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眾人看她陶醉,都笑了,“小姨我明天采一籃讓你帶回去叭。” “我也去,我給meimei提籃子?!背⒁膊桓适救?,大家笑得更開心了。這孩子啊,爹娘這不讓他干那兒不讓去,整天躺著,能有啥生氣? 生命在于運動! 而向大家傳達“生命在于運動”的人,此刻卻犯難了。豐收大姐給小兩口安排的是珍珍出嫁前住的房間,碎花布的小窗簾,整整齊齊碼放著書本的小桌子,小板凳……嗯,就連那炕,也很袖珍,寬不足一米,長不到一米六。 林豐收和胡姐夫從小把她帶大那是當閨女養(yǎng)的,屋里一切布置都是按著小女孩喜好來的,可現(xiàn)在小兩口住進去才發(fā)現(xiàn),太小了!打個轉身都困難,季淵明想找塊地兒打地鋪都不行。 珍珍進門第一件事就是趕緊脫掉外套,兔子似的竄上炕,大被一蓋。 男人跟在后面,保持了五六步的距離,看著好笑,自顧自走到窗邊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書。他因為家貧耽誤了最佳上學時間,現(xiàn)在學文化知識非常吃力,還記得上次授功會后老首長嘆息著說的,他要不是文盲的話,說不定還能再往上走走。 部隊里立功不是那么好立的,就像小年輕調侃的“三等功站著領,二等功躺著領,一等功家人領”一樣,一個沒有文化知識,又沒有紅.色.背景的年近三十的戰(zhàn)士,能提干到營長,估計也就走到頭了。 看看自己一直插在褲兜里的左手,這種感覺更強烈了。以前,他是三營的神槍手,無論是軍區(qū)大比武還是尖子對抗比武,創(chuàng)破比武,他的成績都是五發(fā)五中,“專業(yè)技術能手”和“武器cao作能手”這類榮譽稱號幾乎是被他一個人承包的。可自從去年下半年開始,他……五發(fā)四中,甚至四都不到,大家雖然鼓勵他多練習會恢復的,可年紀在這兒擺著,他練再多的穿針引線數(shù)頭發(fā)絲分五色豆又有什么用呢? 器官的缺失引起身體機能的退化,影響精神的專注,同時還要對抗年紀增長帶來的各種不利,他越來越力不從心。 “喂,你……還不睡嗎?” 男人回過神來,穩(wěn)了穩(wěn)思緒,一面走一面脫衣服。 他穿的很簡單,就一件襯衫里頭一個紅色背心,只要脫襯衫就行。褲子他本來不打算脫的,可下午去磚廠弄臟了褲腿,看著青花碎布的散發(fā)著陽光味道的小炕,他總覺著自己是在糟蹋林家人的勞動成果。 林豐收專門招待他們,換下小趕美睡過的被褥,又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掃了兩道,又是開窗又是通風,一點兒炕味兒也沒有才讓他們進來的。 可睡地下也沒地兒啊,季淵明想了想,還是脫去長褲,盡量往炕外側躺,幾乎半個身子都是懸在外頭的。 先對付一夜吧,明兒早早回去,讓老二老三也上磚瓦廠掙錢,他跟廠領導說好了,給他留三個名額。這活計也不是天天有,每個星期去三天,也不耽誤生產隊工分,還能給家里補貼點零用錢,他覺著老二不會拒絕。 就是不知道老三,愿不愿來。 那小子,從小讓奶奶慣壞了,拿婦女工分真是胡鬧! 