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田榕不知道的是,在他看見的俏娘閣樓對面的恩客,懷里摟得卻不是女子,而是少年了。那少年十二三歲的年紀(jì),看見田榕撞翻了酒盞嚇的拔腿狂奔的樣子,就捂嘴笑了,還得了身邊恩客一個親昵的吻。 也虧得田榕沒有注意到,否則他昨天晚上,又還哪里睡得著…… 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了自己親眼所見的聲色犬馬,田榕是很想和古驁一訴衷腸的,可是看見古驁背對著他,呼呼地睡著,他又不敢開口,這才終于躺了下來。咀嚼著記憶中的每一段,田榕花了很久才進入夢鄉(xiāng)…… 對于自己的經(jīng)歷,田榕是十分珍惜的,他想,如果昨日,古驁也一起去就好了。 ———— 就這么一路行去,終于到了山云書院。古驁下了車,看著被嶙峋山石簇擁著翠竹,輕霧環(huán)繞間,依稀能見到云山書院的亭臺樓閣,還有山泉淙淙,不禁嘆道:“茂林修竹,清流急湍。便是說得如此美景了?!?/br> 田榕打了一個哈欠從車后下來,卻道:“你是沒見過更美的。” 古驁不說話了,自己拿了簡夫子給他的信,便走到門處,拜謁道:“在下受夫子簡璞之托,先行拜訪山云子,這是薦信,還勞煩這位小哥代為通告?!?/br> 那守門的仆役原本在小憩,這么一聽,便把眼睛睜開了一線,上上下下打量了古驁一番,心道:“這小子好不狂妄,開口就要見院首,‘山云子’是誰都能見的么?就算不看他是個少年,瞧他的衣飾,就知道他不是個富貴的。如今來山云書院游學(xué)的,都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今日如此窮酸的一個小子,倒還要讓我通報,我若是通報了才要罵我沒眼色哩! ” 于是兩眼一閉,便又睡覺去了。也難怪這看守的仆役不知道,對于山云子的弟子,如今在世俗之中有名氣的那幾個,都是做了官的。就比如簡璞的師兄荀于生,如今乃是江衢郡太守眼中的紅人,郡中幕府的郡丞,又兼郡守長公子的夫子。在這江衢郡,對于他,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可要說道他那個在士子中頗有清名的師弟簡璞,倒不是這樣的看門人能知道的了。 也是簡璞離開書院太久了,所以也沒有預(yù)料到會有這樣的事。 古驁見那看門仆役不理他,還道是他沒聽清,便又說了一遍:“在下受夫子簡璞之托,先行拜訪山云子,這是薦信,還勞煩這位小哥代為通告?!?/br> 那看門人見他還不依不饒了,便揮了揮手:“去去去!這里不是你等小子胡言亂語的地方。” 古驁剛要反駁,便見那送他們來的田家老仆走了上來,手里拿著一吊錢,往那看門人手里塞道:“不成敬意,還勞煩這位小哥?!?/br> 那看門人手一抖,錢就掉在地上了,他冷笑了一聲:“干什么干什么?!再不走我讓人來趕了!”那田家老仆見他兇惡,這才訕訕地退了回去。 看門人心道,孝敬本小爺,一吊錢?當(dāng)是打發(fā)要飯的呢!那些高門貴族的公子,隨手就給一兩二兩,自己也樂得擔(dān)待;如今這一吊錢,是來侮辱人的罷! 田榕在一邊看著,見古驁和自家被稱作“見多識廣”的老仆都一道碰了壁,心中也焦急起來,就說:“早知道如此,該等夫子一道來的!夫子是山云子的學(xué)生,學(xué)生要見老師,難道還能被攔住不成?” 他這句話是說給看門人聽的,可看門人憑那一吊錢已經(jīng)認定了這三人是沒權(quán)沒勢的且沒眼色的破落戶,如今越發(fā)作起臉來:“不給進就是不給進!云山書院你當(dāng)時什么阿貓阿狗都能進的?” 古驁有些生氣了,便大聲地道:“山云書院招天下學(xué)子,天下學(xué)子都進的得!