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說完這句話,古驁便轉(zhuǎn)過了身,繼續(xù)向前走去;虞君樊怔了一下,已經(jīng)被古驁拉著前行。 “是么?”虞君樊在古驁身旁,輕聲啟言。 “是啊……”古驁答說。 “為何呢?”虞君樊望了古驁一眼,神色中帶了柔情。 古驁與虞君樊對視片刻,道:“我哪知道為何?卻要問你?!?/br> 聞言,虞君樊低低地笑了起來。 目光相會,在虞君樊眼神的注視下,古驁仿佛受到了鼓勵與引誘般,足下不禁再進(jìn)一步。他伸手?jǐn)堊×擞菥难鄵淼挠|感令古驁心懷鼓動,他再次吻了吻虞君樊的側(cè)顏,一觸即離,在虞君樊耳邊道:“……我想,我一定是喜歡上你了。” 古驁聲音并不大,卻仿佛直直地落入了虞君樊的心中。 兩人在庭院中相攜漫步,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流,在兩人之間緩緩流動。 不是那日登山的蒼茫,亦不是王袍加身的劍拔弩張,在這樣安然靜謐的地方,只有遠(yuǎn)處隱隱傳來的酒喝之聲,更襯了寂然。 這樣的寥夜中,表白話音落下,古驁也第一次感到了身側(cè)之人呼吸的變化…… 這變化雖細(xì)微,卻足以讓古驁心中燃起花火。 棕緞在月光下泛出淡黃的雅色,古驁頓住了腳步,雙手輕攬上虞君樊的雙肩,深情注視著面前的人。 古驁的呼吸粗重了起來…… 在虞君樊垂下眼的那一刻,古驁大膽地捧起他的臉,吻了下去。 這一次并非蜻蜓點(diǎn)水地側(cè)顏輕啄,而是吻上了虞君樊的唇。 感到虞君樊輕喘的呼吸從唇中吐露,古驁也動情——兩唇相觸,古驁的舌尖掃過那溫?zé)岬臐駶櫍菥焓值肿×斯膨埖男乜?,仿佛要將他推開??赡谴介g吞吐的甜美,卻傾灌給古驁一絲勇力,他不僅沒有放手,更牢固地將虞君樊束縛在自己身邊。 唇齒糾纏,最后分開了一線,兩人都有些氣喘。 虞君樊低聲道:“……此處庭院……”兩人靠的極近,聲音猶如喃呢。 古驁亦低聲:“天為幕,地為席,我眼中不見庭院,但只見你。” 熱烈的剖白,莫過于此。 虞君樊側(cè)過臉,咬了咬唇,古驁伸手輕輕擦去虞君樊嘴角的晶瑩,那是適才親吻的殘跡。 古驁指尖炙熱,劃過的地方,虞君樊微微躲避,古驁繼續(xù)道:“此時(shí)此刻,我多想攬你入懷,再也不管身后嘈雜?!?/br> 虞君樊低聲道:“我還沒入席,你便把我拉來這里……” “你我有要事相商,我早吩咐過,他們不準(zhǔn)跟來?!?/br> 虞君樊道:“太久也不好,我要回去了?!?/br> 古驁的指尖輕輕按上虞君樊的唇:“噓……”古驁做了一個(gè)噓聲的手勢,“你聽……” 虞君樊側(cè)耳傾聽,古驁道:“是風(fēng)聲……秋風(fēng)蕭瑟的風(fēng)……聽見了么?” 虞君樊閉上了眼睛,那努力去聽古驁所說的‘風(fēng)聲’,卻越發(fā)覺得遠(yuǎn)處的酒宴之聲遠(yuǎn)去了,仿佛落在了一個(gè)與世隔絕的空間里,風(fēng)聲……是什么樣的呢? 虞君樊無法形容,樹葉沒有嘩嘩的響,地上也沒有飛沙走石,感官更加敏銳起來,卻只有安靜……更加安靜…… 古驁卻道:“我能聽見風(fēng)聲?!?/br> 虞君樊看著古驁。 “風(fēng)聲在響,響在大地,響在四海,抱一下你,讓你靠在我懷中,都仿佛是奢望。與你在一起,溫暖,又安心,此時(shí)此刻,我真想永遠(yuǎn)如此下去……” 古驁言罷笑了起來,虞君樊倏然覺得那笑容有些炫目,古驁笑道:“你這樣看著我,會讓我離不開眼……可即使離不開眼,我也知道,你我二人這樣相處的時(shí)光,總歸是少的。” “……為何,總歸是少的呢?”