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盡歡心塞無比地看了姨媽一眼：“姨媽……這樣真的好嗎？”

    姨媽見周盡歡不是開玩笑的，笑了笑又說：“說不定真就有這么愚昧人呢。行，下周帶到家里來見見?！?/br>
    “啥？！”周盡歡聽到姨媽那句話的時候，腦子里只有四個字。

    她、完、蛋、了。

    姨媽懿旨下了以后，周盡歡想了幾天都沒有想到好的應(yīng)對之策。

    直接找宋演幫忙，他肯定會愿意。但這個口一開就代表認可了宋演的身份了。她自己實際上也并沒有準備好要接受宋演當她的男朋友。

    畢竟之前的打擊挺深的，也不是這么一會兒兩會兒就能消除恐懼感的。

    可要是不開口，姨媽估計能把她給撕了。

    離還有兩三天的時候，周盡歡下定了決心，決定就找宋演了。扯得都是他家里人的情況，找他最合適。

    為了表示誠意，周盡歡約了宋演周五晚上吃飯。定的是一家很高檔的餐廳。那家出了名兒的貴，周盡歡稍微有點rou痛。要不是為了姨媽，她也不至于。

    宋演接到周盡歡的邀約，心情很不錯。

    兩人站在茶水間里。空間很小，怎么挪也挪不開多遠的距離。宋演個子高，讓周盡歡稍微有點壓迫感。她低著頭等著宋演的回復(fù)。

    宋演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錯，得知她的目的，嘴角微微上揚。聽到日期的時候，他反復(fù)用手機check了幾遍時間，又問周盡歡：“你確定周五晚上？你確定要在周五晚上約我？”

    周盡歡被他幾個問句問得有點懵了：“你周五晚上有安排？”

    宋演直直盯著周盡歡，眼睛里仿佛有光：“沒安排?！彼窝菪Σ[瞇的：“周盡歡，你知道嗎，我真的很高興?！?/br>
    第三十一章

    說不上對霍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霍期就像周盡歡看過的言情小說的主角。溫柔上進，有著坎坷的身世和敏感的內(nèi)心。周盡歡在他面前總?cè)滩蛔“炎约捍肱鹘堑慕巧砸詾槭堑卣J定自己可以拯救他。

    就像男人對落難的女人會生出憐憫之意，以為自己可以成為她的英雄一樣，女人也會憐憫經(jīng)歷坎坷的男人，以為自己可以成為他的港灣。

    左衡嬌從米特錯維回來以后，過去一段時間，才真正對周盡歡敞開了心扉，談及了那一段禁忌心動。她說：“當一個驕傲的男人在你面前顯露出疲憊的時候，你的心早已無法抗拒他了?！?/br>
    當時周盡歡并不懂左衡嬌，如今她終于是明白了這句話的真實意義。

    以驕傲為盔甲，那是周盡歡可以抵擋的，若以示弱為前驅(qū)，她必然潰敗。

    跟著霍期上車的時候，周盡歡內(nèi)心是忐忑的。半路，霍期下車去買東西，周盡歡坐在車里等候。她看了一眼時間，有點擔心宋演。

    撥了好幾遍宋演的手機都沒人接，最后終于接通，確實總秘接的。

    “宋總走得急，手機忘了拿，不過他倒是有問過一句你下班沒有?！?/br>
    掛斷了電話，周盡歡覺得有些愧疚。她眉頭擠成一團，不知道怎么處理眼下這種情況。她輕嘆了一口氣，一抬眼，霍期手上捧著一束花，正向這邊走來。

    霍期把花放在后座，也許是心情實在不好，他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周盡歡知道他心里難受，也不打擾他。

    霍期的mama去世后，并沒有下葬，而是一直放在殯儀館的骨灰寄存處。霍期在那里為她買了一個位置，柜子外面貼著霍期mama的名字。

    周盡歡對這地方自然是有些害怕，但她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是安靜地站在霍期身旁。

    這里原本只是供親人祭拜一下就算的地方，沒什么很大的空間，只能慰藉思念而已。霍期就那么呆呆傻傻站在那個冰冷冷的柜子前面。他的表情明明沒有什么變化，眼神里卻全是悲慟。那種表情是本能，是裝不出來的。

    許久許久以后，霍期才回頭，失魂落魄地對周盡歡說：“走吧?！?/br>
    周盡歡覺得那一刻的霍期看上去像個孤魂野鬼，讓她忍不住想要抓住他。仿佛不抓住他，他就會消失一樣。

    離開殯儀館，霍期卻沒有立刻回城。兩人坐在車里，霍期一直靠著椅背，仰著頭，閉著眼睛。

    許久，他從車里拿了兩聽啤酒，遞給周盡歡一罐：“要不要來一點?！?/br>
    周盡歡有些為難地看了他一眼：“一會兒……還得開車。”

