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煲

    她的臉頰、鼻尖凍得通紅，眼睛因為閉得太用力都有偽魚尾紋了，五官皺在一起，丑得半死。

    寧珩瞇了瞇眼睛，并沒有把雪球扔在她臉上，身子一壓，頭順勢一偏，吻上了姜百萬早已凍得冰涼的雙唇。

    在姜百萬的幻想世界里，初吻應(yīng)該在一個明媚的春天，萬物復(fù)蘇，鳥語花香，她長裙飄飄，對方即便不是黑色燕尾服也得西裝革履，風(fēng)度翩翩地執(zhí)起她的手，含情脈脈地問“我可以吻你嗎”，在征得她羞澀的同意后，抬起她的下巴，輕柔地吻一下。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她狼狽地倒在雪地里，頭發(fā)一團(tuán)亂糟糟，劉海還濕淋淋的，手腳完全凍僵，連嘴唇都凍得發(fā)紫、失去知覺。吻她的寧珩縱然也是西裝革履，可他的唇也冷，手也冷，除了身上一直以來的沉香烏木氣息讓人沉醉外，一點都不浪漫！

    就在她一慌神力氣全無的時候，他把她的雙手包裹在手心里，唇依舊冷，可她能感覺到他的輕柔，他皮衣翻領(lǐng)上的皮草磨蹭著她的下巴，癢癢的，搞得她連呼吸都忘了。（注：文中提及“皮草”都為仿皮草，并非真的動物毛皮）

    “姜百萬，你還不明白我讓你去御通制藥的‘私心’嗎？”他的額頭抵著她的，低聲問，聲音該死的低沉好聽。

    這算是什么表白！

    “你……”姜百萬咬住下唇，眼底一熱，“卑鄙！”

    “你屢次拒絕我的提議，我是迫不得已才……”寧珩頓了一下，湊近她的耳朵，“色.誘?！?/br>
    姜百萬心里奔騰過一群草泥馬，想：其實對付我很簡單，直接說一個月工資翻十倍不就好了，還用得著出賣色相？！

    “起來，你很重，我快被你壓死了?！北簧?誘了的姜百萬無情無義地說。

    寧珩仿佛沒聽見，挪都不挪一下，“我像你這么高的時候，還不到120斤。”

    “誰120斤！”

    “抱歉，我說錯了。你是‘120多斤’?！睂庣窦又亓撕竺鎺讉€字的讀音。

    “你才120多斤！”

    “非也，我比你重很多?！?/br>
    “你……你干嘛親我！”

    “你說呢？”

    他這么一問，姜百萬都不敢回答了。

    寧珩制住她的手，仿佛要看進(jìn)她心底去，“姜百萬，你就是個傻子，膽小鬼?；蛘撸阋詾槲腋詈朗峭活惾?，僅出于對美色的垂涎，就想一親芳澤？再說，‘美色’這個詞跟你能沾上幾厘米的邊？”

    臥槽，真想殺了他！！

    “我……我不知道你說什么！”姜百萬完全無反擊之力，扭動著掙扎起來，身下的雪被壓得成了冰坨坨，糊爛一堆，寒徹心扉。寧珩放開她，她一把推開他就爬了起來，還沒站穩(wěn)，腳下一滑，摔了個“老太太鉆被窩”，許是太緊張，她急著想站起來的結(jié)果就是屢次爬起屢次滑倒，四腳朝天摔、狗吃屎摔，飛身鏟球摔……配上點音樂，別人還以為她在跳那種滿地爬的街舞——

    摔足一百八十圈，摔出美味摔出鮮！

    剛剛被粗暴推開的寧珩坐在一旁的雪地里看著她艱難地和平衡感做斗爭，當(dāng)她不受控制地又要摔在他身邊時，他終于伸出友誼之手接住她并抱她入懷，還頗為邪惡地說了一句：“你是在詮釋‘在哪里跌倒，就爬起來繼續(xù)跌’這句話?！?/br>
    “跌你個大頭鬼啊嗚……”姜百萬雙眼再次瞪大，寧珩那個混蛋剛才色.誘她一次還不夠，現(xiàn)在竟敢第二次吻住她的唇，而且比剛才還強勢兇狠，右手緊緊按著她的后腦勺不讓她后退，左手則攬著她的腰，讓她的上身緊緊貼著他的身子，雙手使不上勁，只能緊緊揪著他的領(lǐng)子，都快把領(lǐng)子上毛絨絨的皮草扯下來了。