部隊不知到啥時候就不需要他了,到時候回來參加勞動,他可不會容忍老三這樣,在他手底下,就沒練不出來的兵。 正想著,忽然聽見身旁“窸窸窣窣”的聲音,那小女同志正烙煎餅呢。借著窗外月光,他能看見她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小嘴巴咬著,紅紅的,兩頰rou嘟嘟說不出的可愛。 他的心,也不由得軟了。走一步看一步罷,雖然再也當不了“神槍手”,可他說不定可以考慮一下上次團長提議的當射擊教練員,他的射擊理論不錯,實cao也不差,再怎么樣部隊的津貼總比工人工資高,這家里他不能退,不能倒。 “喂……那個,你,能不能……轉過去?”最后幾個字,小女同志是壓在嗓子眼的。 季淵明分神了,還真沒聽清,只好稍微側身問:“你說什么?” 小女同志咬著嘴唇,鼓鼓的雙頰粉嘟嘟的,可能是錯覺,也可能是星星月亮碎在她的臉上,居然還亮晶晶的,真像即將熟透的羊奶果……雖然酸中帶著微澀,可汁水飽滿,小時候上山最愛摘來嚼著吃。 “我說,你先轉過去。”粗聲粗氣,超大聲。 季淵明見她兩只手藏在被窩里,不知道搞什么,但也知趣的側身,再側身,背對他的小女同志。 林珍珍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的內.衣跟妯娌們的不一樣,是兩片式帶鋼圈的,這具身體真是不含糊,該有的一點兒沒少,至少也是個b 杯,平時睡覺都得脫了,不然勒得難受??山裢碇活欀扰埽F(xiàn)在躺了一會兒就勒得喘不過氣,再加床又小,翻身困難,她覺著鋼圈壓得她快窒息了。 就算不能全脫,她也要把扣子解開!立即,馬上! 第18章 018 入v大肥章 可也不知道是太緊張還是床太小, 躲在被窩里遮遮掩掩活動不開,折騰半天愣是沒給解開。 而越是解不開越是著急,林珍珍覺著自己活了十九年從沒這么丟臉過, 又氣又急。 于是, 當季淵明側得半邊身子都麻了, 再次躺平的時候,身邊的小女同志一張臉憋得通紅, 連呼吸都亂了?!霸趺? 不舒服嗎?” 珍珍點點頭又猛搖頭,好氣哦, 她決定不解了,不然不是憋死,而是氣死。 季淵明靜靜地聽了會兒, 見她不動了,但也沒睡著, 終于忍不住問出那個讓他糾結半天的問題:“為什么不離婚?” 差點被自己內.衣氣死的林珍珍,再一次在氣死邊緣徘徊, 粗聲粗氣:“為什么要離婚?” “我年紀大你這么多……” “我不嫌棄?!?/br> “我文盲……” “我教你。” “我……” “哎呀你什么你, 好煩喔,我要睡覺了?!闭湔浞? 背對他,想了會兒, 忽然又惡狠狠地說:“我不離婚并不代表要跟你怎么樣。” 季淵明剛熱起來的心又涼了半截, 暗笑自己這么大年紀一點不沉穩(wěn), 白天居然還為她要跟他生兒育女帶孫子的話迷暈了頭,看吧,小女孩子就是小女孩子, 說風就是雨的,一會兒一個說法。 幸好,他現(xiàn)在也沒要跟她怎么著的想法,不然顯得他多猴急??? 然而,他不猴急,可林珍珍卻猴急了。她身上穿的內.衣非常小,不合身,最近又長了點rou,實在是憋得難受,心理生理同時憋屈,她覺著自己要被憋死……就,莫名其妙的憋屈。 想掉眼淚那種。 