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千花從床上彈起來,急急的去摸脫下來掛在一邊架子上的外衣,沒有! 她大早將銀票和碎銀子揣在懷里出門的,后來決定晚半個月再走,然后忙了一天,再然后回家了,吃完飯上樓,中途狐之琬燒了熱水喊她去洗漱,緊跟著她上來脫衣睡覺……錢呢? 無論怎么回憶,始終想不起來錢可能是在哪里弄丟了。因為無論在哪里,都好像并沒有機會丟錢。 沒有錢,還能怎么逃?一路乞討么? 千花慌慌張張地起身點燈,將樓上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可哪里找得到錢的影子?她穿好衣服,跑到樓下去,翻了飯廳翻堂屋,沿著后院也仔仔細細找了一遍。 她的動靜不小,就在她舉著燈趴在后院地上翻草叢時,被她吵醒的狐之琬出現(xiàn)在門邊,關(guān)切地問她:“怎么了?” 千花坐在椅子上抹淚,小聲地啜泣著。她原先帶出來的一萬多兩銀子,除了花掉的那些,就有一半是在路上給人偷了;如今剩下的一半也沒了。別說逃走,她只能慶幸今日尚未來得及同程掌柜辭工。 狐之琬給她倒了一杯水,輕聲道:“發(fā)生了什么,同我說一說,興許我能幫你呢?” 千花心里急狠了,想著他都失憶了,告訴他也沒關(guān)系,便抽泣著說:“我的錢丟了,也不知在哪里丟了……那可是阿娘留給我的全部家當(dāng)?!?/br> 狐之琬關(guān)切之情愈深:“別慌,我先幫你找找。你丟了多少錢?” 千花想了想,決定告訴他真話——萬一他真能幫她找到了呢? “五千兩……全是銀票,裝在藍底白花的荷包里。那荷包也是阿娘給我縫的……”千花道。荷包是老婦人為她做的,她一直將錢放在里面?!凹依锬苷业牡胤轿叶颊疫^了,可是都沒有看到?!?/br> “會不會丟在路上了?”狐之琬問她。 千花搖了搖頭:“不知道……可是就算丟在路上了,且不說能不能找得回來,現(xiàn)在也不能去找了……這里夜里是不能出門的,被抓住了就要下大獄。” “我先將家里再找一遍。你將荷包的樣子說得再仔細一些,若還是找不到,等天亮了我陪你一同出門去尋?!焙捨克?。 千花吸著鼻子點了點頭,猶豫地問:“要是……要是還找不著怎么辦?” 她是當(dāng)真慌了神。逃出來之前,她甚至不知錢為何物;逃出來的路上吃了苦,她才曉得錢有多重要,只恨自己當(dāng)初大手大腳亂花,還弄丟了不少。 若是找不著,多半也只能這樣了。她心里清楚得很,可還是想聽幾句安慰的話,慰慰自己的心。 “若是找不著,我替你賺回來。我興許家中很有錢也說不定,要是我想起以前的事了,一定會好好補償你?!彼苁钦J真地說。 千花這一路以來吃了許多苦,卻也識得了許多好人。換作從前,她會以為狐之琬無事獻殷勤必定沒有存著好心,可看著他的眼睛,她便知道他這話是真心的。 只是如果要等他恢復(fù)記憶,那還是免了吧。比起安慰的力量,這句話的殺傷力要更大些。 千花被嚇得立即不敢哭了,勉強破涕而笑:“你真好,可是你已經(jīng)做了這么多事,我不能要你的?!?/br> “是你心好收留我,這是你應(yīng)得的。”狐之琬很是堅持。 “阿娘說幫人是應(yīng)該的,不能隨便收人東西?!鼻Щńo他嚇得只能將已過世的老婦人拉出來當(dāng)擋箭牌。 “我們先不說這個,我去找一找?!焙D(zhuǎn)移話題。 除了千花居住的二樓,他將整座宅子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仍然沒有找到任何。第二天大清早,天才蒙蒙亮,他與千花兩個便出了門,沿著從房子到聚源樓來來回回找了好幾遍,始終一無所獲。 眼看天透亮了,千花心灰意冷地說:“算了吧,應(yīng)該是找不回來了,都怪我自己不小心,活該丟錢?!彼龥_狐之琬笑了笑,道:“謝謝你,我該去上工了,你還記得回去的路吧?” 大錢沒有了,只能指著聚源樓那二百兩了,好在不用很久就能拿到。 狐之琬卻說:“吃點東西再去上工。”他指著不遠處道:“那邊有個面點鋪子,去看看?我還有些銀錢,這幾日應(yīng)當(dāng)夠了?!?/br> 千花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深井冰的話癆====== 對不起今天更新晚了qaq ☆、禍不單行 作者有話要說: ======深井冰的話癆====== 啊啊啊啊對不起又晚了…… 從包養(yǎng)人變成被包養(yǎng)的人,千花心情復(fù)雜得很,但狐之琬堅持說是她應(yīng)得的報酬,她便也暫且心安理得一些些。 