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離婚的事兒，我跟他爺爺奶奶都翻臉了，我平常工作也忙，沒有太多精力照顧小孩，總不能就讓他跟著傭人過吧？”季慕衍以一種你打算拿你孤苦無依的兒子怎么辦吧的眼神瞧著宋青瑤。

    “那你把他放在我這里，我會好好照顧他。”

    “我看你也挺忙的，要不再請個阿姨給你幫忙？”

    “這不需要你cao心，我自己會打算。”宋青瑤表情冷漠的說，“季先生，已經(jīng)很晚了，我想休息。你該回去了?！?/br>
    季慕衍看著宋青瑤美麗又薄情的側(cè)臉，心里很堵。

    過去相愛的記憶越清晰，看到她現(xiàn)在的冷酷模樣，他心里越煎熬。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希望自己什么都沒想起來。至少不用在這種忘不掉又得不到的痛苦中輾轉(zhuǎn)。

    宋青瑤起身去開門，站在門邊對季慕衍說：“走好，不送?！?/br>
    季慕衍緩緩站起身，在她逐客的目光中走到門邊，轉(zhuǎn)過頭，剛要說我明天過來看你們，大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季慕衍身體僵硬，呆在原地。片刻后，他走兩步，坐在了臺階上。席地而坐，拿出香煙和打火機，為自己點燃一支煙。

    樓道的感應燈已經(jīng)熄滅。一片幽暗中，只有煙頭上的火星明明滅滅。季慕衍一邊抽煙，一邊問自己，那個女人到底還愛不愛他？她是心里對他有氣，還是徹底沒了感情？如果是心里有氣，他可以想方設法去彌補。如果她不再愛他……

    季慕衍將煙蒂用力咬了下。

    不會。她曾經(jīng)那么愛他，不會說沒就沒了。就算當初拿了一筆錢跟孩子斷絕關系，那也只是迫于無奈。

    她已經(jīng)不能生育了，這輩子只有季子晏一個兒子。他必須對她負責，給她一個完整的家。

    .

    路家。

    路司譯在跪了三天，背部被打的皮開rou綻后昏倒在地。路父沒想到，這個兒子能倔到這種程度。就連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也不肯妥協(xié)。

    他被抬到床上，專業(yè)醫(yī)護人員給他的背部上藥，接著又是注射葡萄糖和營養(yǎng)液。路司譯幽幽轉(zhuǎn)醒時，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干裂，雙眼黯淡無光。

    路母瞧見他這副模樣，心疼的直哭。她一直守在路司譯床頭，試圖開導他，撫慰他。路司譯一言不發(fā)，且拒絕進食。人雖然醒過來了，跟昏死時沒差別。

    “阿譯，你別這樣……你想讓爸媽急死嗎……”

    “這天底下女人那么多，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

    “宋青瑤過去不干不凈的，還有個那么大的兒子……孩子是斬不斷的牽絆，她這輩子都會跟前一個男人糾纏不清了，難道你要受一輩子的窩囊氣嗎……”

    “兒子，爸媽都是為了你好啊……”

    路司譯始終沉默不語。

    路母拿了宋青瑤簽字的離婚協(xié)議給路司譯看，“你瞧瞧，這是她簽的。她很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都沒爭取一下，更不會像你這樣……你怎么就一根筋啊……人家多瀟灑，說離就離了……”

    路司譯接過那份離婚協(xié)議，掃了一眼后，面無表情的撕碎，撕的只剩下一把碎屑時往地上一扔。他慘白的臉上滲出鐵青，有種極力壓抑的隱忍。

    “阿譯，你撕了這個也沒用。你們的離婚證已經(jīng)辦下來了……宋青瑤那邊也收到了?！甭纺刚f，“你跟宋青瑤，已經(jīng)不是夫妻關系了?！?/br>
    路司譯瘦削的五指緊緊攥著床單，臉色青的嚇人。

    在路司譯養(yǎng)傷期間，他的活動范圍僅僅局限在家里，手機和電腦等與外界聯(lián)絡的工具都被沒收。家里有一個醫(yī)護人員，兩個傭人，五個警衛(wèi)員。這棟房子就像一個堅不可摧的牢房。就算竭盡全力逃出，也逃不過外面大院里的層層警衛(wèi)防守。這幾天路司譯常常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眼神幽深。

