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這座城里最惹人眼球的情侶。

    但這一年的秋天，欒亦然和顧眉生卻鮮少同時出現(xiàn)在公眾的視線中。

    男人有男人的生活軌跡。

    女子有女子的社交圈子。

    于是，漸漸地，人們說：“這兩人之間，只怕所有風(fēng)云情事皆是炒作，豪門合作才是一切繁花云霧背后最關(guān)鍵的目的?！?/br>
    公司里，欒亦然新官上任，難得開個會，一眼望去，皆是顧鴻華的舊部下。

    “欒先生，城北項目是顧先生與我們花了數(shù)年心血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現(xiàn)在叫停，虧損實在太慘重了。”

    趙方圓是過去顧鴻華最倚重的女強(qiáng)人，她與鴻云所有的重要客戶都極為熟悉。她對欒亦然說：“欒先生，現(xiàn)在叫停城北項目，不僅會為鴻云帶來無法估量的損失，也會令大部分的客戶對我們喪失信心。是萬萬不可以的。”

    欒亦然輕輕揚眉，目光若有所思地劃過在場所有的人。

    他從頭到尾都沒怎么開口說過話，任由他們一個接一個，拒絕否定著他在開會伊始拋出來的話題。

    顧眉生坐在他右側(cè)，雙腿交疊，同樣是冷眼看戲。

    欒亦然時不時轉(zhuǎn)眸看她。顧眉生今天的裝束看起來很清純：馬尾辮，齊劉海，純藍(lán)色襯衫配了一條淺灰色短裙。

    滿室皆是各懷心事，敵友難辨的人，只有顧眉生是唯一令欒亦然愿意繼續(xù)在這間會議室里坐下去的理由。

    他的小女友格外的養(yǎng)眼是一回事，還有她此刻臉上的那一縷笑意也實在是很值得深究。

    欒亦然忽然覺得嘴唇有些干澀，他很想吻她。

    這個念頭一起，他是真的揚唇笑了?？上н@張會議桌實在太大，兩人雖然是鄰座，卻還是離得有些遠(yuǎn)了。

    顧眉生感受到他凝視的目光，轉(zhuǎn)眸看了男人一眼，隨后便站起了身。

    會議室里一時靜了下來。

    眉生面無表情看著欒亦然：“欒先生，金融部瑣事很多，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離開了?！?/br>
    蘇棠見她離開，便也起身朝欒亦然點頭示意，然后跟著走出了會議室。

    眾人皆將目光落在欒亦然臉上，想要從他俊逸的五官間窺探出一絲半點的尷尬和氣惱。

    只見他面色清寒地站起身，輕道了一句“散會”。

    欒亦然從頂層會議室去了顧眉生的辦公室。蘇棠和陳越都在里面，顧眉生從電腦間抬頭，看到他：“欒總有事？”

    欒亦然淡然看著她：“聊兩句?！?/br>
    眉生凝了他約有三四秒，然后道：“不好意思，手里瑣事很多。不如一起吃午飯？”

    欒亦然沉默看著她，又一次淡淡揚起了眉，卻并沒有再多說什么。

    午間12：00，顧眉生準(zhǔn)時走進(jìn)事先叫秦婉如預(yù)訂的餐廳。

    點過餐，閑來無聊，她去街邊買了一份報紙，一邊玩著上面的填字游戲，一邊等欒亦然。

    12：30，餐點早已經(jīng)上齊了。

    1：00，顧眉生手里的報紙早已經(jīng)被她填滿了所有的答案。

    可是原該出現(xiàn)的男人，卻始終不曾出現(xiàn)。

    顧眉生放下報紙，終于決定不再等他，拿起刀叉開始享用原該是屬于兩個人的午餐。

    對面路口轉(zhuǎn)角處，有男子身影一晃而過。

    下午2：00，顧眉生一進(jìn)鴻云就坐著電梯去了頂層，秘書根本不敢攔她。她一把推開欒亦然辦公室的大門，望著里面那個正翹著腿，坐在沙發(fā)上看新聞的男人，聲音清寒：“欒亦然，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

    辦公室外的所有嘈雜聲瞬間停止，世界仿佛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欒亦然平靜看了她一眼，起身一把關(guān)上辦公室的大門，也順便關(guān)掉了門外所有人探究和好奇的目光。

