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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緩緩歸在線閱讀 - 第41節(jié)

第41節(jié)

    慕禾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還沒能考慮好這些……

    即便溫珩早已猜測懷疑,她也不愿立刻的承認(rèn)。“我大概是有點水土不服。韶雪殿這邊的地域偏濕熱了些,悶得人難受,食欲不振幾日沒吃東西,興許是傷著胃了?!?/br>
    聽慕禾這樣說,溫珩垂下眸沒爭辯什么,只是道,“這里相去二十里地有一處建筑在瀑布邊的行宮,最好消熱。只不過如今還是春季,會有些冷,你加幾件厚衣裳,我可以帶你去那里住上一陣,好過這般折騰下去?!?/br>
    慕禾抿了下唇,知道他這是潛臺詞的在說她編的借口不怎么好用,可她本來就是在胡謅,臉皮厚一點便無所謂了,“那處瀑布我倒是知道,可是那里有行宮么?”

    溫珩點頭,“恩,因為是私人的,所以外面知道的人少?!?/br>
    慕禾回望床帳,想這八成又是以墨家的名頭建的,不然他一個北陸的丞相,怎會在這里建行宮。默了一陣,“也好,好山好水散散心,等腦中清明了,便好想開了。”

    屋中沒有燈火,從慕禾的角度看來,溫珩的身后有一輪清月,溫柔普照,卻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阿禾?!睖冂褫p聲問,“兩年之前,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傷你很深?”

    慕禾側(cè)著身子靠在枕上,想起了她仿佛失去了整個世界的那一夜,淡淡搖頭,”沒有。”

    其實她想說有的,想說她曾經(jīng)失去過一個孩子,心疼得差點死去。

    可身體卻自己動了,拒絕說沒有。她沒有向他泣訴的立場,一邊退卻想要一刀兩斷,一邊增加他的愧疚,讓他補(bǔ)償,那多矛盾。

    說完之后,又想,無論誰先,這心防早已堆砌,誰都不愿再開口談及了。

    ……

    因為樓下尚有客人,溫珩待上一陣便離開了。

    慕禾捂著自己的脈搏睡不著,左思右想好不容易睡慣了韶雪殿的床,這下又搬過來怕又成不了眠,正要起身看看力氣恢復(fù)得如何,溫珩卻又回來了。

    一條雪色的絨毯將她整個的包裹住,溫珩將她抱在懷中,溫聲道,“你不露頭,別人就瞧不見的,我?guī)湍銈淞笋R車,咱們先回韶雪殿?!?/br>
    慕禾頭上搭著薄毯的一角,抬眸瞧著他有些發(fā)愣,“可不是還有客人?我還打算著晚點身子好些了就下去的?!?/br>
    溫珩替她拉了下薄毯,有意無意觸到她蒼白的臉頰,眸中疼惜,認(rèn)真著道,”他們不重要。“

    溫珩就是這般,在她每每覺得沒有理由繼續(xù),想要放棄的時候,無比精準(zhǔn)的扣住了她的心脈,忽遠(yuǎn)忽近的折磨。

    ☆、56|5.15

    由于行宮同韶雪殿相去不遠(yuǎn),快馬加鞭一刻鐘就可以到達(dá),九齡被安置留下,獨有溫珩隨著慕禾啟程,名曰調(diào)養(yǎng)。

    昨日一宴,慕禾提前退席,溫珩相隨。眾人雖然詫異不已,然代為主事的墨竹和棲梧山莊的一名殿主卻圓融的將場面控下來。

    事件過后,眾人的議論比慕禾想象的要平緩許多,談?wù)撝g幾乎沒有人責(zé)怪她。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事舉止在世俗眼中本就乖僻桀驁,此回出來晃上一遭就離開,似乎也沒什么不可理解的,慣來作風(fēng)而已。

    于是今日,慕禾一出門便是受得四面八方的眸光掃視,聲聲溢美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便就是有這樣的區(qū)別,當(dāng)一高高在上之人總是背負(fù)著清高自傲的名聲為人暗中不忿,只要稍加親和,就會迎來大片倒戈式的贊美。相反,如若是換了本就站在臺面上的莫謙亦或是慕容凌,昨日之事便又會變成為人戳脊梁骨的話柄,說他竟敢如此的怠慢賓客。