    路母抹著眼淚對路父說：“我們這么做，會不會物極必反……我真的擔心阿譯……”

    路父說：“現(xiàn)在是徹底斷了他的念想。我就不信離個婚比戒毒還難?！?/br>
    路母說：“我好心疼兒子……他受的磨難已經(jīng)夠多了，現(xiàn)在還鬧出這種事……”

    路父：“婦人之仁只會害了阿譯?，F(xiàn)在對他狠，是為了他好。”說著，嘆了一口氣，“也怪我們以前太疏忽了，在他成長時期沒有給予正確的引導。他有性格缺陷，必須狠下心板正?！?/br>
    路母哽聲道，“我沒覺得阿譯有什么問題，以前犯錯是年少不懂事，交錯了朋友……這次是愛錯了女人……我兒子怎么就這么命苦……”

    次日，路母帶著司機，去超市選購食材，打算親自給兒子做一頓營養(yǎng)餐。結(jié)賬的時候，她收到了家里傭人的來電。

    “砰”的一聲，手機掉落在地，昏厥的她被司機及時扶住。

    路父正在政協(xié)會議現(xiàn)場，聽著委員們各抒己見，秘書長急匆匆上前，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握筆的手一緊，臉色霎時白了。

    路家，路司譯在浴室里用刀片割腕，被發(fā)現(xiàn)時已昏死在血泊中……

    .

    路司譯醒來時躺在三甲醫(yī)院的高干病房里。由于搶救及時，沒有危及性命。但他的身體已經(jīng)極度虛弱。醫(yī)生護士都圍著他轉(zhuǎn)，房間里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

    路父坐在病房外，臉色沉郁。路母哭的眼淚止不住，“我就說物極必反吧……阿譯得過抑郁癥……怎么經(jīng)得起這種精神刺激……你的方式太強硬了，只會把阿譯往絕路上逼……”

    路父沉著臉道：“這么不怕死，這么有能耐，等他好了就送去軍隊！”

    由于前車之鑒，路司譯在醫(yī)院里被杜絕一切接觸利器的可能性。24小時有護工陪在他身邊，同吃同睡。即使上廁所也是。晚上睡覺時，不僅房內(nèi)有護工，房外還有警衛(wèi)員。

    深夜，月光凄清。

    路司譯由床上坐起身，房間一角的彈簧床上睡著護工。前兩天他弄到了強效安眠藥，摸清幾個輪流陪伴他的護工交接班規(guī)律后，今天晚餐時給守夜的這個喝下了融有安眠藥的水。

    路司譯走下床，來到護工身旁，確定他已陷入熟睡，從他枕頭下方摸出手機，又從他搭在床架上的外套里摸出一張百元現(xiàn)金。路司譯脫下病號服，換上日常服裝，把手機和現(xiàn)金裝進衣兜。接著走到房間另一側(cè)，由墻角拿出消防緊急逃生繩。

    原本病房里并沒有這個東西，是他向院方提出質(zhì)疑，高樓里怎么能沒有逃生工具，萬一發(fā)生火災，病人怎么自救。由于路公子的批評，院方不止在他的病房里配備，同時為高層病房都配備了這個東西。

    路司譯住在12樓。他取出逃生繩，走到窗邊，將逃生繩一端的安全鉤懸掛在窗口，安全帶套入自己肋下。他翻出窗外，雙手握住橡皮墊，依靠本身的自重緩緩下滑。這棟樓是半舊的建筑，外墻有管道和空調(diào)掛機。路司譯擔心被巡夜的發(fā)現(xiàn)，努力加速往下，下滑的過程中，抓著那些障礙物，磕磕碰碰不斷。當他成功落在草地上時，迅速取下身上的安全繩。

