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小小的，好像做錯了事情。

    或許對她來說，接受mama，意味著對哥哥的背叛。

    聽到這個回答，諶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果然是這種家庭矛盾。諶冰對人際關(guān)系的敏感度本來就低，缺乏處理能力，換作其他人諶冰根本懶得管。但這時候，他不得不裝作知心大哥哥：“那你，怎么想的？”

    “我不走，我要跟我哥在一起。”

    蕭若回答很干脆。

    “……是嗎?！?/br>
    安靜了好一會兒。

    諶冰指節(jié)敲擊著沙發(fā)，從話里抓住了另一個重點：“她，只想帶你走？”

    蕭若重新抬頭，她眼睛的棱角和蕭致很像，清晰見底。手指開始無意識地緊張摳沙發(fā)，似乎很迷惑：“對?！?/br>
    仔細一想，不無可能。

    楊晚舟至今為止沒有再婚，只有蕭致和蕭若一對兒女，哪怕當(dāng)初再沖動憎惡，時間流逝后情緒沖淡，注重血脈傳統(tǒng)的楊晚舟還得把這倆人接回去。

    不過……

    諶冰垂著眼皮，想不明白為什么她對蕭致這么大惡意。

    蕭若晃著腿，撓頭發(fā)：“mama說，哥哥知道錯了就讓他回去?！?/br>
    諶冰：“嗯？”

    “但我哥會知錯嗎？”蕭若一臉嚴(yán)肅認(rèn)真，“我哥不會。他沒做錯，就永遠不會認(rèn)錯?！?/br>
    “……”

    這句話倒說到點子上了。

    諶冰心情復(fù)雜。

    蕭致這種頭生反骨、遇事拔刀的少年人，永遠年輕，永遠誰的話都不聽。

    過于熾烈，會灼傷別人，也會灼傷自己，如果不能好好引導(dǎo)他，再走向重生前自我毀滅的道路不無可能。

    得到了蕭若的承諾，諶冰心里還有個問題沒問，但覺得不太適合說出口。

    蕭若，會不會覺得跟蕭致在這個地方，吃苦了？

    諶冰還記得她那時候在蕭致背上嚎啕大哭，說著想mama了。他還沒問出口，而身旁蕭若確定諶冰不是言而無信的人之后，放心大膽繼續(xù)癱沙發(fā)里看動畫片吃燒烤和可樂了。

    蕭致洗完澡，穿件t恤出來。

    蕭若回頭大喊了一聲：“哥哥！”

    “？”

    蕭致額間漆黑的發(fā)縷潮濕，半瞇著薄薄的眼皮，看向蕭若后沒半秒猶豫，立刻知道這是一句毫無意義的廢話，沒搭理她，直接去了窗邊拿吹風(fēng)機。

    果然，蕭若臨時抽瘋喊完后繼續(xù)看動畫片，再無相關(guān)后續(xù)，就他媽跟失憶了一樣。

    “……”

    ——這倆的默契真不是一點點。

    諶冰看著，無意絞在一起的細長手指重新松開，溫度褪去。

    那個問題不用再問。

    答案顯而易見。

    -

    洗漱完，諶冰拿著浴巾推門出了衛(wèi)生間，窗外臺燈亮著，投下一圈橘色的光。

    蕭致白t恤下的脊背微微彎著，曲著長腿，踩在椅面，指間夾著筆無意劃拉了幾下，旁邊手機里響著標(biāo)準(zhǔn)男聲念的單詞。

    蕭致沒出聲，不過應(yīng)該在記，時不時垂筆往草稿紙上寫兩下。

    他亂寫字時那字丑得，線條攪合在一起，稱得上行為藝術(shù)。諶冰走近拿起草稿紙瞟了一眼，垂眸辨認(rèn)，只能從單詞的長短來大概辨別他有沒有默寫錯。

    諶冰沒忍?。骸澳銓懽?，工整點兒?！?/br>
    “我覺得還可以吧?！笔捴逻€對他筆鋒的棱角相當(dāng)自信，“花體英文，就這么寫?！?/br>
    “……”

    這？

    還花體？

    晃得閱卷老師眼睛花體？

    諶冰不知道他哪兒來的自信：“你不要你覺得?！彼讣鈮褐莞寮堖吘壗o紙張輕輕抽出來，接著，拿筆“刷刷”畫了個全盤否定的大叉：“人長這么帥，字寫這么丑?！?/br>
    “……”