    慕禾關(guān)上馬車的窗簾,打了個呵欠,又有些犯困。

    本該是一刻鐘的馬程,溫珩偏偏換做了輛寬敞的馬車,一路走得平且穩(wěn),慢慢晃過去。車廂里頭的軟墊格外的夸張,綿軟得坐下去都要凹進(jìn)去。

    小半個時辰過后,馬車停在山道口前的階梯下,鋪面而來的水汽摻雜著絲絲的涼意,隱約已經(jīng)可以聽見瀑布的撞擊巖石的悍然聲響,空谷之間悠然回蕩。

    青石板的階梯旁是瀑布蔓延而下的河流,到此處水流已經(jīng)很急了,瞧上去清澈凜冽。

    這方林間的山道比棲梧山莊的要將就許多,只不過頭頂樹木遮掩郁郁蔥蔥,長期處于陰濕的環(huán)境青石板上生出不少濕滑的青苔。溫珩喚慕禾注意著腳下,聲音還未歇便將她的手牽著了。

    慕禾自然感知到他昨夜以來突然不再遮掩的刻意接近,卻也沒說什么,五指稍稍用力回握住了他的手,“肚子餓了。”

    溫珩步伐不著痕跡的一緩,眸中色澤無法遏制的亮了亮,“想吃什么?”

    慕禾兩步走下階梯,往一邊的河岸瞧了瞧,回眸笑道,“想吃魚?!?/br>
    靠近河岸的淺談邊正有一男一女的兩人,架起了火堆,上頭架了孤零零的一條魚。書生打扮的孱弱男子渾身濕透了在河岸邊擰衣裳,年紀(jì)尚淺的青衣女子則對著火堆上的烤魚沿著口水。慕禾便是看見女子的模樣,覺著無端食欲大增,想要吃些東西。

    出來游玩,原是有很多的樂趣,譬如抄起褲腿淌個水,抓兩條魚烤著吃。即便是弄的渾身濕透,也能哆哆嗦嗦的烤著火笑。

    多年之前,她同溫珩的確是這樣。然今時不同往日,溫珩牽著她走到淺攤,解下披風(fēng)給她墊著坐了,順手丟過兩個石子便放倒了三條魚,便省了旁人大費周章的過程。

    青衣女子當(dāng)場便驚呆了,拎著裙子兩步跑過來,不作半點矯揉造作的大聲贊嘆,“這位公子,好厲害??!書林抓了一早上才抓到了一條魚,我都快餓死了。”

    慕禾被她語氣里頭的孩子氣逗笑了,起身去撿旁近的干柴,“能向你們借些火嗎?我們可以給你條魚?!?/br>
    “好啊,可以?!迸⑦B聲道著,只覺占了便宜,正要一溜煙跑回去挪了些火過來,一直沒搭理她的溫珩忽而開口,“有煮湯水的鍋么?”

    溫珩會這么問,是因為女子的火堆邊還擱了一大包的行李,其中一截小鍋赫然露在外頭。

    慕禾不動聲色,撿著干柴,看女子二話不說的將那一口將好可以煮兩三人份湯水的小鍋從行李中扒拉了出來,跑去溪邊溫珩的身側(cè),洗了洗鍋,討好一般的遞給他。

    溫珩接過,留下一條魚放在近水的鵝卵石邊,道了句謝便走回來了。

    青衣女子捧著魚,興沖沖涉水的朝書生跑過去,愣笑出了一份絕地逢生的喜悅,”書林啊,我們有魚吃了!”

    慕禾生好火堆之后,還在費心挑選著烤魚的棍子,由于是背對著火堆那邊,便根本沒注意到溫珩的動作。

    只待一陣后,青衣女子連連感慨道,“怎么,你家娘子身體不大好么?恩,那是應(yīng)該喝湯補(bǔ)補(bǔ),就是可惜了這么好吃的魚。我那還有些佐料,給你捎帶拿點啊?!?/br>
    慕禾聽罷這話回過頭,不敢置信的看見火堆上架起的鍋,以及鍋里端端平穩(wěn)的溪水。腦中一卡,一手并著兩根挑選好粗細(xì)的棍子,走過來,“這魚要放到水里頭煮?”

    溫珩點點頭,瞧著她手中提溜著的烤棍,想笑又忍著,平靜道,“恩。”

    慕禾腹誹他這也是夠狠的,才兩個月就準(zhǔn)備限制她的飲食,雖說燒烤的食物的確不很好,懷孕期間要尤其的注意,但是……

    “一條,半條行么?我就想吃……”點有味道的。

    話沒說完,水開了,兩條魚噗咚一聲的滑下了鍋。與此同時,對面火堆青衣女子咬了口香噴噴的魚rou,美滋滋的支使著那書生,“書林啊你把這些蔥蒜給旁邊的公子送去唄,他家娘子身子不好,哎,非得白水煮魚來喝湯??局嗪贸?,看我這舌頭都要咬掉了?!?/br>
    登時,來自世界的惡意撲面而來,慕禾捶胸頓足亦晚矣,她是真的不是想吃這種魚啊??!

