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別亂開玩笑 吃過飯,狐之琬也不要千花收拾,千花自己覺得不好意思——要是狐之琬沒失憶,她肯定不會這樣想;可他現(xiàn)在失憶了,她總覺得過意不去,便執(zhí)意要幫他一起收拾。 可最后她也只是幫著端了盤子去廚房,然后抱著狐之琬塞過來的點心坐在廚房的桌邊,一邊啃一邊看他刷碗。狐之琬做事利索得很,她點心還沒啃完,狐之琬就已經(jīng)收拾好了。 他轉(zhuǎn)身看向千花,發(fā)覺她一直皺著眉頭,問她:“不好吃?” 千花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我太倒霉了?!?/br>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狐之琬擦凈手,走到桌邊坐下。 千花便將白日里發(fā)生的事情說了出來。“我以為他雖然小氣,一定會肯的,可我還是太天真了?!闭f完,她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眉頭都要纏到一起了:“這下可好,一點兒錢也沒了?!?/br> “無事,不是還有我么?”狐之琬安慰她,伸手探入懷中,摸出一個荷包,塞進(jìn)她手里。“這里有些錢,你且先用著?!?/br> 千花看著那鼓囊囊的荷包,疑惑道:“你怎么會有這么多錢?”就算是拿衣服換的,又買了那么多的東西,也剩不下這許多吧? “我身上還有些佩飾,拿了些去換了錢。”狐之琬說得風(fēng)輕云淡。 “可……你身上的東西,不留著查找你的身份么?”千花當(dāng)真有些過意不去。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她著實無法與狐之琬聯(lián)系到一起。 “無事,我挑了看起來并不重要的?!焙吹拱参克骸拔也恢螘r才能記起從前的事,也不知還要打擾你多久,希望你一定要收下。” 千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的荷包。有那么一瞬,她真想拿了錢明天就走;可他看起啦這么善良,又這么相信她,她于心不忍。 再等等,等她先去看一看有沒有人在找他?以前一葉用了好久才想起來以前的事,他應(yīng)該也不會那么快。 千花垂下眼,直盯著荷包瞧。 “你……你來了好幾日,每次都不知該如何喚你,你看,要不你想個你喜歡的名字?這樣方便些。”她悶聲道。 狐之琬面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你肯收留我了?” 他這話說得奇怪,每回不都是他在說讓她收留?她何曾拒絕過?“我并沒有說過要趕你出去。”千花不解地望著他。 “抱歉,先前我一直以為你厭煩我,不愿意收留我,才三番五次死皮賴臉地求你留我……”狐之琬面上居然微微紅了:“我也不知該叫什么好。你救了我,不若你替我想一個?” 他期待地望著千花。 我叫你旺財你敢答應(yīng)嗎?千花心想??擅鎸@么純良的狐之琬,她壞不起來,可她也不擅長想名字,便道:“你同我以前認(rèn)識的一個人長得相似,他叫做一葉,不如就叫你一葉好了?” 因著無需上工,第二天千花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下了樓,屋里不見一葉的蹤影,堂屋桌上壓了一張字條,是一葉寫的,說他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就回,吃的在廚房里,叫她別忘了吃。 千花坐在廚房里,一邊吃一邊發(fā)愁還能去哪里賺錢,最后決定沿著街一家家地找,說不定就叫她找著了。 她吃得多,自然要花些時間。還沒等她吃完,一葉便回來了,面帶喜色地直往廚房里來。 “發(fā)生什么好事了?”千花問他,莫不是問到什么了? “我去了聚源樓,尋那程掌柜評理,他還算講道理,不僅將欠你的工錢給了,還說你辛苦這么久,實在給你些補償,因此多給了些?!