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寧珩沉默了一陣，“我在‘御通制藥廠長辦公室’等你?！?/br>
    ☆、板藍根沖劑

    御通制藥在n市東北郊產(chǎn)業(yè)園區(qū)，占地面積廣大。姜百萬坐著公車顛簸了好一陣才到，從廠區(qū)大門一直走到主樓竟然花了半個小時。不過，一路上風景別致，像個小公園似的，幾株臘梅在雪中綻放，份外多嬌。

    主樓的自動玻璃門緩緩打開，進去后一股暖氣撲面而來，剛才在寒風中凍得生疼的鼻子一下子解凍，有點兒發(fā)酸。姜百萬跺了跺腳，站在空無一人的大廳里發(fā)呆。保安在登記了她的名字后，很熱情地把她送進電梯，還按了樓層。到達頂樓后，一條直直的走廊，過了文秘室，是一扇實木大門，根本沒有什么“廠長辦公室”標識。

    姜百萬咽了口口水，輕輕敲了幾下。

    隔音很好，都沒有聽見腳步聲，門就被人打開了。寧珩出現(xiàn)在門后，見了她，不知怎么了，帶著幾分嘲諷地一笑，讓了個空。姜百萬很是尷尬，硬著頭皮，低頭進去找到自己的包裹就要羞憤地離開。

    “坐?！睂庣癜l(fā)話，已經(jīng)徑直走到待客一角，坐在歐式的單人沙發(fā)上。

    姜百萬站定，解開圍巾，環(huán)顧了一圈他“主場”辦公室。真是超大的，將近一半都是書柜，還有一面拱形的落地窗，被窗簾遮了一半，視野仍非常好，層層的灰云中，依稀可見太陽的橙紅影子。這一角是待客區(qū)，放著一套歐式的沙發(fā)和茶幾，因為是冬天，沙發(fā)上鋪著卡其色的長毛毯子。她注意到，待客區(qū)后有個小門，里頭估計是休息室。她沉默著在寧珩對面坐下，羞愧得不敢正眼看他。

    寧珩瞥了她一眼，拿起一旁的電話聽筒，問：“想喝什么？”

    唉，臉這個東西，丟了也就丟了。姜百萬迅速重整自己，深吸一口氣反問：“什么都可以？”

    寧珩頷首。

    “我想喝一碗熱乎乎的桂花小糯米丸子湯加上幾個剛出籠的蒸餃！”

    寧珩按下內(nèi)線快捷鍵，“一瓶礦泉水?！?/br>
    霸道廠長待客真霸道啊……

    姜百萬流下冷汗幾滴。只見一個穿著全黑職業(yè)套裝的女人進來，手里真捧著一瓶礦泉水。她接過，哇，還是熱的呢，好貼心……剛要擰開，余光見寧珩站了起來，幾步過來就從她手里把礦泉水抽走了。

    敢情是他要喝。

    我大老遠過來，一瓶水都不給我！姜百萬撇嘴。

    寧珩很自然而然地擰開蓋子，又把水還她。

    姜百萬簡直目瞪口呆，顫抖著接過，礦泉水瓶熱乎乎的握在手里，一路暖到心口。要不怎么說“喝點熱水”包治百病呢。

    “試用期就剩最后一個月，而阮豪已經(jīng)將你和林儷的考核報告發(fā)給了我。你希望繼續(xù)在達通工作下去？”

    “希望?！币娝麤]有計較自己寄錯了快遞的事，姜百萬放輕松起來。

    “為什么一定要留在達通？”

    “專業(yè)對口，轉(zhuǎn)正之后薪水又高?！?/br>
    “還有什么更立意高遠的理由嗎？”

    姜百萬一臉茫然，又忽然釋然了，“阮經(jīng)理是不是給了我一個‘不通過’？”

