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顧國坤愣了愣,遲疑點頭又搖頭,許琰又道:“我陪太師?!?/br> “不必!”顧國坤伸出手來,扯到腰,腰上一疼齜了下嘴。 “父皇若知太師故意落馬,不知作何感想?”許琰還是看著顧國坤,說的每一句話都瞧不出有什么情緒,實在是語氣平平。 顧國坤卻是被噎得半死,委屈道:“五皇子冤枉老臣了,老臣不敢呀!” 許琰不說話,就這么瞧著顧太師,頗有種——冷冷地看著你說謊的樣子的味道。顧國坤又被噎了,只得把手收回去,咬牙說:“懇請五皇子搭救,送……老臣?xì)w家養(yǎng)傷!” 許琰這才收了目光,拉了韁繩去叫人來抬顧國坤,自個兒又去莊穆帝那方請示一番。莊穆帝正騎獵在興頭上,自不多管,道:“先叫太醫(yī)治上一番再上路,再有太師年事已高,既傷了腰腿便路上小心些。有你相看,朕也放心,去罷!” 于是,顧國坤就是許琰那冷冰冰的眼神和一句“父皇若知太師故意落馬,不知作何感想?”給吃死了。且不說他故意落馬得十分不明顯,就是他真?zhèn)€不是故意落馬的,只要這小祖宗一口咬死他就是故意的,也是沒辦法呀。誰叫就他一個人在場,誰叫他還是皇帝的親兒子吶!當(dāng)真是老淚縱橫…… 那邊顧長生聽說自個兒親爹是被抬回來的,直嚇得連禮儀形容也不顧,拔腿就往蔣氏院里跑去。卻是在半路撞上一人,細(xì)瞧下是五皇子,又愣懵了——我滴個娘,他怎么來了? “顧老爺傷勢不重,姑娘大可放心?!痹S琰攔了顧長生去路,看著她道。 顧長生還有些懵,也沒想得起來跟他行禮,更不知在自己家中遇上他是怎么回事。懵了半天,只當(dāng)沒見這人一樣,繞開他就呆愣愣走了。 雪棋還多看了許琰兩眼,低聲問顧長生:“姑娘,這人是誰?在家里沒見過。” 顧長生道:“我也不認(rèn)識來,上門男客不該住前院的么?” “怎么覺得他好像認(rèn)識姑娘呢?”雪棋又回了一下頭。 顧長生仍舊搖頭,“我不知道來。” 許琰:…… “不過,他長得真好看,通身的氣派,竟不像個俗世之人?!钡茸叩眠h(yuǎn)了,雪棋又小聲說了這么一句。 顧長生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少說兩句罷,被mama們聽到了,又該訓(xùn)你,豈有丫頭帶著自家小姐講評這些個的?” 雪棋自知失言,也就不說了。 到了蔣氏院中,顧長生慌忙去瞧顧國坤,問他傷得重不重,又是怎么傷的。蔣氏在一旁已是無語,自不說話,顧國坤便一本正經(jīng)道:“老了,從馬上摔下來,摔傷了腰。重也不重,躺兩日便可好了。” 顧長生松了口氣,然后說:“老爺都這么大的人了,怎的還這般不小心?” 這話一出,十足的小大人勁頭,顯是cao心了。蔣氏笑了出來,逗她道:“荀兒可消氣,你這爹還不如你呢,你也快有三歲了,他只兩歲罷了?!?/br> 顧長生“驚奇”:“兩歲長那么多胡須呀?” 蔣氏又道:“卻不是說這樣貌,而是說那心智。但凡稍大些,也干不出這樣的事兒。偏還被人抓了個正著,送了回來,還得留人住著?!?/br> 顧國坤被自己夫人黑得無言,只好拉拉被子把臉遮了,再不說話。顧長生聽得似懂非懂,但聽出是跟五皇子有關(guān),便問:“太太,老爺?shù)降赘墒裁词聝毫耍俊?/br> 蔣氏又笑了笑,能真在自己小閨女面前抹了顧國坤臉面?自然是不能,只道:“沒的什么事兒,你爹好著呢,荀兒切莫擔(dān)心?!闭f罷又把顧長生拉到一旁,小聲囑咐道:“五皇子在咱們府上,與你二哥哥住一處,見了莫要聲張,別叫人知道是他住在咱們府上?!?