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藺晨無法反駁,所有人都知道這些能工巧匠是慶耀帝親自讓人挑選的,他豈敢說一句不好。 “那不如和他們一起,想來你們蠻族也沒有這樣精湛的技藝,不如你學會了,哪一天有幸回到大荒,也算我們大耀沒有辱沒你?!?/br> 站在藺晨旁邊的四殿下藺松笑呵呵的開口,看似溫雅,可眼底的刻薄卻不比藺晨少。 “若能有幸回到大荒,那要承四殿下吉言了。”陸行突然笑起來,眼底都綴了星光,仿佛真的被藺松這句話愉悅到了一般。 陸行竟真的轉(zhuǎn)身,步伐輕快地走下臺階,從工匠的手中接過冰鏟。 在數(shù)十雙眼睛注視下,噌地一聲,戳進冰面,將匠人們剛剛鑿出的冰塊從堅硬的湖面戳了出來。 隨后砰地一聲摔在地上,方方正正的冰塊碎裂開,有些甚至滑到藺晨和藺松的腳下,濺起的冰渣更是迸了兩人滿頭滿臉。 陸行抖抖手腕,輕飄飄地就將冰鏟戳立在冰上,抬眸,金色眼底透著孤傲和不屈的野性,宛如一只生在荒野中的獨狼,充滿永不馴化的兇險強悍。 藺寧和桃夏姑姑過來時,就看見這樣一幕。 白茫茫的天地間,蔚藍色的冰面上站著一人,他身穿玄衣,脊背挺直,五官深邃俊逸,一雙金瞳桀驁不馴,被他抓在手中的黑色冰鏟,帶著肅冷的殺氣。 讓他看起來像是從天而降的神祇,清冷、孤傲,又矜貴高尚! 藺寧不自覺地抓緊桃夏姑姑的裙,黑眸盈盈閃爍:“姑姑,那個哥哥是誰?” 桃夏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的有些晃神,明明這位蠻族質(zhì)子才12歲,表現(xiàn)出來的氣場卻宛如上過戰(zhàn)場殺過人的將領。 感覺到裙處傳來的微弱觸感,桃夏回過神,隱去心底的驚訝:“殿下,我們?nèi)ツ沁吙幢?,你看那邊匠人們……?/br> 藺寧看向站在冰面的玄衣少年,原來他就是陸行。 不等桃夏的話說完,藺寧忽然松開手朝背對著他們而站的藺晨藺松跑過去:“四哥、五哥,你們在干什么呀?” 小姑娘甜糯的聲音傳來,打斷兩人心底因為陸行此舉帶來的震怒。 猛地對上小姑娘靈動的黑眸,驚訝著道:“三妹,你怎么跑來這里了?” 藺寧作為皇后嫡出,備受寵愛,哪怕年歲還小,也絲毫不敢怠慢。 桃夏帶人上前同藺晨、藺松見禮后,便停在一旁。 藺寧眼里含笑,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四哥、五哥我聽母后說,過幾日就是騎射大考,你們不用練習嗎?” 小姑娘的話像是一柄利劍似的戳在他們心口上。 大耀王朝如今兵強馬壯,比大荒王朝強悍數(shù)倍。 但在騎射一事上始終不如大荒蠻族擁有天賦,所以慶耀帝格外重視皇子間的騎射技藝。 一提起這件事情,從小因為這事不知道受過多少罰的藺松、藺晨偏頭看向站在冰面不知何時同工匠探討起技藝來的陸行,更是恨的牙都癢癢。 慶耀帝雖不喜陸行這個蠻族質(zhì)子,但每每騎射大考都會叫上他,好似就為打他們臉一樣。 “不瞞meimei,我和五弟正要去校場準備呢!” “那哥哥快去吧,祝你們大考順利呀,我會為你們加油的!”小姑娘原地蹦噠了兩下,高高興興地揮手送別。 待藺松和藺晨走的不見身影,藺寧抿了抿嘴唇,輕輕拍了拍紅色夾襖上不存在的灰,揚起小臉對桃夏甜甜一笑:“姑姑,寧寧頭發(fā)亂了嗎?” 桃夏上前,幫小姑娘理了理領子:“殿下的頭發(fā)好好的,不亂,很漂亮?!?/br> 藺寧得到想要的回答,轉(zhuǎn)頭邁著小步子,噠噠朝站在冰上的陸行跑過去。 