審訊俘虜？”

    邵郁道：“不是。”

    “那是為何？”李四巧腳下動(dòng)作漸快：“難道是蠻人想要楚人大軍因?yàn)殪锥臼ブ鲙洸粦?zhàn)而降？這法子雖然陰狠卻是屢試不爽?！?/br>
    “只是這毒男子中毒的為多，下在你一個(gè)女子身上，卻太過下作?！?/br>
    “我早就想問了?！鄙塾舨辉付嗔?，順道接過女子這個(gè)話茬，“前輩如何看出我不是男子？我自認(rèn)無何不妥之處?！?/br>
    束胸束的那般緊，她實(shí)在想不出有哪些破綻。

    “這還不簡單?！崩钏那傻溃骸皩捦蜗骷纭ｏB腦骨骼圓潤為弧形，不似男子那般有棱角，下頜小而尖，不似男子那般下頜線條棱角結(jié)實(shí)，男子眉骨大多突出，你額頭弧度卻非常小?！?/br>
    李四巧繞著邵郁邊逡巡打量邊說，那眼神雖不灼熱，卻叫邵郁心頭無端有些膽寒。

    這老頭瞧她的眼神，怎的與看花鳥魚蟲般不起波瀾？

    難道是超脫不已的伽藍(lán)大師附身了？

    “──原來巧爺爺是全看骨架?！?/br>
    邵郁丟了剩下的果子，再?zèng)]吃下去的心情，“──你不會(huì)是把我看成了沒有皮rou的骷髏罷？看人只看骨，巧爺爺?shù)褂袔追纸芍械亩狙?。尋常大夫若是技藝不精，都難得透過皮相看骨?！?/br>
    “嗯。好說好說?！北幚险咛谷怀姓J(rèn)，“你們在我眼里，都是活動(dòng)的人骨?！?/br>
    邵郁：“......”我不過是氣一下。怎的應(yīng)答如此陰森。

    邵郁難以自抑后退一小步，“你別嚇我?！?/br>
    李四巧聲音里滿是滄桑：“我嚇你干什么?？吹乃廊硕嗔?，便也能透過表面皮相去看骨骼。自然也能看到眼盲心盲之人看不到的通透東西?！?/br>
    邵郁猛的打了個(gè)哆嗦，倒不是怕，只這老頭說話玄乎乎的，陰森冷然讓人覺得周圍似有未知眼睛在看。

    “丫頭。”那李四巧道：“你看見前頭了么？”

    他終于停住腳，所指之處，震驚邵郁。

    只見視野所及之處，漫山遍野堆的全是金燦燦冷森森閃著寒光的長刀，刀柄上全是怪異圖騰。

    “──這竟不是大楚的劍谷？”邵郁先前猜想終于在此處落實(shí)：“只是這鑄劍之人不免太過蠢笨。若不印圖騰，即使有一日劍谷大白于天下，也只是一處沒有主人的劍谷而已，但有這圖騰，卻能順藤摸瓜?！?/br>
    “非也。”李四巧道：“既稱為劍谷，哪里還能缺劍了？”

    邵郁不由腳下兩動(dòng)，扒著樹枝走的更近些：“確實(shí)沒有看到劍。只有刀。成山的刀?！?/br>
    少頃，邵郁瞪大眼睛：“難不成一器兩用？刀劍合一？”

    李四巧閉上渾濁蒼老的眼睛。

    邵郁何其聰明，一個(gè)大膽卻駭人的猜想鉆上她的腦頂：“他們捉巧爺爺你進(jìn)來，難道就是為了鉆研這些兵器？”

    李四巧不發(fā)一言，眼亦未睜。

    邵郁又道：“既是成品已出，堆成了山，為何還不放你？”

    兵詭仿佛老僧入定般，緘口不言，仿佛已經(jīng)站著睡著。

    邵郁感覺自己已經(jīng)距離真相非常近，大膽又猜，盡管老者一個(gè)問題都沒有回答：“難不成他們要關(guān)你到老？你一日不給他們精進(jìn)新兵器，他們便關(guān)著你一日？更不可能放你活著出去？”

    “這是什么鬼地方？恐怕進(jìn)了就不易被──”

    七寶看看周圍，才道：“活著放出去吧？會(huì)不會(huì)有暗器？”

    緋云山山腰處，楚岸幾人緊緊跟隨胡寶兒身后，七繞八繞，卻是如同鉆進(jìn)了林瘴之中，周圍霧氣嶙繞，陰森鬼魅，偶爾樹頂出一兩句鳥聲怪鳴，卻不如已知鳥兒那般婉轉(zhuǎn)動(dòng)聽，更添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