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慕禾重新執(zhí)起兩枚棋子把玩,低眸之際,眸中一閃而過的怒氣,“我最近不想殺生,這雕大抵也是某位隱士養(yǎng)的,你不要用箭,去給我將它拴住,省得它去旁的地傷人?!?/br> 渝水聽聞此言后眸都未抬,卸下弓箭,一絲猶豫都無,大步向秋千走去。 侍女未見過場面,意識到這個素未謀面的男人竟然真的打算赤手空拳打算去抓住一只雕,不由為腦中想象的血腥畫面而驚恐的尖叫起來?!扒f主這是要做什么!會死人的!” 慕禾這一回卻連瞥她一眼都不曾,冷冷補充道,”不準傷它?!?/br> 尚有十步之遙的時候,金雕毫無預(yù)兆的展翅而起,伴隨著女子足夠刺破耳膜的尖叫聲,俯沖朝渝水撲去…… 一番實打?qū)嵉膔ou搏,渝水受了些不輕不重的皮rou傷,完成任務(wù)后便沉默不語的站在慕禾的身邊,即不解釋什么也不詢問什么,仿佛就是一根木桿子杵在那,一個不曉得痛的工具。 金雕則完好無損,被鐵鏈暫時拴住,養(yǎng)在山莊前的一棵大樹下,等著它家主人前來認領(lǐng)。 “從前慕容落道,你是給人欺負得最順手之人,亦是欺負得最無趣之人,我一貫以為她這愛好頗有些獨特,今個體會一番,還真是別有一番滋味?!蹦胶炭粗直凵狭芾斓孽r血,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輕聲問,“渝水,你說,我自小待你好不好?“ ”好?!被卮鸬眉倍€(wěn)。 “可我對你再好,也是無用的?!?/br> 或許她算不得是個多灑脫之人,也并不認為君子之交淡如水,在慕禾心中,既然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她偏心著他,他自然也該偏心著她的。彼時形勢所迫,慕禾可以理解渝水對她拔刀相見,也為上京的那一夜,他為她留下的眼淚而感動。 可他終究首先是棲梧宮之人,為了慕容凌的一句命令,竟然生生騙了她兩年! 當初渝水砍傷祁容溫珩之后,雖為北陸朝廷所囚禁,可依溫珩的手段怎會連從牢中換一個人都換不出來。他早已出獄。 正是那時,棲梧宮因此與北陸關(guān)系敏感,內(nèi)外憂患。慕容凌為了逼迫她回莊,刻意瞞下渝水已經(jīng)被解救的消息,命他不準接近她半步,除非她愿意回來接管棲梧山莊。 而彼時聽聞渝水出事消息之后,慕禾真的回到了棲梧山莊。只是一反常態(tài)時的冷靜,態(tài)度堅決、要求不惜一切地救回渝水,哪怕與北陸朝廷勢不兩立。 她并非一個感情用事的人,但也不是絕對理智之人,她那時只知渝水是為她惹下的滔天大罪,那她還有什么可顧忌,而不去庇佑他? 然而這樣的態(tài)度卻激怒了包括慕容凌在內(nèi)的所有長老,以為她只是恨溫珩恨得徹骨,借機小題大做,一群向來只求著她回來的人竟抖著臉皮,中氣十足朝她怒吼,”你怎可為了一人之私將棲梧山莊至于不利之地,如是不明智之人,怎能掌管棲梧山莊!請莊主反思!“ 所有人的勸阻都是無用的,她的□□屏絕了長老反抗強烈的進諫。只有當華云坐在輪椅之上,身影出現(xiàn)在門邊,就那么靜靜的看著她,眸光溫柔而無一絲指責。 那一剎,腦中魚死網(wǎng)破瘋狂的念頭像是被猛然潑了一桶冰水,從心底涼透。