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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今朝即嫁小公爺在線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一看他那略有邪氣的笑,張氏就明了,垂下睫毛端起茶盞,“隨你吧,只是別鬧出什么岔子,叫你父親知道,又要教訓(xùn)你。”她飲一口,又將盞輕巧放回托上去。

    宋知書得了準(zhǔn)許,松松地側(cè)身回去,想起來一事兒,笑容漸漸垮下來,“母親,老三近日都做什么?可去瞧過大哥?母親可別松懈,別臨了叫他截了胡去?!?/br>
    “老三你倒不必放在心上,他是庶出,又沒什么根基,還能越過你去?從沒聽說誰家庶子承襲爵位的?!?/br>
    一席話兒說完,宋知書自回院里去,腦子里轉(zhuǎn)了又轉(zhuǎn),總想起明珠合十時,那嫩白無骨的一雙腕子,像是掐住了他一顆心,叫他無時無刻不在回想,還有那和太陽一樣和暖的笑容,不施粉黛,晶瑩干凈。

    他坐在岸矮案上,支起一個膝蓋,將手?jǐn)R在上頭輕輕拍打,過了一陣兒,失笑出聲。

    楚含丹正打簾子進(jìn)來,搖著宮扇,聽見聲音瞥他一眼,譏誚道:“不知又在哪里尋了什么狗不理的東西?也值得你高興成這樣兒?”

    宋知書聞言撩起眼皮看她,又緩緩擱下,嗤笑一聲,“不拘什么,勝在個新鮮,橫豎你這副閨秀做派我是看厭了,至于你這身子嘛,從前看著總想,如今嘗過了,也就那樣兒?!?/br>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竟將人比作娼/妓/窯/姐兒,把楚含丹引以為傲的尊貴身份輕巧擊碎,她面色灰白,怔了一瞬,猝然捉了桌上一個白釉汝窯盞,狠狠朝他摔過去,“你是畜生!”

    “啪”一聲脆響,那只盞摔了個零星粉粹,陽光射進(jìn)來,照在一地碎瓷片上,反射出冷冷的光。

    宋知書就在這交錯刺眼的冷光中起身,朝她走近了,伸著手掐住她的下巴,將那張?zhí)颐胬姘椎哪樐蟮米冃?,“我就是畜生,如何?你現(xiàn)在不也是我這畜生的夫人?你要是不想做宋家的二奶奶,我給你休書一封,讓你做個棄婦!”

    他將人松開,負(fù)手轉(zhuǎn)身,留下一個冰涼背影,“少給我擺出這副貞潔烈女的模樣,你這福樣子,只在我大哥面前作作就罷,或許他心里還愛你,還能憐惜你?可在我這里,你不過是個蕩/婦!他沒見過你赤/條/條/躺在床上的樣子,我見過,他沒聽過你整夜/浪/叫,我也聽過。卸了四品官爵小姐的身份,你跟那些娼/妓在我眼中,沒有區(qū)別?!?/br>
    此刻,楚含丹連連退步,退至雕花檻窗下,緊貼一片暖陽,她借著這一絲暖意,與陰涼處的宋知書對立,她緊咬牙床,將眼底鋪天蓋地的眼淚逼退回去,“我就算是個婊/子,你也只能嘗到我的身子,至于我的心,你連一星半點(diǎn)兒都摸不到?!?/br>
    只見那背影豪無縮瑟,回轉(zhuǎn)過來,面上掛著一抹譏笑,“你想多了吧?你的心給誰我半點(diǎn)兒都不在意,只要你的身子烙下的是我宋知書的名字就成?!?/br>
    眼看楚含丹節(jié)節(jié)敗退,跌靠在窗前,他還不足惜,朝外頭大嚷一聲兒,叫來一個小廝吩咐:“去,去望月樓給我挑一件兒上好的瑪瑙對鐲來,我眼下就要?!?/br>
    那小廝領(lǐng)命出去,一屋子的丫鬟早已退盡,頃刻,這屋子里又只剩劍拔弩張的二人。

    12.  送禮   有人有備而來。

    一連晴了大半個月,這日天上卻烏壓壓一片暗沉,不多時竟淅淅瀝瀝下起雨來,似一個深閨恚怨的姑娘哭臉,陰陰郁郁的叫人心里也跟著水滴往下墜。

    那雨打在窗前桂樹上,自葉尖飛濺進(jìn)窗內(nèi),濕了一片。明珠原本將手靠在窗戶上覽這滿園春色,一不留神,那條淺淡草綠羅紗衣袖也給沾濕了半邊。

    “噯!”她退了幾步,抖落著兩個袖口上的水珠,推著宋知濯到床邊,將他扶到床上躺著,自己也踩了繡鞋,將兩只穿著潔白錦襪的腳伸進(jìn)他的被褥里。

    對望過去,只見宋知濯那張?zhí)幾儾惑@的臉有些微紅,眼睛也避開直直盯著帳頂,明珠一瞬便懂了,大概是自個兒太唐突失禮了,可她舍不得這一絲絲暖意,垂下睫毛仍舊不愿意挪開腳,囁喏道:“怪涼的。”

