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爺覺得這些傭人即便一路送了田榕到山云書院，可還是要回田家?guī)凸げ藕纤?，哪里能就留在田榕那里了呢？吃住可又是一筆錢！田榕學(xué)書，難道他們也跟著學(xué)書不成？再說還有簡夫子和古驁能照應(yīng)田榕呢，田老爺這么打算著，便不曾派傭人。

    田榕這會兒倒在榻上看著空蕩蕩的舍頂，心里不禁又愈發(fā)難受，今日所見那些貴公子，錦衣華服，就連小廝都穿著整齊的小褂，自己和他們一比，幾乎連小廝都不如了。也是，適才跟著古驁的時候，還有人把他當(dāng)成古驁的小廝了呢……田榕心想著：“他們就這樣平白無故地瞧不上我！”

    古驁見田榕在榻上唉聲嘆氣的，便也不管他，自己把東西都整理好了，又掃了地。

    在古驁不斷地忙活的時候，田榕卻坐在榻上覺著，在田家有父親，母親，雖然不太友好卻血濃于水的兄長，還有自己能隨意使喚的仆役，這些人都是自己所認(rèn)識的，可如今來了山云書院，自己卻勢單力孤起來，除了古驁和他相識，他就沒有別的認(rèn)識的人了！而且古驁今天還把他們都得罪了，斷了他們以后相交的路……雖然當(dāng)時古驁話出口的時候田榕尚且感到爽快，可一旦送走了田家老仆一行人，看著空空落落的舍間，田榕便覺得不好了。

    他知道古驁是個不喜歡交際的，而自己，本又不是能在這里說上話的人，田榕便愈加發(fā)起愁來。這邊古驁都打掃干凈了，又在外面水缸里舀了水倒在壺里，見田榕在坐著一動不動，就問他：“你還在想今天的事？”

    田榕若有所思地道：“我以后不能被他們看輕了去……”

    古驁聞言，心下不禁有些欣慰，以為田榕知道自己昨日出去玩是不對的了，便點(diǎn)頭贊許道：“確是如此……”古驁剛要說：“你現(xiàn)下便知道該努力用功，不該把心思花在別處了罷”可話還沒出口，田榕就接了一句：“……驁兄，你知道一件錦衣多少錢么？我打算買一件錦衣……”

    古驁尚未言語的話被田榕一噎，便又吞回了腹中……古驁剛才的欣慰頓時便化成了灰燼，于是他放冷了聲音說了聲：“不知道！”說罷便轉(zhuǎn)過了身體，背對著田榕了。

    田榕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絲毫沒有注意到古驁對他的冷落，只是心心念念著：我手中這二十兩銀子，不知道能不能置換一套行頭。

    說話間，已經(jīng)有書院的舍仆送來了晚飯。兩人各懷心事地默默吃了飯，一夜無話。

    ————

    第二日古驁在清脆的鳥鳴聲中醒來，他坐起身，只見窗外郁郁蔥蔥的翠色里，兩只青鳥正在枝頭吟唱著婉轉(zhuǎn)的和聲。晨風(fēng)微入，帶著香草的氣息，古驁在床上伸了一個懶腰，心情不禁大好，迅速地起身穿衣，正想叫田榕一道，卻見對面的床榻上已經(jīng)不見了人影。古驁默然片刻，便也不再管他，便自己收拾好了，挑了一卷書，推門走出舍去，一股花草清香之味撲面而來。

    古驁用過了送來的早膳，便為自己定了行程，他準(zhǔn)備利用晨間涼爽的時候，在山云書院中逛一逛，四處看看，把路都摸熟一些。

    他記得昨日那席翠竹十分可人，便順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去。在錯落有致的小石子路上走了半晌，柳暗花明間，眼前果然出現(xiàn)了一片蔥蔥的竹林，幽靜之意，涵韻深遠(yuǎn)。

    古驁心下大喜，便拿著書在林中想找塊頑石坐下一讀，心道：如此樂事，豈不快哉。想畢，古驁便只身朝著竹林深處走去……

    繞過層疊的綠蔭，似乎看到了大石的一角，便又穿過節(jié)節(jié)聳立，向那石處靠近……漸深，古驁卻不禁放慢了腳步。

    只見眼前一片翠色的簇?fù)硐?，那方大石上，卻已經(jīng)有人捷足先登了。

    一名黑衣少年，正低頭盤腿坐在這方光華圓鏡的大石之上，捧書細(xì)讀。古驁故意放重了腳步，那少年卻恍然未覺般，并未抬頭。古驁見他身后的長發(fā)被梳成小辮，直垂到腰間，盤發(fā)樣式倒也新奇……

