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這么多話？這是你該問的？！”謝昭板著臉兇她，心里卻在想：我怎么會知道這個？我又沒有孩子！

    突然就有點失落。

    雪梨閉口悶聲不言了，再看看皇帝發(fā)沉的面色，心下再多的疑問都忍住了。心底悄悄頂說：這有什么可兇的，改天問御醫(yī)去！

    “朕是要把那個小院騰出來給她安胎，你也認識，明天就過去吧。”皇帝哪知她心里小揶揄，平了平氣，還安慰她說，“不用怕什么，讓你去是想你陪她說說話，你自己也玩得開心?！?/br>
    “哦……”雪梨聽了這話就覺得自己方才的揶揄不合適了，心虛地抬眸覷覷他，鄭重福身應(yīng)“諾”。

    ☆、第69章 斗篷

    雪梨原想當晚就到那小院去，先幫著一起收拾，然后直接住下?？伤侥莻€小院的時候，各處已收拾好了。

    前院本沒放什么東西，眼下重新打掃了一番，又移了些盆栽放在廊下。因是冬天，盆栽沒什么花可看，但因都是常青的樹，也挺為院子增色的。

    次進院子雪梨就路過過一回，知道里面各處都放著兵器，好像還有書?，F(xiàn)下進去一看，放在外面的兵器都已挪到了屋里，各屋則上了鎖。

    第三進院子就是先前“指揮使”拽她去上藥的地方了。放藥的那間屋子也鎖了，其余則都開著，雪梨四處逛著，正屋里的家具一應(yīng)俱全，顯然都是新的，是剛添進來。兩側(cè)廂房是給同來的宮人住的，東西也全但比正屋簡單許多。可再進了院門左右兩邊的屋子，又都是布置精致得宜了，爐子將屋中烘得暖融融的，讓這兩方不大的屋子叫人一看就覺得舒服。

    正在里面收拾書架的宦官告訴她：“這兩間是給御醫(yī)和太醫(yī)的，陛下說就讓他們在這兒住下，但離正屋太近又不合適?！?/br>
    安排得好細！

    陸夫人自己是住正屋東側(cè)那間，雪梨住在西側(cè)，中間隔了個堂屋——類似于她和豆沙的住法。次日陸夫人到時，她才發(fā)現(xiàn)除了她以外還差了二十個人過來，十四個宮女六個宦官，其中有六個年長女官是尚寢局和尚儀局調(diào)來的，其他都是御前的人，讓雪梨比較吃驚的是徐世水居然也來了。

    他們一個個都神情恭肅，弄得陸夫人看著都比昨天嚴肅了。

    扶著陸夫人進了屋，直接到榻上落座，陸夫人看起來懨懨的，雪梨笑道：“夫人，有剛送來的蜜餞，偏酸偏甜的都有，奴婢去取些來？”

    話音剛落，身后一個聲音斥說：“你是哪兒調(diào)來的！沒規(guī)沒矩，這么多話！”

    雪梨訝然回頭，便見徐世水招呼著六位女官一起出去了，這廂何皎一握她的手，只作沒聽見那女官的話：“桃脯有沒有？我愛吃桃子?！?/br>
    “有！”雪梨清脆一應(yīng)就跑去給她去果脯了。

    正屋外墻邊的陰影下，徐世水對六個女官沒好臉，冷睇著方才說話的那個輕笑：“幾位也都是有資歷的女官了，有點眼力見兒。那個小姑娘，干活歸干活，出了錯我?guī)煾付疾桓艺f重話，輪不到你們指點她?！?/br>
    六人齊一驚，互望一望，尚儀局的司贊黎氏怔然道：“這位是……”

    哪兒召進來伴駕的貴女？還是有什么別的來頭？

    “多少聽說了吧，紫宸殿多了個御膳女官?！毙焓浪浦鴰兹说拿嫔珡捏@訝轉(zhuǎn)為了然與驚訝并存，一頓，續(xù)道，“阮氏雪梨，就是她。”

    ……如雷貫耳！

    六個人都不吭聲了。原以為這方院子里是徐世水權(quán)力最大、她們六個商量著來，其他宮女宦官都是聽吩咐的，看來想得太美。

    黎司贊和尚服局尚服女官交好，心里更清楚，陛下為這阮氏專門調(diào)了個針線宮女過去。在這之前，別說給別的女官了，御前都沒專門要過針線宮女！

    .