    宋知濯將目光落到她的臉上,真難得,她也鬧了個紅臉,像艷艷卓絕的菡萏,這身兒草色的羅裙就是她的蓮葉,托起這片瀲滟花瓣。

    有些蠢蠢欲動的血?dú)庾悦髦榈哪_面碰到的腿邊涌動而上,他捺不住地從嗓子里發(fā)出一聲兒,“嗯……”

    “怎么了?”

    這一點(diǎn)兒風(fēng)吹草動,使明珠抬眸凝視,看他臉色比方才還紅了幾分,似乎不妥,便提著袖口將手背貼上他的額頭,“怎么有些燙?你可別是傷風(fēng)了!”

    她凝脂和軟的手下,恍見那對濃眉挑了一下,瞪她一眼,她便抽回收來,擱回膝上,似怨似嗔的也瞪回去,微微撅著唇,“你瞪什么?你真是越來越難伺候了。我平日喂你吃喂你喝,連替我捂捂腳也不愿意?這還得了,恐怕等你哪天好了,也不會念我的功。也罷,我到底也不是圖你報答?!?/br>
    這癱子還是鼓著兩個眼睛干對著,罷了罷了。明珠將頭扭過去,窗外雨打桂樹,裊裊輕霧,十分安靜,丫鬟們也不知躲哪兒玩去了,只剩滴答雨聲稀疏響著。

    此情此景,倒叫她回想起遙遠(yuǎn)記憶的故里揚(yáng)州,她將那片映山紅一樣的嘴唇輕輕啟動,徐徐念來,“閑池香榭樓,煙雨江上舟,半點(diǎn)飛窗下,沾人羅衫袖?!?/br>
    宋知濯迎著望上去,見她自半暗半明中回首過來,抬一抬下巴,笑得有些得意,“可別小瞧我,我亦是讀書識字的,不單單會誦經(jīng)!”

    被她這一帶,他也有些忘乎所以,竟泛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來,偏偏被明珠逮到,驚得她一下跪過去,“你會笑啦?老天爺!”下一刻,她便斂了忘形,放低聲音,細(xì)細(xì)盯住他,“看來菩薩顯靈了,我的cao勞總算沒白費(fèi)。你再笑一個,我剛才沒瞧真?!?/br>
    “笑一個唄?!币娝粸樗鶆樱髦樽ブ麅蓚€肩膀輕輕晃動。

    她靠得太近了,俯著身子,滿頭青絲墜下來,墜到宋知濯胸口,因她的動作,發(fā)絲還偶爾搔著他的嘴唇。

    他盯著那兩瓣紅艷艷的嘴唇,似有唾液從他兩腮涌出,他止不住吞咽一下。只要往上一點(diǎn)點(diǎn),略微挺一下脖子,就能吻住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在他躊躇之中,明珠又湊近半寸,她凝望他的雙眼,嘴里的話兒、臉上的笑,漸漸凝固,那鼻腔里噴薄出一股溫暖熱氣,叫明珠有些神思昏沉,似有個聲音在她耳根處蠱惑,“倒下去吧,明珠,倒下去余生就不必再顛沛流離了……”

    于是,明珠迷迷糊糊又壓下一分,嬌俏可愛的鼻尖在宋知濯的鼻尖上輕輕一點(diǎn),便有哭聲長途跋涉從腦子里涌出來。

    靜靜凝聽,可不正是她自己的?在千里迢迢的揚(yáng)州,在舊夢寒顫的孩提時候,從撲騰的水里、從黑漆漆的夜里凄厲地?fù)溥^來,掐住她的脖子,使她見鬼似的直起身時,已是滿頭大汗。

    就差那么一點(diǎn)兒,宋知濯心里惋惜,可再見她這副驚慌失措的模樣,他心里的欲孽悄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被針扎似的密密的疼。明珠亦有些不為人知的“噩夢”,從她病時整夜整夜的囈語他就知道了,眼下,他多想抬手去摸一摸她,像安撫一只受驚的飛鳥。

    不巧,這股沖動被一陣惹人嫌的腳步聲打斷。

    腳步聲漂浮卻有力,漸漸近了,甫入里間,“大嫂在不在?”

