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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香在線閱讀 - 第93節(jié)

第93節(jié)

    然而顧香生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便沒有后悔的余地。

    正如焦太夫人所說的那樣,就算她以后后悔了,回來了,但那時候“顧香生”已經(jīng)死了,她只能改名換姓,就算魏臨肯重新接納她,名分也不可能是淮南王的發(fā)妻,說不定到時候還不如現(xiàn)在。

    所以就算再希望孫女能過得好,焦太夫人也覺得,這太難了。

    趙氏:“大郎君二郎君那邊,您看……”

    焦太夫人:“由得他們?nèi)フ垓v唄,看他們能折騰出個什么來,我也沒幾天好活了,倒不cao那么多心,還不如看看戲呢!”

    趙氏:“您又說這些讓人掉淚的話!”

    焦太夫人哂笑:“是你太沒出息,有什么好掉淚的?我這輩子就算稱不上長壽,經(jīng)歷得卻比別人三輩子加起來還多,榮華富貴也享了,若是還不滿足,那就該遭雷劈了!”

    ……

    然而此時的顧香生,并不知道對于她的突然離去,魏臨和顧家有著什么樣的反應(yīng)。

    就算她知道,這些也已經(jīng)不關(guān)她的事情了。

    與夏侯渝他們分別之后,一行人在路上遇到了不少困難,有時候是車壞了,有時候是碧霄生病了,偶爾還能遇上劫匪劫道,尤其是在越靠近南平與魏國兩國的邊境上,治安就越不好。

    幸而這些都還是可以克服的困難,拋開出發(fā)前的充分準(zhǔn)備不說,有林泰,柴曠兩人在,那些不長眼的小毛賊基本是沒法近顧香生她們的身的。

    數(shù)日之后,他們終于抵達(dá)了位于南平的邵州……治下的一個小村莊。

    這個時候的南平,正遭遇著春夏連旱,邵州這種地方本來就不富裕,再遇上旱災(zāi),簡直是雪上加霜,顧香生他們悲劇地發(fā)現(xiàn),就算有錢,也買不到糧食。

    更慘的是,不僅沒糧食,還快要沒水了。

    ☆、第78章

    此處名為席家村,因為村子近半人口都姓席,席姓一家獨大,但還有其它姓氏的村民,近兩百多戶,五百多口人。

    不過這些信息,都是顧香生他們以后才知道的。

    他們之所以來到這里,并非因為此處是去往邵州府城的必經(jīng)之路,而是因為當(dāng)時一共有三條路,他們不小心走了岔路,就來到這里,干糧飲水已經(jīng)耗盡,本想拿錢換點糧食,誰知道近來干旱,家家戶戶缺水少糧,見了顧香生他們手里頭的錢,也不肯將糧食賣給他們。

    至于水,據(jù)說村里的井已經(jīng)快要枯竭了,唯一能讓他們這些外地人打到水的,就是村子里的池塘。

    那口池塘顧香生他們也去看過了,從上面那一層綠綠的東西來看,就算煮沸了,估計喝了也會生病。

    現(xiàn)在要回頭重新走另外一條路,水和食物都已經(jīng)不夠了。

    最好的辦法,是在席家村這里得到補給,再重新上路。

    “我們自己的水都不夠喝了,哪里還能賣給你們?若是再這么旱下去,連我們自己都要渴死了,你們走罷走罷!”

    席家村很少來外客,除非像顧香生他們這樣對道路不太熟悉的人,商賈大多走的是另外一條直通邵州府城的路,但他們也不是完全沒有見過世面的村民,看見顧香生等人挨家挨戶上門要買水買糧食,都直接擺手拒絕,有些干脆連門都不開。

    最后他們還是敲到了村長家,才得到村長這么一席話。

    林泰和柴曠都是不善言辭之人,交涉的事情便由碧霄來進行。

    “這位老丈,我們當(dāng)真是沒有水了,即便沒有干糧,賣些水給我們也好,我們也不是白要的呀!”