    ‘這少年是昨日未曾見過的?！?/br>
    古驁在心里說。

    也是，昨日那群人浮躁輕薄，哪有如此安靜看書，不為外事所擾的氣度？思及此處，古驁好奇地走上前去，問道：“你看的是什么書？”

    那少年聞言，過了很久才抬起眼睛……古驁這才發(fā)現(xiàn)這少年十分瘦弱，一雙眸子在如此羸弱的面容上，倒顯得十分大，少年面色蒼白地咳嗽了一聲，仰頭看了古驁一眼，眼神有些飄忽朦朧，只聽他輕聲道：“這卷書，叫《天演策》?！?/br>
    古驁從未見過如此清秀又瘦弱的少年，見他的目光所及處飄渺無定，聲音又如此輕柔，便笑起來：“你這本書，我卻是沒看過的呢。”

    那少年有些虛弱地喘了一口氣，緩緩地道：“……我知道……此書乃先人所作，家中傳男不傳女，外面倒沒有流通的?！?/br>
    古驁在芒碭山里讀了許多書，自以為算是芒碭山中除了簡璞以外最博學(xué)的人了，還以為即便出了山，自己學(xué)問也算不錯，可原來并非如此，見少年還有家傳之術(shù)，古驁便不由得更加好奇了，大言不慚地問：“這本書講的是什么？”

    其實(shí)這句話問的十分忌諱，‘家道秘傳，不敢興問’該是禮節(jié)，但那少年聽罷卻只是無力地笑了笑：“……講的，是兵法?！?/br>
    第16章

    古驁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禁也來了興致，試圖與少年攀談：“兵書我只學(xué)過《兵略》，謀略只讀過《六韜》。”那少年閉目想了一想，蒼白的臉色在這翠竹的交相映襯中，更顯得白如青玉，只聽他緩緩開口：“……《六韜》……你看的是哪一部的？”

    古驁奇道：“還分部么？”

    少年點(diǎn)頭道：“自然。有夏部，有周部，按搜集整理成書的朝代不同，略有差異。”

    “我倒不知道是哪一部……”古驁知道自己學(xué)問不精，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低了聲音。

    少年歪著頭，伸出細(xì)白的纖瘦指尖撥開了額前的碎發(fā)，輕聲道：“……你背給我聽一段……我便知道了……”

    古驁依言背了第一卷，少年便道：“這是周部的，第一卷有些缺失……想聽么？”

    古驁忙應(yīng)道：“好。”

    少年順了順呼吸，閉目從頭到尾又背了一遍，古驁聽了后，欽羨道：“如此一來，解意倒是更加完整了，只是你如何知道世上所傳《六韜》有所缺失？”

    少年睜開了閉著的眼睛，無意識地籠了籠純黑的袖口領(lǐng)邊，小聲道：“……《六韜》，乃是家中先人所作。”

    “喔！”古驁應(yīng)著，雖然他對于世家子弟的奢華生活不置可否，可內(nèi)心中對于知識卻是十分推崇尊敬的，聽少年如此說，古驁不禁贊嘆道：“《六韜》真乃奇書呀！”

    那少年微微一笑，并沒有回言，似乎是聽這樣的褒譽(yù)甚多，不足為奇了；倒是仰面望向古驁，問了古驁另一個問題：“……你便是昨天大鬧“元蒙院”的學(xué)子？”

    古驁一愣：“那怎么叫大鬧？” 又笑道：“你如何得知？”

    少年抿了抿沒有血色的唇，淡眉微揚(yáng)，目光倒仍是迷蒙：“……我看你行止……既無貴族之迂腐禮節(jié)，也無奴仆之卑顏屈膝……想這書院之中，年齡且在少年的，便不難推斷而知……”

    古驁聞言笑了。他見少年似乎十分隨性，也就盤腿坐在石上而已，并不講究，不像昨日元蒙院中那些世家子弟那樣惺惺作態(tài)，便有相交之意：“我能坐在你身旁看書么？”

    少年點(diǎn)了點(diǎn)頭，動了動身體，將自己的衣袍都籠在一邊，給古驁讓出了一片位置：“我看書喜靜，你若安靜，便請坐吧?！?/br>
    古驁有些開心地坐了下來，也從懷中拿出書卷來讀。少年眨了眨眼睛，看了他一眼，問道：“你讀的是什么書？”