    霍期這才反應(yīng)過來，表情有些苦澀，看了一眼啤酒，又放了回去。

    “我忘了?！被羝趶婎仛g笑。

    “沒關(guān)系?！敝鼙M歡看著霍期那表情，竟覺得也有幾分感同身受。

    這世界上最可怕的假設(shè)就是如果父母去世了會怎樣。那是周盡歡連做夢都會害怕，玩笑都不敢提及的話題。而霍期竟然都親身經(jīng)歷，真不敢想象他是怎么扛過來的。

    “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周盡歡這樣安慰著霍期，雖然她也知道并沒有用。

    “我也一直這樣告訴自己?！被羝谘鄣子行┌骸拔胰缃褚矝]有什么不好。不必怎么努力就能拿百萬的年薪，隨便就能買房買車。不知道多少人羨慕我?！?/br>
    霍期看著周盡歡的眼睛，說道：“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我都要考第一，不是因為我多有志氣，而是只有第一名才能減免學(xué)費。這是我唯一能為mama做的事了。

    “畢業(yè)的時候，我已經(jīng)被保研了，但最后我還是放棄了。我必須回江北，mama太辛苦了，我必須照顧她。”

    周盡歡聽不來這些艱辛的故事，想來自己那點破事和霍期比起來，真的不算什么。

    “北都大學(xué)聽上去很牛，卻不足以在這個社會上超越那些生來就什么都有的人。我辛苦一兩年只存了幾萬塊錢，我以為她至少會拿著錢買一身好看的衣服。卻不想她都存了下來。她怕我沒有房子，娶不上老婆。她是不是很傻？”霍期苦笑一聲，轉(zhuǎn)過頭問周盡歡：“你說這個世界為什么這么不公平？”

    “霍期……”

    “我知道，是我太偏執(zhí)了，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么公平?！被羝谘劭艏t紅的：“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無法避免成為一個私生子。我寧可是農(nóng)民的孩子，窮得響叮當也不怕，只要一家人抱在一起就好，吃糠喝粥我也覺得是幸福?！?/br>
    “我媽去世了，因為我沒有三十萬，我不能給她做手術(shù)。她臨走還一直囑咐我，讓我不要自責。她說這一切都是命。”

    “周盡歡，這是命嗎？”霍期有些迷惘地問她：“我的命就是一無所有嗎？”

    周盡歡聽不下去了?？粗羝谀菬o助的樣子，心酸極了，眼淚無聲滑落。

    她終于還是忍不住，飛身緊緊抱住了那么失落的霍期。

    周盡歡能感覺到熱熱得水汽隔著薄薄的衣服打濕了她的肩頭。霍期哭了，卻一點聲音都沒有。他是一個驕傲的男人，所以哪怕是這樣的時候，他也是驕傲的。

    “你知道嗎？”霍期喃喃說：“你是第一個會這樣抱住我的人。全世界的人都覺得我一個人可以。連我自己也覺得我可以?！?/br>
    “不，不是這樣。”周盡歡也哭了：“堅強不應(yīng)該是……偽裝。需要一個肩膀……也沒什么可恥……”

    霍期的頭埋在周盡歡的頸窩里，周盡歡沒有動。許久，他伸手抱住了周盡歡，那樣那樣緊。仿佛他一放手周盡歡就會消失一樣。那是極其沒有安全感的表現(xiàn)啊。

    “周盡歡，你愿意到我身邊來嗎？你能讓我靠一靠，取一點暖嗎？”霍期的話音里有期待，有祈求，也有等待宣判的絕望。

    周盡歡哽咽了許久，最后無比沉重地回答了一句：“好。”

    周盡歡自己也想不到事情會發(fā)生到這一步。更想不到她的生日居然會和霍期mama的忌日到了同一天。她想，有些事情也許真的是緣分。幾年前，她和宋演沒有緣分，如今仍是沒有的。