    親了又親！這個混蛋加大色.狼！

    危急中，姜百萬使出第九套廣播體cao掙開了寧珩，翻滾到一邊。

    幾乎摔得皮青臉腫、這會兒嘴唇又好像有點腫的姜百萬憤恨地攀著墻站起來，喘個不停，屁股也疼，胳膊也疼，腳踝也疼，那一陣摔啊，像遭了天譴似的。

    “你！你不會有好下場的！”她指著寧珩義憤填膺。

    “這么詛咒我，對你的未來沒有好處。”

    “詛咒你怎么了？！”

    “謀殺親夫?！睂庣窈茌p松就站起來了，撣幾下身上的冰渣，看向她，不容拒絕地說：“下周一，御通制藥人力資源部報到?！?/br>
    “我不去！”

    “工資是達(dá)通轉(zhuǎn)正后的兩倍?！?/br>
    姜百萬倒吸一口氣，回頭看他，“我……我考慮一下?！?/br>
    寧珩笑了，唇角弧度勾人，“我就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

    電梯里，姜百萬揉了揉下唇，心里七上八下的，寧珩的臉一直飄動在她的眼前，讓她沒辦法專心思考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寧珩似乎是因為喜歡她，才讓她去御通制藥當(dāng)空降兵的。去？感覺羊入虎口；不去？不入虎xue焉得虎子？

    唉，在達(dá)通呆了三個月，跟寧一儉沒見過幾次面不說，似乎還勾搭上了寧一儉的小叔寧珩，這關(guān)系亂的，她百年之后，該怎么對淼淼解釋這段插曲？

    懷著對自己深深的鄙夷，姜百萬回到辦公室收拾自己桌上的東西。林儷的眼睛還是紅的，離開達(dá)通似乎真的讓她很難過。姜百萬心想，還好她也一塊兒被炒魷魚了，否則林儷不知道得多記恨自己。這時，林儷抬眼看著她，她忙裝作也很難過的樣子。

    “你有什么打算？”林儷問。

    “再找工作嘍，我是不想讀博了。”姜百萬滿懷心事地說，她爸爸又再次不知所蹤，沒問家里要錢已經(jīng)很好了，mama今年就要退休，微薄的退休金還得支付房貸。如果自己去御通制藥時工資真能像寧珩說的那般高，那么扣除房貸，她和mama一個月還有六、七千元的生活費，很小康了。

    林儷嘆口氣，低聲下氣地說：“你有什么好的工作機會，別忘了知會我一聲，可以么？”

    除非我不想活了，否則絕對不會再跟你共事！姜百萬心想，表面上敷衍著點點頭。

    在大家看似是挽留的目光中，她和林儷抱著一箱東西離開了達(dá)通，林儷再次落下了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眼淚，而姜百萬望著寫字樓后面那條小巷子里傳統(tǒng)茯苓糕、爆炒田螺和醬豬蹄的招牌，留下依依不舍的口水幾滴，毅然決然地拐進(jìn)去買了一份醬豬蹄，才擠上回家的公交車。

    節(jié)后第一天就被趕回家的姜百萬當(dāng)晚約了細(xì)胖子出來吃飯，細(xì)胖子追男神江醉墨之路似乎遇到了些阻礙，現(xiàn)在也煩心得要命。兩個失意女子點了一個超大份蟹煲外加幾串烤羊排，邊喝熱桂花米酒邊吃。

    所謂“失意女子”的說法沒一會兒就遭到了細(xì)胖子的反對，“什么鬼？你這哪是失意啊，分明是秀恩愛好吧？你喜歡的那個什么嘯剛有女朋友不久，你就被霸道廠長索愛，這是丟了芝麻撿西瓜的大好事。早就告訴你那個寧總喜歡你了，你就是不信，非要人家對你‘施暴’，你才意識到，他說什么來著？哦！‘謀殺親夫’——我的天！他這是求婚么？”

    “你不懂其中刀山火海一般的煎熬啊……”姜百萬搖搖頭，在蟹煲底下翻出了幾塊土豆。

    “算了吧，我還不清楚嗎？你一直告訴自己不可能喜歡他，其實他的一舉一動早讓你心猿意馬?！奔?xì)胖子不以為然，“他先后強吻你兩次，你抽他沒有？你想想，換做別人，比如你以前的部門經(jīng)理，或者附近出沒的流浪漢，你會不會報警？”

    姜百萬嚇得土豆沒夾穩(wěn)，掉在了桌面上，以前阮豪拍一下她的背，她都覺得別扭，現(xiàn)在寧珩都已經(jīng)親她了，她竟然沒想過要拿平底鍋狠狠拍他的臉。支支吾吾了半天，她勉強找到個理由：“可能是……因為長相？”

    “也對，上次他送你回來時我驚鴻一瞥，真心帥，跟我家醉墨不相上下了都，就是帥的風(fēng)格不太一樣?！奔?xì)胖子舉著羊排，毫無節(jié)cao地說，“根據(jù)個人經(jīng)驗，只有十足把握對方不會報警，才會干出這樣的事。”

