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檬面無表情走下來，看到陸翡時，眸光柔了一瞬。

    “我方才在樓上看到的，可是你要對這位小姐出手?！?/br>
    江檬視線掠過時苒的臉，腳步忽而頓了下，柔白小臉露出絲訝異。

    尤其在看到時苒掛在陸翡胳膊上的小手，江檬閉了下眼眸，再睜開已歸于平靜。

    時苒眨眨眼睛，與她疑惑對視。

    老婆？這么漂亮的女人竟是那粗口男人的太太。

    時苒頓有種鮮花插上牛糞的感覺。

    只不過，這女人分明是陸家的媳婦，卻有種無言的威嚴，連陸老爺子的眉目都溫和不少。

    比陸翡在陸家的地位高多了。

    “那沒有，老婆。”

    陸時元走過去攬住女人的肩膀，笑得像條搖尾乞憐的小狗，“你瞧瞧我，不是被那女的先潑了一身水，才生氣的嗎，我又沒有故意找茬。”

    “那人家為什么潑你？”

    江檬瞪他一眼，眼神清寒，“還不是因為你說了大逆不道的話，什么亂七八糟的女人，怎么說話這么難聽，早上沒刷牙嗎。”

    陸時元討好地說：“刷了刷了的，老婆，我就是一時氣急……”

    江檬繼而道：“弟弟身邊的女朋友，你我都見過，都是各家名媛千金，身份地位哪一個比你我低微了？你有什么資格指責(zé)?！?/br>
    陸時元垂下眼瞼，像被訓(xùn)斥低頭認錯的狗，輕輕晃了晃江檬的胳膊：“我知道錯了，老婆?！?/br>
    陸相品了口茶，才悠悠地說：“好了小檬，外人在面前，你收斂著點?！?/br>
    江檬沉淡抿氣，又一次看了眼陸翡，方才凌銳的氣息轉(zhuǎn)為柔和：“爸，我這是在教他為人處世，以后在任何大場合里，若一見到弟弟就針鋒相對，只會被旁人當笑話看。”

    陸相繃抿著唇瓣不語，方才對陸翡還脾氣暴怒不耐煩的人，打了鎮(zhèn)定劑似的閉口不言。

    江檬淡漠地說：“時元，去道歉?！?/br>
    “老婆，你這不是，不給我面子……”

    江檬用眼神瞪他。

    陸時元極其不情愿，轉(zhuǎn)向陸翡：“行吧，侮辱了你又侮辱了你的女人，對不起?！?/br>
    江檬走到時苒身前，表情溫和：“你叫什么名字？”

    她聞到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水味，神緒也變得輕松了些：“時苒。”

    江檬轉(zhuǎn)頭對陸時元說：“她有名字，叫時苒?！?/br>
    時苒默不作聲，她發(fā)覺這女人看著陸時元的眼神，除了淡漠還是淡漠，沒有半點夫妻間應(yīng)有的情誼。

    反倒是那惡言相向的男人，對這女人百般依從：“時苒，我錯了?！?/br>
    “沒關(guān)系?！睍r苒小聲應(yīng)了下。

    江檬回頭，又溫笑望著時苒：“是弟妹？”

    時苒連連擺手：“不、我是……”

    “沒錯?！?/br>
    陸翡忽而將她肩膀收緊，擁在懷里，俊容微笑，“正沒機會跟你們介紹，時苒，我女朋友。”

    “？？？”

    時苒不敢相信地瞪陸翡，想從他臂彎里逃出來，他手臂卻跟鐵一樣壓在她身上動不了，順勢掐了下她亂動的肩膀。

    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快速呢喃：“再亂動，投資不想談了？”

    “……”

    “這次，認真的？”

    “父親不是說，什么時候等我正經(jīng)起來，就把分公司交給我做么?！?/br>
    陸翡輕攬著時苒的肩膀，姿態(tài)親昵，溫和淡笑，“我已經(jīng)在正經(jīng)談戀愛了，小學(xué)教師，小康家庭，父母都是退休職工?！?/br>
    時苒心臟緊縮，繃著跳動聲，一下下撞擊胸膛。

    被他有力的胳膊摟著，她清楚她心臟加劇跳動，一方面是因為心虛，從小都是聽話的乖乖女，哪這樣騙過人。

    可另一方面，又是因為什么？

    她偷偷側(cè)頭，打量著男人的側(cè)顏，他嗓音沉厚如鐘，清晰介紹她和她的家庭。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

    就連洛揚，也從未這樣介紹她給他的家人過。

    耳朵不免又紅又熱，怕叫人看見。

    陸時元嗤之以鼻，“教師？張口就來??？”