破罐子破摔,她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在看她,一骨碌爬起來,撩起襯衣,雙手伸到背后,輕而易舉…… 直到她從襯衣里扯出一件那啥來,季淵明才明白這小女同志剛才躲被窩里遮遮掩掩干啥……原來是脫不出衣服委屈的啊,他有點想笑。 可下一秒,借著月色看到那獨屬于女性衣物時,他笑不出來了,明明看見的是衣服,可他腦海里浮現(xiàn)的卻是衣服在身上的樣子,以及……不在身上的樣子。 他不斷告誡自己,別因為她不愿離婚就心存幻想,可胸腔里的老鹿都快撞死了?;盍诉@么多年,他從沒像今晚這么沒出息過,像個毛頭小子,他想跟她好好過日子,想生兒育女,想……做一切別的夫妻都會做的事。 他,就是個毛頭小子啊,用趙建國的話說,他還是個“雛.兒”。 珍珍煩透了,這人明明一副笑面虎模樣,怎么看都像文化人,要再戴副金絲邊框眼鏡,妥妥的知識分子啊,怎么就……是個文盲。 可另一面,她又不得不佩服,這樣的文盲居然能成為萬元戶,足以證明他的能力不簡單。 唉! 翻個身,感覺糟透了。她也沒搞明白,跟他到底應該怎么相處,說排斥吧?也不排斥,知道他是一個正直可信的人,可要說真過夫妻生活吧,她又無法說服自己。 “有想過上大學嗎?”就在珍珍即將睡著的時候,身邊男人問,她毫不思索,“上啊,如果沒有家庭壓力,我早學播音去了?!?/br> 季淵明不知道她說的是“上輩子”遺憾,“這樣吧,你試著考考,有什么困難跟我說,無論生活還是經濟?!?/br> 很像一個語重心長的溫和的大哥哥,林珍珍從小到大沒有過這樣的待遇,“你再說幾句?!弊詈谜f得長點。 “大學的推薦,我?guī)湍阆朕k法?!?/br> 他的聲音自帶磁性,有種溫暖人心的力量,讓人無端端的信服。珍珍抿著嘴,她明明不是聲控的呀。 這一夜,小媳婦睡得香甜,可憐季淵明卻不記得是怎么睡著的,強撐到天麻麻亮,院里傳來掃地的聲音,他就起了。 水缸昨兒已經挑滿了,林豐收和胡來寶一個搞衛(wèi)生一個熬稀飯,看見他起來都笑了笑:“怎么不多睡會兒,我們這兒比你們那邊涼?!毙煽谧蛲韯屿o還挺大,他們都聽見了,也開心哩! 只要兩口子恩愛,日子總能過起來。 季淵明雙眼布滿紅血絲,也不好與他們對視,只逃避似的抄起涼水往臉上撲,瞬間神清氣爽。 *** 告別林家四口,顛到家正好趕上季家的中午飯,大家伙一眨不??粗煽?。 妯娌幾個看的是他們的車兜和雙手,都好奇娘家給他們帶了啥好東西回來,畢竟豐收大姐的大方可是有目共睹記憶猶新的……然而,她們還是失望了。 珍珍除了抱回倆白白胖胖的大蘿卜,啥也沒要jiejie的。 老兩口看看珍珍臉色,又看看兒子,忽然就長長的舒口氣,還能有說有笑雙雙把家還,那就是林家那邊沒同意離婚,“哎呀他大姨姐也太客氣了?!?/br> 老太太決定,以后林豐收就是她親姑奶奶! 曹粉仙撇撇嘴,倆蘿卜……客氣?大方?這心眼子真是偏到胳肢窩了。 林珍珍心情好,吃過飯抓出半小把苞谷碎,嘴里“咕咕咕”的叫著。小黑鴿聽見熟悉的聲音,扇扇翅膀,似乎是歡迎她的回來,歪著腦袋就開始啄苞谷碎,那長長的黑嘴巴,給珍珍的巴掌心撓癢癢似的。 她下意識一躲,“妞妞討厭!” 它就歪著腦袋瞅一眼,烏溜溜的小眼睛就跟能聽懂人話似的,還扇扇翅膀,似乎是安慰她別生氣了,它知道錯了。 