/br> 顧長生又震驚了,什么叫與她二哥哥住一處?那不就是說與她住在一個院子了?我滴個親娘,這叫什么事兒呀! 蔣氏只當(dāng)她是震驚五皇子上門來,又囑咐了一番。等顧長生應(yīng)了,才要放她回去。顧長生知道了許琰與她同住一個院子,卻是不大想見著他的,便也沒回去,賴在蔣氏院子里玩兒。 封夫人聽說顧國坤傷了回來,也親自到這邊來看看情況。自是不能見人的,不過是打聽兩句,便在屋后抱廈里跟顧蕓和顧芊說話兒。如今兩個姑娘的婚事張羅了大半年,也差不多定下了。定的也都是京城官宦人家,只待再和日子定出嫁的日子。 顧長生坐著,聽封夫人與顧蕓和顧芊講的都是嫁娶諸事,便也不插話默默聽著罷了。她前世未有心此等事情,這會兒聽起來也是有趣,又知嫁娶諸事實為繁瑣,當(dāng)中禮儀規(guī)矩頗多,便只當(dāng)跟著顧蕓和顧芊學(xué)習(xí)了一番。 聽得出了神,被封夫人一番打趣兒:“你也聽得懂多少?倒聽得跟真的一樣。” 顧長生回神一笑,“就是聽不懂,才坐著發(fā)呆兒呢?!?/br> 封夫人也笑,卻又嘆出一口氣來,把顧長生攬懷里:“要不是半途殺出個五皇子,荀兒你可就是我家兒媳了?!?/br> 顧長生呆呆的,撓了撓頭并未接話,倒是顧蕓說:“四丫頭還小呢,這才哪到哪。這次興許只是皇上一時興起,再往后去,又不知道是什么樣子了?!?/br> 封夫人笑了笑,揭過這話不說。 顧長生賴在蔣氏院里不走,這邊許琰也已經(jīng)和顧名弘以及封子晏熟絡(luò)了起來。顧名弘比許琰大,謙謙君子范,性格溫善。便是許琰性情再清冷寡淡,他也不怠慢了他。因著顧名弘在國子監(jiān)讀書,上京高階官宦子弟他多少都識得,便問許琰是哪一家的。 許琰在朝中隨意找了個許姓人家說了,顧名弘也未懷疑,不甚了解,便又問了句:“許為國姓,可是皇親國戚?” 許琰搖頭,“與皇家并無關(guān)系,興許五百年前是一家。” 顧名弘點頭應(yīng)了,再不說這話。接下來兩人又說了許多讀書之事,便是四書五經(jīng)皆拿出來談?wù)f一番。又有對子詩詞,皆做論詞。說得多了,顧名弘才又睜大了眼睛道:“你小小年紀(jì),就有這般學(xué)問,我竟不如。” 許琰謙道:“略知一二?!?/br> 封子晏愣愣在旁邊看兩人說了許多,原就知道顧名弘學(xué)習(xí)好,知識多。這會兒瞧著比顧名弘小了這么多的許琰也是如此學(xué)問深厚,便有些自愧起來。還在自愧當(dāng)中,忽聽得一聲:“呀,你們又在說讀書的事情,都沒有個夠的時候?” 三人抬頭看過來,來者是顧熒。許琰不識,只跟著顧名弘和封子晏起身而立。顧熒話剛說完瞧見多了一個人,便問顧名弘:“二哥哥,這個又是誰?” “才剛到府上做客的,許家的公子?!鳖櫭氲溃骸按四松崦??!?/br> “姑娘好?!痹S琰依禮喚上一聲,并不多瞧她一眼。 顧熒倒是多盯了許琰兩眼,又看著顧名弘問:“哪個許家?” “你又知道有幾個許家?”顧名弘笑著問。 顧熒被噎了一下,悶聲不說話,又瞥了許琰兩眼。心里只道,這許家公子真?zhèn)€不一般。原本覺得封家哥哥已是好看,卻還有這般好看到叫人不知如何形容的。只是,未免過冷了些,與他說話都覺舌頭被凍住了,說不利索,也不知該說什么好,只怕說得不好,被他恥笑了去。 不知道再要說什么好,顧熒微晃了下身子,才又問:“四丫頭又去哪里了?怎么沒見她?” “應(yīng)是在太太院里,我下學(xué)回來去看老爺,便瞧見她在那里。”顧名弘道。 顧熒知道了,也不再多留,回身就去了。三人復(fù)又坐下,好不安分地說話兒。若是誰家孩子到一處都這般,不鬧騰不淘氣,都該燒高香了。