    “達通現(xiàn)在我說了算?！卑缘朗?。

    姜百萬星星眼看向他。

    “我保得了你一時，保不了一輩子。幾個月后，一儉身體恢復了，回來重新接任達通總經(jīng)理一職。如果你留下的決定讓評估部的經(jīng)理和其他同事覺得心有不服，這件事會重新上報到他那里。與其如此，不如……”

    “我不會離開的。”姜百萬急切地打斷他的話，一貫不示弱的倔強性子又起來了，正色道，“我沒有做錯任何一件事，為什么要讓小人得志？難道你也覺得利用陰謀詭計坑害同事、取得競爭優(yōu)勢是正確的行為？”

    “離開達通對你有好處?！?/br>
    姜百萬抬眼看住寧珩，眼中充滿不解，想不到他竟然出爾反爾，明明說過，試用期后，林儷會離開。

    寧珩勾勾唇角，松了松領(lǐng)帶，靠向椅背，雙腿交疊，坐得十分舒適，又帶幾分領(lǐng)主氣質(zhì)。“御通制藥歡迎你。”

    變故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寧珩看了她一會兒，走到落地窗邊，按下遙控器，窗簾緩緩升起，拱形落地窗全貌展現(xiàn)在姜百萬眼前，站在那里，可以看見御通制藥幾乎所有的廠房和實驗樓。她走過去，跟他一起俯瞰御通盛景，白雪皚皚，輕柔籠罩著每一處高高低低的房頂，“御通制藥”的藍色logo出現(xiàn)在每一面廠房墻壁之上。再轉(zhuǎn)頭看寧珩，他臉上帶著微笑，溫和從容地望著遠方，自信又充滿王者氣度，這里是他的主場，也是他的戰(zhàn)場。

    忽然，他轉(zhuǎn)頭看她，眉眼英氣逼人，好像下一秒就要說“萬萬，你看，這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边@么一腦補，姜百萬的心忽然跳得很快，趕緊移開目光望向遠處——剛才差一點被美色所惑！

    “我?guī)阆氯タ纯?，如何？”寧珩雖是征求她的意見，但已拿起她的圍巾。

    姜百萬點點頭，接過圍巾，不小心又挨著了他的手，也就那么一秒鐘，猶如電光石火，扎了一下她的心?？梢愿惺艿剿氖趾軣?，與他相比，她的手像凍雞爪。想必他也發(fā)現(xiàn)了，抬眼一瞥，面無表情。姜百萬很小家子氣地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卻都心不在焉。

    離開達通，到御通制藥來？她想起自己一心留在達通的真正目的——顏家父母告訴她，淼淼是坐在寧一儉的車上出的車禍?？紤]到顏叔叔曾經(jīng)和御通制藥的一段糾葛，她想打探一下，淼淼的去世，和寧一儉，甚至是御通集團到底有怎么樣的關(guān)系。

    寧一儉她一直見不到，眼下居然有個進入御通制藥工作的機會，她要不要把握？跟在寧珩身后，姜百萬心事重重，以他的縝密性子，就算寧一儉真有問題，他也不會輕易告訴別人。

    “要我牽著你的手走嗎？”已經(jīng)刻意放慢腳步的寧珩回頭。

    “嗯……是啊?！苯偃f根本沒聽清楚人家的問題，隨口一答。

    “來?！睂庣褶D(zhuǎn)身，伸出右手。

    完全不在狀態(tài)的姜百萬疑惑地望著他。

    “跟上?！睂庣駸o語。

    “噢，來了?！苯偃f一個箭步上前。

    廠房生產(chǎn)線是全自動的，時而一兩個穿著統(tǒng)一制服的工人走過，見了寧珩都畢恭畢敬打著招呼。姜百萬左看看，右看看，很是新奇，“這是生產(chǎn)什么？看樣子是那個非常貴的仲景丸？”

    “有眼力。既然是參觀，就應(yīng)該到核心產(chǎn)品生產(chǎn)線看看。”寧珩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里，走在姜百萬前面。