虞君樊輕聲問道。 古驁輕撫上他的側(cè)顏,表情顯出略微落寞:“因?yàn)槲也恢溃遣皇俏乙粠樵?。我亦不知道,日后會怎樣,荊棘滿天下,一時(shí)安靜,總不過是偷得浮生半日閑?!?/br> 是啊,身處著亂世,兩人如此太平逍遙的日子,能有幾日?古驁忽然放開了懷抱,溫?zé)岬挠|感忽然離去,虞君樊胸口一陣冰涼……那是秋風(fēng)入懷,散了溫度。 虞君樊怔忡之下,卻見古驁嘆了口氣,負(fù)手朝庭院更深處走去。 尚未回神,足下已幾步跟上。 今日和登山那日不一樣,和之前……都不一樣。虞君樊忽然沒由來的想,從前自己仿佛總是能掌控著節(jié)奏,今日剛進(jìn)門就被古驁拉來此處,步調(diào)隨之而亂……腦海中倏地念及,古驁行軍打仗總有神來之筆,自己雖然熟讀兵書,但在軍事上卻只有蟄伏待機(jī),從無出奇制勝。他原本打算盡量想放慢這一切的速度,就像以前一樣從容,可他做不到了。 不過是一瞬之間,古驁已掌握了主動。 只聽古驁招呼道:“君樊,來這里?!?/br> 清輝鋪地,月照明塘。 就好似他們相遇那一晚。 虞君樊來到古驁身旁,古驁道:“你送我的掛墜,我一直貼身帶著,我父親看過,說那是你家祖?zhèn)髦?。我出身微末,沒什么能送你的,但有一廂赤誠,你要么?” 第115章(二修) 風(fēng)起了,虞君樊似乎能聽見樹葉的嘩嘩聲,能感到拂過面頰的微風(fēng)。 在外面的酒宴之上,典不識端著酒來到懷歆桌邊,一把便抱起了典小女:“怎么又亂跑,適才叫你,你也不聽,跑得那樣急,你弟弟呢?” 典小女說:“他自己去玩了?!?/br> 典不識這才對懷歆道:“懷公子,我妹子沒打攪你罷。” 懷歆搖了搖頭,道:“不會?!?/br> 典不識的目光朝那幽徑的入口望去,問道:“……咦?我適才還見大哥在這兒呢,這下哪兒去了?” 說話間,陳江牽著典小男走了過來:“典兄,小男在這兒呢?!?/br> 典不識皺眉對典小男道:“哎呀,你怎么又跑到陳伯那兒去了,讓你跟著你姐的呢?” 典小男有些委屈地撅了嘴,道:“jiejie不讓我跟著她……” 典小女狠狠地捏了典小男一下,典小男撇了撇嘴,把后面的話咽回了肚子里。典小女怕典小男又說出什么來,扯著他就跑:“走,我們?nèi)ツ沁呁?!?/br> 典不識喊道:“別跑遠(yuǎn)了!” 陳江嫌周圍嘈雜,對懷歆做了一個(gè)‘請’的手勢,兩人一道走到四周無人的靜處,陳江問道:“……適才,我看虞太守也在那兒吧。” 懷歆道:“是,他們兩人,估計(jì)是去商量漢中軍改制的事了?!?/br> “是么?”陳江面露疑惑,又望了那早已廖無一人的空地一眼:“……可樣子有些不像啊?!?/br> 典不識趕上幾步,也加入了談話:“呿,你知道什么,懷公子定然說得對。如今最讓大哥頭疼的,難道不就是軍務(wù)?可軍務(wù)一事,首先就要過虞太守這一關(guān)。只有虞太守同意了,后面的事才好辦?!?/br> 懷歆看了典不識一眼,心下略微詫異,隨即道:“正是。典兄所見不錯?!?/br> 陳江道:“這談軍務(wù)也該不急一時(shí),如今這宴,還等著大哥開席呢。怎么一進(jìn)門,就與虞太守去談事了?” 典不識道:“你懂什么?冬日一過,開了春馬上就是征戎,此事刻不容緩,大哥在北地征戰(zhàn),最怕的,莫過于虞太守在后方掣肘,他們得早早齊了一條心才好?!?/br> 懷歆提醒道:“典兄,慎言?!?/br> 陳江卻問:“你怎么知道大哥所慮何事?你不過也是亂猜?!?