顧名弘看這兩個小的也都懂事規(guī)矩安穩(wěn),心里也是十分滿意的呀。 顧長生在蔣氏院里呆到人都散了,才要出來。卻是剛一出門,就撞上了顧熒。顧熒撞上顧長生的時候還有些呆,半天回了神問:“大老爺好么?” “不壞,三jiejie是來看老爺?shù)模俊鳖欓L生看著她。 “一半是?!鳖櫉傻溃骸霸诶咸豪餂]找著你,二哥哥說你來這邊兒了,我來這邊找你?!?/br> “找我做什么?”顧長生說著話往前走,她這三jiejie可有些時候不找她給自己討沒趣兒了。知道她說話氣人,還找她作甚? 顧熒這會兒最怕顧長生兩件事,聽了就要氣結(jié)。一來是總愛問問題,開口必是問她這個那個。二來便是“不懂”兩字,就因不懂,惹得她丟了多少臉面。她丟自己的不要緊,別還揪著別人一起丟呀!真是要活活氣死! 這會兒又見她問問題來,暗吸了口氣,咬牙看著顧長生道:“我找你還能做什么來?” 顧長生瞧出顧熒一副要吃了她的樣子,只是裝看不懂,笑著道:“那我知道了,三jiejie找我,是教我識字兒來了?!?/br> 顧熒笑:“是呀,那就走吧——” 兩人一行到了高老太太院子里,先到高老太太處打了招呼,便要往抱廈里去。高老太太卻留了一下顧長生,讓顧熒自個兒先過去,也看看顧萱。顧熒再是一百個想留下聽閑話的心,也不能留下聽,就去了。 高老太太拉了顧長生,又把其他丫鬟婆子支出去,小聲兒道:“五皇子在咱們府上,你可知道來?” 高老太太是進過宮的人,也遠(yuǎn)遠(yuǎn)稍見過五皇子幾面。這會兒又要把五皇子留于她院中住著,蔣氏沒有不跟她說的道理。便是聽說五皇子來了,高老太太又樂得險些掉了牙,還特意招五皇子到面前說了幾句話。見五皇子樣貌不凡,談吐更是不似一般人,越發(fā)開心得無可不可。 顧長生瞧著高老太太眉心盡是來自內(nèi)心的喜意,只點了一下頭,“才剛?cè)ヌ脑豪铮诼飞献仓?。太太囑咐我,叫我不可聲張?!?/br> “就是這樣?!备呃咸溃骸澳阈睦镏辣愫茫豢稍俳信匀酥?。只是你知道了,就不可怠慢了人家。多去與他說話,帶著玩一玩,不可冷落了他,知道么?” 顧長生心道,只有他冷落旁人的份兒,哪里有旁人能冷落得了他的,卻還是應(yīng)了高老太太的話:“是呢,二哥哥和封哥哥陪著他,和我們女孩家玩不到一處的。” “你心里明白就好?!备呃咸€這么說,顧長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明白什么?卻還是點頭應(yīng)了:“嗯。” “去罷!” 高老太太放她去了,臉上的笑意也不減。她心里也有一事,不過和顧長生以及顧國坤等人想的一樣,想著這婚事是由皇上口頭上定下的,五皇子最后娶的到底會不會是顧長生,卻也還不能說死了。這會兒只能想著法兒叫五皇子念著她孫女兒的好,往后這事兒才能定死了。若是五皇子不喜,長大后再有變故,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顧長生和顧國坤以及蔣氏等卻又是另一番打算,想著在定死了之前,只要能叫這五皇子對顧長生沒了心思,記不起她半分好來,等有變故,這事兒告吹。脫了皇家,便是好事兒。也是如此,顧長生要蠢笨些,不合皇家的眼,才真好呢。 對于此生顧長生出生胎里帶的為什么不是“鳳血”而是一塊鐫字璞玉,許琰也細(xì)細(xì)想過個中原因,想著必是有誰藏了胎來“鳳血”,叫顧長生失了前世光環(huán)。只是這人是誰,他只知顧國坤定然不是,再要確說出是哪一個,也說不出的,只有猜測。 