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安薩黎卻不慌不忙的沖我做了個噓聲,沖上面指了指,我微微一愣,頓時明白了,剛才那個石室,就在我們的上面,這是上下兩層的。 “真正的祭壇,其實是在這里的?!彼徽f了這一句話,就轉(zhuǎn)身往那祭壇走去,我在后面卻頓時呆住了,真正的祭壇是在這里的,難道剛才那個上層石室,只是用來嚇唬人的么? 我追了過去,安薩黎已經(jīng)站在了那個祭壇前面,他身形站得筆直,雙手下垂,臉上滿是嚴肅的神情,默默的注視著祭壇之上。 我心里疑惑,也沒吭聲,悄悄的站了過去,那祭壇和上面石室里的樣式幾乎相同,規(guī)格也差不多,只是上面黑咕隆咚的,看不清什么,但隱約間能看出,上面似乎坐了一個人。 我下意識的就舉起了手電,一道手電光就往那祭壇上照去,但還沒等照過去,安薩黎忽然出手,速度居然快的出奇,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手腕頓時一陣劇痛,怒道:“你神經(jīng)病啊,放開我,你干什么?!” 安薩黎卻連看也不看我一眼,也沒說話,只淡淡道:“你先退開。” 我再次火起,這家伙就是這股子總是淡淡的裝逼味道,讓人心里極為不爽,有話你就好好說,要么就解釋清楚,設了這么個套讓我掉進來,還不明不白的,到底在搞什么? 但是看他那一臉嚴肅的樣子,我又實在不好說什么,可能這里真的十分關鍵,我忍著氣,退了幾步,手電光一垂,索性不動了,心想我倒要看你搞什么花樣。 安薩黎的目光仍然注視在那祭壇上,久久不語,就好像在瞻仰著什么令他難以忘懷的過往。 我忽然想起了,安薩黎家族先人當年接到的那道密令,此時一路走來,雖然處處坎坷,撲朔迷離,但從他一路的表現(xiàn)來看,我也能隱約猜出,安薩黎絕對隱瞞了許多東西,他對這黑水妖窟,應該十分熟悉,對這里的秘密,更是了如指掌。 他凝視良久,忽然深吸了口氣,便邁步走上了祭壇。 他的腳步走的很緩慢,每一步都很沉穩(wěn),我的心不由提了起來,就見安薩黎恭恭敬敬地對那祭壇的人影拜倒,磕了三個頭,然后起身,從懷中取出了什么,隨后只聽擦的一聲輕響,那祭壇前面卻是亮起了一盞昏黃的小油燈。 我瞪大了眼睛,安薩黎點燃了油燈后,就在那祭壇上跪倒,行起了叩拜大禮。 那油燈的光亮很是昏暗,我悄悄上前兩步,借著那微弱的光,終于看清了祭壇上的情形,也看清了,那個像人形坐在那里的,竟是一具早已枯槁的干尸。 這干尸看形狀應該是盤膝坐在那里,皮rou早已經(jīng)干枯,緊貼在骨頭上,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灰黑色,頭上戴著黑色頭冠,上面插滿翎羽,身上穿著件黑色的像是棉襖的衣服,胸前掛著許多大大小小的銅鏡和銅鈴,看上去累贅無比。 這身行頭和打扮,分明就是個祭祀薩滿的樣子,看上去應該是個年邁的老者,面目栩栩如生,微微張著口,睜著眼,雙手高舉向天,似乎在向?qū)γ娴氖呗暺龛T,給人一種很是詭異的感覺。 這干尸身上衣服保存也比很完整,只是經(jīng)過了不知多少年,顏色早已褪盡,看上去破敗而又灰暗。 看著這干尸,我的心莫名地就怦怦跳了起來,這時安薩黎雙手合于胸前,恭恭敬敬地念誦起來。 “安家不肖子孫,當年受將軍密令,卻在璦琿城一戰(zhàn)全軍覆沒,沒能及時趕往此處,迎回大薩滿。如今世事變幻,百年已過,安家后人不忘祖訓,歷時數(shù)十載,終于找到大薩滿埋骨之地,這便迎您榮歸故里。愿長生天保佑,關東大地永無災亂,世代寧和,愿大薩滿安息?!?/br> 他低低念誦完畢,再次叩首為禮,隨后便起身,從那大薩滿的干尸旁,拿起了一面皮鼓,還沒等我看清,就動作迅速的收進了背包里。然后又對著大薩滿尸身拜了下去,念了一句:“請恕不肖子孫無禮,現(xiàn)在要按照當年密令上的指示,帶大薩滿歸鄉(xiāng)了。” 我突然很是好奇,不知道他要怎么帶這具干尸歸鄉(xiāng),就見安薩黎卻站起身來,走到大薩滿面前,神態(tài)恭敬地輕輕伸出手,向大薩滿的口中探去。 我看的越發(fā)驚奇,不由張大了嘴巴,完全不明白他這是要做什么,但就在這時,這石室周圍的一面石壁處,突然傳來了輕輕的敲打聲,卻像極了神龍寨里,那深夜里詭異的打更梆子聲。 