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李鶩費(fèi)盡口舌, 也沒能讓沈珠曦相信她帶回來的是只老虎崽子。 “……什么老虎啊,你少唬我,我在書上見過老虎的!”沈珠曦道, “書上的老虎額頭都有一個王字, 我們李鵑才沒有?!?/br> 她抱著李鵑坐在方桌前,用銀箸從碗中夾起一塊熟雞rou喂給李鵑。 李鵑袒露肚皮,舒舒服服靠在她身上,銀箸一伸來, 它就嗷嗚一口咬掉了上面的雞rou。 “你看它這么可愛,怎么會是老虎呢?”沈珠曦用銀箸扒拉著李鵑嘴巴里的幾顆乳白色牙齒。 嗯……李鵑二世發(fā)育得挺好, 不但塊頭比小貓普通大一圈, 就連牙齒好像都要鋒利得多呢! 李鶩臉都青了, 恨不得帶這瘋婆娘去山里找個老虎洞看看, 老虎崽子究竟是不是和她懷里抱的一樣。 那該死的虎崽子大約是注意到他充滿敵意的目光,張開未來的虎盆大口, 沖他似哇似嗷似嘎了一聲。 那瘋婆娘立時把下巴放到虎崽子的方腦袋上蹭了蹭,一臉憐愛道:“它一定是受了很多虐待,連聲音都啞了。” 李鶩:“……沈珠曦, 你真的一點(diǎn)都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什么?”瘋婆娘抬起頭來,茫然地看著他, 片刻后,忽然眼睛一亮, “確實(shí), 有一點(diǎn)挺奇怪的!” “你說說,什么地方奇怪?”李鶩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她。 “它的叫聲怎么跟鴨子似的, 一會嗷一會嘎?它說不定是鴨子轉(zhuǎn)世呢——”沈珠曦興奮地?fù)狭藫匣⑨套拥南掳? “這么說來, 李鵑注定就是我們家的一份子!” “……李鵑?誰?” “它??!”沈珠曦舉起懷里虎崽子,高高興興道,“我給它取名叫李鵑,不錯吧?李鶩,李鹍,李鵲,李鵑,一聽就是一家人!” 李鶩:“……它是不是鴨子轉(zhuǎn)世我不知道,你大概是豬精轉(zhuǎn)世?!?/br> “你怎么又罵人呢!”沈珠曦氣得直瞪他,“你再罵我,我也罵你了!” 李鶩和這瘋婆娘說不通,只能轉(zhuǎn)換思路,陰沉地盯著她懷里的虎崽子。 連牙都沒長齊的虎崽子,暫時應(yīng)該不會對人造成威脅。等這瘋婆娘松懈不注意的時候,他再偷……咳,不是。他的意思是,等這瘋婆娘睡懶覺的時候,他好心抱這虎崽子出門遛彎,但是貴人多忘事,所以他要是一不小心,把它忘在哪個山疙瘩里,也算合情合理。 “……李鶩?李鴨?李屁人?” 李鶩回過神來,橫她一眼:“老子還沒死呢,你叫魂嗎?” “我問你話呢?!鄙蛑殛氐?,“你見著知府了嗎?” “沒有?!崩铤F在沈珠曦右側(cè)坐了下來,沈珠曦懷里的虎崽子朝他直哈氣。“老子一大早就去了范府門口排隊(duì),餛飩都吃了三碗,老大還沒起床?!?/br> “那你下午還去嗎?” “去,老大呼喚,怎么不去?”李鶩道,“要不是有人跟我說,你帶了只虎崽子回來,我現(xiàn)在還在范府門口坐著呢?!?/br> 幾乎就在李鶩話音落下的時候,一名小廝小跑步進(jìn)來,身子一彎,急促道:“老爺——” 李鶩臉一沉,道:“什么老爺,老子還年輕呢!” 小廝愣了愣,試探道:“這……李爺?” “……算了算了,有什么事,快說!”李鶩不耐煩道。 “外邊來人了,說是知府召你前去府邸?!?/br> 李鶩站起身來,剛往花廳外走了沒兩步,又停下來,不放心地看著沈珠曦懷里的虎崽子?!啊銊e把手放進(jìn)它嘴里,有它在身邊的時候,你千萬不能睡著了……” “知道了,你快去吧!” 那瘋婆娘一看就沒把他的話往心里去,興趣盎然地逗著懷里的虎崽子。 李鶩咬了咬牙,轉(zhuǎn)頭吩咐身邊的侍人:“看好她,要是她少一根手指頭,老子就讓你們少腦袋?!?/br> 婢女和小廝害怕應(yīng)喏。 李鶩大步走出四合院,知府派來的人牽著一匹駿馬停在門口。 “騎馬快些,別讓大人久等。請吧——” 李鶩踢開馬肚下的馬凳,踩著馬鐙利落上馬,雙腿在馬肚上用力一夾:“駕!” 知府的人連忙騎上另一匹高背大馬,揚(yáng)鞭狼狽追趕。 一盞茶的時間后,李鶩在一面七階的垂帶踏道前勒停了馬匹。他翻身下馬,將馬交還給兩個上前牽馬的小廝,和候在門口的李鵲匯合。 一個派頭十足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待他們走上臺階后,笑瞇瞇地自我介紹道:“鄙人不才,姓唐,是范府管家。老爺已在西書房等候,請兩位隨我來吧?!?/br> 對方笑瞇瞇,李鵲比他更笑瞇瞇。 “唐哥哥竟然只是管家嗎?剛剛乍一看見,我還以為是哪家的老爺前來拜訪知府大人呢!” “過獎,過獎了……”唐管家謙虛搖頭,嘴角卻跟著翹了起來,“你們哪位是李鶩,哪位是李鵲?你們兄弟三人,是誰沒來?” “唐哥哥,我是李鵲,這是我大哥李鶩?!崩铢o道,“沒來的是我二哥,他小時候燒壞了腦袋,我們怕他在知府面前說些什么不得體的話,所以就沒帶他來?!?/br> “下次要帶來,老爺不喜歡別人擅作主張。他若是不喜歡你那二哥,下次自然不會召見他了?!?/br> “唐哥哥說的是,不愧是范大人身邊的老人,以后還要請你多提點(diǎn)了!”李鵲滿面笑容地拍了拍管家的右手,似是感謝,暗中卻將一包沉甸甸的荷包塞進(jìn)了袖子里。 唐管家掂了掂重量,臉上笑意更濃:“別人我不知道,你——知府肯定是喜歡的?!?/br> 穿過一條鏤刻彩繪,通透青碧的游廊后,李鶩二人終于看到了西書房的大門。 到了書房門外后,還不能馬上進(jìn)去。管家讓他們稍后片刻,先進(jìn)了書房稟報,好一會都沒出來。 李鶩又在門外等了一炷香后,終于見到了他的頂頭老大知府范為。 范為有張胖乎乎的圓臉,看上去不像個官,倒像個好吃懶做的富商。他穿著焦棕色的錦衣長衫,頭戴黑色巾裹,懶洋洋靠在羅漢床上,像一根剛出鍋的油條。 李鶩和李鵲相繼向他行禮。 “坐吧?!狈稙檠凵袷疽鈺恐醒氲牟枳?,漫不經(jīng)心道。 兩人落座后,年輕秀美的婢女上前為兩人送上熱茶。 “誰是李鶩?”范為盯著李鶩道。 “我是。”李鶩道。 李鵲笑著道:“我是李鵲,范大人?!?/br> 范為向左側(cè)伸了伸脖子,一個抱著紫玉葡萄的美艷婢女摘下一粒,熟練剝皮后,送入范為張開的口中。 “你們不是三兄弟么,怎么少了一人?”范為看著李鶩二人,嘴里嚼著葡萄,含糊不清道。 “回稟大人,沒來的是我二哥,他從小燒壞了腦袋,說話不清醒。我們哥倆第一次面見大人,怕他說錯話惹大人不開心,便讓他呆在家里了?!崩铢o笑道,“大人若是想見他,我這就派人把他叫來!” “不用了,本官見過許多傻子,倒也不缺這一個?!狈稙閺牧_漢床上坐直了身體,揮揮手道,“你們嘗嘗這葡萄,涼州那邊來的,甜呢——” 婢女端著葡萄籃子走了過來,李鶩和李鵲各拿了一串。 葡萄美味,但范為叫他們來此的目的肯定不會只是為了炫耀他的涼州葡萄。 果不其然,范為一番東拉西扯后,終于進(jìn)入正題。 “方同知在我面前為一個人美言的樣子不常見……他是怎么給你安排的?” 李鵲剛要說話,李鶩在桌子下踢了他的腳尖。 “他安排什么了?”李鶩大大咧咧道,“那姓方的就問我愿不愿意來襄州知府麾下做事。我心里想吧,單打獨(dú)斗總比不上有靠山,跟著知府做事,比跟著縣令做事有面子多了,就答應(yīng)了下來。范老大,我至今還不知道你招我來是做什么的。那姓方的——” 范為咳了咳。 “方同知,說我是來接替黃金廣的,可我也不知道黃金廣是做什么的——讓我寫公文我可寫不來,種田我也不行。我和我兄弟三人,也就是腦子靈活點(diǎn),徒有點(diǎn)力氣罷了?!?/br> “腦子靈活,有力氣,正是本官尋找的人啊。”范為呵呵笑道,“本官還差個九品知事,不如你跟著方同知學(xué)習(xí)一段時間,我讓你穿上官服,如何?” “我這種泥巴地里淌出來的人做得了什么官?