    小姑娘甜甜的嗓音很占便宜,奈何老人家寸步不讓。

    “水就更不能給你們了,我勸你們還是回頭罷,別說這里,就算到了州府那邊,肯定也是這樣的境況,這旱災(zāi)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結(jié)束的,以前我也碰到過幾回,起碼都得等到這個夏天過完,到時候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在顧香生從前所在的另外一個世界,有一個叫徐光啟的官員兼科學(xué)家,就曾經(jīng)在《農(nóng)政全書》里說過:水旱為災(zāi),尚多幸免之處,惟旱極而蝗。數(shù)千里間,草木皆盡,或牛馬毛幡幟皆盡,其害尤慘過于水旱也。

    大意就是,鬧了水災(zāi),起碼還有幸免的地方,躲到高處也不失為一種辦法,而旱災(zāi),干涸則沒水喝,沒水灌溉糧食,糧食顆粒無收,最可怕的還是會出現(xiàn)蝗蟲,就連那些耐寒的種植作物也被吃得干干凈凈,到時候人就要餓死,還會出現(xiàn)瘟疫,再有“人相食”的情景,這些都是旱情帶來的惡果,比水患還要嚴(yán)重數(shù)倍。

    顧香生等人面面相覷,他們設(shè)想過自己出來之后會遇到的種種困難,包括有賊匪,生病等等,顧香生自以為計劃周全,卻忘了不以人的主觀意識轉(zhuǎn)移的天災(zāi)。

    老天爺?shù)氖聝?,你能料到嗎?/br>
    村長不等他們反應(yīng),直接就把門給關(guān)上了。

    門里方才還隱隱綽綽傳來呻、吟聲,不過現(xiàn)在門一關(guān),那聲音就消失了。

    顧香生等人也沒細(xì)想,正絞盡腦汁思索眼前該如何脫困。

    此時天色已經(jīng)逐漸暗了下來,家家戶戶緊閉房門,唯有從支起的窗戶里頭透出來的微光,顯示著這些人家還沒有睡下。

    即使如此,對方擺明了不歡迎他們這些不速之客,他們總不能強行闖進去吧?

    碧霄悄聲道:“要不我們偷偷去他們水井那里舀水?”

    柴曠在鄉(xiāng)下長大,因為逃荒而跑出來,后來遇上魏初家一個鋪子的掌柜,才被對方看中收留,他對這些情況,要比碧霄這種自小就在公卿世家中的婢女了解得多,聞言就搖搖頭道:“既然現(xiàn)在有旱情,那水井就是全村人的水源,肯定有村中壯丁看守,我們倒是可以打得贏,可那樣一來,全村人都會跑出來追打我們,到時候雙拳難敵四手,水拿不拿得到不說,我和林泰也沒把握能護住娘子周全。”

    五人都沉默下來,饒是林泰柴曠這種久在外面行走的人,一時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他們現(xiàn)在還不算完全斷水絕糧,但是頂多只能維持一天,按照馬車的行程,一天估計還沒法讓他們走到下一個村鎮(zhèn),而且村長既然說州府也是差不多的情況,那么他們就算去到下一個目的地,也可能會遭遇同樣的情形。

    如果走回頭路,一方面不知道魏臨會不會派人來找,另一方面卻還是路程的問題,他們可是走了數(shù)日才走到這里的,現(xiàn)在掉頭回去,又得數(shù)日才能回到玉潭鎮(zhèn),中間同樣缺水?dāng)嗉Z。