    時苒鼓起唇，想出聲為自己辯駁，陸翡卻輕輕把她往后拉了下。

    他輕嗤一聲，一如往常的慵懶不屑：“信不信由你，過日子是我跟她，跟你有關(guān)系？”

    江檬反而淡笑，對時苒伸出手掌：“原來是人民教師，幸會，時小姐，剛才還沒有介紹，我是陸時元的太太，江檬?！?/br>
    時苒愣了下，對她突然而至的熱情心頭一暖，伸手相握：“你好，江小姐?！?/br>
    這位江小姐雖是溫柔地笑著，纖細的手卻指尖泛涼。

    “時苒?！标懴啻烬X間淡淡輾轉(zhuǎn)這個名字，視線嚴肅地盯著時苒，“陸翡現(xiàn)在的女朋友？”

    時苒被他視線盯中，心里“咯噔”了一下，聲音越來越?。骸笆堑?。”

    陸翡微笑替她打圓場，順便提起：“爸，其實我?guī)貋?，是因為苒苒還有件事想找你談?wù)??！?/br>
    “什么事？”陸相輕抿了口茶，看向時苒。

    ……

    臨進入應(yīng)酬房間前，洛揚坐在準備間，打了通電話給時苒。

    他想起第一次應(yīng)酬前，自己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副校長，跟著老校長輾轉(zhuǎn)各個城市見各種大人物。

    幾乎每一次應(yīng)酬，時苒都會不遠萬里陪著他。

    在他上場前，時苒會給他細心擦掉手汗，柔聲給他加油鼓勁，但從聲音聽得出，她比自己還緊張。

    盯著通話顯示的“苒苒”二字，洛揚唇角忍不住淡淡上揚。

    可這時，房門卻敲響：“洛校長，到時間了，可以進去了。”

    “來了?！?/br>
    電話一直沒接。

    洛揚收起失落的神情，將手機關(guān)機，起身離開房間。

    誰料，剛走出房門，一個女人的身影忽然撲入懷里，溫軟抱著他的腰。

    洛揚一僵，下意識蹙眉推開。

    女人抬起頭，楚楚可憐地窩在他懷里，“是我。”

    洛揚認出韓玲美的臉，心臟驟沉，裝作不認識地用力推開：“小姐，你再不松手我報警了。”

    韓玲美紅著雙眼，與他破罐破摔的架勢：“你報啊！你報警我就把我們上床的視頻發(fā)給警查！”

    “你還拍了視頻？”洛揚一把將女人摜在墻上，狠狠瞪她，“視頻在哪，拿出來！”

    ……

    “原來你在榕城一小當老師?！标懴嗦爼r苒講完，若有所思地摸著下頜胡茬，視線放輕柔了些，“我從前也是榕城一小畢業(yè)的?！?/br>
    “真的嗎？”時苒眼睛一亮。

    “嗯?！标懴酁樽约旱共?，“當初，體育老師是個長滿腿毛的老師，我們還給他取了個一致的外號?！?/br>
    時苒不等他說，就笑問：“黑猩猩？”

    陸相意外看向她：“你也認識？”

    “畢竟是學(xué)校標志性人物。”

    時苒微笑侃侃，“他前幾年就退休了，不過，每天早晨都會在學(xué)校門口監(jiān)督孩子們做早cao。孩子們現(xiàn)在都不叫他黑猩猩了，叫白毛猩猩?！?/br>
    “哈哈，現(xiàn)在的孩子，真是有意思?！?/br>
    陸相被逗樂了，露出祥和的笑容，皺紋舒展而開，“我對一小是很有感情的，不過這些年我捐的樓太多了，政策有限制，我確實沒辦法幫到你。”

    “是嗎。”時苒眼神落了下來，仍笑道，“沒關(guān)系，還是謝謝您愿意聽我說這些。”

    “你是個好姑娘。”陸相笑瞇瞇的，對她表示認可，“其實，你也不必特地陪那混小子演戲。”

    “……”

    時苒喝著茶差點沒噴出來，愣著看向陸相，膽怯和后怕都露了出來：“您看出來了?！?/br>
    陸相笑出聲：“早就看出來了。陸翡那孩子雖然不著家，我也知道他喜歡一個女人是什么樣的。跟你，那明顯在玩過家家。”