    他轉(zhuǎn)身，拉著顧眉生靠近自己，頭湊近，在女子的鼻翼間親昵地嗅著聞著，語輕若絲弦，“芒果鱈魚，聞起來味道不錯。”

    顧眉生輕啄了一下男人的薄唇，伸手捋了捋自己額前的劉海，然后雙手環(huán)住他的精腰，“我都沒吃飽。”

    欒亦然失笑。兩人坐在沙發(fā)上，他拿起茶幾上一早點好的海鮮飯，“吃吧?！?/br>
    顧眉生食指大動，拆開外賣盒，倏而踢了一腳茶幾，提高了一些聲線，“欒亦然，你為什么放我鴿子？！”

    欒亦然眼中笑意深濃，坐在一旁，優(yōu)雅撐著頭望著她，輕道：“今天你這條裙子似乎短了些?！?/br>
    顧眉生睨他一眼，抬起腳，用小腿腹蹭了蹭男人的褲腿。姿態(tài)親密又撩人。

    欒亦然勾唇，知道自己的一顆心完全被這壞心眼又無比大膽的女子緊緊地攥在手里。

    他抽了一張紙，正替她擦油膩的嘴唇，卻見她笑瞇瞇，整張臉湊了過來，滿嘴油瀝瀝就這樣貼在了他的嘴巴上。

    “嘶……”欒先生面色大變，俊眸間寫滿了嫌棄，拎著她的衣領(lǐng)變換了個姿勢，將眉生強(qiáng)勢的攬在懷里，兩只手指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地捏住了她的鼻子。

    眉生呼吸不暢，只得將滿腹的壞心思暫罷。她咬著牙，聲線提高，“欒亦然，你這個王八蛋！”

    可別指望欒亦然被她罵了之后還能有好臉色。他倏而站起身，走到辦公桌旁坐下，一臉正經(jīng)：“我讓殷實重新給你買條裙子。”

    顧眉生一頭黑線，“不要，我不信他的眼光?！?/br>
    欒亦然陡然間咬牙，瞪著她：“顧眉生，你下次再該穿這么短的裙子試試?！?/br>
    顧眉生輕哼一聲：“華庭一號里，比這還短，還要撩人的睡裙多了去了，你還不是挺喜歡。”

    欒先生表示懶得與她繼續(xù)爭論，低頭無聲處理自己的工作。

    顧眉生半跪在沙發(fā)上，雙手撐著下巴看著他。

    午后秋光就這樣散漫地灑在男人挺拔的背脊上，他身上的淺灰色襯衫真是好看。

    唔……好看的不是襯衫，好看的是人。

    有些人的好看是需要凡塵俗物去襯托的。比如衣衫，顏色，裝飾，或是后天才有的才華，能力，地位，或是權(quán)勢。

    欒亦然的好看卻可以反襯萬物。他可以將一件極簡單不過的衣服穿出自己的氣場。

    他的手指有些粗糙，但那些薄繭卻令他徒增了幾分男人味。

    顧眉生面色竟有些微的羞赧。因為她想起來，此刻他那一只正握筆疾書的右手，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纏綿悱惻地?fù)徇^她手上的那枚玉色指環(huán)。

    原來，他們早就是這世上最親密的人。情感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具化在了彼此的血液和身體之中。

    顧眉生心中只認(rèn)欒亦然一個人。

    然，她心中越是在意他，面上卻要越將他擺在不痛不癢的位置上。

    她站起身，絕美容顏在頃刻間將滿眸情絲小心掩藏。

    起身開了他辦公室的大門，顧眉生站在門口，淡淡望著對面的男人：“是我顧眉生不懂帶眼看人。若早知道你是為了得到鴻云集團(tuán)才與我在一起，我當(dāng)初怎么也不會選擇你欒亦然。”

    門外，眾人貌似低頭認(rèn)真做事，耳朵卻一個個豎得老長，仔細(xì)地聽著顧眉生說出口的每一個字。

    內(nèi)訌。

    毫無懸疑的內(nèi)訌。

    果然，這世上哪里會有忠貞不渝的情感。

    只有永恒不變的利益之爭。

    門內(nèi)，欒亦然望著女子絕塵而去的背影，神色晦澀難懂。

    門外，顧眉生冷眼掃過在場的所有人，“若被我知道你們誰曾經(jīng)在背地里出賣過鴻云，出賣過我父親。絕不客氣。”