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桃夏一跳,顧不上得體的禮儀叫道:“殿下,下面是冰,會滑倒!” 這樣的聲音引起陸行的注意,他停止和匠人交流,抬眸看過去,就見冷硬的冰面上,一個紅色身影距離他越來越近。 直到一個小巧玲瓏,又瓷白可愛的糯米團子,裹著一層紅色糖漿般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孤冷的金瞳中泛起訝異,來不及隱去,垂在身側(cè)的手就被細軟的溫暖裹住。 “哥哥的眼睛真漂亮,像是天上的太陽,暖暖的?” 想摸! 第二章 哥哥你拿錯劇本了。 小姑娘聲音清清糯糯的,咬字清晰,陸行從未被人這樣直白夸贊過,尤其是那一句略顯突兀的“想摸”,更是讓人覺得意外。 陸行身體微僵,方才面對藺松藺晨時都未表現(xiàn)出絲毫怯意,此時面對一個小姑娘,卻讓他有一種無措的慌亂感:“你說什么?” 藺寧眨了眨眼睛,頰邊的梨窩若隱若現(xiàn),以為眼前的漂亮哥哥沒有聽清楚自己的話:“哥哥你眼睛真漂亮,像是天上的太陽暖暖的!” “不是這句?!?/br> 藺寧看著陸行,靜默片刻,軟著聲音:“哥哥我除了這句,沒有說其他話了呀!” 陸行唇線繃緊,金瞳中異色翻涌,他不會聽錯的,剛剛那句“想摸”他聽的格外清晰。 “殿下?!蓖T诓贿h處的桃夏終于克制不住開口,讓她們公主同這蠻族質(zhì)子接觸實屬不該,回去后她會向皇后娘娘請罪,“這里風大我們還是快點回岸上去吧?!?/br> 藺寧朝桃夏看過去,輕輕抿了下唇角,她知道方才舉動要桃夏姑姑擔心了,但是……轉(zhuǎn)頭看向陸行,這個只見過一次面的哥哥,讓她莫名感到親切。 “哥哥,我叫藺寧,住在鳳棲宮,你有時間可以來找我玩嗎?” “殿下,不可!”桃夏失色開口,讓藺寧靠近陸行已經(jīng)是她失職,她們殿下絕對不能再接近這個異國質(zhì)子,“殿下,奴婢逾越了。” 桃夏將藺寧抱起,轉(zhuǎn)頭對陸行道:“公主殿下年紀小,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你該有分寸?!?/br> 藺寧睜大眼睛,張了張嘴,眼眶突兀地紅起,從小能夠聽見別人心音的她,比一般小孩都要聽話懂事很多,但今天她好像做錯事情了。 雖然沒有聽見桃夏姑姑心里的聲音,可她能感覺到桃夏姑姑在生氣,如果不是她任性跑過來,漂亮哥哥也不會挨桃夏姑姑的罵。 想到這里,藺寧摟住桃夏的脖子,忍著淚意,看著距離她越來越遠的漂亮哥哥。 哥哥會討厭她吧。 回去的路上,藺寧一直老老實實趴在桃夏的肩膀上,情緒低落地像只某種柔軟的小動物。 讓走在后面的宮人大氣都不敢喘。 一路氣氛凝重地回到鳳棲宮,桃夏揮退其他人,徑自抱著藺寧去了皇后所在的正殿。 看到她們回來,正在抄佛經(jīng)的廖氏起身:“回來了,寧寧玩的開心嗎?” 藺寧從桃夏懷里出來,紅著眼眶,聲音小小地喚了廖氏一聲:“母后,寧寧做錯事情了?!?/br> 沒想到出去一趟,她們的小公主不僅沒有高興,反而還委屈巴巴的,皇后看向桃夏的眼神變得凌厲,不等她開口,桃夏就跪了下來:“娘娘是奴婢沒有照顧好殿下,您罰奴婢吧。” “不是這樣的,娘親是我不乖,是我跑去同漂亮哥哥說話的……”她只任性一次,就讓兩個人都跟著受罰,藺寧紅著眼眶,只覺得自己太不乖了。 皇后顧不上訓斥桃夏,將藺寧抱起,放到榻上,又喚人倒水添炭,擔心小姑娘剛剛大病初愈,再染上風寒:“寧寧不要急,細細和娘親說說是怎么回事?!?/br> 藺寧配合著廖氏動作,脫了外面的夾襖,將自己今天在御花園做的事情,老老實實本本份份地復述一遍,末了有些急地抓了皇后的衣角,看向跪在地上至今未起的桃夏:“母后,是藺寧任性,不是桃夏姑姑失職?!?