我如何進不得!” “進不得!我說進不得就進不得!!”那看門人的聲音也高了起來。 古驁怒道:“山云書院立院宗旨在此,憑你就改了?你是何人?敢將天下學(xué)子耍弄?” 田家老仆和田榕見古驁這么義憤填膺地在山云書院門口與看門人爭執(zhí)起來,都覺得不妥,可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在一邊等著古驁。 就在這時,江衢郡的郡丞荀于生正巧坐著轎子來了,他也是準(zhǔn)備來拜訪山云子的。遠遠地他就看見山云書院門口停著輛馬車,還有個少年在門口與看門人爭執(zhí),荀于生便讓人停了轎。那看門人也看見荀于生坐著兩人抬的小山轎來了,忙停下了與古驁的爭執(zhí),打著千兒跑到荀于生面前,道:“郡丞大人怎么來了?” 荀于生穿著官服,連領(lǐng)口繡邊的暗紋都是千針萬線,更別說這一身錦衣緞裁,腰間還有玉佩,看上去派頭十足,見狀便淡淡問了一句:“何事與人爭執(zhí)?” 那看門人剛要說話,古驁便上前一步搶先作禮道:“弟子受夫子簡璞之托,先行拜訪山云子,弟子有薦信,這位守門人卻攔住弟子的去路?!?/br> 荀于生一聽自己師弟“簡璞”的名字,便立即抬手讓人把他從轎子上放了下來。他起身捋了捋衣冠,十分鄭重地回禮道:“在下荀于生,乃是簡璞師兄,不知我?guī)煹?,近來可好??/br> 古驁道:“夫子十分好。芒碭山中六余載,夫子自嘆說閉戶山中,連學(xué)問也精進了。”說著,古驁邊將簡璞的信恭恭敬敬地呈給了荀于生。 荀于生看了信,見信中師弟對老師山云子毫不吝嗇地褒贊著一名喚作“古驁”的弟子,竟還說“以弟子愚見,定不輸于荀師兄那位……”看完了信,荀于生再次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少年一番,問道:“你便是古驁?” 古驁點了點頭:“弟子正是?!?/br> 荀于生笑道:“‘山云書院招天下學(xué)子,天下學(xué)子都進的得’這句話,是誰跟你說的?” 古驁道:“我想天下紛雜多年,將帥多出自山云書院,若不是招攬了天下學(xué)子,如何能成此氣候?” 荀于生一聽,不禁哈哈大笑。覺得這少年倒也有趣,不過恐怕他不知道,山云書院還真不是‘天下學(xué)子’都進得的。山云書院向來只為世家大族的子弟開放,寒門之人,除非有特別之才干,由山云書院中享有威望的夫子推薦,才能入院一學(xué)。 當(dāng)年自己,便因出自寒門,可謂費了千辛萬苦,在文人圈子中轉(zhuǎn)了千山萬水,才憑了機緣得以一窺山云書院的究竟。而與自己同時在書院求學(xué)的幾位世家大族的子弟,除了簡璞外,如今不是在地方任太守,便是在朝中掌兵,只有自己因為出身低微,不得不委身幕府。 不過古驁說出“天下學(xué)子都進得”的話,倒還是讓荀于生樂了一樂,笑畢了,他又仔細打量了古驁,見他雖然穿著粗布衣衫,那神采里卻有一股英武之氣……荀于生在心中忖度著,依照寒門的尺度來說,材質(zhì)的確是上佳。不過相比于自己那位出自名門的弟子,倒還是差遠了,師弟簡璞在信中簡直太過于夸譽。 “不知師弟何時能來?”荀于生又問道。 “歸日可期不可知?!惫膨埢卮?。 得到師弟將在有限時間內(nèi)抵達的消息,荀于生還是很高興的。 想當(dāng)年求學(xué)的時候,只有身為“遼陽簡氏”的簡璞一身怪癖,與他相交,其他的世家弟子倒是連話都不屑于和他說的,時間一長荀于生便和簡璞極為要好了,如今六年不見,荀于生著實想念師弟,如今知道他要來,心下更是涌上一股興奮之情。這股興奮之情在師弟未到的時候,便被荀于生移情到了師弟的弟子古驁身上。這時荀于生便上前一步拉起古驁的手,親切地對古驁道:“來!跟我來!” 