    來人正是宋知書,他望見那頂被掛起的藕荷色帳中,躺著那人紋絲未動,坐著那人微微喘息,面紅耳赤。

    這情狀倒是始料未及,他只一瞬便重新掛起張不羈的笑臉,一只手在后,一只手搖著扇子走過去,“大嫂在呢?怎么在外頭一點(diǎn)兒動靜都聽不見?”

    明珠慌亂將腳踩入繡玉蘭花兒的翹頭鞋中,趿及兩步走下來,朝案上引他,“二少爺怎么來了?二少爺快坐!”她走到一邊,搬來個小爐子點(diǎn)碳煮茶,“二少爺稍后,我給您沏盞茶。我正給大少爺擦臉呢,倒是沒聽見二少爺?shù)穆曇??!?/br>
    宋知書并未落座,三兩步徐徐走至床邊,用扇子挑起帳子一邊兒,望了床上人一眼,見他還是神色呆滯,便笑起來,“大哥,能聽見吧?是我,我特意來給大哥請安!”

    床上之人未有反應(yīng),他便旋回去,坐到折背椅上,正對上蹲在地上拿一把蒲扇扇火的明珠,“大嫂,我大哥還好伺候吧?沒朝你發(fā)什么脾氣?他自身子壞了后,脾性就不大好,動不動就要瞪眼罵人的?!?/br>
    “二少爺說笑,他都啞巴了還怎么罵人?就是偶有不如意的干瞪眼罷了,倒也不能奈我如何?!辈恍ぐ胫?香/功夫,那水就咕嘟咕嘟滾起來,明珠朝里頭擱了幾片茶葉,稍時端來一盞茶水?dāng)R在宋知書面前,“二少爺嘗嘗,我也不認(rèn)得是什么茶,隨便在那黑窯罐兒里拿的?!?/br>
    “一槍已笑將成葉,百草皆羞未敢花。1”宋知書將扇子擱在案上,上頭吊著個扇墜兒,上好的玻璃種,他只視而不見,飲了一口茶,“這是‘龍團(tuán)勝雪’,大哥從前最喜這個,將餅拆了放到那罐子里方便取,大嫂也喝啊?!?/br>
    明珠早站到了一邊,離了二尺遠(yuǎn),朝他憨憨地笑,“我也喝不出什么好歹來,您喝吧。二少爺來是有事兒?”

    “倒是沒什么事兒,只是上回說了要謝大嫂,怎能失信于人?”他將眼睛望上去,注視著她,隨后啞然一笑,“何況是失信于小女子?這可不是君子所為?!闭f罷,他身后那只手便伸了出來,掌心穩(wěn)穩(wěn)放著一個朱紅木錦盒,上頭還用金箔融墨描了一支盛放牡丹,“大嫂打開看看可喜不喜歡?若是不中意,我叫人再重新去買。”

    只看那木器盒子便知里頭的東西價值不菲,好好的給自己送什么禮?明珠可不敢輕接,連連擺手,“二少爺太客氣了!不值當(dāng)?shù)模艺疹櫞笊贍斒潜痉?,?dāng)不起您的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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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出自:(宋 熊蕃)《宣和北苑貢茶錄》

    13.  偷聽   一段jian情

    宋知書起身過來,捏著那個盒子,一步步壓向明珠,“大嫂不收豈不是瞧不上?若是瞧不上我,那我這片心意可無處安放了,若是瞧不上東西,你打開先瞧瞧,不如意咱們再買新的就是?!?/br>
    他哈著個半腰,將臉湊到明珠面前,放蕩一笑,露出兩顆虎牙,不容辯駁,將盒子塞進(jìn)明珠手里,“大嫂先打開,我只當(dāng)世間女子都喜歡這個,不知我挑得合不合大嫂心意?”

    南墻下,兩個人你進(jìn)一步,我退一步,直直將明珠逼至墻根兒。那宋知濯躺在帳中,稍一抬眼,便看見宋知書的高挑身形,已將明珠掩蓋。

    他自心中涌出一團(tuán)怒火,直燒面龐,卻苦苦按捺不發(fā)。

    明珠退無可退,手里捧著那盒子,面前是宋知書一臉狐貍狡笑,左右為難之際,她一個咬牙閉眼,提起右腳狠狠朝他檀色短靴上跺下去。

    聞得“啊”的一聲,宋知書不備,踉蹌退后兩步,明珠逮住空隙,扯著他的一片廣袖掉了個兒,“哎呀呀!真是對不住,是我一時不留心,二少爺可傷著沒有?”