彼Σ[瞇地說,將一個包著錢的紙包塞進(jìn)她手里。 千花簡直不能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她趕緊拆開紙包,露出幾個銀錠子,粗粗估計,約有三十兩。雖然不算多,可卻高于她應(yīng)得的工錢。 程掌柜那種性子,會講道理?千花不免想起昨日街上發(fā)生的那一幕,他莫不是拿拳頭跟程掌柜講道理的吧? “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千花有點兒憂心。程掌柜雖然只是一個小珠寶店的掌柜,人畢竟是土生土長幾十年的當(dāng)?shù)厝?,若是真將人惹火了,難說他會做出什么事來。 她力氣再大,一葉身手再厲害,那也只有兩個人啊。 “你放心好了,我并沒有惹事?!币蝗~有點小委屈:“他其實很很后悔將你氣走了,還說要請你去吃酒,好好敘一敘,看樣子似乎想請你回去??晌矣X得他昨日做得太過分,著實沒必要再去勞心勞力還被他壓榨,便替你回絕了,他看起來很失望的樣子。” 聽了一葉的話,千花這才送了一口氣,還好他沒去砸人家的店。聽說程掌柜想請自己回去,昨日的委屈頓時也一掃而光,哼,氣走了她,可算知道她重要了? “干得好!我才不會回去呢!”千花極是孩子氣地說道:“跪著求我也不回去!” 一葉點點頭:“我也是這么想?!?/br> 千花在家歇了幾日。除了洗衣裳,一應(yīng)事情都是一葉在做;千花也曾不好意思,表示自己也能做一些,但一葉叫她只管好好歇著,不許她碰。一次兩次三次,在千花的強烈抗議下,他才答應(yīng)叫千花幫他摘菜葉,遞遞盤子。 她忙慣了,兀然閑下來反倒不習(xí)慣,甚至無法想象自己年少時怎能成日沒心沒肺地玩。接下來的幾天里,她白天就滿街溜達(dá),看有沒有自己能干的活。盡管一葉勸她不必辛苦,他出去找活干就好,但千花心里想的是早些攢錢早些離開,哪里會聽? 她運氣也是好,清江鎮(zhèn)另一家大一些的珠寶店聚珍齋有位師傅要回家奔喪,缺人。那里的掌柜一聽說她以前是聚源樓的,便請她進(jìn)去說話,且對她十分滿意。 “只待東家親自看過,你明日便可以來上工了?!闭乒裥諟兀莻€和和氣氣的中年人,也有些胖,看著他的體型,千花感到特別親切。溫掌柜給她開的工錢可比程掌柜大方多了,絲毫也沒有因為她是女子便往死里壓價。 千花喜不自勝,連連謝過。 “聚珍齋的溫掌柜和東家溫少爺可和氣了,也大方得很,我現(xiàn)在才曉得程掌柜那么小氣?!蓖砩铣燥垥r,千花要忙著吃飯,還要忙著說話,絲毫停不下來。 一葉只微笑著聽她說,及時給予回應(yīng)。 “既是如此,早該從聚源樓出來了?!彼麘?yīng)道。 “話可不是這么說?!鼻Щǖ溃骸跋惹皼]有人肯用我,是程掌柜肯信我,叫我在他那里做事。雖然小氣些,畢竟于我有恩,若不是出了這回的事,我也不會和他撕破臉皮,也定然不會去別處。” “說得是,我并沒有想到這么多?!币蝗~有些慚愧。 “不過溫少爺長得真好看,一見他便會叫人想說‘玉樹臨風(fēng)’四個字,我差點看呆了呢。人也和氣,說話文縐縐的,叫人聽著很舒服。去年燈會時,他露了個面,好多少女圍過去看他,我還覺得她們傻,不曉得有什么好看的,現(xiàn)在可算是懂了?!绷钠饢|家溫云初,千花眉眼彎彎,素日平靜無瀾的眸子里波光瀲滟,神采飛揚:“他人好,性子又好,對姑娘家來說可算是最合意的郎君了,怪不得那么多人圍著他呢?!?/br> “是么?”一葉淡淡道:“那一定有許多人為他做媒吧,不知他可曾婚娶?” “聽說還沒呢。”他毫不介意地和她聊八卦,千花開心極了。以前阿兄孟隨可不耐煩和她聊這些事,狐之琰也不喜歡,總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一點兒意義都沒有,可在她看來,很有意思呀。 “那你可得當(dāng)心些,盡量和他少接觸的好,省得叫人傳出些什么話來?!