    溫珩則截然相反一副心情愉悅的模樣,美滋滋的看著火。他雖然知道慕禾是個不計較旁人言論的,自然更不會在意青衣女子的一句娘子,這種宣誓了所有權(quán)的詞語就算是一時的虛假,也依舊會叫他覺著開心。

    慕禾內(nèi)心無聲咆哮畢了,萬分抑郁地坐下來,戳他一下,“你是故意的吧?!惫室膺@樣氣她,反正她沒承認(rèn)懷孕,連反駁都說不出口。

    “不是?!睖冂裥χ?。

    慕禾略上火,“我還沒說是什么了,你就說不是?!?/br>
    溫珩將慕禾挑揀的烤魚棍丟進(jìn)火堆,笑吟吟,“恩,阿禾說是就是?!?/br>
    “……”吵不起來也是鬧心,簡直不曉得他哪來的這么好心情,無言以對了。

    溫珩本也不想如此,可昨日慕禾害喜害得厲害,萬一在外頭吃壞了肚子,到時候又要難受了。

    可過了好一陣,就當(dāng)慕禾都沉靜下來,基本自行洗腦完畢,告訴自己魚湯好歹很鮮很爽口的時候。溫珩倏爾開口,“回去再給你做烤魚吧?!?/br>
    慕禾望著那一鍋的乳白魚湯,腦中咔嚓了一下,似是有弦崩斷了。

    這……說他不是存心的,她自己都良心過不去?。?/br>
    溫珩添柴的時候,順帶靠過來些,依在慕禾隱隱發(fā)顫的身側(cè),似是半點沒感受到她的憤慨。

    其實在妥協(xié)的話說出口的時候,溫珩便有了一絲絲后悔。他從未有過這樣做出抉擇后又搖擺不定的狀況,想硬起心腸堅定否決不怎么健康的食物,可見她沮喪失望的模樣,又覺得無可奈何的心軟,“明火烤的魚外頭容易焦,里頭卻不好熟,沾染著柴木燃燒后的灰塵,吃了著實不好?;厝ビ锰炕鸾o你烤,但是只許吃一點,行么?”

    慕禾心中一動,瞥一眼絲毫不顧旁人眼光,就這么厚顏無恥貼在她身上的人,不著痕跡地聳了下肩膀,將他推開些。隨后默然咽了下口水,終于體會到什么叫得不到的永遠(yuǎn)在sao動。最開始她還沒那么想吃魚的,溫珩越說不給,她竟?jié)u漸執(zhí)著起來。

    嘴上磨磨蹭蹭的道了句好。心底卻倏爾在想,是否溫珩也是如此,她愈是退怯抗拒,他才愈是執(zhí)念?

    念頭將將閃過,被推開些許的溫珩見她答應(yīng),毫無負(fù)累的再靠了過來。對面吃魚的姑娘躲在袖子下頭望向這邊嘿嘿的笑,笑著笑著一抽,不知是被魚刺卡住了還是噎住了,臉色一白,倒在地上打滾。

    溫珩掃了對面一眼,盛碗魚湯給慕禾,“仔細(xì)著刺?!?/br>
    書生急紅了眼,朝這邊大喊,”公子,小姐,求求你們幫忙救救人??!”

    慕禾抿了一口魚湯,當(dāng)真是又鮮又濃,半點腥味都無,而后才對那書生,“沒事,你家小姐只是笑岔氣了?!?/br>
    “……”

    魚湯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吃許多,亦不會叫她覺著反胃,慕禾一連喝了幾碗,腹中好受了些,心情亦轉(zhuǎn)好了。目光灼灼的盯著旁近的小溪,“這里的魚著實不錯。”然后著眼一瞟對面樹枝上掛晾著的男子的外衣,笑了,“只不過魚還是自己淌水摸來的趣致一些?!?/br>
    書生和那青衣女子,其實有些像多年前的她與溫珩。

    那個時候她為了讓溫珩練出一身好身法,多數(shù)都是陪他在瀑布邊練習(xí)??缭狡俨嫉氖_被沖刷得濕滑,若是身法不濟(jì)便極容易被沖下石臺。

    溫珩回回練著倒也耐心,一次被沖下去了,爬上岸時懷中竟還抱著條活蹦亂跳的魚,跑到她跟前,像是獻(xiàn)寶一般笑吟吟道,“它恰好撞我懷里了?!?/br>
    那個時候,少年眸中明媚宛如熠熠的寶石,濕潤的發(fā)絲沾染著晶瑩的水珠,滴滴的墜落,唇似花瓣般調(diào)研不出的美好色澤。當(dāng)初年少,道不盡的靡麗風(fēng)華。