    姜百萬掰開一個蟹殼，“是我看起來太軟弱么？”

    “你也喜歡上他了吧……”細(xì)胖子笑得十分jian邪。

    “怎、怎、怎么可能！”姜百萬錯愕地瞪大眼睛，手心緊張得出了汗，不知道是被半只螃蟹燙的，還是做賊心虛。

    “不然呢？你還喜歡那個什么嘯？”

    “莊寄嘯?！?/br>
    “好，莊寄嘯。他都有女朋友了，你要當(dāng)小三？”

    姜百萬趕緊搖頭。

    “那不就是了？來，干杯！”細(xì)細(xì)舉杯，杯中米酒散發(fā)著一股甜香，“你一直想對那什么嘯死心，現(xiàn)在機會來了，你喜歡上了寧珩，終于不再受制于什么嘯。”

    “莊寄嘯??！”姜百萬怒拍桌子。

    “哎喲，不是你的男主角，我不需要記住名字?！奔?xì)胖子捂著嘴偷樂，盡管自己的感情遇到了一些危機，但她還是熱心打聽著別人的八卦，做好知心大姐一角兒。

    姜百萬痛苦地抓著兩鬢的頭發(fā)，“你不知道……我預(yù)感，喜歡寧珩比喜歡莊寄嘯糟糕一百倍，一個是你在路邊燒烤店吃完發(fā)現(xiàn)忘了帶錢，另一個是璇宮酒店吃霸王餐！”

    細(xì)胖子高興地拍拍手，“明顯后者的霸王餐吃得值呀！”

    “你能不能用正常人的邏輯思考這個問題！”姜百萬無奈地大叫，“前者你最多跑回家拿個錢下來，后者你不但會被警察帶走，還有可能上你所在的社會版報紙?！?/br>
    “我看沒有正常邏輯的是你?！奔?xì)胖子用筷子直指她的鼻子，一臉恨鐵不成鋼，“人家璇宮酒店現(xiàn)在是開門請你進(jìn)去吃自助?！?/br>
    “天下哪有免費的自助啊……”姜百萬灰暗地說，她可不像胡細(xì)細(xì)那么樂觀，“他是藥廠的老板，只會請我吃藥?！?/br>
    “霸王藥也挺好的，你看霸道廠長的藥賣得多貴?！奔?xì)胖子捧著臉笑。

    “饑不擇食，你的體重真對得起你的食欲?！?/br>
    “搞得好像你的大臉對不起你的食欲似的。瞧你已經(jīng)吃了兩只螃蟹了，我才吃了一只！”

    “羊排你已經(jīng)吃了四串了還好意思說我！”

    也許是“霸王餐”三個字在她們這一桌出現(xiàn)的頻率太高，店老板特意走過來提醒她二人：“二位美女，嘿嘿，我們這個店沒有現(xiàn)金還可以刷卡噢～”

    ☆、黑豆茶

    和細(xì)細(xì)暴飲暴食后的第二天，在向來擁擠的公車上找到位子坐的姜百萬并不顯得多高興。她以前根本不知道顏淼淼跟寧一儉的事，淼淼甚至沒跟她這個閨蜜提過，自己和御通集團(tuán)寧殊貴的長孫在一起。淼淼去世后，姜百萬才從顏家父母口中得知當(dāng)時駕駛車輛的是寧一儉。她在財運古董店備戰(zhàn)“雙十一”時接到顏阿姨的電話，一份重要藥方從一本書中被撕走了，問她有沒有聽淼淼提過藥方的去向。

    淼淼沒有對姜百萬提過藥方的事，她甚至不能把淼淼的死同藥方失蹤聯(lián)系在一起。在她看來，御通制藥資金雄厚，根本沒必要用這種手段去謀取一張藥方。更何況寧一儉剛剛回國，而寧珩年紀(jì)輕輕，什么時候把御通制藥交托于寧一儉還是個未知數(shù)，他就算謀取了顏家的藥方又有什么用？

    據(jù)她觀察，寧珩絲毫不知情。

    顏叔叔的診所兼藥店開在一個學(xué)校附近，來買藥的都是些老顧客，一些感冒、咳嗽之類的小毛病也都會來找他看看。姜百萬走進(jìn)藥店，看見顏叔叔正在寫病例，顏阿姨則在給人配藥，他們的生活還是繼續(xù)著，只是臉上多了些愁云慘淡。