她可以不在意所有人的喜怒哀樂,唯獨不能忽略華云。 他是在意棲梧山莊的。 渝水和華云,她又能怎么抉擇呢? 所以離開了棲梧山莊,等了足足兩年。 不能以武力,不能以棲梧山莊的名義,要想將渝水救出來,就只能等天下大赦。 而渝水,卻因為慕容凌單方面以為她最終會低頭妥協(xié)的念頭,真正不靠近她半步的守了兩年的命令。不在意她是否愧疚,因為溫珩所傷心死之后獨自承受的傷痛。 他只在意棲梧山莊。 這便是她以為的發(fā)小的友情,一場空的可笑。 溫珩早知一切,卻并不愿刻意拆穿。唯一的漏洞,是她行事獨斷。同尉淮協(xié)商暗下釋放“渝水”一事,并沒有并沒有告知慕容凌,他來不及撤回對渝水的命令,所以渝水便一直沒有出現(xiàn)在棲梧山莊。 當初洛城事定、尉淮釋放渝水后,回棲梧山莊住的那一陣,慕禾只以為是路上耽擱才沒能見著他,可最終還是埋了疑惑。等到前些日,她終于忍不下執(zhí)筆回了慕容凌的信,慕容凌沒有給予相應(yīng)的回信,而渝水便就這么出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事情如何,一目了然。 ☆、63|5.15 渝水的性子同溫珩千差萬別,你氣他也好,惱他也罷,他既不會道歉更不會哄你,往那一杵便默了下去。 慕禾拿他沒轍,偏偏心里頭火氣又憋得厲害,便只當他不存在,同從前一般散步看書,調(diào)和自己的情緒。 翌日一早九齡按著往常習(xí)慣來送信,進屋后一眼瞧見杵在慕禾身后默不作聲的渝水,杯盞在手中繞了幾圈,才小心翼翼問,“師父,這位是……” 慕禾喝了一口清粥,“韶雪殿的長老如今對你印象怎么樣?” “應(yīng)該……還過得去?!本琵g干咽了口唾沫,“可是師父,你背后站著個人……” “我昨個聽說,韶雪殿來了位容貌驚為天人的小公子?!蹦胶虛沃^,懶懶道,“我聽說梨清頗有幾分顏控的脾性,你可還拿捏得住?” 九齡一愣,神情明顯的動搖,“我不知道。”竟也不再去問渝水的事,“那公子是誰?” ”說了你也不認識?!澳胶桃灾篙p輕扣著桌面,思緒一轉(zhuǎn),起了身,“我如今身子仍是不大爽利,你又涉世未深,叫人放心不下。渝水,你代我去看看具體境況,若那乖張之人確是來搶人的,我定不會讓他得逞的。” 九齡聽到渝水的名號,瞳孔微微緊縮,滿臉驚訝,正待說些什么的時候,慕禾回身直視著身側(cè)那面色漠然度外的男子,”九齡是我新收的弟子,再往后便是棲梧宮之主,你的主子。你也知道,我就是個掛名的,向來不管正事,所以你也沒必要留在我這。這件事辦完之后,你要么回去慕容凌那,要么就隨著九齡身邊,別再來同我浪費時間?!笆〉们埔娏诵臒?。 在慕禾轉(zhuǎn)身回眸的一剎那,渝水便自發(fā)的微微低斂起眸,聽她道完那一番話后,神情冷漠得似是一塊堅冰。這倒不是做出了什么反應(yīng),而是他猶若雕琢出的五官呈現(xiàn)出的表情,從小到大幾乎都只有那一種。極平靜的瞧著她,”我不會走。” 這樣的回答太過于出乎意料,慕禾怔忡了好半晌,幾乎以為是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待得看到九齡切實的反應(yīng),才沉了臉色,“你說什么?” “你身體不好,我不走?!?/br> 慕禾哼了一聲,“我身體好不好與你何干?” 渝水冰冷著表情,平靜道,“你懷孕了?!?