币蝗~鄭重其事地囑咐她:“珠寶師傅鮮少有女人做,聚珍齋人多,難免口雜。” “你想多啦,我這個樣子,也沒有人會多想吧?”他擔(dān)心的事情,千花絲毫不在乎,她都胖成這樣了。 “你這么可愛,怎么會沒有人多想?”一葉極認(rèn)真地責(zé)備道,仿佛她說了什么很了不得的話。 千花給自己嗆到,捂著嘴咳了老半天,眼淚也咳出來,臉憋得通紅。一葉趕緊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千花緩了好一會兒,才終于不咳了。 “吃飯的時候別亂開玩笑,嗆死我了?!彼芍蝗~道。 “我沒開玩笑,你確實很可愛呀?!币蝗~依舊是那副純良無辜的樣子。 千花如今自己都不忍看鏡子,他居然說她可愛?他眼睛壞掉了? “反正絕不會有你擔(dān)心的那種事情啦,我在聚源樓那么久,也沒聽過這種話呢?!鼻Щㄒ膊恢撛趺赐f,便強硬地轉(zhuǎn)移話題,不愿意再糾結(jié):“說點別的吧,不說這個了?!?/br> ☆、貓眼石 千花見過了這么久還沒人來找狐之琬,鎮(zhèn)子上各處客棧也未見奇怪的人,心里便安定了些。無論他為何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至少現(xiàn)在她是安全的。 聚珍齋活計比聚源樓多,要求也更嚴(yán)苛些,千花只擅長鑒定和設(shè)計樣式,至于如何去做,她生疏得很。然而這些對聚珍齋的師傅而言是必備的技能,因而初到聚珍齋,老師傅們欺她年紀(jì)小,又欺她技藝不精,很是瞧她不起,明里暗里排擠她。 聚源樓小,從未遇見過這種事,千花哪里會想到人心如此復(fù)雜?她只忍著——聚珍齋給的銀錢不算少,就算是為了以后打算,只要東家和掌柜沒有提起不要她,她就還得留在這里。 夜里和一葉一起吃飯,難免說起白天的事。一葉見自己一問她在聚珍齋過得如何,她就悶聲只管吃飯,左哄右哄,她才肯說一點。 當(dāng)著一葉的面,她沒有說師傅們是怎樣欺負(fù)自己,只說自己技藝不精。可她實在太不擅長撒謊了,遮了頭就忘記蓋住尾巴,一葉一聽就聽出了端倪。 “可是那些老師傅欺負(fù)你了?”他道:“若是不開心,不去也罷,我去尋個活計做做,應(yīng)當(dāng)也養(yǎng)得起你?!?/br> “你又養(yǎng)不了我一輩子,等你記憶恢復(fù)了,就該回自家去了。”千花白他一眼:“吃飯!” 一葉不會一輩子都是一葉,她可不想被狐之琬養(yǎng)著。 這日老師傅又要千花去做小工的活,因著是很粗重的活,千花不肯,與他爭辯:“溫掌柜可沒告訴我,我還得做這種事。” 老師傅道:“別拿溫掌柜作擋箭牌!這里面的事從來都只聽我安排,便是東家來了,我也從不退讓。連小工的活都做不了,怎么做得師傅?誰不是從小工做起來的,你那點本事,誰不會?別人會的你半點都拿不起,誰肯服你?這人心不服,日子久了,便是我也難制住他們了,叫東家的生意怎么做?” “從前我也只管這些事,聚源樓的生意卻是越做越大,并沒見誰不服?!鼻Щ◤牟粣勰脧那罢f事,可老師傅說的似乎很在理,但以她的經(jīng)驗來看全無道理,不由得與他爭了起來?!拔易龅哪切邮?,可從沒見過別處先做出來的?!?/br> “你……你那是投機取巧,可你能取一時的巧,取不了一輩子的巧!”老師傅氣勢足,嘴巴卻沒千花這么伶俐,一時詞窮。 這時前頭有人過來,說是有人拿了一塊稀罕的貓眼石來,溫掌柜拿不定主意,叫老師傅和千花過去看一看。 兩人的爭辯便暫時停下了。老師傅一邊走,一邊大聲“嘀咕”:“也不知叫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去作什么,能認(rèn)得出來什么?” 千花只作沒聽到——這種話爭辯起來沒完沒了,純屬浪費時間。 貓眼石已是罕物了,那人拿來的貓眼石大如雞卵,半透明,地子葵花黃中透綠,中間貓瞳孔似的白光如三道光線并齊。貓眼石在清江鎮(zhèn)并不多見,溫掌柜見得也少,這塊貓眼石看著像是上等貨,可他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人不耐煩地連聲催促:“你們到底要不要?