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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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還是讓屬下先去看看吧?!辈额^褚云峰擋在他的面前道。 倚在門前的男子忽然噗嗤一聲笑了,隨后抬腳走進了屋子,“大人不如先把仵作叫進來吧?!?/br> 聶青給褚云峰使了個眼色,抬腳進了屋。 那般濃重的血腥氣味,他早已料想屋內(nèi)是個什么場面,如今一瞧,饒是他見過一些大場面,竟也有些承受不住。 微微抬頭,那被吊著的男子正瞪著雙目纏著血絲狠狠盯著他,他不由微微踉蹌了一下,“快把張仵作請來?!?/br> 褚云峰微微一愣,“大人,張仵作年事已高,去年便已遞辭呈回家養(yǎng)老了。” 聶青頓住,又道,“去回春堂請劉大夫?!?/br> “劉大夫昨日去青陽城出診,大抵兩三日才能回來?!?/br> 聶青有些犯難,自從他上任以來一直致力于治理臨汾縣,百姓安居樂業(yè),從未有如此兇殺大案發(fā)生過。 毫無經(jīng)驗的他實在想不出,若那二位精通勘查之人不在,他該如何收場。 “那……去請鎮(zhèn)上屠戶?!甭櫱嗟?。 “若大人信得過,在下代勞如何?”屋內(nèi)那滿嘴絡腮胡的男子雙手環(huán)胸,慵懶地依靠在墻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 其實他一直在觀察聶青,從方才樓下的正理之詞,到方才的機敏,無論是通體氣度以及寵辱不驚的神態(tài),他斷定,聶青此人不俗。 但凡發(fā)現(xiàn)尸體,都由仵作勘驗,若無仵作,那便只得尋醫(yī)者補上,然若無醫(yī)者,論對肢體的了解,怕是誰都比不上屠戶。 思及此,他看聶青的眼神竟是更深了些。 一雙干凈利落的劍眉蹙于聶青那張蒼白的臉上,他雖有些不適應此時環(huán)境,但眼中依舊充滿神采,“俠士肯幫忙?” 男人將酒壺重新別在腰上,只微微頷首,便開始對尸體動手動腳,褚云峰想要制止,卻被聶青攔了下來。 許久之后,男人道,“初步判斷,此人是被這紅線活活勒死的?!?/br> 他又掰了掰死者眼周,再次向他確認,“死者雙眼突出,臉色呈現(xiàn)死黑色,舌頭微微往外吐出,這明顯是被勒死的癥狀。” 話音剛落,他突然抓住死者下顎,濃眉微皺,“大人,可有銀針?” 在場眾人都沒有銀針,最終褚云峰從住在客棧里的一位夫人手里借了一枚。 男子接過銀針,毫不猶豫地往死者的舌頭上扎了一針,外露的紫黑色舌頭仿佛是一條死絕了的騰蛇,一動不動,滲人的很。 很快那銀針被拔了出來,方才還白晃晃的銀針竟通體變黑,男子微微挑眉,“看來是中了毒?!?/br> 他竟銀針隨意抹了抹,又用布包好塞進懷里,義正言辭道,“此人先是被毒,后是被勒,嘖嘖,兇手與他的仇恨不小?。〈笕四阍趺纯??” 聶青用指關節(jié)碰了碰鼻子,又四周看了一圈,轉而問褚云峰,“可知此人是誰?” 褚云峰再細細看了一眼,“大人,屬下瞅著這人有些眼熟,像是青陽城布商,王啟?!?/br> 此時,那被嚇破了膽的小二被另一個小捕快拎了過來,小二哆哆嗦嗦地癱跪在門口,半句話都不敢說。 那小捕快踢了他一腳,“快說?!?/br> 小二被嚇了一激靈,慌忙道,“回大人,王員外是我們客棧的常客,他每次來都會住十天半個月,大人,小人當真不知王員外為何會死在客棧??!” 說著,他竟哭了起來。 褚云峰瞪了一眼那小捕快,隨即近前,再問,“王員外是何時住的客棧?” 小二道,“三日前?!?/br> 聶青蹙眉,“這三日里,他可與什么可疑之人來往過?” “大人,王員外是布商,哪里有不跟人來往的道理?”小二苦惱答道。 聶青問完也覺不妥,此地是人來人往人多口雜的客棧,若是有心,到處都是可疑之人。他揮了揮手,示意小捕快將他帶下去。 直到褚云峰將尸體抬下來后,聶青才將那雙眉頭展平,屋子里沒有打斗的痕跡,就連床榻也被收拾地十分整齊干凈,財物更是一樣未少,這讓他陷入深思。 此時,捕快莫竹懷神色緊繃得走了進來,他瞥了一眼倚靠在門框上的男子,又在聶青耳旁腹語了一番。 聶青雙眼微瞇,許久之后,他沖男子道,“這位俠士不是本地人?” “剛從外地回來?!?/br> “何時來的臨汾縣又是何時住的客棧?” “昨日?!?/br> “你與李掌柜很是熟稔?” “是?!?/br> 男子十分坦蕩,幾乎對答如流。 聶青頓了頓,向他拱手道,“得罪了,還請俠士配合本官去府衙協(xié)查此案?!?