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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香在線閱讀 - 第111節(jié)

第111節(jié)

    場面一下子冷了下來,徐澈沒有說話,其他兩人也沒說話,花廳安靜得連屏風(fēng)后面的腳步聲都能聽見。

    屏風(fēng)后面……的腳步聲?

    于蒙和宋暝俱是一愣,不由抬頭望去,便見一名女子自那里走了出來。

    “沈南呂所作所為,早已天怒人怨,兩位雖然口口聲聲說不參與,但心中對此人,未必是沒有怨言的罷?”

    對方似乎并不覺得自己出現(xiàn)在這里是一種突兀,淡定自如地笑了笑,聲音出奇好聽。

    但宋暝皺起眉頭,沒有像于蒙那樣被對方的容色攝住心神:“沒想到在使君這里說話,還要防備隔墻有耳呢。”

    言下之意,是暗暗諷刺徐澈放縱家眷在這里偷聽。

    顧香生不以為意,盈盈一笑:“我姓焦,是徐使君的表妹,方才怕唐突了二位,是以沒有及時出現(xiàn),并無竊聽之意?!?/br>
    驟然間多了個“表妹”,徐澈剛?cè)肟诘牟璨铧c(diǎn)嗆到鼻孔里去。

    但他素來是拿顧香生沒有辦法的,從前如是,現(xiàn)在也如是。

    略帶無奈地想著,他聽到顧香生對宋、于二人道:“使君此番請二位前來,其實(shí)并不是想讓二位幫忙,而是想要二位一個承諾?!?/br>
    見宋暝于蒙都看向自己,徐澈只得點(diǎn)點(diǎn)頭:“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br>
    宋暝:“什么承諾?”

    顧香生:“我知道兩位素有風(fēng)骨,不肯投靠沈南呂,但也有所顧忌,不敢貿(mào)然支持使君,這點(diǎn)我們并不勉強(qiáng),只希望屆時不管我們與沈南呂那邊起什么沖突,兩位都能保持中立,尤其是于都尉,還請轄制好自己手底下的兵員,別被沈南呂給利用了?!?/br>
    于蒙有些惱怒,覺得這女人漂亮歸漂亮,說出來的話卻一點(diǎn)也不可愛,想也不想便道:“沈南呂那龜孫子,如何能指使得動我,我自然不可能偏幫他!”

    “于兄!”宋暝還要阻止,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對方明擺著知道于蒙是兩人中比較沖動的那一個,所以先設(shè)下點(diǎn)語言陷阱引他上當(dāng)。

    顧香生轉(zhuǎn)向他:“宋兵掾想必也答應(yīng)了?”

    宋暝暗嘆口氣:“我們自然不會插手,但使君若要我們幫忙,我們也愛莫能助?!?/br>
    顧香生點(diǎn)點(diǎn)頭:“只要不插手便可以了?!币院笥心銈冎鲃由祥T的時候。

    她忽然想到自己前世看見的一句話:今天你愛答不理,明天我讓你高攀不起!不由撲哧一聲,引來其他人莫名的眼神。

    “還有一件事,”她道,見宋暝于蒙一凜,又笑著補(bǔ)充:“與方才之事無關(guān),二位不必緊張。是我先前路過折沖府,瞧見都尉手下兵員在訓(xùn)練的情景,那場面……”

    于蒙還當(dāng)她要說些趨奉討好自己的話,便冷笑:“怎么,那場面嚇著你了?那不是你一個婦道人家應(yīng)該看的?!?/br>
    顧香生這才把沒說的話說完:“那場面,實(shí)在不堪入目,我從未見過箭術(shù)爛成那樣,刀槍使得那樣有氣無力的府兵,真是大開眼界了!”

    于蒙的臉色一下子就黑了。

    ☆、第91章

    徐澈身為邵州刺史,于蒙的上官,即便他說這番話,于蒙尚且會不痛快,更何況是徐澈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勞什子表妹!

    被一個女人當(dāng)面說沒用,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于蒙冷笑,卻理也不理顧香生,直接對徐澈道:“徐使君好家教,竟教出這等不知禮數(shù)的表妹來,于某看多了傷眼,就不奉陪了!”

    他騰地起身,直接就要往外走。

    顧香生悠悠道:“于都尉被我一語道中弱點(diǎn),便要一走了之了?箭術(shù)槍法,孰強(qiáng)孰弱,這些都是實(shí)打?qū)嵉墓Ψ?,不是光靠嘴皮子就可以爭個勝負(fù)高下的,若于都尉心中不服,不如來一場賭約如何?”

    于蒙惡聲惡氣:“什么賭約!”

    顧香生:“我平日里愛騎射,箭術(shù)還可以,于都尉手下必然也有擅長射箭之間,咱們可以來比一比,至于刀槍劍法,我手底下也有兩個家奴,身手尚可,于都尉若有興趣,不妨也一道比試比試?!?/br>
    柴曠和林泰自然不是家奴,只不過是跟對方說話時的一種策略。

    于蒙睜大了眼,上上下下打量顧香生,眼神里不是驚艷,而是不可思議與嘲笑:“就憑你?要跟我手底下的人比箭術(shù)?焦娘子,我有公務(wù)在身,沒空陪你逗樂玩耍!”