    高干病房在醫(yī)院的幽深之處，地形復雜，樓外看守嚴格。但經(jīng)過這幾天的散步和觀看導示圖，路司譯已經(jīng)在大腦里構(gòu)建了這個占地面積近20萬平方米的醫(yī)院的立體坐標圖。他微低著頭，眼神鎮(zhèn)定，步伐穩(wěn)而有速，沒有絲毫倉皇逃離的模樣。偶有夜班的護士經(jīng)過身側(cè)，以為他是守夜的病人家屬，沒有多注意他。

    路司譯精準無誤的以最短的線路離開醫(yī)院。當他走在街道上，深吸一口氣，死水般沉寂的眼底終于有了一絲漣漪。

    他攔了一輛的士，坐上車，報出江上明珠的位置。拿出手機，撥打那個濫熟于心的號碼。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ispoweroff……”

    路司譯眼神一暗，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對司機說：“師傅，我不去江北了，我去袁家崗……”她都簽了離婚協(xié)議，又怎么會繼續(xù)住在那個家里。

    路司譯靠在椅背上。此時已經(jīng)是半夜，街上人煙稀少，但這個城市的街燈還在亮著。穿過長江大橋時，對岸星星點點的燈光仿佛天際的星星拋灑在人間。

    路司譯再次給宋青瑤打了個電話，依然是關機。他一次又一次的撥號，反復聽著關機的提示音。直到一旁的司機師傅忍不住說：“都這么晚了，睡了吧?？偛豢赡馨胍雇蝗黄饋黹_機?！?/br>
    “我知道?！甭匪咀g應聲，表情波瀾不驚，淡淡道：“只是給自己找點事做?！?/br>
    “給女朋友打電話嗎？”司機師傅呵呵一笑，“熱戀中的人，就是這么瘋狂?！?/br>
    “不。不是?！甭匪咀g緩慢又嚴肅的說，“我給我太太打電話。”

    車子在目的地停下，路司譯將一張百元鈔票遞給他，下車。

    “誒誒，還沒找你錢呢?！?/br>
    男子瘦高的身影已經(jīng)走入居民樓區(qū)里，消融在夜色中。

    .

    宋青瑤把季子晏抱到浴室洗澡，季子晏迷迷糊糊的問，“爸爸呢……”

    宋青瑤說：“爸爸回去了，今晚小晏就在這里睡好不好？”

    季子晏的睡意頓時清醒了大半，哭喪著臉問：“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會呢?！彼吻喱幥埔姾⒆拥捏@慌不安，心疼的不行。她揉著他柔軟的卷發(fā)，輕聲哄道：“小晏是爸爸mama的心肝寶貝，我們永遠都不會不要小晏。爸爸有點事要忙，明天就會來看小晏?！?/br>
    洗完澡后，宋青瑤把季子晏抱上床。季子晏鉆進被窩里，有些羞澀的問：“今晚我們一起睡嗎？”

    “對呀。”宋青瑤笑瞇瞇道，“小晏愿意嗎？”

    他點下頭，馬上鉆進了被窩里。滾了幾下后，又探出腦袋，露出兩只亮晶晶的大眼睛瞧著宋青瑤。

    宋青瑤笑著說：“小晏等一下，我先去洗澡。洗香香了，一起睡覺。”

    季子晏連連點頭。

    以前從沒有跟爸爸mama睡過的他，先是前幾天晚上有爸爸陪著睡，今天晚上又可以跟mama睡在一起……宋青瑤離開后，季子晏高興的在床上直打滾。

    滾了一會兒后，他表情嚴肅的坐起來，雙手捧著臉蛋，在心里盤算著，如果可以同時跟爸爸mama睡在一起就好了，他睡中間，左邊睡爸爸，右邊睡mama。

    宋青瑤洗完澡回房，上床，將季子晏抱在懷里。季子晏小小的身體貼著她柔軟的軀體，安靜了好一會兒。就在宋青瑤以為他睡著了時，他發(fā)出蚊蠅般的聲音，“mama的味道好香……小晏以前沒有被那個mama抱著睡過……”

    宋青瑤心里一酸，將他抱緊，手掌輕輕撫著他的后背。

    “mama，我喜歡你……”稚嫩的童音里夾著緊張，又帶著靦腆，“mama喜歡小晏嗎？”