那看門人一看郡丞竟如此看重適才被自己拒之門外的小子,不禁一時間啞然,想:難道我無意間得罪了貴人?這可怎么好?這么想著,他忙開了門,恭恭敬敬地退到一邊去了,見田家的老仆帶著田榕跟在古驁身后走入書院的時候,他不由得彎下腰去,把自己剛才抬手打掉的那一吊錢給撿了起來,諂媚地笑著對田榕道:“多謝小爺?shù)馁p賜?!?/br> 田榕也對他甜甜一笑:“不謝?!?/br> 那看門人立即就感覺身后冷汗冒了出來。 第13章 話說荀于生將古驁一行帶到了一襲茂密的竹林邊,遠處鐘聲響起,在山岳回崖間沓沓傳至,襯著凌蒼悠翠,更顯了清肅之境。荀于生對古驁道:“你暫且在這里等著,我去把師弟的信呈給山云子老師。” “是?!?/br> 荀于生踩著錯落的石子跨過涓涓的溪流,繞到一座竹舍旁,與那守在外面的童子交談了幾句,便進到了內(nèi)室。田榕見荀于生離開了,這才上前了幾步,靠近古驁輕聲問道:“這里倒是僻靜,既然是書院,怎么不聞讀書聲呢?” 古驁的目光往荀于生離開的方向一動,也放低了聲音:“這里想必是夫子的老師,山云子的居處了,所以這般僻靜?!?/br> 田榕剛才離得遠,沒有聽見荀于生和古驁的交談,這下便立即猜了出來:“剛才那位大人,是將夫子的信帶過去了罷?” 古驁點了點頭:“正是?!?/br> 田榕嘆了口氣:“沒想到竟還有這樣的波折,若是剛才那位大人不來,我們還不知要被門口的惡仆為難到什么時候……” 古驁笑道:“我們求的是天下第一等的學(xué)問,哪有這么容易的道理?田夫事稼檣,尚要勞作一年,精耕細作,汗水和流才有收獲;如今我們來這里,得到的比田夫在田里得到的寶貴得多,怎么會有輕輕松松的事?” 田榕聞言不由得苦了臉:“……你還笑呢,虧你這樣想得開。” 田榕不知道的是,古驁從小和他雖然一道學(xué)書,所得環(huán)境卻是不同的。田榕從一生下來,便有父親田老爺給他張羅著穿衣吃飯還能上學(xué),可古驁卻并非如此。 古驁深知,自己就連進學(xué)的機會,都是古賁用了心思算計,向田老爺爭取來的。這些年,古驁更是時時刻刻都處在“因身份低微,若做不好便可能被簡夫子逐出家塾”的重壓中,內(nèi)心早懂得了“不患無位,患所以立”的道理。 如今被看門人為難了這么一下,對于古驁來說可謂無關(guān)痛癢,可同樣的事落在田榕心里卻激起了不一樣的漣漪,‘受辱’這個詞第一次被田榕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它像一個悄無聲息的烙印,在田榕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時候,藏進在了田榕的心里。 荀于生不久便出了竹舍,前來到古驁身前道:“我已稟明了山云子,等師弟一來,便能引薦你。如今你便住在后山的學(xué)子房舍中罷,我?guī)闳??!?/br> “勞煩大人了。”古驁跟上荀于生的步子,隨著他朝后山走去。 荀于生笑道:“不必如此,你叫我‘師伯’便是?!?/br> 古驁點點頭,便從善如流地道:“是,師伯?!?/br> 荀于生將古驁帶到了學(xué)子們的房舍前,交代舍仆掃出了一間空房,田家老仆又幫著古驁和田榕一道把被褥、衣衫、鍋碗瓢盆等一類用具搬入,都布置好了,荀于生道:“老師還在山上給師弟留了一間竹舍,已經(jīng)好些年無人入住了,你們過去打掃一下,把師弟的書卷都放進去罷?!?/br> 古驁和田榕依言而行,荀于生就一直在外面等著他們搬完。有人看見荀于生這樣閑而無事地指揮著兩個少年做事,都覺得新奇,不禁互相問道:“那兩個小子是什么人,怎么得了郡丞大人時時的照拂?” 世家子弟的小廝仆役們幾個圍成一團,都來看了,不認得古驁?zhí)镩哦?,都說著:“不知道?!