/br> 藺寧打小懂事聽話,最為省心,像今天這樣反常舉動,之前從未有過,看向跪在地上的桃夏,廖氏也不想當著藺寧的訓她:“起來吧,雖然有公主幫你說情,但罰不能少,就去把宮規(guī)抄寫三遍吧?!?/br> 桃夏頷首:“奴婢謝公主殿下,謝皇后娘娘?!?/br> 桃夏離開后,廖氏伸手輕輕點了點藺寧的小鼻尖:“現(xiàn)在滿意了?” 藺寧笑著撲進廖氏懷里:“娘親最好了。” 廖氏將她抱在懷里:“寧寧和娘親說說,為什么要跑去找他?” 藺寧怯怯地看著廖氏:“娘親會怪我嗎?” “那要看寧寧給娘親的解釋,真誠不真誠?!?/br> “一開始過去御花園,陸行哥哥正在被四哥、五哥欺負?!?/br> “寧寧怎么知道,他們不是在玩而是在欺負他?” “我聽見四哥心里罵他是蠻族蠻子,我知道這是不好的詞,但是陸行哥哥好厲害呀,一點都沒有輸?shù)魵鈩荩宜难劬闷?,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太陽,看著我的時候,讓我覺得暖暖的,還有娘親,我覺得在他身邊,世界好像都變的安靜了,當時桃夏姑姑過來,訓斥了陸行哥哥,我都沒有聽到桃夏姑姑心里的聲音,你說是為什么呀?” 小姑娘雖然問著為什么,眼底卻亮晶晶地閃著光,顯然她自己早有了答案。 廖氏的神情卻變得格外認真:“你的意思是在他身邊就聽不見其他人的心音了,是嗎?” 藺寧點頭又搖頭:“我也不是很確定,當時桃夏姑姑過來太快,我又覺得自己做錯事情,是回來路上我才想到的?!?/br> 廖氏伸手順了下小姑娘頭上的花苞:“娘親知道了,有機會寧寧可以自己感受一下。” 藺寧眼睛睜大:“娘親你的意思是我還可以再見陸行哥哥對不對?” 望著小姑娘眼底的喜悅,廖氏心里發(fā)軟:“寧寧知道桃夏姑姑為什么會去阻止你嗎?” “因為陸行哥哥是蠻族,他不是我們大耀王朝的人,而且他還有一雙和我們不一樣的眼睛,宮里都在傳他不祥,可他的眼睛真的就像天上的太陽,不是嗎?” 廖氏溫柔地看著自己女兒,饒是寧寧表現(xiàn)的再如何早熟,總歸還是個孩子。 孩子的世界只有單純的喜歡和不喜歡,不存在利益紛爭。 “寧寧還小,不需要知道這些,你只要告訴娘親,喜歡陸行哥哥嗎?” “喜歡,他讓我覺得很親切?!?/br> “那寧寧下次見到陸行哥哥,可以去和他說話,娘親會告訴桃夏姑姑,要她不打攪你們好不好?” 作為她的女兒,想要什么她都會為她爭取到。 一個陸行而已,算不了什么。 藺寧眼睛睜大,里面氤氳著滿滿的驚喜,只是到底和一般的孩子不同,在欣喜之余還有些擔心:“娘親,寧寧這樣,會不會惹父皇不高興,他會不會怪罪您?” “不會的,娘親什么時候騙過寧寧?” 藺寧得了話這才甜甜的笑起來,摟住廖氏的脖子,好一通撒嬌。 * 陸行從外面回來,帶著一身寒氣,然而屋內(nèi)也并沒有比外面暖上多少。 將門關(guān)上,陸行看著佇立在桌前的黑衣人:“蒼叔您來多久了?!?/br> 面窗而站的黑衣男人,臉上帶著一個銀色面具,露出的下頜上布滿可怖的疤痕,一雙黑眸平靜無波,仿佛這世間萬物都入不得他的眼,他的心。 淡淡從陸行身上掃過:“你今日有些太過鋒芒畢露了?!?/br> 陸行唇線抿直,微微垂首:“蒼叔教訓的是?!?/br> “在這里不要忘記你現(xiàn)在的身份,茍活下去才是你該做的事情,不要再又下一次?!?/br> 男人聲音沙啞,像是石子在地上摩擦的聲響,這句話落,再開口語氣便緩和了不少,“之前讓你看的兵法都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