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層隔膜消失之后，江變得愈加粘人，經(jīng)常一覺醒來，他也不管自己多沉，老重一硅基生命體也敢壓在海夢悠身上睡。

    但一涉及到冷星的事，他又變得認(rèn)真又專業(yè)，舉手投足間，越來越洗練、沉穩(wěn)。

    *

    冷星北極，中央控制室。

    江亦愁從門口抽出控制平板，自如地在各個群體計算組件中穿行、調(diào)整。

    步履之間，部分淘汰組件灰飛煙滅，也有新調(diào)整的構(gòu)建騰空而起，滅燼重生。

    如果有人正在旁側(cè)觀看，一定會覺得這像是創(chuàng)世的魔法，其實，這不過是因為江的算力太高、編譯速度太快，遠(yuǎn)超于人類的思考速度，才會顯得神乎其神。

    途徑一個奔潰的組件時，最頂部的計算單元像花一樣炸開，江輕瞥一眼，炸開的硅晶體碎片直朝著他冷淡的長眸沖來。

    他立即閉目側(cè)臉，但預(yù)想中，碎石頭一般的沖擊感并沒有襲來。

    他稍稍抬眼，一只纖長漂亮的手，捏著杯沿，隨意在空中一擋，手背上絢光綻開，擋下了大部分炸開的晶體。

    海夢悠將手中的電離茶塞給江亦愁，朝他一笑：“不謝。”

    他的手垂落在身側(cè)，有一瞬間，手背像弧光一樣在漸漸消弭。

    “神經(jīng)織網(wǎng)直接腦控很危險的?！焙粲茡Q了認(rèn)真口吻，“最好建個虛擬賬號，把你和整個控制系統(tǒng)隔離。這很重要。”

    江亦愁點點頭：“已經(jīng)這么做了?！?/br>
    海夢悠有些驚訝，又覺得的確在情理之中。

    他和江正式在一起之后，江變得越來越理智沉穩(wěn)，進化速度更是超乎想象，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他身上“人工造物”的氛圍日益沖淡，轉(zhuǎn)眼間就出落得冷淡又俊美，像是荒原上，深深扎根數(shù)百米，迎著風(fēng)沙沉穩(wěn)生長的樹。

    此時，摸索到冷星和分形時空的規(guī)律，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

    他們在分形時空里不斷穿行，利用一個又一個的疊層冷星，共同雕鑄屬于他們自己的0號基準(zhǔn)冷星。

    原本預(yù)計需要花上一千年的歷程，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成地七七八八。

    “我現(xiàn)在把你加入冷星最高權(quán)限?！庇壤麃啂е竭_(dá)中央控制室的環(huán)形區(qū)域，“萬一我不在，冷星和系統(tǒng)，就全部轉(zhuǎn)交給你。”

    江頭都未抬：“你不會不在的。”

    海夢悠笑而不答。

    他將權(quán)限全部設(shè)置好，剩下的便是將江亦愁的神經(jīng)織網(wǎng)短暫接入地面，就能認(rèn)證成功。

    咔噠一聲，鏈接建立的一剎那，自冷星北極點起，整個星球從北到南，漸次點亮。

    “好了，沒有不舒服吧？”

    見江亦愁搖頭，海夢悠將他的肩膀一拍：“走，我?guī)愠鋈タ磦€東西?！?/br>
    *

    海夢悠帶他來到控制室的外緣。

    這幾個月，冷星途徑一顆年輕的恒星，罕見地?fù)碛辛巳粘鋈章洹?/br>
    恒星的帶電粒子流劇烈噴射，在冷星北極留下奇異而夢幻的紫色極光。

    極光之下，是荒蕪、蕭瑟的，鋪滿璀璨硅晶體的大地。

    天邊還留著最后一絲晨昏暮影，海夢悠把鞋襪都脫了，牽著江亦愁，踩著硬而冰涼的硅晶體上，面著天光走。

    途徑恒星，受天體引力的影響，表層硅晶體潮汐一般翻動，就像是地球上柔軟的海浪。

    “明天，我們就要離開恒星引力范疇了，我估計，這是這顆恒星最后一次從冷星地平線上落下，所以，想喊你一起來看?！?/br>
    恒星漸遠(yuǎn)，天際的余亮緩緩收回，四周的溫度瞬間驟降了不少。海夢悠心里有些失落，下一次遇見恒星，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

    他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身邊的人，落寞更甚。

    “還沒徹底走呢，這就難過啦？”海夢悠立即換上笑臉，“走，我?guī)闳プ沸切恰！?/br>
    他將江亦愁的胳膊一拉，兩個人朝著天際的那一絲微光跑去。

    光芒微弱，卻暖地堅韌，就像是渺茫的希望，吸引著他們不顧一切朝前奔赴。

    沿著硅晶體海跑了好一陣，距離沒見縮短多少，海夢悠先慢了步子：“不行了，我累了，你什么體力啊，不累么?！?/br>
    見海夢悠停下來，江亦愁也停下，把他的胳膊牽上自己的肩：“上來?！?/br>
    沒等江亦愁催促第二遍，海夢悠笑著撲上了江亦愁的背，白潔的腳揚起一陣輕霧一樣璀璨的晶體。

    他摟著江亦愁的肩，趴在寬闊的肩上，腳下的硅晶體被光映照得璀璨，江亦愁背著他，朝最后一縷光亮跑去。

    在恒星即將徹底遠(yuǎn)離的一剎那，他們追上了最后的光芒，踩入了傾斜的、紅暈般柔和的光中。

    他們踩著最后的“夕陽”走，目送著恒星徹底遠(yuǎn)離，直到天色轉(zhuǎn)暗，天幕上掛滿冰冷遙遠(yuǎn)的星星。

    江亦愁有些悵然：“還是走了?！?/br>
    “是呀?！?/br>
    江亦愁：“如果恒星能像我們一樣，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br>
    “也許，它只是暫時遠(yuǎn)離了?！?/br>
    海夢悠說著，他牽著江亦愁，緩緩?fù)刈摺?/br>
    偌大的星球上，只有孤單的、互相依靠的兩個人影。

    *

    回到鬼車，海夢悠敏銳地察覺到有些異樣。

    廊橋里，細(xì)小揚塵呈弧形，浮在半空中，清掃機器人舉著吸塵器對準(zhǔn)它，仿佛一切都凍結(jié)在即將清理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