    宋知濯在帳中險些笑出聲來,側(cè)眼望去,見宋知書托著腳坐了回去,明珠在一邊關(guān)懷備至,“二少爺還是趕緊回去傳個大夫,要是傷著了豈不是我的罪過?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真是無意的!”

    “嘶……”宋知書跺了兩下腳,心內(nèi)腹誹這丫頭哪來這么大力氣,面上卻已恢復(fù)如常,瞧一眼明珠,“大嫂是無意,我卻是‘有心’,大嫂別在和我推拒了,就收下吧!就當(dāng)是替我這一腳賠禮?”

    推諉不過,明珠只好將盒子擱在案在,也不打開來瞧,只嘆息一聲,“噯,那我就收下了,只當(dāng)你給大少爺?shù)?,趕明兒他好了,讓他還你的禮?!?/br>
    痛已散去,宋知書又掛起笑來,只盯著明珠,“這才是一家人呢!大嫂可不要和我見外,只當(dāng)是自家兄弟才是!”

    他將‘一家人’咬得格外重,說起“自家兄弟”時眉毛輕挑,還是露著兩顆虎牙,叫明珠頓生寒意,悄么著退到床邊兒坐下,話里話外似有逐客之意,“您瞧這雨下起來就沒完沒了,二少爺可有打傘來?要是沒拿,就在這屋里拿一把?”

    宋知書垂眸笑笑,端起那盞半涼的茶飲了一口,砸了一下,“大嫂這是趕我走呢?真叫人傷心,前頭才說要你把我當(dāng)自家兄弟。罷了……”他幽幽嘆嘆起身,執(zhí)著折扇兩手合攏,朝床上二人鞠了一禮,“大哥可得保重身子,二弟改日再來拜訪。”

    他這一走,明珠坐在床邊兒,恍然想起方才和宋知濯兩人獨(dú)處的情景,這才收之桑榆般臉紅起來。爾后,又想起宋知書的舉動,一定是被床上這人瞧去了,她略有驚慌地瞥一眼宋知濯,然他和外頭淅瀝小雨一樣,寵辱不驚。

    明珠垂眸與他對視片刻,兩人的眼里皆似有蹈海而來的千語萬言,然而聆聽雨打臨窗,各有顧及,都是沉默。

    總不能一直這樣靜默下去,明珠將眼一挑,掃一眼案上那枚朱紅錦盒,“你說那里頭裝的是什么?”

    無人答她,她再盯著那錦盒看去,“肯定是貴重之物,我可不好收他的,剛才收下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jì),我現(xiàn)在拿去還他吧?”

    她剛撐起纖腰,便聽見宋知濯哼了一聲兒,回首去看,只見他別開了眼。

    “你是不叫我親自還給他?”見他回眼過來,她便立時笑了,撅起個嘴兒,“你當(dāng)我傻吶?我自然不會還給他了,只偷偷交給他院兒里的丫鬟或是二奶奶。”

    外頭雨聲漸小,明珠撿了把姜黃油布傘,握著那沉重竹柄,輕提茵茵綠草的羅裙,淌過一個個小水洼,獨(dú)獨(dú)往院外去。

    細(xì)小雨滴落到水洼里,濺起一圈兒波紋,隨后被明珠輕腳踏過,驚擾一地末雨的寧靜。行至連著月洞門的一片院墻時,隱隱聽見有人說話,她向來警醒,側(cè)身聽了一耳朵。

    “好哇!我說你白白來這邊院兒做什么,原來是相會佳人來了。”

    聽聲音像是嬌容,明珠不敢再行,遛著墻邊兒背貼上去,正好邊上有個扇形欞心窗口,中間鏤空未糊明瓦,正好能將這動靜兒聽得一清二楚。

    “我還能來做什么?”這聲音是剛走不遠(yuǎn)的宋知書,聽這語氣,隱約有些不耐煩,卻在極力忍耐,“自然是來瞧大哥的,你又瞎想!”

    彼落此起,嬌容并不信他的鬼話,“你打量我是傻子呢,少說這種鬼話來哄我,你只跟我明說,又餓死鬼超生似的瞧上這院兒里誰了?蕊兒?小月?難不成是青蓮?你朝三暮四的還不夠?有了我你還不足惜!”