    取了趟蜜餞，雪梨就發(fā)現(xiàn)屋里氛圍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大半日下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沒事干。

    臟活累活重活有其他的宮女宦官做，要拿主意的事有徐世水和六位女官。陛下要她來，似乎就是個擺設(shè)？！

    她要管的正事基本只有問問陸何氏有沒有什么特別想吃的，然后知會御膳房去。除此之外的時間就成了全屋一起看她憋得難受，陸何氏看不下去的時候就會直接叫她到跟前說說話，一副把她當小meimei哄的口吻！

    然后雪梨心里就犯嘀咕啊。等到陸何氏用晚膳的時候，她趕緊把徐世水拽出去，問他：“大人大人……我這樣是不是特別不好？可在屋里子誰都不說話，我實在悶得不行，要不我在外面候著吧！”

    徐世水一聽，捂嘴就笑了，轉(zhuǎn)而又板起臉來：“可別。你知道御醫(yī)怎么說？陸夫人身子虛而且積郁成疾，把御醫(yī)都嚇著了，說沒見過情況這么差的孕婦。你啊，該怎么著怎么著，迫著陸夫人找你說話挺好，你能主動跟她聊天去更好。我看陛下也是覺得你活潑才讓你來，要不然……”

    徐世水趕緊把話吞了。他本來想說“要不然，他才舍不得你不在御前待著呢！”。

    雪梨倒沒注意到他話突然斷了，認真掂量著他剛才說的，然后悶頭就回屋去了。

    陸夫人情況那么差啊，那她一定努力讓她開心！

    晚膳是御膳房直接備的，陸夫人只點了個爽口的拍黃瓜。雪梨進去時一看，一桌子菜都沒怎么動，她就搭著拍黃瓜吃白粥——這也只吃了兩三口，可見胃口不好。

    “夫人?！毖├嬉粏荆勿ㄌ痤^，她上前伸手就幫她盛湯，笑說：“這個魚湯是阿婉jiejie做的，她是教我的女史，做魚可好吃了，夫人嘗嘗？”

    何皎接過碗舀了舀，卻是皺眉，歉然苦笑：“我實在是吃不下這些。自己也知道光吃清粥不頂用，但別的……就是咽都咽不下去。”

    雪梨看看桌上，葷素齊全，連顏色都很豐富，看上去可誘人了……

    可她站在陸夫人的角度想想，懷著孕，肚子里有個寶寶和胃口頂著，吃這些可能是堵得慌。

    她便不再多勸，把一道糖醋小排端近了，說：“這個是酸甜的，不腥不膩，夫人吃得下就吃一些，若吃不下……奴婢明天跟御膳房說一聲，做些開胃的東西來！”

    于是這頭一頓飯吃得很勉強，從第二天開始，何皎莫名地開始一看膳桌就有些胃口了……

    早膳的豆?jié){磨得比較淡，加少許糖后變得清甜。小餛飩一碗六個端過來，薄薄的皮能透出餡心的顏色，雪梨一挽袖子，豪氣萬千地拎起醋倒進去，頓時醋香席面！

    午膳又上了道魚湯，不過這回是酸菜魚。何皎仍是對魚rou一看就反胃，但和著酸菜一起倒還是吃了些。

    ——這東西實在下飯，幾片混著魚rou的酸菜往碗里一擱，吃干凈時米飯也不知不覺少了小半碗，滿屋宮人都面露喜色。

    晚膳雪梨做主上了涼面，挑的綠豆面，做出來看上去比較舒心。端進房時陸夫人一看就笑了：“倒是有日子沒吃這個?！?/br>
    “奴婢幫夫人拌！”雪梨當仁不讓，巴掌大的小碗里盛好兩筷子面，而后加了醋、加了一點點辣椒，怕陸夫人覺得麻醬膩口便沒放，然后舀了一勺rou末酸豆角、又夾了一筷子魚香rou絲。

    這魚香rou絲可平日做得不太一樣，減了辣、多放了酸甜，里面的東西都切得更細三分，這樣拌面方便。而且多放了些清脆的筍絲，酸甜的吃著也舒服。

    何皎一連吃了兩小碗，雪梨心里竊喜。這碗不大，如果她能吃四小碗下去就差不多是正常的飯量了。

    見她吃完將空碗遞過來，雪梨轉(zhuǎn)身就要再去盛，卻被她拉?。骸皦蛄藟蛄?。”

    “……”雪梨垂頭喪氣。

    何皎搭著她的手站起身，先漱過口，而后去榻邊坐下，拉著她也坐，見她沒精打采便道：“多謝你啊……我之前總吃不下東西，自己也急。郎中說總這么下去，這孩子可能就活不下來，現(xiàn)在……”

    她眼中倏爾閃了一抹狡黠：“等他出生，讓他謝你救命之恩去！”

    雖然知道她在哄自己，雪梨心情還是好了點，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來，起身向她施萬福：“奴婢先回紫宸殿復(fù)命去，晚些再回來?！?/br>
    “去吧，告訴陛下我什么都挺好的便是?！焙勿ㄐπ?，又說，“晚上冷，多加件的衣服。”

    .