    真可謂是進退兩難。

    林泰道:“要不,我們就還是往前走,小人和老柴都還頂?shù)米。瑑商觳缓人畱?yīng)該也不妨事,方才村長說,從這里出去再走上兩三天,就能到下一個鎮(zhèn)子,那里比這里大,說不定有水?!?/br>
    顧香生搖搖頭,想也沒想便否決了這個提議:“老林,老柴,雖說十娘讓你們護送我們上路,但這些日子咱們一路同行,不說親如一家,也是共患難的情義,別說兩天不喝水,你們熬不住,就算熬得住,我也不能答應(yīng),有水一起喝,有餓也要一起挨?!?/br>
    林泰和柴曠二人訥于言辭,但聽了這席話,心里不是不感動的。

    他們能被魏初派過來,忠心程度肯定毋庸置疑,但在這之前,頂多也是抱著如何完成這份差事,以及向?qū)吠醺淮闹倚模鹿k,勤勤懇懇,直到如今,方才真心誠意為這個小團隊打算起來。

    柴曠想了想,將其他人喊到一邊:“要不這樣,娘子先回馬車上去,并將馬車駛到村子外面,我與林泰二人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到夜深人靜時,水井那邊縱是有人守著,防備定然也松懈,到時候我與林泰二人伺機將他們放倒,再裝了水就跑,想必能夠趕在驚動其他村民起來之前跑掉的。”

    這也是沒辦法之中的辦法了。

    其實顧香生是不太愿意這么做的,因為根據(jù)村長方才所說,這樣的旱情很可能還要持續(xù)下去,而水井的水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多了,要供全村人使用,遲早可能會枯竭,他們多拿一桶水,就等于多搶了村民的用水份額。

    但生死放在眼前,再不光彩,總比沒水喝渴死好吧?

    她沉吟片刻,正要答應(yīng)下來,卻聽見村長那間屋子里頭傳出來的呻、吟聲更大了一些。

    正巧屋后一只小黑貓從房頂上跳下來,黑乎乎的一團,嚇了詩情老大一跳,腳下不由退了兩步,正好又踩在后面的草叢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碧霄倒是個心寬的,還撲哧一笑:“聽說鄉(xiāng)下人家都沒有茅坑的,在草叢里隨意一拉了事,你可別坐到不該坐的東西了!”

    詩情被她的話唬住,下意識伸手一摸,卻摸到一把花草,不由白了碧霄一眼。

    “這些花好像還挺好看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充饑,若是能的話,咱們多摘幾把放在車上,到時候有備無患?!?/br>
    柴曠拿過她手里的話仔細(xì)辨認(rèn)了一下,搖搖頭:“不能吃,這些是芫花,路邊隨處可見,不過不僅不能吃,還有毒?!?/br>
    詩情啊了一聲,忙將手里的花扔掉:“難怪沒人采摘呢!”

    此時屋里傳出的呻、吟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痛苦,仿佛有什么人正沉浸在病痛之中。

    窗里映出的人影晃來晃去,似乎團團轉(zhuǎn),卻又束手無策,還不時傳出細(xì)微的爭論,好像是說要不要去鎮(zhèn)上請個大夫,但這個提議出來,馬上又被另外一個人反駁了,說是現(xiàn)在缺水缺糧,就算能僥幸去到鎮(zhèn)上,也不一定能請到大夫。

    顧香生道:“老柴,你去敲一敲門,就說我們中有略懂醫(yī)術(shù)的,讓我們看看病人?!?/br>
    柴曠奇道:“娘子,我們哪里有懂醫(yī)術(shù)的?”

    顧香生:“你忘了,我們隨身不帶著不少常用藥丸么,到時候看看她的病癥,若是能治好,便讓他們拿水糧作診金,想來他們不會不肯的?!?/br>
    柴曠想想也是個辦法,總比他們半夜去偷水來得穩(wěn)當(dāng),便依言去敲了門。

    過了一會兒,有人從屋里出來,不是方才的老村長,而是個半大少年。

    對方隔著籬笆看見是他們,連小院子的門也不開了,沒好氣道:“不是跟你們說過沒水么,去去去!再不走的話,我就拿鏟子趕人了!我們村子人心可齊呢,我一喊,旁邊鄰居就都出來幫忙,到時候你們想走也走不了了!”