    “你瞧你,我不過是來瞧瞧大哥,倒叫你空口白牙把我污蔑一陣?!?/br>
    “你是什么德行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你只哄著我替你做那些見不得光的差事,我替你做了,你又把我丟在這里不管了!”嬌容聲音凄厲,已見哭聲。

    驟然,被宋知書惱怒的聲音壓下,“你胡說什么?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張口就來?”霎時哭聲止住,他便軟了語氣,“大哥娶了大嫂進(jìn)來沖喜這些日子了,他那身子總讓我不放心,這才來看看。你瞧你竟胡思亂想。我對你還不夠好?擺著屋里那個大小姐不管,唯獨(dú)天天惦記你?!?/br>
    “哼,誰知道你心里見天惦記誰?!眿扇輨e過臉去,止不住笑了。

    “好了好了,我已是乏得很了,”宋知濯將傘撐開,捏著她的下巴往唇上親了一口,“你回去,好好替我看著大哥,若他死了便罷,倘若有半點(diǎn)兒好,速速來報我!”

    “知道了,我可不一直這么做來著?”

    聽到此處,明珠慌忙提著裙擺貓著腰往回走,辛而有蛙鳴之聲掩蓋,才將她淺淺的腳步聲抑住。

    可謂歷經(jīng)一場驚心動魄,明珠在外間擱下傘,空空轉(zhuǎn)悠了幾步,將前后一聯(lián)想,便漸漸理出一條線來。想來宋知濯的身子不是自己壞的,定是內(nèi)賊通了外賊,有人里應(yīng)外合要將他致死!

    頃刻間,張氏那張愁緒萬千的臉閃現(xiàn)在她眼前,以及宋知書那狐貍似的笑,或許還有楚含丹,或許還有更多人,他們都要置他于死地……

    這點(diǎn)兒認(rèn)知猶如六月天的冰雹,劈頭蓋臉砸下來,將明珠砸了個頭暈?zāi)垦?。她見過太多直白的惡,明晃晃的冷刀,卻從未見過這等藏在笑容底下的毒。

    14.  好了   宋知濯,你騙我!

    外頭雨止住了,濃云漸散,太陽又從一片鴉昏里露了頭,青瓦廊沿啪嗒啪嗒滴下最后一點(diǎn)兒水漬。

    明珠只覺周身都染了寒意,從她剛揣測出來的真相里。然而不過轉(zhuǎn)瞬,她的一顆心又似被誰狠狠攥了一把,疼得她清醒過來,她顧不得自懼自怕,帶著一身雨露朝里間跑去。

    聽見這陣急促的聲響,宋知濯側(cè)眼望向門口那道簾子,驟然見明珠站定在那兒,一臉哀容,亦不往前挪動,只直勾勾的瞅著自己。他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她不知是在哪里受了欺負(fù)。

    他克制住想起身盤問的沖動,眼見她一步步朝自己走來,那雙粉色翹頭鞋,腳尖一起一落,踩在暗沉細(xì)墁方磚上,卻像踩進(jìn)他的心上,他在他幾近枯竭的心里,替她造了一所房子,那里頭住著她的影子。

    “他們要害你?!?/br>
    走進(jìn)后,明珠脫口而出,癟著妍麗的鵝蛋臉,一臉苦相。

    還不待宋知濯反應(yīng)過來,她便撲倒在他身上,將苦兮兮的小臉埋在他的胸膛,翁著聲兒說,“我聽見了,他們要害你!”

    宋知濯一時失措,不知是要閉上眼享受她的貼近,還是哼哼一聲兒表示疑惑,正是左右為難之際,卻驀然感覺胸膛的衣裳濕了一片,和著她的嗚咽之聲。

    “嗚嗚嗚嗚……”明珠埋在他胸口,兩手揪著他肩頭兩片黎色暗菱紋的寢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這群黑了心肝的王八羔子,恐怕是就連到閻羅殿都要叫打入永不輪回,去他娘的爛心爛肺的狗雜種……”

    她嘴里罵著烏七八糟的市井粗話,鉆進(jìn)宋知濯耳朵里,搖搖一變,成了林子里的鶯歌蝶舞,她的眼淚也取代了這場收盡的春雨,徹底浸濕了他久旱多年的心田,那里會再長出稻禾、生出飛蓬、開出繁縷,連成一場盛世。

    良久,沖動終于克勝理智,宋知濯緩慢抬起兩只手,將她孱弱如風(fēng)的身軀漸漸收攏,她溫柔起伏的曲線是山川、她延綿不絕的青絲是河流,宋知濯心里敲著晨鐘,鄭重得似要擁抱他的整個人間。

    明珠片刻還沉浸在自己憤憤然的怒火中,一時未反應(yīng)過來,等將他那一片黎色衣裳抹齊了眼淚鼻涕,她才蕩然反應(yīng)過來,脊背上有一雙溫柔大手,正欲撫平她滿腔憤恨。

    “你你你你……”她兜著一汪眼淚,將眼珠子瞪得大大地望著宋知濯,卻因水跡阻隔而只看到他模糊的輪廓,“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