做不了,做不了……”李鶩擺手,吊兒郎當(dāng)?shù)?,“我們兄弟三人不求有大出息,只要有飯吃,有錢花就行了?!?/br> “你要是不愿意做官,還真的只有去接替黃金廣的位置了……” “干什么都行,你現(xiàn)在就是我們的老大了。我們都聽你的吩咐?!崩铤F不以為意道。 范為滿意地笑了,他緩緩道:“黃金廣那人啊,做事的能力還是有的,就是太不聽話了,他要是有你一半明事理,又何至于落了個曝尸荒野的結(jié)局?” 李鵲道:“知府大人請放心,俗話說的好,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我們哥正好三個,合成一個假諸葛,全聽你這個真諸葛的!” “真諸葛談不上,就是有點(diǎn)小聰明罷了?,F(xiàn)在這時局,我這芝麻小官也不好做啊?!狈稙閿[了擺頭,道,“你們的心意我已明了,只要你們忠心能干,你們想要的,一個都少不了?!?/br> “多謝大人!”李鵲朗聲道。 李鶩也跟著做了個揖。 范為從婢女手中含走一粒葡萄,道:“……下去吧,會有人告訴你們怎么接替黃金廣的任務(wù)的。” 李鶩兩人告退,走出了書房。 候在書房門口的唐管家立即迎了上來:“我送二位出去。” 李鵲笑嘻嘻道:“勞煩唐哥哥了。” 唐管家笑道:“你這嘴巴忒甜,怎么樣,老爺沒為難你們吧?” “知府大人平易近人,和善寬仁,怎么會為難我們?”李鵲反問。 “是啊。”李鶩點(diǎn)頭附和,“我也沒料到,大人竟然一點(diǎn)沒有怪罪我們黃金廣的事。” “要是換了別人,我們早就沒命了……” “哪還輪得到現(xiàn)在,還能跟著知府老爺吃香喝辣?” 兩人一唱一和,越說越感慨。 “我們老爺為人和善,所以才被黃金廣那等惡人以下犯上。兩位除掉他,也算為民除害了。我們老爺?shù)纳菩?,就是要你們這等知恩圖報的義士才堪匹配啊?!碧乒芗业馈?/br> “唐哥哥這話發(fā)人深省,我們哥三個一定不會辜負(fù)知府大人的期待?!崩铢o鄭重拱手。 唐管家把兩人送到門口,笑呵呵道:“我就不遠(yuǎn)送了,老爺那里還等著我回話……” “不敢耽擱唐哥哥,請——”李鵲道。 唐管家做了個揖,轉(zhuǎn)身回了府內(nèi)。 “……他們說的就是這些了?!?/br> 西書房內(nèi),唐管家弓著腰,小心謹(jǐn)慎地轉(zhuǎn)述李鶩兩兄弟一路上的交談。 “如此說來,這兩兄弟也就是個普通泥腿子。最多也就是在當(dāng)?shù)赜行┤送T了?!狈稙樘稍诹_漢床上,張開嘴巴,接住了床邊美貌婢女扔下的葡萄?!胺酵ブ呖此麄兞恕!?/br> “方同知一介俗人,哪有老爺你見多識廣,知人善用呢?”唐管家捧道。 “……左右我手邊確實(shí)差個頂替黃金廣的人手,不妨先用用看,也算給方庭之一個面子?!?/br> “老爺高見?!?/br> “更重要的是,”范為從床上坐了起來,向站在另一邊的婢女招了招手,接過茶盞抿了一口,繼續(xù)道,“這李氏兄弟三人,看上去確實(shí)還不是方庭之的人?!?/br> 他冷笑道:“這方庭之,背著我到處籠絡(luò)人心,我說東他說西,這襄州到底是他做主還是本官做主?!” “自然是老爺您——”唐管家害怕地低下頭,討好道,“他只是一個小小同知,您才是這襄州當(dāng)家做主的人吶!” 范為心情不好,一把打翻了面前的茶盞。 “行了,滾下去!” 婢女和管家一同應(yīng)喏,怯怯退出書房。 ※※※※※※※※※※※※※※※※※※※※ 關(guān)于老虎爭議,附個讀者評論 “大家記不記得古代畫師,和一些洞窟的雕刻師雕刻的奇形怪狀的老虎?我去大同莫高窟就看到了不像老虎的老虎,古人不認(rèn)識這些野生動物很正常的。不是所有王公貴族都對野獸感興趣,搞個豹房之類的,朱厚照那種已經(jīng)算是奇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