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狐之琬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你這么差的演技,怎么敢在我面前撒謊?你是怎么出來的,孟府那么多人,怎么會沒有動靜?” 他的目光讓人不敢直視,千花別過臉,訥訥道:“我不知道?!?/br> 話才落音,狐之琬便拉著她的手將她拽起,命令道:“走!” 他拽著千花,沿著圍墻走了一陣子,走到一處被大片綠藤遮蓋之處。拂開厚厚的綠藤,居然露出一道門來。 這里怎么會有一道門?他又為什么會知道? 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似的,狐之琬回過頭來,淡淡地說:“我特意叫人鑿的?;楹竽憔妥≡谶@里,想何時回娘家看看,從這里便可以過去。” “這里不是豐府?”千花早疑惑豐府怎會如此安靜,他又在里面。 “早就不是了。”狐之琬答道,打開門上的鎖,拉著千花穿了過去。 “你能這么容易逃出來,只怕你父兄出力不少吧?!焙呑哌呎f:“你以為不承認便沒有事么?只要這件事被圣上知曉,你父兄難逃死罪,也許會死得很可怕,難道你從來也沒有想過?無論你做什么,你暫時是死不了,但是你的親人必死無疑?!?/br> 他留下他們的性命,不是為了讓他們送死的。 千花奮力地掙開他的手,反駁道:“他們不是我父兄,我根本就不是阿爹的孩子?!彼恼Z調(diào)很平靜,并不是故意賭氣才這么說。 狐之琬轉(zhuǎn)過身來,問她:“誰告訴你的?” “我自己證實的,我和阿爹的血無法相融?!蹦鞘乔Щǖ谝淮蚊半U,也是獲知真相的開始。 “那種法子容易有誤,并不可信。你確確實實是孟綸的孩子,這一點毋庸置疑,否則從前圣上無需籠絡(luò)孟綸和孟隨?!焙钌畹乜催M她眼里,看到里面開始崩潰的情緒。 “不可能……”千花睜大了眼睛:“如果是親生的孩子,他們怎么會舍得……” “因為對他來說,活下去比犧牲一個孩子更重要?!焙従徴f道:“你好好想一想,他們究竟是如何待你的。能把你養(yǎng)得這么天真,不是親生的孩子才叫人匪夷所思?!?/br> 好好想一想…… 好好想一想他們是如何待她的…… 在那些小心翼翼的捧哄之外,他們做了些什么…… 千花雙手捂著臉,小聲地哭了起來。 狐之琬聽了那么多回她的哭聲,唯有這一次是真心實意。他脫下外衣,披在她身上,任由她肆意哭著。 哭聲引來了孟府下人,接著是管事,到最后,孟綸、孟隨和方氏都聚了過來。 他們有許多人,狐之琬卻孤身一人。孟綸與孟隨對視一眼,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但這決心被狐之琬的聲音打斷。 “我若是你們,就不會輕舉妄動。”狐之琬道:“殺了我,她也逃不出去,景帝為了防止她逃走,附近藏了許多打扮成百姓的禁軍,每隔一個時辰我會發(fā)一次平安信號,少了這個信號,他們就會立即沖進來。若是真悔悟了不愿犧牲她,就什么都別做,省得白白死了,徒叫她傷心?!?/br> “你究竟想怎么樣?”狐之琬在朝堂上的名聲著實不大好,孟隨和孟綸都吃過他的虧,自然知道他不會虛張聲勢唬人。 “看好她,完成明日的昏禮?!焙溃骸凹藿o我,絕對比逃出去要好得多?!?/br> 孟隨盯著他看了一陣,雙手捏成拳又松開,復(fù)又捏成拳,如此幾番,終是妥協(xié)了:“她……交給你了,好好待她?!?/br> 千花的哭聲已停了,她低著頭,默默地聽著他們的話,一言不發(fā)。 她再也沒有試圖逃跑過,乖乖與狐之琬成了親,乖乖地住在了原來的豐府、現(xiàn)在的狐府。 偶爾,父兄會試圖上門看她,每回都被她拒絕。 