    顧香生嘆了口氣:“于都尉連憑真本事和一個女子打賭都不敢,以后還談何上陣殺敵?也罷,是我不該說這話,不過您手下人那些以后要cao練,最好還是尋個無人的地方關(guān)起門來悄悄cao練,免得丟人現(xiàn)眼,不堪入目。”

    這話委實(shí)說得太過了,宋暝擔(dān)心于蒙會暴起揍人,忙打圓場:“有話好說……”

    “比就比!”于蒙已經(jīng)被徹底激怒了,“比箭術(shù)和刀槍是罷?可以!我親自下場,讓你輸?shù)眯姆诜?!不過賭約要有彩頭,若你輸了……”

    他冷笑一聲:“若你輸了,不如嫁與我為妾算了!”

    他說這句話,當(dāng)然不是因為看中了顧香生的美色,而是有意折辱對方。

    徐澈終于不能不開口了,他的聲音也帶了點(diǎn)怒意:“于都尉何故連堂堂正正比試的君子之風(fēng)都沒有?我家表妹早已嫁過人了!”

    宋暝也道:“使君勿氣,于都尉說的是戲言……”

    “誰說的是戲言!”于蒙一揮手,“徐使君縱容女眷胡鬧,口口聲聲逼著我打賭,如今我將彩頭說出來了,怎的卻反倒龜縮了?難道令表妹是奉了使君之命,特意來占我的便宜不成?”

    “我與你打賭的事情,不必牽涉徐使君。”顧香生臉上猶帶笑容,“我雖嫁過人,不過夫君早逝,如今也算自由之身,就按于都尉說的辦罷,不過話說回來,若于都尉輸了,又當(dāng)如何?”

    于蒙沒好氣:“你說如何!”

    顧香生:“妾室與婢無異,我也該想個差不多的彩頭才好,若于都尉輸了,以后便當(dāng)對我言聽計從,不得違逆,連帶你手下的邵州府兵,同樣要聽從我的命令,何如?”

    “可以!”于蒙壓根就不覺得自己會輸給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嬌滴滴的女人。

    “不行!”徐澈沉聲道,“阿焦是我表妹,身份非同一般女子,你們要比無妨,彩頭還是另換一個罷!”

    于蒙冷笑:“想來使君也對令表妹不放心得很啊,我發(fā)妻早逝,家中只余稚兒幼女,無人主持中饋,以令表妹的姿色,別說納為妾室,便是直接娶為續(xù)弦也是可以的,只不過她這性子,一看就不是溫順?gòu)故绲?,如何堪為良配?便是讓我娶,我還得考慮考慮呢!”

    徐澈如何容得旁人如此詆毀顧香生,當(dāng)即便面露怒意,一拍桌案:“于蒙敢爾!”

    顧香生:“阿兄莫急,我既然提出這個賭約,對自己的箭術(shù)必然有信心,于都尉,不知何時進(jìn)行比試?”

    于蒙:“你說何時便何時!”

    顧香生:“那就明日卯時,在折沖府的cao練場如何?”

    于蒙不愿占她的便宜,日后被人說自己之所以能贏是靠著地利來的,便道:“在刺史府單辟一塊空地也可!”

    顧香生笑了笑:“既然于都尉秉性高潔,不愿落人話柄,那邊直接在郊外飛云校場罷?”

    那個飛云校場,以前是軍鎮(zhèn)邊防軍的校場,后來這支軍隊被裁撤了,校場也隨之荒廢,無人問津,倒是一處可供比試的好地方,顧香生會提起這個地方,也是另有打算。

    于蒙:“可!”

    雖說約定了打賭,但氣氛著實(shí)不大愉快,于蒙懶得應(yīng)付,直接就告辭離去,宋暝連連苦笑,只得起身朝徐澈拱手,然后跟在后頭匆匆離去。

    兩人一走,徐澈便不再客氣,他一反先前的慢條斯理,甚至有些氣急敗壞:“你可知你在作甚!阿隱,我知道你想幫我收服他們,可也無須搭上自己!這個賭約不能履行,明日你不必去校場,我代你去說明就是了,如今我好歹也是一州刺史,于蒙不敢不給我這個面子的!”

    顧香生和聲細(xì)語:“你別著急,先聽我說完,說不定你會改變主意呢?!?/br>
    從前二人交往時,為了給心上人留下一個好印象,免得將人給嚇跑,加上從小在顧家受的教育,顧香生言行還是比較謹(jǐn)慎克制的,直至嫁給魏臨,到了宮中之后,處處殺機(jī),更不能不步步小心,然而自打離開魏國之后,她仿佛一下子脫掉枷鎖,行事多有跳脫之處,在旁人看來,簡直膽大妄為,其實(shí)這才是她骨子里最真實(shí)的一面。

    徐澈拿她沒辦法,分別數(shù)載,本以為沒有機(jī)會再見,卻還能看見她坐在眼前,對著自己說話微笑,雖然嘴上不說,心中未嘗不是小心翼翼倍加珍惜的,別說怒目以對,就是冷淡一點(diǎn)的言語,他都覺得說不出口。