庇终f:“這樣土氣的布衣,怕不是郡城里的人罷,其他郡里的不敢說,郡城里的各家公子,我們倒都是認得的?!?/br> 見荀于生帶著古驁和田榕越走越近,他們便一哄而散了,走到近處,荀于生親自向古驁?zhí)镩哦私榻B道:“這‘元蒙院’,是弟子們休息議事的地方。” 古驁隨之望去,見這院子不及適才山云子居處清幽,倒高起了閣樓,有些危聳壯麗之感,聽到‘元蒙’二字,便知道取的是周易“蒙卦”中一元初始,童蒙貞吉的意思了。倒也不怪這里巍峨,原來“元蒙院”曾在八王之亂時,充作山上的觀望臺所用,所以才建的如此逶迤。后來定為“少學(xué)”議論的場所,則是帶了“少年之人,有聲必高,有志必遠”的殷切祝福之意。 荀于生介紹畢了,便帶著古驁和田榕一起進了元蒙院中。步入青庭,吟詩作賦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繞過層疊的扶柳,出現(xiàn)了一個個石椅石桌。只見許多身著錦衣的風(fēng)雅少年,正圍著曲水流觴在吟詩作賦呢…… 田榕看到這一幕,不禁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只見眼中之人一個個看上去都十分嬌貴的模樣,白嫩的面容上粉唇開闔著,流淌出華麗的駢句,他們的帽子上鑲嵌著或是白玉翡翠,或是其他寶石的貴重珍品……綢緞的衣衫上用金線繡著繁復(fù)的花紋,乍看上去,簡直如仙境中的仙子一般。 田榕在田家莊中,還有些白凈得可愛,長相算得上是乖巧甜美了??扇缃窈瓦@里少年的唇紅齒白一比,自己簡直是又黃又胖……更別說那些少年張口而笑時,露出的一顆顆貝齒,更是皎白如月……再加上華服輕裘,貴氣逼人,便看上去人人一副玉樹凌風(fēng)的出彩氣度。 古驁也將這一幕看在眼里,他想:我本以為榕弟算是嬌貴的,沒想到這里的少年看上去似乎更加嬌貴,皮膚如此水嫩,怕是經(jīng)不起風(fēng)沙罷。這樣的人,以后就算學(xué)成掌了兵,果真能鎮(zhèn)守邊疆么? 古驁這么疑惑間,便有少年看見了荀于生,作禮道:“原來是郡丞大人來了,不知到元蒙院,有何指教?” 荀于生牽著古驁就走到了他們面前,笑道:“諸位公子,這位是我?guī)煹芎嗚钡牡茏?,姓古名驁,日后還請大家多多擔(dān)待?!?/br> 那為首的一聽,心想“似乎沒有聽說過姓‘古’的世家”呢,再將古驁一看,心里便明了了,這古驁想必是寒門的罷……怎么長得這么黑壯不說,臉上還一副冰冰冷冷的,絲毫沒有風(fēng)雅之色? 其實這少年不曾明白,古驁這樣的身形,放在尋常少年里是英挺有余了,那神色亦可以稱之為堅毅,可從小銜金含玉之人大多作風(fēng)柔弱,又無機會多見一些“尋常少年”,于是這位便在心里就認準(zhǔn)了古驁“黑壯”,又見古驁身上穿的灰布衣,簡直連自己小廝穿的都不如,心里就更看輕了兩分,但礙于郡丞的面子,便還是有禮有節(jié)地說:“既然能來此,便都是同道,在下李璟?!币姽膨垷o動于衷的模樣,他又貌似隨意地加了一句:“便是河?xùn)|李氏?!?/br> 古驁神色不動,還禮道:“在下古驁。” 田榕躲在一邊,觀察著情勢。他從小便是一個情況不明便從不挺身的孩子,他敏銳地感覺到了這些少年對自己和古驁的輕視,便蟄伏般地藏進了古驁的影子中。就如當(dāng)年田松田柏嘲笑他時,他躲在古驁背后抓住古驁袖子一樣。 荀于生也沒有介紹田榕,這不怪荀于生。他在信中沒有看見師弟提起另一個“弟子”,通篇講了古驁一人,他還以為田榕是古驁帶的陪讀呢,如今便也不曾和田榕說過一句話。 這倒是正得了田榕的心意了,他靜悄悄地藏旁邊看著這一幕,沒有漏過那自稱“河?xùn)|李氏”的少年臉上一閃而過的自得之色。 