十八歲之前的那年秋天,景帝舊疾復(fù)發(fā),藥石罔效,死在了龍榻上。他成年的兒子們?yōu)榱藸帄Z皇位,掀起了內(nèi)戰(zhàn)。 京城的叛亂最先被狐之琬平息,他手中有先帝遺旨,將先帝指定的三皇子扶上了皇位;然而三皇子很快被別的皇子派人暗殺,撼動了整個京城。以平判為名,狐之琬對掀起戰(zhàn)亂的五皇子和七皇子發(fā)起了剿殺令,不到三個月,便平定了內(nèi)亂。 其后他將年幼的九皇子扶上了皇位。九皇子才八歲,還不能獨立處理內(nèi)政,他便堂而皇之地當上了攝政王,徹徹底底地將大權(quán)握在了手上。 有人贊頌有人詆毀,無論如何,他已站在了權(quán)勢的巔峰。除非他哪一天看小皇帝不順眼了想將其趕下皇座,自己當上皇帝,獲得至尊地位。 然而恰在此時,他失蹤了。 作者有話要說: ======深井冰的話癆====== 這一卷終于結(jié)束了tat字數(shù)有一點點超過預(yù)期 不要在意畫風各種變化這種細節(jié)……某魚也如魔死幻被他們拽著走了…… 么么噠! ☆、何處不相逢 做了個噩夢,千花半夜里突然醒來了。 她夢見自己被人追趕著,在街頭小巷里狂奔,迷了路。同一條路繞了許多遍還是出不去,千花看見有個黑衣人站在路口,便告訴他自己被人追趕,問他該往哪里逃。 黑衣人抬手給她指了個方向,千花謝過他拔腿就跑,總算沒有再繞圈。出路很奇怪,要經(jīng)過黑衣人所在那條路隔壁的小巷。 隔著一間宅子,千花聽見黑衣人對追趕她的人說“她往那邊跑了”。 不知為什么,她能穿透宅子,看見黑衣人正指著自己的方向。 哎……怎么才幫了她又出賣她? 管不了那么多了!千花拼命地跑。 跑著跑著,一切都不見了,她站在一片廢墟里,追趕她的人,還有黑衣人,全都不見了。 這是什么詭異的破夢? 破舊的窗頁咯吱咯吱地響著,聽得見外頭風的呼嘯。 千花裹緊了被子,琢磨著等天亮了得尋個人來把窗子修一修,這吱吱嘎嘎的聲音,聽著像是馬上要被風卷跑似的。 她的心還在撲通撲通地跳,被人追趕的感覺太真實了,令她想起了某些討厭的回憶。黑衣人的臉一直藏在陰影里,看不清長什么樣。 快到天明之時,千花迷迷糊糊地夢見了一張臉。 這張臉令她再度驚醒—— 真是見了鬼了,怎么會夢到狐之琬? 兩年前景帝駕崩,狐之琬忙著處理內(nèi)亂,時常幾天都不在家里落腳。她便趁機逃了出來,所有的人都忙著打仗,狐之琬也是,分不出余力來追她。 她順利地混出了邊境,跑了許多地方,在進入這個黃沙小鎮(zhèn)時終于不再有恐懼與心驚,便停留下來。 這一世她沒有見過柳眉,也沒有人主動來找她——作為狐之琬的妻子,除了成親那日眾人觀禮時見過一回,其后要么呆在后院,要么在荷風素月,從不在人前出現(xiàn)。曾有人給她發(fā)過宴席的帖子,都被狐之琬攔下了。 狐之琬不攔,景帝也是要攔的。 那天晚上,在宮里守了幾天幾夜的狐之琬突然回來了。從婚禮之后就不曾進過她房間的他少見的來尋千花,并將侍女都打發(fā)了出去。 “他死了。”他說。 有些日子沒見過狐之琬,只覺得他除了深不可測的壞之外,還多了令人不敢靠近的肅殺之氣。 若她再仔細些,還能看得到他滿身的風霜和疲憊。 千花早已睡著了,被硬生生喊起來,裹著被子縮在床榻上。她往床里邊縮了縮,點了點頭,應(yīng)道:“方才我聽到鐘聲,她們說是喪鐘?!?/br> “李太醫(yī)救治不利,已畏罪自盡。”他又說,唇角勾起一抹笑:“景帝嘴巴不牢,酒后將蠱王的事告訴了一個妃子,不過不要緊,雖然麻煩些,并不是處理不掉。以后沒有外人知道這件事了,你開心么?” 他同她說這個作什么?千花愣愣地望著他:“沒有人知道什么事?” 