    這話說的。

    蕭致看著他，眼底微微收斂，眉眼沾著一層深夜的涼氣。他神色復(fù)雜，似乎一時辨認(rèn)不出諶冰這句話的對錯。

    “可以現(xiàn)在開始練衡水體?！?/br>
    諶冰拉開旁邊的椅子。

    衡水體，英語作文標(biāo)準(zhǔn)書法體，寫出來排面非常好看，容易博取卷面整潔分。一中英語老師會專門要求學(xué)生事行相關(guān)訓(xùn)練，不過諶冰在九中待了一個學(xué)期，發(fā)現(xiàn)除了自己，很多同學(xué)似乎不知道衡水體是什么東西。

    諶冰指骨壓著筆尖，手側(cè)撫開草稿紙，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往上寫。

    燈光微微遮擋了手指，在骨節(jié)之間烙下冷冷的陰影。

    諶冰半偏過側(cè)臉，他五官更薄唇細梁，眉眼顯得清冷又俊秀，因為虹膜色如暗沉偏灰的冰碴，發(fā)色也比較淺，顯得氣質(zhì)有點兒冷漠。

    他寫字，蕭致在旁看著，燈光晃到眼底，竟然升起微微的炫目感。

    蕭致閉了閉眼睜開，拉著椅子靠近猝不及防親了親他的耳垂。

    諶冰轉(zhuǎn)過來，眼底冷淡，好像被侵犯似的：“你干什么？”

    沒等蕭致說話，他持續(xù)煩躁：“字還沒寫完。”

    “……”

    這么兇？

    蕭致被他連懟兩句，有點兒莫名，雖然自己在他認(rèn)真寫字時看他可愛沒忍住親了一下的確破壞了學(xué)習(xí)氛圍，但也不至于……

    要不要這么愛學(xué)習(xí)？

    ……學(xué)習(xí)重要？我重要？

    蕭致真心感覺，媽的，有點兒酸了。

    第61章 “他說的話，要乖乖地聽，乖乖地做?！?/br>
    蕭致笑了一下：“你至不至于？”

    “還、真就、至于?！敝R冰的回話相當(dāng)利落。

    “……”

    蕭致垂著眼皮，無話可說。就見諶冰跟剛才的事兒完全沒發(fā)生一樣，繼續(xù)寫他的標(biāo)準(zhǔn)書法圓體字。

    認(rèn)真的樣子可真他媽可愛。

    蕭致心里好笑，拉著椅子往前靠近了諶冰身側(cè)，他發(fā)縷間未干燥的潮濕香氣襲上鼻尖，淺而淡，一縷縷浸入骨髓。

    寫完諶冰停筆，白凈的指尖按著草稿紙：“你比照著一行一行地練?！?/br>
    “行，練字，”蕭致轉(zhuǎn)筆，給椅子往前挪了點兒，“練好了有獎勵嗎？”

    這可真是個道德綁架的問題。

    諶冰眉眼隱忍，和蕭致對視，在說出那句“我是你爹？”前蕭致了然，挑眉：“行，我知道答案了?！?/br>
    “……”

    倒是很識趣。

    諶冰找了條毛巾擦潮濕的頭發(fā)。

    燈光下，蕭致指間轉(zhuǎn)著筆，在紙上隨意滑了幾條線后開始一筆一筆地復(fù)刻。

    他學(xué)習(xí)態(tài)度倒是還行。

    蕭致寫字落筆重，筆尖掠過薄頁幾乎戳穿紙面，寫得跟猛男繡花似的。后面姿態(tài)放開，筆觸倒是更加自然。

    諶冰擦完頭發(fā)，看寫的不錯，想到了剛才他的要求。

    ……要不要，給獎勵？

    諶冰不太確定。

    字母只練了前幾排，蕭致身姿從椅子里放松地仰躺，回頭勾著諶冰的手腕，遞給他檢查：“寫得怎么樣？”

    諶冰粗略一掃。

    ……不怎么樣。

    但勝在態(tài)度好，寫得認(rèn)真，再稍微糾正練習(xí)后能變得更好。

    “‘g’下面的鉤要稍微寫圓潤點兒?！?/br>
    諶冰握筆按壓在桌前描繪弧線，重寫了一次。桌面的寬度窄，蕭致微微側(cè)過身，諶冰手臂處拂過他身前布料柔軟的t恤，能感覺他靠近看作業(yè)本時拂過手臂的氣息。

    “嗯?！笔捴轮貙懥艘槐椤?/br>
    “好多了?！敝R冰說。

    說完，他低頭，猝不及防在蕭致眼瞼親了下。

    親完，鎮(zhèn)定地說：“這是獎勵?！?/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