    時苒愣了下，被他后半句話戳中心房，總覺有些怪怪的。

    他對自己，和對其他女人的差別那么大嗎？

    她腦海浮現(xiàn)出陸翡的微笑容顏，他以各種方式貼近她撩撥她，說著喜歡她。

    明明知道他不是真心的，只是圖個新鮮玩樂，可被陸叔叔點明時，為何她會覺得如此不舒服。

    “陸叔叔，他喜歡一個女人是什么樣的？”

    陸相露出笑容：“那臭小子啊，會假裝不在意，在不確定以后會結(jié)婚前，甚至不會介紹給我們。問到他喜不喜歡，他會嘴硬地說不可能，但私下里對那女人拼命地好。”

    時苒托著下巴聽著，瞧老先生一邊喝茶一邊露出溫潤的笑容，她也跟著勾起嘴唇。

    剛剛進陸家門時，她還以為陸先生是個嚴肅可怕的老頑固。

    接觸看來，陸相遇到聊得來的人，就會搖身變成個溫柔懷舊的老人，又有趣又愛笑。

    雖然對陸翡很兇，但從細微的表情看來，他其實很愛陸翡。

    只是，不會溝通的父子倆之間都有一根解不開的結(jié)。

    “聊了半天，人怎么都走光了?！?/br>
    陸相起來伸了個懶腰，左右環(huán)視，客廳的人都不見了。

    時苒看了眼墻上的鐘，拿起桌上的包：“時間不早了，陸叔叔，您早點休息，我也得回去了?！?/br>
    陸相溫和點頭：“好，你去外面找找陸翡，那臭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讓他送你回去。”

    “我出去找找他，謝謝陸叔叔?！睍r苒道謝告別后，推門走出陸公館。

    早春的空氣泛著冰涼，時苒縮著胳膊，這條小裙子實在太單薄，她只想快點回到車里。

    她小步跑到車前，司機靠在車門上抽煙，車里卻不見陸翡的身影。

    一回頭，時苒發(fā)現(xiàn)花園的小側(cè)門開了，剛來的時候還是鎖著的。

    莫非是在花園里面？

    時苒小心翼翼走進去，順延著腳印踩過豐沃的土地。

    陸家花園四處種滿了應(yīng)季的花朵，剛剛?cè)氪?，園里鏟掉了茶花換上小雛菊，才冒出嫩綠的芽瓣，賞心悅目。

    她一邊欣賞花園，一邊往里走，忽聽見不遠處細細柔軟的聲音傳來——

    “女朋友挺好看，小小的，又白又干凈，還是個老師。”

    時苒聽到“老師”兩個字，條件反射地激靈了下。

    江檬的聲音。

    是在說她？

    在和陸時元嗎？

    和陸時元說話，為什么要偷偷在花園里？

    她抿緊唇角，心臟咯噔漏了一拍似的，逐漸停了腳步。

    隨即一道吸食香煙的性感聲音傳來，男人聲音低沉繾綣：“嗯，小老師。”

    這三個字說出口時，帶著那么點慵懶和肆意，像喊她那樣似的。

    時苒摸了摸臉頰，燒的。

    突然，她又聽見布料與動作摩擦的熟悉聲音。

    這兩人……單獨在花園里做什么呢？

    她倒吸口氣，睜大雙眼，凝神細聽，便聽見女人聲音在顫抖，帶著細弱哭腔：“你，真的喜歡她？”

    “嫂子，不合適吧?！?/br>
    陸翡聲音捎上一縷嗤笑。

    江檬聽不見般，抱緊男人健碩的腰，癡戀執(zhí)著：“你真的喜歡她？”

    緊接著便傳來一來一往推搡的聲音，像是陸翡一把將女人推開，江檬又纏了上去。

    “真的?！标戶渖ひ衾淠骸皫Щ丶襾恚蔷褪且Y(jié)婚的。”

    空氣一下陷入靜寂，無聲的壓抑張揚開。

    時苒舔了舔唇角，隔著他們一段距離，都感覺到氣氛劍拔弩張。

    “是么?！?/br>
    江檬像聽到笑話似的，聲音勾出嘲諷的尾音，“你喜歡她什么？長相，容貌，還是她鼻尖上的那顆痣？”

    時苒擰著眉頭，痣？

    陸翡沉沉吐出一口沉氣。

    從他生氣開始，氣氛才真正冷凝成冰：“你什么意思？”

    感受到那森冷的氣氛，江檬忽而澀然一笑：“從前的事，你沒有忘記吧，你對誰許下過諾言，說以后要娶誰，你也忘了吧?！?/br>
    她低頭間，月光照射在眼眶的淚中，晶瑩惹人憐愛。