/br> 一旁的九齡如遭雷擊,瞪大眼睛傻在原地,磕磕巴巴,”懷……懷孕?!” 那兩字由他口中道出,就像是被人毫無預(yù)兆的掀了傷疤,撕扯到內(nèi)心極深處的痛楚,慕禾抑不住寒聲低喝道,“閉嘴!” 九齡以為是在說他,整個人一縮,捂住嘴巴,大氣不敢出的屏住呼吸。 大廳之內(nèi),玄衣男子神情冷漠依舊,低頭俯視著慕禾,四目交接,看清她眼底的憤怒與抗拒亦沒有絲毫的退縮。 淡淡的,重復(fù)了一遍,“我不走?!?/br> “……” 事實證明,人還是會變的。 慕禾原以為自己會很生氣,明明她才是被違抗了命令的那一個。可長久的沉默之后,她才發(fā)覺自己似乎并不討厭這一份反抗。甚至,是有些驚喜。 她一直盼著渝水身上能有一絲人情味,就像正常人那樣,會有自己的思量,而非棲梧山莊的一柄劍。這樣,她才會覺著自己還是有一個貼心的朋友的。 原本在老嬤走后,她就只認三個人,溫珩,華云,渝水??上н@么些年過去,他知道的仍是只有棲梧宮,與她漸行漸遠。這種境況,多多少少會讓她覺著寂寞。 “九齡的事……” “我會派人查清,不會讓白拂攪局的?!?/br> “……哦?!?/br> 是哦,不是恩。渝水垂下眸,知道慕禾的火氣無端的消了大半,沒再同他刻意用高高在上的語氣,所以終于敢開口,同她說一些話,“粥要涼了?!?/br> 慕禾掃了陷入呆滯境地的九齡,低頭喝上一口粥,才對他道,”白拂便是那世間謠傳的狐貍精,唔,公狐貍精,皮相生得尤為惑人,性格乖張,有三十二位妻妾。他的長子年紀略大于你,名為白華。白拂早年放浪形骸,得罪了不少人,索性常年隱居,今個出山九成沒有什么好事。” 九齡自知得老實本分些,拎清楚此時此景哪些能問哪些不能問,遂壓下心底其他疑惑,只是道,“師父似乎對白拂有不淺的結(jié)締?” 慕禾擱下瓷碗,默上半晌,“沒有的事?!?/br> …… 人道,年少輕狂的時候,哪能不愛上兩個人渣。雖然喜歡這個人渣的,不是她慕禾,而是月娘。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一趟回憶下來,也總會讓人唏噓不值,怎的偏偏時運不濟到如此的地步,竟遇上了這樣的人渣。 十六過后,慕禾攜溫珩出來歷練,肩負尋個襯心郎君的重任。認識月娘是出于一場意外,即便是軟玉閣的頭牌也是會卸下珠釵脂粉,親自背著藥簍上山采藥的,慕禾當時見她那樣纖細漂亮,一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俏貴小姐模樣卻只身一人在山野,便順道將之護送了回來,殊不知這一趟回的卻是軟玉閣。 軟玉閣其實很雅致,沒有浮華夸張的裝潢,所以將開始慕禾也并不知這里就是傳說中的風(fēng)月場所。只曉得月下翩翩起舞的月娘,驚為天人。 看臺處總是人滿為患,所以慕禾總是同溫珩一齊坐在屋頂上,雙手托腮,做思索狀。一回看得興致上來,有感而發(fā),”若月娘是男子,我定會娶了她的?!皬?fù)又想,溫珩可不就是男子么,便戳了戳他,”你呢?想不想娶月娘?“ 溫珩不知為何總是對歌舞彈奏等等好看得不得了的東西不感興趣,枕在她的肩頭都快要睡著,被她兩下戳醒,便懶懶回,”不娶。“ 慕禾從齒縫中發(fā)出一聲嘖音,頗有幾分感慨,”你還是太小了,沒有咱成年人的審美啊?!?/br> “哪兒美?”