咚!—咚!咚! 安薩黎的手,已經(jīng)快要探入大薩滿的口中,卻在這聲音出現(xiàn)之后,頓時停了下來,手指僵在了半空。 他仿佛整個人都僵直了,眼中更是流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他的反應很是讓我驚訝,一向沉穩(wěn)淡定的讓人有點蛋疼的安薩黎,居然會有這種表情,剛才那聲音,到底是什么? “走,先離開這里……”他忽然把手縮了回來,跳下了祭壇,神情有些緊張的低聲對我說,然后拽著我就往那石柱后面跑去。 “怎么了,那是什么?”我驚訝問道,他卻沒有答話,目光在石壁上一掃,就拉著我藏在了那巨大的石柱后面,同時豎起手指,對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我們兩個靠在一起,一動不動,我的心中砰砰直跳,外面那像是打更聲的敲打聲還在繼續(xù),而且聲音越來越大,很快,整個石室中仿佛都被這種聲音充斥,發(fā)出咚咚的巨響,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安薩黎的臉上緊張的神情,卻越來越是明顯。 他這緊張的情緒瞬間就影響了我,我背靠著石柱,只覺額頭已經(jīng)開始沁出了冷汗,下意識的吞了口唾沫,頭部往后一靠,卻撞在了什么東西上,頓時一陣劇痛,我忍著疼回頭一看,就見那石柱上面卻有一塊微微凸起的,像是鐵制的東西,剛才那一下,正是撞在了這個上面。 我微微一愣,不知道這石柱上怎么會有這么個東西,卻在這時,我們面前的石壁上突然傳來了一陣機括轉(zhuǎn)動聲音。 “扎扎扎……” 安薩黎也愣住了,緊接著就在我們倆的目瞪口呆中,面前的那塊石壁突然向兩旁分開,竟露出了一道黑黝黝的洞口。 我們兩個頓時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互相對視一眼,安薩黎毫不猶豫地一揮手:“走,進去看看?!?/br> 他一拉我的胳膊,我也沒多想,兩人同時從那洞口閃了出去。 我們剛出了這石室,一股陰冷的風就忽然迎面撲來,呈現(xiàn)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個巨大到令人恐懼的黑暗空間,面前是幾十米方圓的斷崖,斷崖前,竟又出現(xiàn)了一處地底深淵。 這一幕景象瞬間就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然而我們倆剛往前走出十幾米,身后石壁上的機關再次轉(zhuǎn)動,我心中一動,回頭看時,那兩扇石門竟就已經(jīng)緩緩關閉,將我們隔在了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絕地。 我心中微驚,正要去叫安薩黎,他卻已經(jīng)走到了那斷崖旁,對我伸手招呼,我硬著頭皮走過去,才發(fā)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竟是一個無比開闊的巨大深淵,下面一片漆黑幽暗,看去竟如幽冥地獄一般,讓人膽戰(zhàn)心驚。 這一下,我的心跳頓時再次加快,甚至雙腿都忍不住有些發(fā)軟,安薩黎的臉色也十分凝重,想了想,便從背包里取出了幾支冷焰火,向那深淵下面拋去。 冷焰火就像午夜乍現(xiàn)的煙花,瞬間劃破了黑暗,下一刻,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事物,讓我和安薩黎無比震驚,站在那深淵邊緣,竟是久久說不出話來。 那深淵之下,竟出現(xiàn)了一具龐大無比的白色骨骸,蜿蜒盤在一起,遠遠看來,似乎像極了傳說中的龍。 而在那龍骨的周圍,密密麻麻的,更是布滿了無數(shù)人的骨骸,早已零散不堪,難以計數(shù)。 冥冥中,有一股陰冷森然的氣息,從深淵底部旋起,帶起一陣異嘯,瞬間從我們的身旁沖過。 我下意識地退了兩步,只覺口干舌燥,渾身冰冷。 