    而陸翡的眼中毫無情緒波動，甚至帶了絲邪氣的笑：“這世界上還有誰是我必須娶的？”

    江檬一下被問住，咬緊冰涼的下唇，杏眸盡是不甘。

    “嫂子，該不會是想說你吧？”

    陸翡叼著煙，俯身，惡劣地吐在女人的耳垂，“陸時元玩過的，我沒興趣?！?/br>
    江檬驟然傳出一聲怒音，“陸翡！”

    像是隱忍了很久，顫抖又痛苦。

    陸翡對她的憤怒無動于衷，把玩指尖的煙：“嫂子還有別的事？沒事我要帶小老師走了?！?/br>
    江檬深吸口氣，被遮擋住的視線，一行清淚順著臉頰落下，動人又凄美。

    眼看陸翡朝這里走來，時苒如偷吃被發(fā)現(xiàn)的貓，立馬掉頭就走，還差點被樹藤絆到摔跟頭。

    時苒低頭心虛上車，隔車窗，看見花園的柵欄門打開。

    陸翡高大修長的身影朝這走來，依舊是玩世不羈的姿態(tài)，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時苒攥著拳頭，她……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原來大家族的人都這么亂嗎？

    聽那意思，陸翡和嫂子曾經(jīng)還有過一段？

    難道，嫂子就是那位s碼女士？

    天吶。

    時苒撓撓頭發(fā)，她想一定要用這事給蘇晚箏敲敲警鐘。

    雖然席大少不是陸翡這樣多情的男人，也要防備著家族內(nèi)部的誰對他有想法。

    不容她多想，“咔噠”一聲車門打開。

    來時坐副駕的陸翡，這時卻坐到她身邊來了。

    時苒嗅到一絲不尋常的味道，攏著裙子往旁邊坐，清了清嗓子：“挺可惜的，跟陸叔叔聊得挺好，沒想到，政策原因不允許?！?/br>
    陸翡沒說話，低頭整理袖子和腰上的褶皺。

    時苒悄悄打量，默默腹誹清理犯罪現(xiàn)場呢，畢竟剛才和嫂子抱在一起。

    “嗯，是挺可惜，不過你也不虧?！?/br>
    陸翡低聲，一動身子，剛剛抽過的煙味便淡淡傳進鼻腔。

    “嗯？”時苒眨著眼睛疑惑看他，不解。

    陸翡忽而傾身覆下來，衣料摩挲的聲音格外清晰，“看了一場嫂子與弟弟的倫理大戲，虧么？”

    他唇齒音帶笑，黑眸灼灼，手指一下又一下敲擊著座椅。

    欣賞面前女人逐漸變化的臉色，特別有意思。

    “你……看見我了？”

    “藏身一點都不專業(yè)?！标戶涔创?，“呼吸聲那么明顯，生怕我們聽不見你在偷聽?！?/br>
    尤其看到江檬抱他時，這小傻竟然倒吸了口涼氣，呼吸顫抖，聲音那么重，他聽著都為她捏把汗。

    陸翡輕笑：“若不是我就讓江檬抱著，沒推開，讓她情緒沉浸，你已經(jīng)被拎著進陸家算賬了?！?/br>
    時苒咬唇，被羞辱得臉上火辣辣，氣不過瞪他：“你不過就是想被江小姐抱而已，找什么理由。”

    陸翡饒有興致，喜歡她氣呼呼的表情，“怎么，你很在意？”

    鵝蛋小臉本就幼，愈發(fā)鼓得圓圓，吹彈可破，叫人忍不住想彈兩下。

    時苒瞪他，“在意個鬼，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br>
    “那你還偷聽？”

    “我……我就好奇而已，沒想到你們家里關(guān)系還挺復(fù)雜。江小姐那么一個溫柔知性的女人，怎么就看上你的?！?/br>
    “想知道？”

    陸翡薄唇勾笑，一只手臂忽然繞過她的脖子，泛著淡淡煙味的胸膛湊近她，“小老師，我現(xiàn)在有點難過，你親我一口，我心情好了可以告訴你?！?/br>
    時苒下意識躲避，卻對他的話有幾分在意。

    她回頭望進陸翡的眼里，他臉頰薄沉削瘦，瞳眸覆著一層漫不經(jīng)心，但深深去看，眼底藏著悲傷。

    時苒也能理解。

    曾經(jīng)深愛的女人成了自己的嫂子，永遠不能觸犯的存在，陸翡只能終日游走在酒吧與女人之間，以此麻痹自己。

    在清醒之余，為她每季保留一件s碼的衣服，來紀念他們死去的愛情。

    哎……愛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