    其實慕禾或許只是想看看他再一次明媚的笑,不那么謙和,那么內(nèi)斂,像是玉一般的溫潤。她只是想看看當(dāng)初那個一心依賴歡喜著她的溫珩,簡單又純粹,沒有那么多的心思與計謀。

    像是,獨屬于她的星辰。

    ☆、57|5.15

    不曉得是否是山間環(huán)境宜人的關(guān)系,慕禾感覺自個今日的狀態(tài)好了許多。不巧的是在餐后隨著溫珩出去散步,瞧見一伙野炊的男子燉了一鍋亂燴rou,人家好客,熱情的盛了一大碗給她端了過來。慕禾愣了好一陣,臉色都青了,笑說不用,匆匆避開人群,扶樹將胃里的東西全抖出來了。

    慕禾身子骨一貫很好,從小幾乎沒怎么病過,只是不曉得為何獨是害喜害得格外厲害的,吐完之后手心全是虛汗,最后還是溫珩將她抱回去的。

    數(shù)千階石板路蜿蜒在瀑布邊時上時下的折磨人,單人行走便已經(jīng)是個負(fù)擔(dān),然而溫珩抱著個半點力氣都無、全然掛在自個身上的人,卻沒露出一絲憊態(tài)。反倒是為了轉(zhuǎn)移她的注意,時不時會同她說說話,讓她瞧瞧邊上的風(fēng)景。

    慕禾依偎在他的懷中,耳邊是振聾發(fā)聵的瀑布水聲,但溫珩開口的時候,那聲音縱然溫和卻還是會清晰的傳到她的耳中。興許是此刻病弱的示弱,不自覺存了絲絲的依賴,那聲聲輕柔的落在心底,縈繞不散,感觸有些陌生,亦有些眷戀。

    陌生是因為她從不曾這么小鳥依人,安分的呆在他的懷中被護(hù)著。眷戀是因為山河靜好,兩人相依偎平和的說著話時,會讓她時時無意識的回憶起過往,亦或是說,是恍惚分不清現(xiàn)實與曾經(jīng)將他擱在心尖疼愛的那些時光。

    “瞧見對面那顆古樹了么?”溫珩腳步停了下來,目光所及之處路邊的草木空出一片開闊,恰好可以得見被瀑布劈開的山谷空隙。底下百丈的山崖流水潺潺,對面同樣百丈高的山體邊緣鋪設(shè)好的石板路隱約在茂盛的草木之間,正是他們來時走的路。本是無異,卻生有一棵高聳入云的古樹格外的顯眼盤踞在峭壁邊。

    慕禾偏頭看了那樹一眼,稍微一愣,竟覺著有些熟悉。

    “你曾在那追求過‘青年才俊’”溫珩語氣平淡,并無異常的含著笑,“忘了嗎?”

    慕禾稍稍支起些身,依托“青年才俊”四字,腦中這才一晃的想起多年之前,受舅舅之名出來找夫君的事。

    那時候的事印象已經(jīng)不大深刻了,到如今連那男子叫什么,長什么樣子都忘了,恩……或許她壓根就沒問過人家叫什么名字。她是在離韶雪殿不遠(yuǎn)的街上遇見那“才俊”的,說不上是一見鐘情,只是在溫珩之后,頭一回覺著這世上還是有其他能入眼的容貌的。彼時膚淺,以為找夫君不外乎自己看得順眼,便想上去問問人愿不愿意入贅了。

    可到底還是頭一回生疏,一路跟到這山谷才終于逮著個機(jī)會能和那男子說上話,于是支開了溫珩,爬上了古樹,打算在半路攔一攔他。倒不是為了起什么莫名其妙的范,就是覺著這么窄的路,攔在中間有點強(qiáng)迫的意思。待在樹上兩人也可以不用靠得太近,陌生人嘛,離得遠(yuǎn)點,她自在些。

    說了什么現(xiàn)在亦不記得了,唯一記得的是……

    當(dāng)她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明來意之后,那才俊反問了她一句,“一定要入贅?”

    她點頭,”是的。”

    于是就談掰了。

    這事她沒往外說過,溫珩是怎么知道得這么細(xì)節(jié)的,她一開始有點想不明白。后來窩在溫珩懷中瞅著對面的古樹,好一陣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當(dāng)時他就在對岸,他們現(xiàn)在處得這個地方瞧見的。

    想通這,慕禾心底徒然涌上一抹異樣,抬頭,“你當(dāng)時是不是就在這?聽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