狐之琬只當她沒睡醒,無奈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發(fā)頂:“沒事,睡吧,過幾日忙好了再同你說?!?/br> 千花點了點頭,躺回床上;狐之琬替她掖了掖被子的邊角,這才放下床帳走了。 他一定沒有想到再也沒能看到她;千花也沒想到自己能這么順利逃出來,還逃得這樣遠。 時間才過了一年多,卻像是過去了一輩子,被柳眉殺死像是上上輩子的事,遇見狐之琬則是上輩子。 千花隔著窗紙看外面的天光,早已過了該起身的時候,便披了衣服起床。 看時辰,來不及修窗子了,也罷,等夜里回來了再修也一樣。 推開窗頁,一股狂風挾著些許黃沙迎面撲來。外面的風越發(fā)猛烈了,分明已是春天,滿街的桃花都開了,若是天氣晴好,算得是這常年只見黃沙的小鎮(zhèn)難得的一道風景;經(jīng)過這樣一場狂風,也不知還能剩下幾朵。千花惋惜地看了一眼樓下寒風中顫抖的桃花,想要將窗頁固定起來,省得被風刮得到處撞。 咯啦—— 千花傻眼地看著窗頁自窗框上脫落,自由飛翔而去。她將頭探出窗外,目光追隨著斜斜墜下的窗頁,直至看見它砸中一個小黑點。 不幸的是,那個小黑點其實并不小,而且是個人形…… 更不幸的是,那個人被砸中以后,立即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那扇破舊的窗頁則蓋住了他半個身子。 千花不由得捂住了雙眼——實在是太慘了。 她慌張地“噔噔”幾步跳下樓梯,老舊的擱板咯吱咯吱地響著,好像隨時都會被踩斷。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帶著一身沙子,快速跑到了躺在地上的男子身前。 衣服是蒼色錦緞,其上繡著金線銀線交織而成的花紋。自從在這里定居,千花還是頭一回見到這么華貴的衣服。 完了,她下意識地想,砸到賠不起的人了。 旁邊站了許多圍觀群眾,本就在嘰嘰喳喳地討論事情經(jīng)過,一看到她便紛紛將視線對準了她。 小鎮(zhèn)不大,總歸有那么幾個人識得她。 “阿花呀,我看到剛才你家的窗子飛下來,把這個人砸昏了。你趕緊送他去醫(yī)館看看,看樣子砸得不輕啊?!币粋€阿婆說。 千花臉上才露出一抹豫色,另一個阿公就出生了:“年輕人我跟你講,要有公德心,砸了人,別想假裝不是自己干的?!?/br> 其他人紛紛跟在阿公后面:“就是就是,胖丫頭,我們可都看見了?!?/br> “我沒有想假裝啦。”千花連忙賠笑道:“事情太突然了,我……我也是被嚇到了……” “你碼子這么大,上回還打跑了偷你錢包的小賊,還會怕?”有人不信。 這兩件能是一回事嘛?千花心里腹誹著,揭開了那人身上的窗頁。待她看清了那人的臉,頓時嚇得手一松,窗頁險些又砸回去,被一旁看熱鬧的人迅疾扶住了。 “死人了——”有不明真相的人看見她的反應(yīng),瞬間腦補了窗頁下的慘狀,驚聲尖叫起來。 “壓住她,別讓她跑了!”正義的群眾立即呼喊起來。 “沒死,沒死呢,還有氣兒……”看到真相的人微弱的聲音被埋沒在人海里。 這天深夜,被眾人推去衙門一番問訊折騰的千花終于一身疲憊地被放回了家。她愁眉苦臉地捧著臉坐在矮凳上,面前的門板上躺著還沒醒過來的人。 看見他臉的那一瞬間,千花是真想拔腿就跑,可惜人太多了沒跑得掉。 有些時候夢真是靈驗,清早才夢見狐之琬,就馬上遇到了,他怎么這么陰魂不散? 她平平淡淡清清靜靜的日子才正開始呢。 經(jīng)過白天一番鬧騰,現(xiàn)在左鄰右舍都知道她干了什么事了,雖然是意外,可那也是因為她之前摳門不肯花錢修理窗戶鬧的,所以幾乎沒人同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