到了聚源樓,千花問程掌柜支取工錢,小氣的程掌柜卻不肯給:“還沒到支工錢的時間,都像你這樣,地主家也沒余糧了?!?/br> 千花可憐兮兮地望著他:“掌柜的,我家里沒錢了,要斷糧了……” “正好少吃幾頓,瘦下來。不是我說你,你也太胖了?!背陶乒耦H嫌棄地看著她:“不能壞了規(guī)矩,不行。你就沒個認識的人借點錢么?” 千花怒了。不給錢就罷了,還傷人! 她猛地一拍桌子——桌子瞬間斷成兩截——千花實在氣得狠了,絲毫沒空去想程掌柜會不會要她賠桌子?!拔页圆伙柧蜎]力氣干活,怎么做王家女郎的頭面!”她生氣地說道。 “是……是張家女郎……”程掌柜給她的力氣嚇得爬了,往后躲了一躲,可還是不肯:“不吃飽就不能干活,你倒還有力氣拍壞了我的桌子……你,你得賠我桌子,這個月的工錢扣光!”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千花不是不懊惱自己一時沖動。蠱王是沒再出現(xiàn)過,可她一激動,力氣就特別大,跟蠱王在時沒什么分別??沙陶乒褚蔡圬撊肆?! “既然要扣錢,那我也干脆別干了,你找別人給你做吧!”千花本就因丟了錢煩躁得很,特別易怒,一時便與程掌柜杠了起來。 “你!你以為除了聚源樓,還有別的地方敢要你么?”程掌柜畢竟年長許多,絲毫不將她的小脾氣放在眼里:“若不是我好心留你在這里做事,你現(xiàn)今還不知會如何呢!倒還跟我拿喬,也不想想,你配么!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就當(dāng)沒聽到方才那句話,你現(xiàn)在馬上回去好好干活?!?/br> 跟她算賬?那好,大家就好好算一算!“程掌柜,我初來時,聚源樓只有如今一半大,也只勉強養(yǎng)得起一位師傅;現(xiàn)在養(yǎng)了四位師傅,盤下了隔壁的鋪子,還有盈余。我從未因此問你多要錢,你也從未提過要漲我的工錢。今日我不過是缺錢用,要提前支取工錢,你便這樣對我,對得起天地良心么?” 千花愛算荷包里的錢,可她念著程掌柜當(dāng)時留她,從不計較他給多給少。誰知人情竟然這么寒涼,她甚至沒有支取整個月的工錢,只要了前些日子的錢而已。 “活我不干了,你另請高明吧!這個月做了的工錢就算賠你桌子也綽綽有余,我也不要了!”她氣鼓鼓地丟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就走,任程掌柜在后面喊她也不應(yīng)聲。 她走人走得瀟灑,回家半路上就開始掉眼淚了。怎么能這么倒霉呢?錢丟了不說,連差事也丟了。雖說是她自己不要的,可幫著那種人做事,她著實惡心。 以后的日子真不知該怎么過才好,一般女子能做的活計,她通通不會。 她邊走邊哭,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些人還嘲弄地指指點點。千花初時沒覺得,等后來發(fā)覺了,通通怒瞪回去——沒見人家在傷心? “瞪什么瞪,死胖子!”有個暴脾氣的立即火了,罵了她:“一身衰氣!” 千花緊緊捏著拳頭,很想揍他,可是知道自己不能動手——以現(xiàn)在的心情,一出手他非死即殘。她便只作沒聽見,低著頭默默走過去。 可那人見她示弱,反而罵得更歡:“丑人多作怪,還是好好呆在家里,別出來礙眼的好……哎喲哎喲,放開我!” 罵聲中途突變?yōu)榘Ш?,千花也忍不住停下腳回頭去看,這一看卻愣住了——只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狐之琬牢牢掐著他的脖子,滿面怒氣地瞪視著他。 “道歉或死,選一樣?!彼淅涞恼f,眼里仿佛有刀子,還是燒紅了的那種。 那人臉憋得通紅,連氣也快喘不過來了,千花只看著都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雙腿蹬了兩下,發(fā)覺掙扎完全沒有用,趕緊猛點頭。 狐之琬松開手,放開他的脖子。那人咳了好一會,很慫地在狐之琬的盯視下灰溜溜地弓著腰向千花道歉:“對……對不起,我嘴賤,我……我再也不敢了……” 千花眼睛還紅著,心情卻沒那么差了。在這種時候有人站出來給自己撐腰,丟了錢和差使也不那么難過了。 “知道自己嘴賤,就管好你的嘴?!鼻Щy得說出這種話,為自己出一口惡氣。 “是是是,不敢了,絕對不敢了?!蹦侨酥桓尹c頭哈腰。 “滾?!焙沉怂谎邸?/br> 那人連忙連滾帶爬地跑了,跑太急還自己絆到自己,在地上跌了一跤,引起眾人哄堂大笑。 千花也忍不住唇角微微揚起。 “你怎么了?”對著千花,他又是另一副人畜無害的面孔。 看著此時的他,千花才驚覺方才的他多么像荷風(fēng)素月里的狐之琬,令她不由得心生恐懼,面上笑意消退了,露出些許防備和疏離。 “我……我以后不用去上工了?!彼齽e過臉,抬起手背擦掉臉上殘留的淚,訥訥地說:“……不說了,先回去吧?!?/br> 她怕狐之琬還要多問,走得很快,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接連幾夜沒睡好,又發(fā)生這許多事,她又累又困,只想趕緊倒在床上,睡個昏天暗地。 好在狐之琬盡管失了憶,也仍舊是個看得懂人眼色的,見她不肯說便沒有多問,只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千花一回到家里便上樓睡著了。帶著破罐子破摔式的賭氣,她將一切顧慮都拋開了,睡得很沉,醒來時外面都黑透了,也不知究竟睡了幾個時辰。 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胃里空空地泛著酸水,她捂著腹部,想起自己有整整兩頓沒吃。千花從床上爬起來,理好衣服辮子,踩了鞋子往外走,打算去廚房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門一打開,只見眼前一團陰影,千花嚇得一跳,險些以為自己見鬼了。 “你醒了?”陰影會說話,還是個男聲,千花的雙眼適應(yīng)了幽暗的光,可算瞧清楚是狐之琬。 千花驚魂未定,拍了拍胸口,長吁了一口氣?!澳銍?biāo)牢伊?!”她抱怨道:“誰許你上樓來,還堵在女子的房門前?” “你一直沒有下去吃飯,也沒有應(yīng)聲,我怕你有事,又不敢私自推開門,這才守在這里,以防萬一?!焙H有些不好意思:“你餓不餓?飯菜一直溫著,隨時可以吃?!?/br> 原本只打算找點冷食果腹,哪知居然有熱食,千花哪有不樂意的?趕緊忙不迭地點頭,跟著狐之琬下去了。 飯廳里只有她一個,可她知道狐之琬就站在門口,因為門邊時不時露出他石青色的衣料來。 千花吃了幾口,眼前老晃著狐之琬在廚房里獨自吃青菜的場景,便不好意思地放下了筷子,向著門口問他:“你餓不餓?要不要一起吃點?” “我吃過了,不餓?!彼陂T外溫柔地回答。 千花仍舊不能心安理得,又道:“那你就當(dāng)吃點宵夜吧,我一個人吃不完這些,也從不留隔夜菜,要是吃不掉,扔了可惜?!?/br> 她的理由太充足,狐之琬沉默了片刻,終于踱了進來,也在桌邊坐下。 “去拿副碗筷來呀?!鼻Щㄒ娝罩?,催促道。 狐之琬便聽話地出去了,過了一會兒拿了碗筷進來。 千花從飯盆里撥了一碗飯遞給他,他笑著謝過,笑容也羞澀極了。 早晨他掐著那人脖子時的狠戾仿佛只是她的想象。 他并沒有想起來什么,只是為了幫她一時激動,千花替他想好了解釋,便將這一茬丟在了腦后。狐之琬不會主動這樣徹夜守著她,更不會還給她留著飯,若是當(dāng)真想起來了什么,也不會叫她仍舊自由自在地在這間屋子里走動,早就將她抓回去了。 千花努力地消滅著飯菜,一旁慢慢吃著的狐之琬卻放下了筷子,盯著她看。 她被盯得不自在,使勁咽下了嘴里的飯菜,不解地看著他:“你看我作什么?” 他垂下眼,好一會兒才又看著她,有些為難地問:“你不喜歡這些菜?” “沒有不喜歡呀。”千花覺得他這話問得奇怪:“你為什么問這個?” “因為你看起來并不喜歡,仿佛只是要將它們吃下去罷了?!焙悬c委屈地說。 千花愣住。 就算失憶,他竟還是這么敏銳,一眼就看穿了她。 千花早就飽了,可為了維持現(xiàn)在這副模樣,不得不強迫自己吃更多——若是少吃了,很快就會瘦下來了。這樣子吃東西怎么會開心?要不是勉強抑制著,早就吐出來了。 “你想多了,我只是還沒睡醒,看起來才會像是不開心?!彼缚诜裾J,擠出一個笑容:“你做的菜很好吃,我很喜歡。” 聽了這句話,狐之琬面上也露出歡喜的笑容來:“那就好。你喜歡,我很開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