/br> 典不識哂道:“呵,大哥的心思,我陪著他游歷天下的一路,早摸透了。他前陣子來軍營視察的時(shí)候,眉間有憂慮,問我的那些備戰(zhàn)之言,我聽了如何不知,他忌憚著虞太守。我也就跟你們二人說,別人我從不講?!?/br> 陳江又看了看左右近處,果是無人,喝聲語響都在稍遠(yuǎn),這才放下心道:“……那虞太守會答應(yīng)么?” 懷歆道:“等會兒漢王與虞太守出來了,看他們神色,便能猜出?!?/br> 此時(shí)寂靜庭院內(nèi),風(fēng)落無聲……虞君樊尚未回言,古驁又緩緩續(xù)道:“上一次我問你,你為何送我那身王服,你沒有回答。這次,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br> 這樣周身無人的夜中,只與古驁獨(dú)處,仿佛紛擾都遠(yuǎn)去了,只剩兩人之間,心緒萬千。 古驁?jiān)捯袈湎拢菥粗媲暗娜?,思緒在這一刻倏然飛遠(yuǎn)了,時(shí)光好似飛快地從指間倒轉(zhuǎn)流逝——他憶起了他們的初見。 云山下湖畔,斷琴之音。 也許是從那時(shí)開始,他便開始用自己的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和無數(shù)次的出手相助,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侵蝕著面前的男人…… 說步步為營,機(jī)關(guān)算盡,并不為過。 若說是為了什么? ——真的只是為了那絲斷弦? 當(dāng)然不是。 又或許,是為了胸中志向? 是,也不是。 其實(shí)那日古驁問他,為何送自己一身王服, 他自然明白古驁?jiān)趩査裁础?/br> 如果說,之前他只是局外觀察,偶爾出手;那么正是那襲王袍,代表了他與古驁真正的血盟。 是啊,為什么呢?因?yàn)樽约荷頌槭兰易樱约幢惴Q王,也不會如寒門之人稱王那般,在四海之內(nèi),掀起軒然大波? 千百年間,天下對世家子稱王,早就習(xí)以為常,不多自己,亦不少自己…… 自己若如此,豈不是與‘平士庶’的初衷,背道而馳么? 尚憶那年隨呂謀忠前往山云書院,拜訪當(dāng)今天下的大德之人‘山云子’,所問的,便是如何以世家子之身,行‘平世庶’之實(shí)。 當(dāng)時(shí)山云子問他:你是為了寒門,還是為了自己? 他說:為父親遺志。 山云子道:既然為了胸中志向,那便大有伸展之機(jī)。天下豪杰如風(fēng)而起,寒門亦占鰲頭。公子名滿天下,蟄居巴蜀黔中,手握雄兵,何不以寒門之人為幟,統(tǒng)籌大局,隱于幕后,攀勢而上? 虞君樊問道:何為攀勢? 山云子道:天下一平,乃是大勢;世家沒落,已成定局。四海既危,英雄輩出。公子要做的是…… 山云子頓了一頓,虞君樊接道:結(jié)交英雄,以英雄為劍,抗衡世家。 山云子撫須微笑:正是。 心中不斷反復(fù)思量著山云子的建議,虞君樊越來越覺得所言不差。他之前一直擔(dān)心漢中無人才,呂謀忠雖豪杰一生,卻并非雄主,其子呂德權(quán)則平庸狹隘,不足與謀。 虞君樊自從父親故去后,平生唯謹(jǐn)慎是也,從不敢將砝碼一次押注,畢竟父親鋒芒畢露在前,鮮血淋漓太過慘烈;他第一步是要穩(wěn),第二步才是進(jìn)取…… 因此山云子所言‘以寒門之人為幟’,亦與他的性子,不謀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