安薩黎瞪大了眼睛,望著那深淵之中,口中喃喃念出了三個字。 “萬尸冢……” 第七十七章 萬尸冢 黑水妖窟,長生天,萬尸冢。 這幾句如夢魘般,始終縈繞在我腦海中的話,終于在此時聯(lián)系到了一起。 原來,原來在這極北的荒原之上,竟真的存在這樣一座可怕的萬尸冢,我站在懸崖邊緣,已經(jīng)選擇蹲了下去,這樣會讓我有些發(fā)軟的腿,稍稍好一些。 我無法做到不害怕,相信每一個身臨其境,見到這可怕一幕的正常人,都會有和我一樣的反應,那深淵之下的場景,無數(shù)的死人骨骸,如尸山骨海一般,讓人見之心驚膽寒,那巨大到恐怖的龍骨,更是難以用語言和任何文字來描述形容,我的眼中,此時已經(jīng)只能表達出兩個字。 震驚。 沉穩(wěn)如安薩黎,也是臉色大變,后退了一步,不可思議的望著那如地獄般可怕的深淵,口中輕喃:“萬尸冢原來在這里,原來在這里……” 他重復的說著這兩句話,那投入下方的冷焰火很快落入底部,沒入了尸山骨海之中,只發(fā)出如鬼火般的光來,在深淵下閃爍,又過了一會,便漸漸消失了,深淵之下,再次回到了永恒的黑暗。 我聽見安薩黎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手電光開始在周圍不斷掃著,似乎還想要發(fā)現(xiàn)些什么東西,這時我也緩過了勁來,走上前去,壯著膽子往下一看,只見那一片無盡的黑暗中,那具白色的龍骨甚至都看不見了,只有在手電光晃過的時候,才會反射出一點蒙蒙的白光。 我知道,若是此時關了手電,那這個地方就會立即陷入絕對的黑暗,即便是一張白紙放在眼前,我也是無法看見的。 太可怕了,這萬尸冢究竟是什么人所留,目的又是什么,這難以計數(shù)的骨骸,又是如何運到這深山洞窟之中的? “那、那到底是龍骨,還是什么,這些死人骨骸難道也是祭天用的?如果這樣的話,那長生天也太殘暴了……”我半是自語,半是詢問地說道。 “那里好像有一條盤山道,應該可以下到這深淵底部?!?/br> 安薩黎并沒接我的問題,卻忽然用手電光指著一個地方說,我轉(zhuǎn)頭看去,果然如他所說,在我們所站立的地方,左側(cè)幾十米的位置,從懸崖邊往下大約十米處,卻出現(xiàn)了一條狹窄的石道,沿著這深淵石壁,盤旋向下,深深地向深淵之中探入。 我很是驚訝,看那石道的結(jié)構(gòu)和形狀,分明是人工鑿刻而出,只是這石道卻是在懸崖下面憑空而出的,我不由納悶,這是怎么開鑿出來的? 我簡直難以理解古人的智慧,和這么做的理由,同時我也很是奇怪,究竟是誰有這么大的手筆,竟在這石崖上,開鑿了這么一條天險般的石道,這石道的作用,又會是什么呢? 安薩黎一直皺著眉頭,若有所思,我?guī)状蜗胍儐査P于這里的問題,都被他無視了,我怔怔的出了一會神,忽然想到了什么,索性轉(zhuǎn)移了話題。 我對他說:“剛才那個大薩滿,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滿清皇家的御用薩滿吧?” 這一次他終于有了回應,嗯了一聲說:“可以這么講,他是清朝道光、咸豐、同治、光緒四帝時期的大薩滿,一切的宮廷祭祀,祭天儀式,都是由他來主持?!?/br> “那他得有一百多歲了吧,歷經(jīng)四帝,夠厲害的?!?/br> “差不多,家族里曾有記載,他在九十一歲的時候,奉密令而出,就此一去不回,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若不是后來璦琿城失守,上面?zhèn)飨乱坏烂芰?,恐怕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在這荒涼古地,還會有這么一個地方。” “那位大薩滿,莫非就是你的先祖么?”我小心地猜測道,從剛才在祭壇里他的一番話,我已經(jīng)隱約猜到了,安薩黎很可能就是那皇家大薩滿的后人。 他并沒否認,目光卻望著腳下的深淵,許久才點了點頭,說:“你猜對了,這位大薩滿,本姓正是安,我們安氏家族,雖然不是滿族八大家族之一,但世代都有一人成為皇家薩滿,可以說聲名顯赫。誰又能料到,當年的沙俄入侵,卻是讓這最后一位大薩滿,神秘的埋骨于此,安家血脈,也差點就此斷絕。” 