    顧香生:“縱觀邵州官員,自私自利,各有打算的不在少數(shù),像宋暝于蒙這樣,雖然也明哲保身,但起碼他們心中還有良知,比起那些為虎作倀,狼狽為jian的人,不知好了多少,也是值得使君去拉攏的?!?/br>
    徐澈點(diǎn)點(diǎn)頭,這話他倒是同意的,否則也不會將二人請到這里來商量。

    顧香生:“等我們的計劃施行成功,他們心中一定會有動搖,十有*回來向你投誠,于宋二人倒是可用,但他們底下的人,卻實(shí)在不行,尤其是折沖府那些士兵,我先前看過他們的cao練,懈怠憊懶,別說比不上齊人,連魏軍也比不上,這樣一支軍隊,如何指望他們在有事的時候能夠助你一臂之力?所以我借著賭約引于蒙跳坑,若他輸了,正可趁機(jī)將這支府兵磨礪一番,收歸己用?!?/br>
    徐澈蹙眉:“收不收歸那支府兵,反是次要,你如何斷定你打賭能贏?”

    顧香生笑道:“這天底下哪里有十拿九穩(wěn)的事情,無非是對自己有些信心,繼而全力以赴罷了?!?/br>
    徐澈沉下臉:“胡鬧!若是輸了呢,難道你真要履行賭約?”

    他越發(fā)后悔自己剛才沒有阻止對方,轉(zhuǎn)念又想,如果顧香生輸了,自己也萬萬不可能讓她去當(dāng)什么于蒙的妾侍,大不了到時候直接毀約好了,他就不信于蒙還敢如何。

    顧香生狡黠一笑,卻早有謀算:“焦芫和他打賭,又不是顧香生和他打賭,再說我本來就不準(zhǔn)備在邵州久留,到時候萬一輸了,大不了一走了之,他還能怎樣啊?”

    徐澈:“……”

    敢情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顧香生嘻嘻笑道:“使君,你也太實(shí)誠了,這種事情怎能說話算話呢,于蒙宋暝二人可用,我這是想方設(shè)法在為你收攏人心啊,那個于蒙一看就瞧不起女人,若是敗在我手下,還不知會受何等打擊,到時候使君出馬,溫言撫慰,柔情萬千,還不手到擒來么?”

    徐澈:“……”柔情萬千是這么用的嗎?

    他本來以為經(jīng)過魏臨的事情,顧香生雖然面上言笑晏晏,心里不定怎么黯然神傷,可如今看來……

    好像是他想太多了。

    徐澈無力扶額:“阿隱,以后有什么事,你須得先和我商量一聲,切不可這般貿(mào)然行事,就是沒病也要給你嚇出病來了?!?/br>
    顧香生:“遵命,阿兄!”

    她如今尚未過雙十,雖說平日里處事縝密,看著穩(wěn)重,但偶爾這樣說俏皮話的時候,那股屬于少女的爛漫氣息便又浮現(xiàn)出來,夾雜著成熟與天真的雙重風(fēng)情,令人移不開眼。

    說句心里話,這樣的顧香生,反而比從前更加真實(shí),也更讓徐澈難以放下。

    他很明白,他對顧香生,依舊是有情的。

    然而這份情意在自己已經(jīng)娶了妻子的前提下,就顯得多余而可笑了。

    即便這個妻子乃天子賜婚,并非出于自己的意愿,而對方聽見他要來邵州赴任時,也不肯與之同行,生怕邵州苦寒,不如京城安逸。

    但無論多少理由和借口,都無法改變他有妻室的事實(shí),顧香生會因為魏臨另立新后而選擇出走,自然也不可能去屈就一個妾室之位,與其說出來讓雙方都尷尬,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開口。

    更何況,徐澈也舍不得她受這份委屈。

    香生,香生,依香而生,本就該被人珍而視之,魏臨為了大業(yè)而選擇舍棄她,自己又如何還能讓她再傷心。

    只要像現(xiàn)在這樣,能看著她的笑容,便也足矣。

    心中萬千思緒浮上心頭,徐澈慢慢道:“阿隱,你既然自稱我表妹,往后人前,你我不妨也暫且如此稱呼?!?/br>
    顧香生知道徐澈這是為自己著想,如果她離開邵州,肯定還要經(jīng)過南平其它州縣,到時候跟別人自報家門,說是邵州刺史的表妹,的確可以省下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她的心頭忽然涌起一股悲意,酸澀漲滿心間,幾乎要落下淚來。

    如果當(dāng)初徐澈沒有回去……

    如果當(dāng)初兩人沒有分開……

    然而沒有如果。

    歲月就像流水,一路往前,再也回不去了。

    兩人四目相對,即使什么話也沒有說,徐澈仿佛也能讀懂對方的心思。

    他的眼睛也跟著酸酸澀澀的。

    “徐郎阿兄?”

    “嗯?”這是什么怪稱呼,徐澈有點(diǎn)哭笑不得,酸澀的心情也消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