我爹說了,這是塊寶貝,說少于一萬兩銀子就不賣。你們要是不要,我可還要拿去別家看一看呢?!?/br> 一萬兩銀子并不是個小數(shù)目,聚珍齋再財大氣粗也不那么隨意花錢。可這么一大塊貓眼石,便是溫掌柜這樣老成持重的,也有點不想放手。若是真的,買下來了再轉(zhuǎn)賣出去,可就不是一兩萬兩銀子的事了。 老師傅過手的寶貝多,眼力差不了;而千花眼力好,這是只有少數(shù)人知道的事——畢竟她年輕,難以被人信任,加上先前聚源樓程掌柜怕人挖走她,也從不肯叫外人知道她。 老師傅面對這么一大塊貓眼石也犯了難。貓眼石是罕物,他生平也僅見過一件,還是很小的一塊。叫他來鑒定,著實有些困難。他這方面還是很實誠的,不給東家惹麻煩,直接給溫掌柜使眼神,表示自己鑒別不了。 倒是千花對著那塊石頭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一圈,對溫掌柜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貓眼石,是勒子石,打磨得倒是仔細(xì),可耐不住石頭質(zhì)地太粗糙,中間那光也太散漫了些;真正的貓眼石,質(zhì)地可比這緊實得多,光也細(xì)膩些?!?/br> 她年紀(jì)不大,說起這些話時卻一副胸有成足的樣子,語氣和眼神的堅定叫人信服。溫掌柜和老師傅聽了她的話,都懷疑地望向貓眼石。 來賣石頭那人卻怒了,他沖千花大聲叫嚷:“你誰啊?知道什么?我這可是上好的貓眼石,祖宗傳下來的!你說不是真的就不是真的啦?氣死我了,沒想到你們聚珍齋這么不識貨,我不賣給你們了!”說著他便要來拿石頭走。 “慢著。”千花一閃身擋住那石頭,與他較起真來:“既然你不信它是假的,我就證明給你看。若是勒子石,水一滴上去就散;真的貓眼石,水滴上去是不散的。且看一看水滴在你這塊寶貝石頭上,是散還是不散,一鑒便知?!?/br> 說著她便吩咐一旁看著的伙計:“還不去取個滴水滴的器物來?” 她支使人的語氣與架勢都太自然了,伙計甚至忘記去想她才來不久,就乖乖地跑腿去了,不多時便取了來。千花取了些清水,滴在那石頭上,果不其然,水珠一著落在石頭上便四散開來,壓根兒就凝不住。 “我這兒沒有真的貓眼石,溫掌柜您應(yīng)當(dāng)知道哪里有。去尋個真的貓眼石再試試,就立見端倪了?!鼻ЩㄞD(zhuǎn)身對溫掌柜說道。 一旁的老師傅看得目瞪口呆。這些常人絕不會外傳的竅門,若非常年浸|yin其中,哪里能隨意知曉。這小姑娘若不是常年摸著寶物玩,便是家里有高人,絕非他先時想的那么簡單。 那人見溫掌柜一副當(dāng)真要叫人去借一件真貓眼石來的仗勢,連忙沖上前奪過貓眼石塞進(jìn)懷里,嚷嚷道:“我不賣了,不賣了!”緊跟著奪門而逃。 只看反應(yīng)便知那石頭的真假如何了。 看著他逃走的身影,千花呿了一口,不屑道:“死騙子,騙得倒刁鉆。” 溫掌柜十分感激地看著千花:“千花啊,還好有你在,否則說不定我就將那勒子石買下來了,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才好?!?/br> 千花也很感動地看著溫掌柜:“那掌柜給我加點兒工錢唄?” 溫掌柜笑容立即僵了;老師傅臉也垮了下來——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要錢的。 忽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千花扭頭去看,不是東家溫云初又是誰? 三人趕緊給東家打招呼。溫云初溫和一笑,問溫掌柜:“方才我路過鋪子門口,聽見外頭有人嚷嚷說咱們鋪子是騙子,發(fā)生什么事了?” 溫掌柜便將方才發(fā)生的事詳實地說了一遍,又起勁兒地夸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