    霍期送她回家的時候，將一直掛在自己身上的一塊老玉送給了周盡歡。他說那是他mama的遺物。

    周盡歡到現(xiàn)在還是覺得脖子前面一片熨熱，那是霍期殷切的期盼和真誠的信任。

    周盡歡沒想到霍期這樣容易滿足。周盡歡答應(yīng)了做他的女朋友能讓他那樣快樂。他越是快樂，周盡歡就越是覺得自責。

    他是那么純粹地將她看做陽光，而她卻在無法一心一意只看著他。

    回家的時候，周盡歡一直心事重重。脖子上的玉像一團火在那燒著。她低著頭，有點心不在焉地走著。

    已經(jīng)入秋一段時間了，夜里風(fēng)大，溫度也不高，周盡歡雖然帶了外套，還是覺得有那么一點冷。

    剛走到自家單元門口。就冷不丁瞧見一個火星在她眼前熄滅。

    就著月光，周盡歡看見一個高個的男人輪廓，他直挺挺站在原地，周盡歡走近了兩步，才發(fā)現(xiàn)站在那里的居然是宋演。

    宋演的周圍丟了一地的煙頭。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到底抽了多少煙。周盡歡記憶中宋演從沒在她面前抽過煙，不知他是怎樣的心情站在那里。

    大約是在冷風(fēng)里凍久了，宋演整張臉都有點發(fā)白，發(fā)型也有點亂了。他捧著一束包裝精致的花束，那模樣看上去有些呆。

    他一看到周盡歡回來，臉上立刻換上滿足的笑臉。

    “回來了？”他像個等著糖的孩子，看著周盡歡的眼睛里充滿了期待。

    周盡歡看他那個樣子，覺得有點心酸，問他：“怎么只穿這么一點衣服？”

    宋演傻傻笑了笑：“外套在車里?！?/br>
    “干嘛不去拿？”

    宋演有點不好意思，咧著嘴說：“我怕我一回車里，你就正好回來，會錯過?！?/br>
    周盡歡看著宋演的表情，只覺得他眼底的真誠是最鋒利的刀，將周盡歡的心臟凌遲成一塊一塊。她喉頭瞬間就哽咽了。她的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包。包包的角落突出一塊棱角，周盡歡知道里面裝著什么。

    她只覺得命運是那樣奇妙，早上出門的時候，明明一切還不是這樣的。

    “對不起?！敝鼙M歡鼻頭酸酸的。

    “怎么了？”宋演以為周盡歡是自責爽約，趕緊安慰：“沒關(guān)系，是我沒帶手機，我下班的時候太急了，不是你的錯。”

    周盡歡兩難地搖了搖頭，最后狠下心說：“我有男朋友了，剛剛答應(yīng)的?！?/br>
    周盡歡緊握著拳頭，最后終于下了決定，把包里裝著校徽的盒子拿了出來。遞給宋演：“是霍期，我答應(yīng)做他女朋友了?！?/br>
    宋演眼睛里空無一片，表情有點呆，那不是伶牙俐齒意氣風(fēng)發(fā)的人會有的表情。仿佛周盡歡說的是宋演從未學(xué)習(xí)過的外語一樣，宋演用了很長時間，才消化了周盡歡的話。

    最后，他把校徽接了過去，周盡歡手上驟然一空，覺得又尷尬又難過。

    周盡歡能感覺到宋演的失落，可他為了不讓周盡歡難做，還是故作風(fēng)度的樣子。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以前是我不成熟，對不起，害了你這么多年?！彼窝莸男θ堇锉M是苦澀，他凝視著周盡歡的眼睛，仿佛那是最后的機會一樣：“周盡歡，我是真的喜歡你，不是逗你玩。”

    周盡歡越聽越難過，越自責，一切都是她不果斷的錯，是她三心二意的錯，是她的錯。

    “對不起，對不起，”周盡歡一連說了兩遍對不起，“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他，以后會好好愛他”……

    讓周盡歡也跟著難過并不是宋演的目的。他想上前扶住周盡歡，但動作到了一半又收了回去，最后只輕描淡寫地說：“你不用這樣，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是我做了多余的事?！彼α诵?，把手上一直抱著的花遞給了周盡歡：“好像有點晚了?！?/br>
    “生日快樂。”宋演笑著說：“周盡歡，你看，我其實并不可怕，所以你別怕我了。”

    第三十二至三十三章

    第三十二章

    周盡歡不記得自己是怎么進的家門，卻始終記得宋演離開時那落寞的背影。

    天地那么大，夜空像一張網(wǎng)將他融入其中，周盡歡只覺得他好像突然就走遠了，遠到離開了她的世界。

    回到家，周盡歡只覺得自己全身都在顫抖，怎么都無法將自己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握在手里，那涼意從手心涼到了心里。

    她站在窗邊，看著樓下，小區(qū)里的樹影擋住了周盡歡的視線，她不知道宋演走了沒有，大約是走了，周盡歡這么想著，竟然有點失落。想想這樣的自己還真是作。

    周盡歡正出神看著窗外，手機突然聒噪響了起來?？戳艘谎燮聊唬亲蠛鈰?。

    電話剛一接通，“喂”都沒來得及說，電話那端的左衡嬌已經(jīng)開始興奮地說起話來：“怎么樣？搞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