至于顧長生此生為什么不是打小就顯聰慧,七八歲便才情滿腹,而是這般呆頭呆腦,許琰也覺得,怕是“鳳血”被隱之故。若不是這個,便是此生與前世本就有不同。 想前世的顧長生,那是三歲能詩五歲能文的,實非凡類。而如今的顧長生,聰慧不見,倒是呆憨萌態(tài)十足,但卻比前世更像個小孩子。 重生后許琰還擔(dān)心顧長生再走前世老路,心思用得不當(dāng),一生縛在才情、看書和鉆研煉丹諸事上,被卷進皇家事務(wù)中,十分用功勞累,不得一絲貴胄之家小姐的閑適生活。又想了許多法子,要逼她偏了前世路數(shù)。卻沒想到,竟是自然遂了愿了。 時隔大半年,這會兒再見著,顧長生仍舊短胳膊短腿兒,卻不像大半年前那般縮在一起,圓滾滾的。這會兒長得又有些開了,能見著些長大后的影子,有點兒樣子了。 瞧著她滿臉興奮投入地與封子晏在那趕圍棋玩兒,許琰只在一旁。眼里沒什么情緒更不見多少情愫地看著顧長生,有時再瞧一眼他對面跪趴著的封子晏。輸了的,給對方往腦門上彈。封子晏贏了也不彈顧長生,小君子一般道:“不急,先欠著?!?/br> 顧熒也不知怎么的,卻老實得很,這會兒也不咋呼了,只在顧長生那邊看顧長生玩兒。等顧長生贏了封子晏,她就囑咐一句:“你輕些,封哥哥也疼的。” “你哪里看到我彈重了?”顧長生回問她。 顧熒懶得再跟顧長生纏問題,拉了她下炕道:“我跟封哥哥玩兒,你找許公子玩去?!?/br> 顧長生反應(yīng)了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顧熒口中的“許公子”是許琰,然后她又往炕上爬著道:“才不要,我就要跟封哥哥玩。是我先跟封哥哥玩的,你憑什么搶我的?” 顧熒見她賴皮,就在后頭拉著她,死活不讓她上炕,“老太太說,不能冷落了許公子。你要是冷落了她,非得罰你!” “你冷落了,也罰你!”顧長生回嘴道,還是往炕上賴。 封子晏:==他怎么突然這么受歡迎了? 就在顧長生還在費力往炕上爬的時候,突然被一手?jǐn)r了腰,然后又被轉(zhuǎn)了個身,再然后就被扛肩上去了…… ☆、第三十一章 許琰可見是再看不下去顧長生跟顧熒爭著要跟封子晏玩,才扛了她出來的——當(dāng)他坐那是死的么? 許琰一直把顧長生扛到屋外,放才下來讓她站穩(wěn)。還沒等她回了神,又像什么事兒都沒發(fā)生過一樣看著她說:“頭一次來,帶我去府上逛逛吧?!?/br> 顧長生愣愣的,稍回了神才磕巴說了句:“三jiejie和封哥哥都在里面玩,為何我們要逛去?” “上回你入宮,我?guī)愎溥^,此回亦當(dāng)以同禮相回。”許琰道。 顧長生瞧著他那張一本正經(jīng)又理所當(dāng)然的臉,竟一時找不到話回他,就伸頭往屋里看了看:“叫上封哥哥和三jiejie一起?” “不必?!痹S琰仍舊看著顧長生,見她有點呆,又補了句:“素來不喜吵鬧?!?/br> “可是……” “走吧?!贝驍囝欓L生猶疑未出的話,許琰便直接轉(zhuǎn)身下了屋前階磯。原就是要分開她和封子晏顧熒,再叫上他們兩個不知又要怎么樣,還有什么可逛? 見許琰走了,顧長生又往屋里瞧了瞧,見封子晏和顧熒也玩兒了起來,只得邁著小短腿兒下階磯跟上去。剛出高老太太的院子,許琰就問:“聽說你已經(jīng)開始讀書了?” “是呢?!鳖欓L生應(yīng),并不多話。 許琰微偏頭看了她一眼,“學(xué)得如何?” “尚且識得幾個字,還在描紅?!鳖欓L生又規(guī)矩答道。 “這會兒是在你家,大可不必如此?!痹S琰慢了一下步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