季老太嘖嘖稱奇,這小家伙怪不得是珍珍撿回來的,跟珍珍特親,其他人它看都不看一眼,喂它蟲子也愛答不理的,珍珍不在這一天它蔫頭巴腦。 “大嫂興致真好,對這畜生比對人還好,又是給洗澡又是給上藥的,要我說啊,一鍋燉了不香?” 貓蛋把小眼一翻:“不能吃妞妞,它是賽鴿,有主兒的?!?/br> “它身上又沒寫名字,你知道是誰家的嗎?不就一只會飛的破鳥嘛,還賽鴿,比賽給誰看啊?” 貓蛋還真不知道,她也是鸚鵡學舌來的,只好求助的看向珍珍:“大娘,它真是賽鴿嗎?” 林珍珍非常,十分,及其肯定,她上輩子有很多這樣的“好朋友”,這小家伙比一般鴿子靈敏、警覺,一看就是賽鴿,哪怕不是賽鴿,那也是被原主人精心訓練過的。 “咱們不能吃它,過幾天傷養(yǎng)好它就能自個兒飛回家了?!兵澴拥牡卮哦ㄎ荒芰軓姡绕涫墙涍^訓練的,說它們是士兵也不為過。 “你怎么知道?”一直沒說話的季淵明忽然問。 “我見……書上看來的?!?/br> 季淵明看著小黑鴿,一般普通人養(yǎng)的都是白鴿,有喂的就吃,甭管飽不飽,也很親人,可這只小黑鴿羽毛光澤,脂粉豐厚,警惕性很高,聽說不到點兒別人怎么喂它都不吃……像訓練有素的士兵。 下午,珍珍繼續(xù)跟貓蛋進山,順便去蘆葦蕩掃蕩一圈,上次她們撿到野鴨蛋的事兒不知被哪個碎嘴子傳出去,這一撥一撥的撿蛋小分隊都快把蘆葦蕩踏平了……她只是撿到一點鴨屎而已。 是的,野鴨屎。 珍珍發(fā)現(xiàn),前幾天嫁接上的棗苗居然這么快就成活,冒出綠色的嫩芽了!剛看見的時候她簡直難以置信,別說她沒見過如此生長迅速的果苗,就是侍弄了一輩子莊稼的老人,也傻眼了。 人天天澆化肥水也不至于這么快吧? 珍珍覺著,說不定是她穿越帶來的蝴蝶效應,管不了那么多了,追肥才是第一位的。這年頭,糞就是財富,是寶藏。家里的豬糞雞糞都要用在自留地,路邊也別想撿到牛屎啥的,甚至農村人還得進城買大糞,有的生產隊為了買大糞還打過架哩,更別說還有偷糞坐牢的。 珍珍用葉子裹著臭烘烘的寶貴的鴨屎,覺著自己快死了。 貓蛋嘆口氣,“唉大娘啊,咋那么講究,我來?!闭f著徒手接過半干的有點定型的鴨屎,撒丫子就往家跑。 林珍珍:“……”流下感動的淚水。 她提著豬草籃子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默念,她長這么大,干過的農活也不少,可徒手抓屎卻干不出來,打死也干不出來,還是小貓蛋厲害啊,面不改色,甚至喜滋滋。 得虧她有心理準備,要是換個城里來的,像那些剛下放的知青啥的,還不得……誒等等,那是什么?! 林珍珍定睛一看,不遠處的蘆葦蕩里,有個麻灰色的東西,會動! 那小東西聽見腳步聲,立馬雙腳劃拉想跑,珍珍眼疾手快一把摟懷里,扁扁的嘴巴,灰麻色的羽毛,連在一起的爪爪……這分明是一只野鴨子! 野鴨子“嘎嘎嘎”叫幾聲,見逃不出她的五指山,還被拴住雙腳和翅膀塞進籃子里,偃旗息鼓了。 珍珍可是激動壞了,鴨子呀!紅燒鴨子酸蘿卜老鴨湯干鍋鴨子鴨頭鴨脖鴨架鴨胗鴨腸鴨爪爪……她猛咽口水,腦子已經饞到無法正常思考了,深一腳淺一腳像踩在云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