    眾人皆驚。

    9月，眾人眼中的欒亦然與顧眉生——水火難容，往日恩愛消散如煙。

    *

    秋波弄里，眉生有時會陪著顧云禮下棋畫畫，她懂的皆只是皮毛，但顧云禮并不在意。

    他教她教得極仔細(xì)，像幼時，他教顧子墨和顧禮墨那樣的認(rèn)真。

    顧云禮年逾古稀，山水花鳥在他筆下總能栩栩如生，尤其是那一幅幅秋菊圖，惟妙惟肖，足以以假亂真。

    鳥兒在金絲籠里喳喳渴望著藍(lán)天，顧云禮坐在一旁，望著顧眉生認(rèn)真調(diào)色，忽問：“這劉文的老家究竟在什么地方，怎么過了這么久還不見他回來？”

    眉生抬頭看向他：“您是覺得新招的管家不合心意？”

    顧云禮欲言又止。片刻后，他輕嘆了口氣，說：“新來的再好，總不如劉文已經(jīng)在這個家里陪了我?guī)资甑那檎x?！?/br>
    顧眉生從容下筆，她本想畫兩顆枇杷樹。誰知畫著畫著，節(jié)外生枝，顧云禮凝神望去，不禁笑了。連忙收走她手中的畫筆，“罷罷，可別浪費了我這上好的宣紙。”

    顧眉生遭到老人嫌棄，也不惱，反而笑嘻嘻地道：“您慢慢畫。”

    走出畫室，她才漸漸收起了笑意。秋風(fēng)瑟瑟，吹得她思緒有些亂。

    這個彭青究竟在想什么？時隔這么久，卻連半分動靜都沒有。

    *

    9月，鴻云集團(tuán)內(nèi)部人心惶惶，公司內(nèi)部派系分布宛若楚河漢界。

    每個人都知道新上任的總裁這幾天準(zhǔn)備裁員。但誰都不曾想到，第一批被裁員的人里面，除了那個之前備受顧鴻華信任的史文云之外，居然還有顧鈺墨。

    整個鴻云集團(tuán)，誰不知道顧鈺墨與顧眉生關(guān)系親厚。

    沒有人琢磨得透欒亦然的心思，包括已經(jīng)跟著他許久的殷實。

    他初初上任，知道整個鴻云沒幾個人心中服他欒亦然。解雇顧鈺墨，一來是要“殺雞儆猴”給顧眉生看；二來，也是要令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欒亦然準(zhǔn)備叫停城北項目的決心。

    欒亦然這步棋，走得太妙。猶如顧云禮每日耍得很熟練的那套太極掌，借力打力，把所有顧鴻華想要施加在他身上的危機(jī)分散之后再予以還擊。

    顧鈺墨失了這份工作，第一個站出來表示不滿的是賀英慧。

    秋波弄里，賀英慧當(dāng)著顧云禮和顧鴻華的面，說：“這么多年，我們一家人甚少為了金錢權(quán)利爭過什么?，F(xiàn)在鴻云變了天，難道我們顧家也要跟著變天？”

    “算了。不說這些。我本來也不愿意讓鈺墨繼續(xù)在鴻云上班，現(xiàn)在事實既然已經(jīng)這樣，我們愿意將屬于我們的股份轉(zhuǎn)讓，換取現(xiàn)金，也好到國外尋一套合適的房子。”

    張小曼問賀英慧：“阿慧，你和鴻夏決定好移民去哪里了嗎？”

    “美國。鈺墨擅長計算機(jī)和電腦，相信他可以在硅谷找到份合適的工作。”

    顧云禮則問顧鴻夏：“鈺墨自己也同意了？他人呢？今天怎么沒跟你們一起過來？”

    顧眉生沉默吃著飯。她心中有數(shù)，顧鈺墨多半是去找唐朦了。

    唐朦在榮城，要想讓顧鈺墨現(xiàn)在移民？怕是很難。

    這一次，顧眉生猜錯了。顧鈺墨并沒有去找唐朦，他去了華庭一號，找欒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