    “不是還有一個抗癌的藥么？新聞?wù)f御通制藥花了幾億把專利拍下來的?！?/br>
    “外頭傳說我們的抗癌新藥將在今年上市，預計銷量會打破仲景丸的紀錄。但任何一種新藥都要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實驗，才能最終用于臨床。即使是仲景丸，也不是拿到配方就馬上能制作的，御通在仲景丸上花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研發(fā)三年，試驗五年，推廣兩年——前后花了十年，才得以占領(lǐng)市場，得到認可。”

    “你們寧家不是有古書配方嗎？為什么研發(fā)了三年？”

    “這就是我邀你加入御通制藥的原因。”寧珩帶她往實驗大樓走去，“寧家的古書殘頁記載不全，可以說，現(xiàn)在的仲景丸還沒有達到最優(yōu)療效。既然是古書，不見得是孤本，一些歷史文獻和古墓中說不定有一些線索。”

    “沒達到最優(yōu)療效，你們倒是降點價啊?！苯偃f說出了咱們老百姓的心聲。

    寧珩老狐貍笑得唯利是圖，“很遺憾地告訴你，我們找最全配方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提價?！?/br>
    “早知道我剛才就順兩盒回家。”

    “也好，你送我兩盒快遞，我還你兩盒仲景丸，禮尚往來?！睂庣窨犊?，“另外，這里的藥你隨便吃，自助?！?/br>
    “我又沒病，干嘛來你這里自助吃藥……”姜百萬理虧，聲音小了下去。

    寧珩笑笑，旁邊有人送來一杯熱騰騰的飲料，他接過，又遞給她。她一嘗，甜的，就是味道十分熟悉，好像是……“板藍根沖劑？”

    “好喝嗎？”

    姜百萬翻了個白眼，他還真給她喝藥啊?！巴煤鹊摹！?/br>
    寧珩思忖了一下，低聲對送沖劑來的那個員工說：“送一箱到我車上?！毕氲剿齺頃r凍得通紅的鼻尖和接過圍巾時依舊冰冷的手，寧珩看著她把沖劑喝完，方才帶著她繼續(xù)走。

    無菌實驗室除技術(shù)人員外，其他人是不允許進入的。寧珩和姜百萬穿上隔離衣和鞋套，僅在緩沖室里隔著玻璃墻，看著里面的實驗員忙忙碌碌。在姜百萬眼里，這一套套先進的儀器設(shè)備都是一張張鈔票，與其說他帶她“隨便”參觀了一下他的主場，還不如帶她見識了一番御通集團雄厚的經(jīng)濟實力。

    怪不得有些人說，進了御通，就跟捧上金飯碗似的。

    “你考慮一下，試用期快結(jié)束之前，給我答案?！睂庣褚贿吤摳綦x衣，一邊說。

    “嗯?！苯偃f乖順地點頭，掛好隔離衣就要出去，忽然，一只手臂攔住了她。她一愣，不由得轉(zhuǎn)頭，寧珩貼著她很近，凝視著她的臉。鼻間竄入他身上熟悉的沉香烏木氣息，姜百萬哪里見過這陣勢，雙頰火速升溫，別開頭去。

    “別動?！睂庣裆焓?，從她睫毛上捏走幾根纖維，然后高冷道：“出門取個快遞而已，需要貼假睫毛？”

    “這是真毛！不然你扯一下！”姜百萬怒道，瞪著眼睛踮著腳湊過去，還眨了兩下。

    夸你睫毛長來著，你還真不解風情啊。

    ☆、德國香腸

    眼看太陽已經(jīng)落山，姜mama喊姜百萬趕緊回家吃飯。姜百萬站在廠區(qū)門口，見寧珩的車漸漸靠近，心里暗喜——省下兩塊錢公交費。只是，寧珩告訴她，后備箱里有他送她的一箱板藍根沖劑等，她郁悶了很久。