    古驁笑道：“《七史》，你一定讀過了罷？”

    少年點(diǎn)點(diǎn)頭，“讀過?！眳s又對古驁道：“……你……對梁惠王城蒲一戰(zhàn)……如何看？”

    古驁想了想：“君不君。梁惠王想成全他自己的清名，可梁國是小國?！?/br>
    少年聽罷，面露贊許之色，點(diǎn)頭道：“……不錯……可笑世上有些人，覺得……梁惠王乃仁人之君，敗于禮樂崩壞……而非……”少年語速漸快，說著說著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似乎呼吸有些不暢。

    見他蒼白的臉上泛出一絲絲紅暈，古驁正坐在旁邊，便忙伸手撫上少年的脊背，想幫少年順氣，感到手掌之下似能見骨，古驁不禁吃了一驚，沒想到少年竟然羸弱至此，古驁有些擔(dān)心地問道：“……你還好罷？”

    “這位……”那少年似乎想與古驁說話，卻不知道稱呼，古驁忙道：“在下古驁?！?/br>
    “古兄，能否將手掌拿開？”

    古驁嚇了一跳：“我剛才可傷著你了？”他記得自己的動作很輕柔地落在少年背上而已，聽少年這么說，似乎有不妥之處，古驁便忙移開了手掌。

    那少年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道：“我身性喜寒……就連平日里，都要坐在這方大石上，由竹林所蔭蔽，不直曝于日光，方不會被炎火侵肺，古兄的手，太燙了?！?/br>
    被這么說著，古驁不禁摸向了自己的手掌，他從小就知道自己體熱，所以冬日也不怕冷，可有人說被燙到，卻還是第一次。

    古驁因為崇敬少年的學(xué)問，因此說話間都帶了一些恭謙，他小心翼翼地對少年道：“適才是我魯莽了，還請你不要見怪?！?/br>
    那少年半晌才平復(fù)了氣喘吁吁的呼吸，臉上那股紅潤終于褪下，在黑衣包裹下的容顏這才慢慢地再次變回青玉色。少年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苦笑道：“莫說見怪了，古兄，我叫懷歆。其實(shí)我這身體從小就異于常人，還望古兄莫要見笑……”

    古驁再不敢亂碰懷歆了，忙在石頭上和他拉開了一點(diǎn)距離道：“是我不周，我離遠(yuǎn)些?！?/br>
    懷歆不禁笑了起來，早忘了他本是想和古驁討論梁惠王的事，便輕聲道：“看書罷?！?/br>
    古驁點(diǎn)點(diǎn)頭：“嗯！”便展開了手中《七史》里的一卷，一言不發(fā)地靜靜坐在懷歆身邊，看起書來。懷歆自己看了一會兒《天演策》，見古驁一點(diǎn)動靜也沒有，不禁偷偷看了一眼古驁，見古驁一副沉浸在書中的認(rèn)真模樣，這才再次垂下了眼睛。

    懷歆從小便因為體弱，總是不合群。后來被家人送到了山云書院，他又無法和那群與自己地位相當(dāng)?shù)墓钭遄觽冇瓮?，便被落了單?/br>
    懷歆是個極喜靜的人，那些人太喧鬧，他總是不習(xí)慣。再加上那些公子中，又總有些人知道他體寒，便四處尋機(jī)用些熱乎乎的東西捉弄于他。直到有一次他被一只雨燕鉆進(jìn)了衣衫中，熱得昏了過去——從那以后，他就再也不和那些公子一處游玩求學(xué)了。

    懷歆雖不喜喧鬧，但看完書以后，總有些有趣之處，比如春秋筆法隱晦，他卻能看出言外之意，于是又心癢難耐地希望尋人討論一番，抒發(fā)己見?？筛赣H從前在家一板一眼，給他找的夫子也一板一眼，倒是無人理解他對于許多書中一些奇詭的見解了。他自是知道山云書院中臥虎藏龍，本想在此找?guī)讉€知己，可自從被雨燕襲擊以后，他便知道這是自己的一廂情愿。

    這里的大多數(shù)學(xué)子，甚至不是來求學(xué)的，他們不過是為了攀師交友，好為以后做官多些門路而已，所以才應(yīng)酬的時候多，真正做學(xué)問的時候少……于是懷歆便徹底扔了尋覓知己的心，專心致志地求學(xué)問道起來。不過學(xué)院中執(zhí)教的夫子中，倒是大師極多，看書有什么疑問了，便能就近請教，懷歆覺得，這也是不錯的。