    雪梨踏著夜色回紫宸殿，一路上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離長階不遠的時候，莫名其妙地重重嘆了口氣，抬起頭，見殿中的暖黃燈火映出來，再仔細瞧瞧，一個身影在殿門前負手而立，好像正看著她。

    她垂著頭走上去，福身：“陛下。”

    “猜你快回來了?！被实垡贿?，抬手一握她的耳朵，“都凍紅了，倒是正好。”

    什么正好？

    雪梨愣愣地跟他一同進去，他走到側(cè)旁，拎起放在椅子上的一抹白遞給她：“生辰禮。還差幾天，你先穿著好了?！?/br>
    是件毛茸茸的斗篷，通體潔白，雪梨望了望，避開目光：“兔子毛嗎……”

    她對兔子的記憶真是很深??！謝昭無奈一笑：“那得用多少只兔子？是朕去年秋狝打了幾只白狐?！?/br>
    陳冀江在側(cè)旁屏息不言，默默心疼：陛下您出手真大方！

    那幾只狐貍都不大，但狐皮的品質(zhì)難得一見地好，又厚又軟又白?？杉幢闶沁@樣，愣是放了一年多都沒有哪個嬪妃開口說要，連麗妃那個不長眼的都沒干吭聲。

    ——原因在于，陛下打這幾只狐貍的過程挺驚險的。

    狐貍受了驚在山林里躥得快，那條路又并不平坦，皇帝剛給弩搭上箭，馬恰被什么東西刺了腳，吃痛就把人甩出去了?；实鄱桃惑@后倒沒慌神，借著力順勢滾出去時幾道白影恰從眼前晃過，下意識地猛扣懸刀。

    “嗖嗖嗖”幾箭出去之后白影不動了，他心滿意足舒了口氣，猛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旁邊一塊巨石棱角尖利！

    剛才再往旁邊多滾兩寸，頭撞在上面就算不磕死也得血濺三尺。

    這事傳開，誰敢來討這差點讓陛下頭破血流的皮子??？

    然后就給了雪梨了。陳冀江撇嘴：還被她誤認為是兔子毛！浪費，真是浪費！

    .

    謝昭繞到她身后，將斗篷展開，直接披在了她身上。

    雪梨覺得肩頭一沉，連忙回身：“陛下……”

    他又正好給她系頸前的系帶。

    雪梨：“……”不敢動了。

    她一發(fā)傻發(fā)愣就顯得乖乖的，于是謝昭系系帶系得意猶未盡，看看她，又伸手一抻斗篷后的帽子給她戴上了。

    帽子戴得太靠前，毛茸茸的狐皮往下一塌遮住了一截視線。雪梨抬手撩一撩抬眸望。原想問“合身么？”，卻被他的微怔弄得也一怔。

    在她水眸抬起的一瞬，謝昭覺得心都酥了——眼前的姑娘比他矮一頭還多，被厚重的白毛攏在底下，剪水雙瞳明亮亮地望過來，好一個粉雕玉砌的……

    白、團、子！

    ☆、第70章 長大

    御前眾人都瞧出陛下看著這個“白團子”就高興了，只要那一團白毛茸茸進殿，陛下的笑意就一直浸到眼底。

    但那個白團子自己不怎么高興，這個御前眾人也都瞧出來了，而且皇帝也有所察覺。

    她在小院那邊照顧陸何氏，但每天晚上都要來紫宸殿復(fù)命，每次都話不多，他若給她盤點心讓她到側(cè)殿去吃，等她走后側(cè)殿宮人來回的話準是“瞧著興致不高”。

    ——可問她是不是有心事呢，她又馬上綻出一個笑臉來。小院那邊也回話說她做事盡心盡力，每天都跟陸何氏說笑話，沒見有什么心事。

    這日又是如此，進了殿三言兩語說完陸何氏今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便屈膝一福：“奴婢告退?！?/br>
    “等會兒。”皇帝眉頭微蹙叫住她，默了默，道，“大半個月沒歇著了，回你自己房里休息吧?！?/br>
    雪梨一怔，心里還想著陸何氏呢，搖搖頭：“奴婢不累，現(xiàn)在回房也睡不著，走到那邊差不多正好睡……”

    “那你在殿前隨處走走好了。”謝昭稍一笑，那準主意今天要把她扣下休息。

    雪梨咬了咬嘴唇，不吭聲了。

    她一直也不敢跟他強爭，聽他執(zhí)意不許她回去就只好乖乖留下。退出殿外就“奉旨”在紫宸殿前閑逛，抬頭是漫天星辰耀眼，傻站著望了一會兒，眼眶就熱了。

    不開心，就是不開心！每天陪著陸夫人都不開心，雖然陸夫人是個很好的人，但是……越覺得她是好人就越不開心！

    長階上，陳冀江悄無聲息地瞧著，眼見她看著看著星星忽地低了頭、還抬手在臉上擦，就趕緊轉(zhuǎn)身進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