    柴曠笑道:“小哥,我方才聽見你們屋里似有病人痛苦呻、吟之聲,是否有人生病了?若是的話,我們這里還有略通醫(yī)術(shù)的人,不妨讓我們看看?!?/br>
    那少年想必自小在鄉(xiāng)村長大,閱歷缺乏,一聽便喜動顏色:“果真?”

    復(fù)又狐疑:“不會是誆我的罷?”

    柴曠也不生氣:“誆你作甚?若是治好了,我們也不要錢,給我們點水和糧食便罷了?!?/br>
    少年將他們看了又看,終于道:“那你們等會兒!”

    說罷砰的一聲關(guān)上門,估計是回去找長輩商量了。

    席大郎回去一說,老村長自然不信,哪有那么巧的事,別是想騙水騙糧的吧?

    但老妻生病,痛苦不堪,他又束手無策,只能在旁邊干著急。

    兒子和兒媳上山采藥失足跌落而亡,如今膝下只有兩個孫兒,但孫兒再貼心,也沒法跟一起走了半輩子的老伴相比,偏偏老村長沒了兒子媳婦之后,又要面臨失去老妻的痛苦。

    席二郎在旁邊道:“阿翁,不如讓他們看看罷,反正治不好也不用付診金,不然阿婆可要疼死了!”

    老村長看了看老妻,下定決心,對席大郎道:“你去將他們叫進來!”

    饒是顧香生等人有心理準(zhǔn)備,進屋看見病人的情形時,仍忍不住嚇了一跳。

    只見躺在床上的老婦面色蠟黃,奄奄一息,嘴里不時逸出一兩聲呻、吟,顯是痛苦已極。

    但最恐怖的,還是她高高鼓起的肚子,連被子也遮掩不住。

    鄉(xiāng)下人雖然不怎么講究,可一下子涌進來這么多人,還個個盯著病人,老村長不由狐疑:“你們到底誰是大夫?”

    “我是?!睋屧谄渌嗣媲埃櫹闵_了口。

    其實她心里也沒底,不過詩情柴曠他們就更加一竅不通了,好歹她還會見機說話。

    “詩情,老柴,你們且到外屋等一等罷,將藥箱子留下來。”她又對老村長道:“這兩位是您的孫兒罷,請讓他們也到外頭稍候,您給我說說病情罷?”

    老村長見她冷靜鎮(zhèn)定,心里就信了幾分。

    他讓席大郎二人先出去,然后主動掀開蓋在老妻身上的被子給顧香生查看。

    顧香生是女子,見她伸手去揭老婦人的衣裳,老村長也沒阻止。

    沒了被子和衣裳的遮掩,老婦人的肚子顯得更加滾圓隆起,乍看像是懷了孕。

    但以她這樣的年紀(jì),懷孕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顧香生輕輕按了一下,老婦人便呻、吟起來:“痛……”

    “這個樣子有多久了?她的皮膚原先就這么黃嗎?腹部好像還更黃一些?”

    老村長愁道:“約莫一個月前罷,她起先說是腹痛,我也沒留意,反正我們村沒有大夫,平日里有什么小病小痛,都是自己扛過去,或者到山上摘點草藥熬了湯喝,但后來草藥吃了也沒用,她說肚子疼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肚子也越來越鼓……”

    顧香生又順著鼓起的地方按了一圈,并未摸到腫塊,這說明很可能也不是腫瘤之類的疾病。

    現(xiàn)代人都有起碼的醫(yī)學(xué)常識,但也僅僅是常識,不代表可以看病問診,不然醫(yī)生大夫也沒必要存在了,以顧香生的能力,的確沒能看出老婦人到底是何毛病。

    她對老村長道:“實不相瞞,我只是粗通醫(yī)理,算不上大夫,但是我們行囊中帶了不少藥,其中有一些安神定氣的,或許可以緩解她的病痛,不過我也不敢保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