    “mama很喜歡小晏，很愛小晏?！彼吻喱幦滩蛔〉倪煅柿?，“對不起，小晏……是mama不好，到現(xiàn)在才陪在你身邊……”

    “我知道。因為你生爸爸的氣。我不怪mama?！奔咀雨陶f，“mama也別再生爸爸的氣了，好不好？”

    母子兩正輕聲細語的說著話，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響起。是朋友打來的電話，匆匆?guī)拙涫站€后，為了不再影響季子晏的睡眠，宋青瑤將手機關機。

    宋青瑤用她好聽的嗓音、低柔的聲色，繪聲繪色的給季子晏講著小故事。片刻后，季子晏在她懷里睡著了，唇角還微微上揚。

    宋青瑤在季子晏的額頭落下一吻。雖然很貪戀把他小小的身體抱在懷里的感覺，但擔心他這么睡著不舒服，將他放開躺平睡，為他蓋好薄被。

    宋青瑤側(cè)著身體，攥著季子晏的小手，在黑暗中借著房內(nèi)滲入的月光，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自己兒子?？粗粗至餮蹨I了。有心疼，有歉疚，更有幸福。這是一種以前從沒體會過的感覺?？粗⌒〉哪樀?，就像是看著自己的全世界，那么幸福，那么滿足。

    外面?zhèn)鱽淼拈T鈴聲，將宋青瑤由靜靜的幸福感中拉出。她起身，走出房外，確定真的是有人在按門鈴。難道是季慕衍又回來了？

    宋青瑤披上外套，走到門邊，打開門，冷著臉道：“誰讓你又……”

    接下來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的表情由冷漠變?yōu)榱苏痼@。

    路司譯站在門前，看著她。

    她還沒緩過神來，他上前一步，將她抱入懷中。他的雙臂將她摟得死緊，腦袋不停的往她脖頸間蹭著。宋青瑤脖頸的肌膚沾上一片涼意，有濕漉漉的液體順著脖子往下滑。

    路司譯就那么死死的抱著宋青瑤，喉結(jié)不停的抽動著，好半晌沒有說話。

    “我先關門。”宋青瑤伸出手，將大門關上。路司譯轉(zhuǎn)過身，將她壓在門上，他捧起她的臉龐，拉滿血絲的雙眼，噙著淚水，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不過一周多沒見，宋青瑤卻發(fā)現(xiàn)，路司譯瘦了許多，又瘦又憔悴，蒼白的臉上幾乎不帶血色。

    “……你怎么了？”她輕輕撫上他瘦骨嶙峋的臉龐。

    “老婆……”他嗓音嘶啞，哽著喉嚨道，“我想你……”

    宋青瑤心弦微顫，眼眶也漸漸濕了。

    路司譯低下頭，吻住她的唇。他干枯的唇在她柔軟的唇瓣上廝磨著，舔著咬著她的唇，嘗了一遍后舌頭探入她口中，糾纏著她的舌頭，吮吸的越來越用力。他就像瀕死的人，拼命的在她口中搜刮，反復索取救命的甘露。

    他吻得沒完沒了，她的舌頭被吮吸的發(fā)麻，感覺快要化掉。他邊吻邊摟著她往房間走。剛走到房門口，宋青瑤想到季子晏還睡在床上。她的手扒著門框，擋住了路司譯，別過臉，壓低聲音道：“別進去?！?/br>
    路司譯的身體在瞬間僵硬了下。眼底的意亂情迷褪去，浮上一層可怖的陰戾。

    他抓住宋青瑤扒著門框的手，用力拉下，僵著脊梁走入房內(nèi)，眼里的腥氣越聚越多。

    月光下，季子晏躺在床上，睡的哈喇子直流。他翻著身子，被子被他踢掉了一半，還有一半壓在身下。

    宋青瑤快步上前，走到床邊俯下身，扯開被壓住的被子，將季子晏抱著躺好，再次為他蓋上被子。

    打整好之后，她走到路司譯身旁，拉起他的手，往外走。走出房外，輕輕關上房門。路司譯的表情已經(jīng)緩和了許多，不像剛才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