    平靜的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地過去。懷歆暗自思忖著，自己在山云書院中的生活，便該如此一成不變了罷……可不想昨日本是好好的，他回了房舍見照顧自己的老媽子匆匆回了房，將挑給他洗澡的冷水放在門后，便有些慌張地道：“不得了了！公子！元蒙院出亂子了！”

    他嘆了口氣，緩緩地問：“……什么事情……大驚小怪？”

    那老媽子道：“有個寒門的小學(xué)子，也不知從哪里來的，竟然對著廖公子說什么尸位素餐，躺在功勞簿上什么的！如今挑水的地方，小仆們都傳瘋了！”

    他有些不耐地閉了眼睛，他是沒有小廝的，就是嫌棄小廝聒噪。當(dāng)年和父親講了意愿，他父親說，“你身體不好，又出遠(yuǎn)門，我看還是家里的老人靠得住些。我聽說山云書院水要到山下去挑。山上的泉水卻是不讓取的，既然你每日都要冷水沐浴，還是要人伺候，不如配給你一個老婦。反正你是不喜歡人服侍的，便也不給你帶貼身丫鬟了，這老婦手腳利索，也能照顧你生活起居?！?/br>
    于是便讓從小照顧懷歆的一個老媽子，跟著懷歆來了山云書院。

    想到這里，懷歆不禁無奈。他不帶小廝是怕小廝多舌，令他不能專心求學(xué)，他父親給他派老媽子也是怕小廝攛掇他學(xué)了些外面貴族子弟的風(fēng)氣，丟了書香世家的傳承，可他父親不知道的是，這老媽子對家里是忠心，對他也是真好，可老婦人都是最嘴碎的。原本這老媽子在懷家還有些閑聊的機(jī)會，可如今她一個人跟著少爺在外，遠(yuǎn)近都找不到同齡人，就把懷歆當(dāng)做說話桶了，每次一開口都令懷歆嘆息。

    懷歆這下便一如往常般嘆了口氣：“……算啦……不說啦……我還要看書……”

    老媽子這才記得了自家公子是最喜靜的，忙轉(zhuǎn)身進(jìn)到里室用挑來的水給浴桶盛滿了：“公子，你想入浴的時候，跟老仆說一聲?！睉鸯勓员惴畔率种械臅诶镩g脫了衣服，踩著老媽子架好的梯子，光著身子一步一步探進(jìn)冰涼的山泉水中。

    這是懷歆在一天中最舒服的時候，周身環(huán)繞的冰涼的觸感，讓他的思緒都敏捷起來，他好玩一般地想著老媽子的話，力圖根據(jù)這幾條簡單的傳言推斷出這個傳言中寒門弟子的秉性，家中境況。

    懷歆享受著沁人心脾的涼爽，有些百無聊賴地想著：說元蒙院里的人 “尸位素餐”，說明“他”很以自己的道德為傲，又說元蒙院里的人“躺在功勞簿”上，說明“他”很以自己的才學(xué)為傲。既然出身寒門能進(jìn)書院，那定是有名師推薦。“他”還如此不畏權(quán)貴，或說不通情禮，說明“他”在家鄉(xiāng)的時候沒有人能比得上“他”，所以才有了如此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撞。

    懷歆將自己的半張臉埋在水里，吐出泡泡……元蒙院這件事，從適才老媽子的寥寥數(shù)語，還能推斷出什么呢？懷歆思索著。

    這樣的思考對于懷歆來說，就像每天必備的功課一樣，如果今日沒有古驁這件事，他也一定會從《七史》找一段小文，一句一句地忖度書中人的對話，設(shè)想當(dāng)時的情景，聊以賞玩。他從小學(xué)的便是用兵之詭道，這對他來說，不過是最基本的練習(xí)而已。

    ……對了，還有就是這位寒門學(xué)子家中，父母一定是一夫一妻。能得了“尸位素餐”的評語，元蒙院那些公子，怕又是附庸風(fēng)雅了，他們做什么，懷歆一想就了然于心。既然激怒了這位寒門學(xué)子，定是有什么他不曾見過或不曾適應(yīng)的了。懷歆不由得據(jù)此而斷，不僅是一夫一妻，這位寒門學(xué)子，幼時生活，也該是沒有丫鬟服侍的，且并沒有兄姐已經(jīng)成婚。他有可能是長子，平時父母相敬如賓，不曾顯出親昵的神態(tài)。