    “叔叔，阿姨。”姜百萬小心翼翼打了聲招呼。

    “萬萬來了？坐啊?！鳖伆⒁堂銖娐冻鳇c笑容，以前姜百萬總是興高采烈過來找淼淼，兩個人好像有說不完的悄悄話。

    幾分鐘后，藥店的客人走了，顏叔叔和顏阿姨才走到茶幾邊，斟上幾杯黑豆茶，一起坐在藤椅上。

    聽說姜百萬為了打聽淼淼車禍當(dāng)時的情景而去了寧一儉開辦的達(dá)通典當(dāng)，這夫妻倆直搖頭，在他們看來，她這種行為無濟(jì)于事，反而會惹禍上身?！鞍?，寧一儉會不會把這種事透露給你一個外人，咱們暫且不說，他自己也受了重傷。我們即便都覺得里面必有隱情，可是沒有直接證據(jù)?！薄八愤^我們家淼淼一陣子，后來我打聽出他是寧馳的兒子，懷疑他別有用心就讓淼淼防著點，沒想到啊……”

    姜百萬問：“您上次跟我說的藥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顏叔叔回答：“他們御通制藥賣的那個岐黃仲景丸你知道吧？號稱是古書配方，其實不全?！?/br>
    姜百萬心里“咯噔”一下，寧珩上次一時興起帶她參觀廠區(qū)的時候也提到過岐黃仲景丸配方不全的事。

    顏叔叔接著說：“岐黃仲景丸是個古方，關(guān)于它的傳說很多，有些古書也記載了它的大致配方，可是都是不完整的。我年輕的時候喜歡逛攤子，也買一些看起來破破爛爛的罐子和書什么的，沒少被淼淼媽嘮叨。但有次我發(fā)現(xiàn)其中一本沒封面的書里記載了岐黃仲景丸的配方和配制方法。那書記載的藥方有的很玄乎，有的根本不知道在說什么。一開始我是不信的，就按著方子找了一些藥材自己配了幾丸，在沒有藥引子的情況下，消炎效果都特別好。后來我聽說御通也生產(chǎn)岐黃仲景丸，買了一顆對比，發(fā)現(xiàn)大同小異。我想，我手里的說不定真配方。寧馳知道后，派人過來要買，出價100萬。我知道這個方子絕對不止100萬，試探著提出600萬的要求，他沒有答應(yīng)，反而回去大肆宣傳岐黃仲景丸為絕密古書配方，價格一路飆升?！?/br>
    姜百萬聽得直搖頭，無商不jian?。?/br>
    顏叔叔嘆了口氣，接著說：“御通制藥的岐黃仲景丸品牌早就打出去了，其實有沒有全部配方對他們來說關(guān)系不大。我們這種小藥店不可能大規(guī)模生產(chǎn)，握著配方也沒什么用。再說，誰的配方才是真的，誰說得明白？大家先入為主而已。寧馳就是想到這一點，才對我們不屑一顧?！?/br>
    “這么說，寧一儉應(yīng)該也不至于為了藥方……”姜百萬陷入了沉思，“但顏叔叔您說過，古書那幾頁被撕掉了？”

    “不見了?！鳖伿迨迕夹木o鎖，“藥方我早就熟記在心，好多年沒去翻那本書了。我們做藥所說的配方，不止是原料，還有劑量，同樣是藥，這個一錢，那個兩錢，效果就不同了。我也是整理東西的時候偶然一翻，才發(fā)現(xiàn)的。我當(dāng)時就懷疑是寧一儉騙淼淼把藥方撕下來給他，之后兩人發(fā)生了什么矛盾，在車上爭吵或者打架，導(dǎo)致了車禍。”

    “御通制藥沒有那份藥方?！苯偃f脫口而出，“如果有，寧珩就不會讓我盡可能從古書中找尋配方了。他這個人要做什么事，目的性都很強，手中有藥方的話，他不會為了掩人耳目故意叫我再去找。退一步說，寧一儉手里的藥方離開御通制藥，沒什么用，所以他得到后不可能不給寧珩?！?/br>
    “另起爐灶？”

    姜百萬搖搖頭，“何必那么麻煩，要是我家有個御通制藥，我巴不得把所有東西都貼上御通的牌子?！闭f罷，她自覺失言，低下頭慚愧地搓搓手，“叔叔、阿姨，如果你們信任我，我就去御通制藥繼續(xù)工作，打聽打聽他們是不是換了配方，或者改了劑量，如果可能，我把大致配方拿過來給你們看看，是不是書里的那份。我相信這件事會比從寧一儉口中問出真相更容易一些?！?/br>
    “哎呀萬萬，太冒險了！你不要去！”顏阿姨擔(dān)憂地說，“寧一儉他們知不知道你和淼淼是好朋友還不一定，萬一淼淼曾經(jīng)提起過你，或者給他看過你和她的合照什么的……危險?。　?/br>
    “他們不知道?！苯偃f拍拍胸脯保證，“我見過寧一儉，他根本不認(rèn)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