    車子開到小區(qū)門口，姜百萬拎著一箱板藍根和一個大袋子比板藍根沖劑重得多的東西艱難地向?qū)庣竦乐x。寧珩的車子已經(jīng)熄火，他把后備箱關(guān)上，走到她身邊，“重嗎？”

    “重！”姜百萬點頭。

    “換只手提?！闭f罷，霸道廠長就很無情無義地上車走人，噴她一臉灰。

    姜百萬一路高唱“你挑著擔，我牽著馬”，吭哧吭哧把東西提回家，把板藍根沖劑踢到一邊，迫不及待拆開神秘大袋子一看，里頭全是長長短短粗粗細細的香腸，包裝上還印著看不懂的單詞。叫過見多識廣的美食記者細胖子，才知道這全部是德國香腸。

    “嗬，還有人給你送禮了。是霸道總裁送的吧？你說他剛從德國出差回來？德國最出名的就是香腸、面包還有豬手，尤其是香腸，百八十種呢，這一包超市里得賣七八十，他送你這么多。哎，見者有份?！奔毰肿羽捹赓獾靥袅藥状?，“哇哦——他想表達什么？小姜，過來，吃吃我的香腸？”

    “臥槽……”姜百萬剛好握著一根最大最粗的，頓時覺得邪惡非常。

    “你走運了，霸道總裁愛上你了。”細胖子吹聲口哨，眉飛色舞，“板藍根就是個幌子，他就想找個由頭把他的香腸給你吃。”

    姜百萬臉色大變，“沒有吧……”

    “他送別人沒有？”

    “不知道?！?/br>
    “這些香腸都是純rou的，一包這么重，大老遠從國外背回來，就送你一個人，你說他不愛你？”

    “說不定他帶回來后發(fā)現(xiàn)全部都過期了才扔給我的?！?/br>
    胡細細雙手叉腰，氣得頭頂冒煙，“不要胡說，多新鮮，我都聞到香味了。他就是愛你！”

    “請你不要用‘愛’這個動詞，他一點預兆都沒有，我聽著好瘆人?！苯偃f覺得背后一陣冷風貫入。

    “我?guī)湍惴治龇治??！奔毰肿有Φ免?，臉上兩個酒窩，“我們頭兒叫我加班或者臨時出現(xiàn)場，從來不會想著開車來接我，我報個計程車費他還唧唧歪歪的，而你老板親自去接你，對吧？”

    “對。但那天……”

    細胖子對她的理由置之不理，“你先后兩次用他的杯子喝水，他有沒有對你表示過不滿？事后嚴厲教訓過你嗎？沒有。這要是換作我們頭兒，掐死我都會！”

    “我又不是故意的！”

    “好，你喝水不是故意的，把我給的減肥膏抹在杯子上就是故意的吧？他的嘴一定跟你一樣腫成豬頭，他開除你沒有？這要是我們頭兒啊，估摸著要把我調(diào)去洗廁所。”早已把減肥膏拋棄的胡細細想到抹在肚子上時火辣辣的感覺就一陣打抖。

    “你們頭兒真兇?！苯偃f評價道。

    “現(xiàn)在咱們討論的是你的頭兒?！奔毰肿硬粷M道，“我又不期待我們頭兒愛上我，我只要我的江醫(yī)生！啊～江醫(yī)生，我真想‘將一生’都交給他?！?/br>
    看著細胖子又開始發(fā)花癡，姜百萬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也姓姜。”

    細胖子嫌棄地看了她一眼。

    當晚，姜百萬做了一個噩夢，夢見寧珩手捧一束玫瑰而來，大聲對她說“我愛你！”，她不知怎么地就真的去接了，然后玫瑰全部變成了香腸，寧珩猙獰著拿著一根往她嘴里塞，說吃不完就不準回去……以至于她被嚇醒之后，還起床又刷了一遍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