    然后懷歆又繼續(xù)想到：一夫一妻，又沒有丫鬟服侍，看來即便是寒門，這家人在寒門中，也不算是富足的。不過勇氣倒是可嘉。既然有如此勇氣，父親怕是武人。懷歆再結(jié)合時間一想，是了！可能他父親是從前“八王之亂”時留下來兵敗的遺老，家眷在兵亂中遺失了，該是新娶了嬌妻。只有兵敗的遺老，才會把自己兒子養(yǎng)出不將當(dāng)朝權(quán)貴放在眼里的氣質(zhì)。

    懷歆想完了這些，便又想別的去了。

    如今一見古驁，懷歆看了古驁的衣飾，立即就對自己昨日的推斷審查了一番，看來大體是不錯的。至少從古驁的灰布衣來看，寒門中的寒門這一點(diǎn)，應(yīng)該是沒差了。懷歆對于古驁的興趣，本是停留在對自己的推斷聊做參照?？陕犃斯膨堈f七史梁惠王的見解，他又不禁高看了古驁兩分，有些自負(fù)地想道：我本就是天下的怪才了，這人與我英雄所見略同，看來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懷歆也孤獨(dú)久了，這回遇見古驁，乍一見也合心意，便不由得啟言道：“我每日都來這里看書?！?/br>
    古驁一聽著言中有相邀之意，便高興地說：“那我明日也來?！?/br>
    懷歆不知道，自己胸口涌上的一股欣喜之情是從何而來。但他很愉悅地接受了自己身體給自己的反饋，對古驁道：“明日我等你，不見不散?！?/br>
    第17章

    “你要和誰不見不散？”懷歆話音剛落，竹林中便忽然傳出一聲輕笑。

    古驁和懷歆同時側(cè)頭望去，懷歆道：“原來是云公子?！?/br>
    古驁看著眼前的人，只見他從竹林深處走出，頭發(fā)用一只簡單的玉簪子固定在腦后，倒不像世俗之人那么拘謹(jǐn)了，衣帶又輕飄，身上腰帶袖口領(lǐng)口之處，也沒有華貴飾紋，日光從他背后照來，顯得那清淡間露出一絲羽化登仙的錯覺來……

    及到近了，古驁只見那人烏黑的長發(fā)一直垂到腰間，面如凈玉的臉龐，皓齒明眸間露出淺笑，步態(tài)悠閑又瀟灑——古驁不由得有些看得癡了，他從出生起，便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人……一時間沒認(rèn)出男女，直到懷歆口中一聲“云公子”，才將古驁從幻境中拉出……

    沒有想到適才讓自己胸口怦然的人竟是少年，古驁不禁自嘲起自己來：“畢竟是我世面見少了，這樣風(fēng)采的人未曾見過，一驚之下還以為是女子，是我自己鄙陋了?！?/br>
    只見那位云公子幾步便走到了石邊，將提著的木質(zhì)食盒遞給懷歆道：“這是你的冷食?！?/br>
    又側(cè)頭看向古驁，問道：“這位是？”

    古驁作禮道：“在下古驁。昨日拜謁山云書院，今后將在此求學(xué)?！?/br>
    那人聞言，一怔之下便笑了起來，語氣輕快地道：“你就是古驁呀！昨天那件大快人心的事，可是你做的？”

    古驁一愣之下有些驚奇，自己昨天那件事怎么就如此傳開了呢？倒還弄到人盡皆知了！再者自己昨天所為，在山云書院中即便不是千夫所指，也的確有個不敬東道之罪吧？

    適才這位云公子原本從竹林中走出的時候，給古驁的感覺似乎帶著一股仙氣，可如今古驁見他開口一笑，少年人的得意神態(tài)便顯了在臉上。就好像飄渺的云霧都散盡，露出的面容卻略帶頑皮般，活潑之態(tài)盡顯。

    如今聽了少年的話，古驁也不禁笑了，問道：“原來大快人心么？我還以為，都會說我蒙昧不通風(fēng)雅呢！”

    那少年皺眉哼了一聲：“就他們還敢妄稱風(fēng)雅？你雖不通，總比明明不通卻要附庸得好，總還帶些質(zhì)樸渾然天成。我就是看不慣那幫沽名釣譽(yù)之輩，山云書院的招牌就砸在他們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