我點了點頭,想不到這神秘的安薩黎,卻有著如此來歷和背景,難怪他一直如此執(zhí)著的想要找到黑水妖窟,原來這件事和他自己本就息息相關。 “那密令里所說的,想必就是要你的那位將軍先祖,帶人來到這里,把大薩滿護送迎回吧?” 他卻閉了嘴,又一次不回答了,他的目光仍然注視在那萬尸冢里面,忽然低低的嘆道:“澤國江山入戰(zhàn)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我微微一愣,不知他怎么突然念起詩來了,卻隨即也被這首詩中的意境所感染,一將功成萬骨枯,這般情景與眼下的這萬尸冢,是何等的符合。 他低低的將最后一句念誦了兩遍,就轉(zhuǎn)頭看向了我,說:“我們要不要,下去看看?” 我頓時嚇了一跳,下去看看?開什么玩笑,且不說那僅有一米多寬的天險石道有多危險,就下面那萬千骨骸,如同尸山骨海似的,誰敢下去?、 更何況,下面還有一具大到可怕的像龍一樣的骨骸,鬼才知道那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我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不去,要去你去,我可是還想多活幾年?!?/br> 他卻忽然對我笑了:“若是沒有你的那塊玉,我自己可不敢去,怎么樣,幫個忙?” “幫個忙?那好說啊?!蔽液苁峭纯斓木蛷牟弊由习涯窃嵊袢×讼聛?,遞給他說:“別說幫忙了,送你都行,去吧,我在這看著,給予你精神上的支持,要有什么情況,我會及時喊你的?!?/br> 我是打定了主意不下去,別的怎么樣都好說,他卻沒接那葬玉,搖頭說:“我拿這個也不成,難道你忘了你師叔說過的,這東西普天下只有你才能使用?” 我瞪大了眼睛,心說我這什么狗屁師叔,這不是故意坑我么,這到底什么寶貝玩意啊,還普天下只有我能使用,難不成我還滴血認主了?扯淡。 我正要反駁,卻在此時身后的石壁內(nèi)突然傳來一聲震天動地的響動,只聽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山腹竟似乎都隨之顫抖起來。 我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坐在地上,剛驚詫地想要過去看個究竟,卻又是一聲巨響傳來,幾乎是與此同時,那石壁內(nèi)傳來一陣稀里嘩啦的石塊崩塌聲音,竟似乎是那石壁被什么東西轟開了。 “好像是炸藥爆破,那些人估計進入石室了?!卑菜_黎已經(jīng)如一陣風般沖到了石壁旁,側(cè)耳傾聽,低聲對我說。 我不由一陣緊張,也壓低聲音說:“剛才敲山壁的聲音,是不是就是他們,老鰉魚帶的那伙人?” “不錯,不過我剛才躲避卻不是為這個,要早知道是他們,我就不躲了。” “什么意思,難道還有別的什么更可怕的東西?”我驚訝道,他剛才這句話,似乎另有深意。 安薩黎沒有說話,似乎在飛快的思索著,忽然對我一擺手,說:“走?!?/br> 他說著卻往那萬尸冢跑去,我下意識的也跟著跑去,就見他回到了剛才那深淵邊緣,正緊張的往下打量著,我心中大惑不解,問他:“我們來這干嘛?” 他不答話,從背包里掏出一大捆繩索,對我說:“咱們下去,到那個石道?!?/br> 我后退一步說:“我說了我不會下去的……” 他看了我一眼,忽然神秘一笑,說:“放心,我又不會把你丟下去,我是剛才突然想到,這條石道下面,應該會有另一條路,可以讓我們從這里出去,回到那鐵索橋的下面?!?/br> 我愣了下,卻隨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脫口道:“你的意思是說,那些人是從鐵索橋下面,進入那密室的?” 他點點頭,把繩索固定在懸崖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對我招了招手。 我頓時一陣無語,卻也只能無可奈何地走到懸崖邊,伸手拉住了那繩索,同時再次低頭看了那萬尸冢一眼,心中想,這家伙不會是想把我騙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