荀于生看見兩位少年說上了話,倒覺得古驁所面對的可比自己當(dāng)年所面對的友善多了,至少還有自己為古驁引薦,見都介紹了彼此,荀于生便十分地滿意:“你們以后好好相處?!庇终f,“我還有些事,先行一步?!?/br> 說罷荀于生便向諸位世家公子告辭,離開了元蒙院。 古驁和田榕被留下,一時不知如何自處,荀于生剛走自己便也告辭似乎不妥,便在旁邊的石椅上坐下了,可那些錦衣少年并不帶他們一道作詩,古驁坐了一會兒便想走,田榕卻拉著他,小聲道:“等我再看看!” 古驁道:“你想看便留在這里,我回舍中收拾一下東西,也安頓一下老伯?!?/br> 田榕見古驁要走,這才有些不情愿地站起來,跟在古驁身后。走到元蒙院出門之處,古驁正滿懷著心事,一個沒留意,便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一人。那人退了一步,輕聲道:“借過?!?/br> 古驁?zhí)ь^一看,只見那人生得一張端正的臉龐,倒不如剛才里面的那些少年姿顏嬌美,只是一雙眼睛精光懾人。那衣著更是華貴,錦衣上雋秀的暗紋,看似不張揚,卻隨著陽光微微反出雅致圖案的亮澤,如此從明繡變成暗繡,看似斂去了外露的光華,卻不知道暗里要多費多少手工。 那少年見到古驁亦是一怔,勾唇道:“想必這位便是古驁罷?” 古驁沒想到這里還有人能認出自己,不由得一驚,皺眉道:“你是……?” 古驁身后的那群少年倒是看見了來人,都叫著:“廖兄來了!” 適才差點與古驁相撞的少年作禮道:“荀夫子正是不才恩師,適才遇見,還聽他談起古兄?!?/br> 古驁見他看上去比自己大兩三歲的樣子,卻還稱自己為“兄”,倒是十分不好意思:“今日多虧尊師引路了?!?/br> 少年道:“古兄客氣,在下姓廖,名去疾。古兄此來,想必今后相見之時便要多了罷?!?/br> “是,我等在此處待簡夫子前來?!?/br> 廖去疾點了點頭,問道:“你這便要走了?何不與我們一道暢談一番?”說著他便招呼那些少年公子道:“還不快來請古兄入席?” 廖去疾今日來山云書院,其實是來借書的。 山云書院藏書浩瀚,哪怕是廖家這樣世代鐘鳴鼎食之家,也未必能及。他與這里求學(xué)的學(xué)子不同,倒更像“游學(xué)”,父親如今見他已經(jīng)年過十四,便將郡中一系事務(wù)交予他處置,還給了他廖家的部曲聊做練兵之用。 今日郡丞荀于生前來,便是想尋他傳太守的話,也順道拜訪山云子,想讓山云子點撥廖去疾一番。卻不想一到門口便遇上了古驁一行,荀于生一時間被師弟所托沖昏了頭腦,便忘記了尋找廖去疾一事,倒是廖去疾的小廝跑到藏書院跟廖去疾說:“我看見郡丞大人帶著兩個穿布衣的小子在書院中到處逛哩!也不知在做什么!” 廖去疾這才知道自己夫子來了,便聞聲尋來,在元蒙院前遇見了荀夫子,荀夫子完成了傳話,又有公務(wù)在身,且因照看古驁和田榕本就是晚了的,便匆匆離去。 廖去疾還記得荀夫子興沖沖地對他說:“我?guī)煹芎嗚钡牡茏觼砹?!免不得我照拂一番,倒是耽誤到許久,你父親怕還等著我復(fù)命,為師便先行一步?!?/br> 廖去疾對于“簡璞”二字是有印象的,“遼陽簡氏”他也早在世家族譜中見過,簡家這一代出了個狂士,他也是知道的;可真正讓他在意的,是曾經(jīng)有一次荀夫子對他說:“我?guī)煹芎嗚狈懦鲈拋恚f不找到能媲美于你的弟子,絕不出山!我看他是要老死在山中了!” 如今簡璞不僅出來了,還帶出了一個弟子,被稱為“能媲美于自己”,廖去疾便想見上一見。 門口的幾乎擦肩而過,讓廖去疾看清了這位“簡璞弟子”的樣貌,只見在陽光下略帶古銅色的健康膚色,顯出他不是一個出行有馬車的人,而手上略起的細繭更昭示著這位弟子不僅致力于學(xué),似乎還致力于農(nóng)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