溫珩靠在她身上,聲音慵懶卻問得一本正經(jīng)。 “臉呀,身段兒啊,你看那腰,又細又軟,看那皮膚,這這這,那那那,多好看!” 溫珩嗯了一聲,“夜里太暗了,看不清楚?!?/br> 慕禾默了好大一陣,”你得把眼睛睜開才能看見?!?/br> 屋頂上的風(fēng)總不能停歇,帶起細碎的發(fā)輕輕浮動。溫珩抿了下唇,才將眼睛睜開一條細線,遠遠映襯著斑斕的燈火,靡麗若暈染星辰??戳艘恍?,絲毫都未能牽動地重新閉上眼,伸手抱住慕禾,“阿禾,我好冷啊。” “……” 慕禾方知榆木腦袋開不了竅,勸解無方,只得將披肩裹了一半給他任他安分去睡了。 此后每回去看月娘,都是她在屋頂看得津津有味,溫珩則裹在她的披肩里睡覺,夜深露重,幾回都險些凍出傷寒。 慕禾尤為喜歡月娘,所以慢慢同她親近,好在月娘不若傳聞中的高冷,一來二去也漸漸同她熟絡(luò)。 遇見白拂正是一回在月娘的閨房中的同她討教之時。月娘剛好去內(nèi)屋屏風(fēng)后拿東西,洞開的窗口黑影一閃便躍進來一個人,衣飾花哨,眸眼似蘊著桃花,眼角未翹,只那么半依窗口靜靜將人瞧著,都能透出一絲入骨的媚意,無端叫人心跳快了幾分。 “你便是月娘?”白拂笑吟吟地開口,半瞇著眼淡淡審視著她,眸光中有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輕佻,偏偏也不會讓人覺著過于輕浮而厭倦,“美人之名,名不虛傳?!?/br> 慕禾左右瞧了瞧,才發(fā)覺他是在對自己說話,可那不重要。忙對他擺了擺手,“這里是女子閨房,你身為男子是不能進來的。”向來同她形影不離的溫珩都止步門外了,他這么闖進來,讓她覺著十分的不公平。 白拂一聽,勾唇笑了,眸光瀲滟似是都能勾人魂魄,”我都進來了,你還要將我丟出去么?” 慕禾道,“按理說,是這樣沒錯?!?/br> ”你忍心么?“ 慕禾眼見屏風(fēng)后的人就要出來,心中一急來不及回應(yīng)什么,兩步上前,一手抓過白拂的領(lǐng)口,身體前傾,霎時間便拉近了兩人距離。 白拂見慕禾毫無預(yù)兆得湊上來,姿態(tài)又如此之曖昧,下意識以為是美人獻吻,唇角未翹還未來得及迎上,心口便受了一記狠狠地膝擊,下一刻整個人天旋地轉(zhuǎn),被徑直丟出了窗口…… 慕禾還站在窗邊往下看了看,像是要確認他有沒有被摔死。 白拂心口本就受了傷,墜地后一口老血都被震了出來,看到三層窗臺探出來的小腦袋在瞅他一眼后,心安理得的縮了回去,不由默然。 這是……什么……情況。 他明明是花重金約了月娘才去見面的! 事后對溫珩提及此事,問他在樓下等著的時候有沒有見過一個受了傷的人。 溫珩默了半晌,“見過,我看見你把他丟下來了。” 慕禾咬著糕點,“恩,擅闖女子閨房的多半是登徒子,而且他長的就是一副登徒子的模樣?!?/br> 慕禾彼時常年呆在棲梧山上,涉世不深,對于風(fēng)月場所知道得更是少之又少。溫珩不便多言,只得委婉道,”說不定,他是月娘請來相見之人,你下次還是莫要,恩,上手太快了。“ 慕禾擺擺手,”他都把我認成月娘了,他不是熟人,不會錯的?!?/br> ☆、64|5.15 那段時日慕禾也算是有任務(wù)在身,不會在一個地方久留,四下亂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