/br> 男子微微挑眉,倒也沒多說什么,只是十分配合地起身,跟著莫竹懷走了出去。 聶青又在屋子里逗留了片刻,直至查不出什么,他才命人將屋子封禁,打道回府。 太平許久的仙福鎮(zhèn)發(fā)生如此慘絕人寰的命案,今夜府衙定然無眠,聶青剛回府,便一頭扎進書房,試圖理清頭緒。 褚云峰將王啟的驗尸案冊交了上來,聶青看了一眼,又捏了捏眉心。 所為驗尸案冊,上面理應記載死者的死因,且各種細微末節(jié)之處,然褚云峰交上來的案冊卻只寫了一句話,“死者系中毒、且被紅繩勒死” 他嘆了口氣,“明日張榜,招仵作?!?/br> 褚云峰領命正要下去,卻又聽他道,“王啟家中可還有人?既然他來臨汾縣是走生意,可有什么生意伙伴?這三日里他去過什么地方見過什么人,務必給我查清楚?!?/br> “是!”褚云峰頓了頓,“大人,牢里那位您打算如何處置?” 牢里那位男子的武藝他是見識過的,若江湖上的武藝有個三二一,那位少說也是二等以上,別說是他褚云峰,就算是整個府衙的所有會武藝的捕快加在一起,也根本不是那人的對手。 “先好生照看著?!甭櫱喾鲱~。 眼下已經(jīng)入秋,清晨的微風帶著陣陣涼意,一夜未眠的聶青正伏案處理政務,一陣銀鈴響過,下一刻,聶鈴兒有模有樣地端了一碗?yún)吡诉M來。 “哥?!彼樖謱珨[在案上。 聶青瞥了一眼,卻見那碗?yún)镆膊恢恿耸裁?,散發(fā)著一股不知所云的味道,他蹙眉,“這是何物?” 卻見她擺出一副笑顏,伏小做低,“小妹昨日莽撞,還望哥哥大人不記小人過?!?/br> 聶青嗤笑一聲,“誰教你的?” 見被戳穿,聶鈴兒立刻尋回真面目,憤憤然坐下,“哥!昨日那男子有意破壞現(xiàn)場,若非兇手,也與兇手有關!我去抓他,哪里有錯?” 聶青嘆了口氣,微微搖頭,“你一個女兒家,學那些舞槍弄棒的我也隨你,但你可知這是件兇殺案?”他頓了頓,“你今年快十六了,若再不收收這脾性,看以后誰敢要你!” “哥哥這是要趕我走嗎?”聶鈴兒倏地起身,她正要反駁,莫竹懷跑了進來。 “大人,不愁喝客棧李掌柜求見,她說她知道誰是兇手。” 聶青豁然起身,“快將李掌柜請進來!” 李掌柜的容資遠近聞名,若非她本人不愿,稱一句臨汾縣第一美人是綽綽有余的,何為美人,人美心善才為美人,李掌柜不僅人美,心亦至善,不愁喝客棧開了多年,每月她都會選三日救濟貧苦,可謂是個至善美人。 正因此,聶青為了她的體面,并未選擇升堂。 李掌柜今日穿了一件水藍色襦裙,外頭罩著一件粉色披風,由遠及近,如一綹絮風款款而來,饒是同為女子的聶鈴兒也看呆了。 她可從未見過如此氣度不凡的女子。 李掌柜近前,噗通一聲在聶青面前跪了下來,“草民李玉娘,見過大人?!?/br> 聶青正欲免其禮,卻聽李玉娘道,“大人,草民是來自首的?!?/br> 第3章 此言一出,不止聶青震驚,就連要去扶李玉娘的聶鈴兒也頓住了,她磕磕絆絆道,“李,李掌柜,有些罪你可不能亂認啊。” 李玉娘神情嚴肅,絲毫不像是開玩笑,“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屬實,還請大人升堂定草民殺人之罪?!?/br> 聶青凝眉,“李掌柜,殺人之罪可不能冒認,你可有憑據(jù)?” 李玉娘從懷中掏出一份紙包,“這是草民毒|殺王啟的證據(jù),系兩日前草民在百草堂以毒|鼠名義購得,若大人不信,大可去百草堂詢問?!?/br> 聶青接過紙包順勢交給一旁的莫竹懷,莫竹懷領命,便退了下去。 “李掌柜,殺人是要有動機的?!?/br> “我有!”李玉娘憤然道,“那王啟就是個jian懶饞滑無惡不作的畜生!” 她深呼吸一口氣,“大人有所不知,三年前,王啟從青陽城來臨汾縣收布,頭一回住進我不愁喝客棧,自那日起,他便開始對草民動手動腳,好在草民的伙計們機靈,倒是叫草民躲了過去?!?/br> “王啟幾乎每年都來臨汾縣,每年都會住我不愁喝客棧,草民本不想做他的生意,誰想他竟鬧了起來,無奈,我也只好……”她道,“本想著今年忍忍便過去了,沒想到那王啟竟尋了機會在草民茶飲里下了藥?!?/br> 痛苦的回憶總是恥于開口,好半晌她才將那厭惡的情緒咽下去,“王啟毀了草民的清白,大人,您說草民可有理由殺了那畜生?” “真是可惡!”聶鈴兒拍案而起,“這王啟當真是死有余辜!這般死去當真是便宜他了!” 聶青瞪了她一眼,這才柔聲對李玉娘道,“李掌柜,你可知王啟是被紅繩活活勒死的?王啟身形六尺[1],體型高大,李掌柜一人怕是沒那個能力。李掌柜還是快些起來吧?!?/br> 李玉娘不死心,膝行幾步扯住聶青的衣角,“大人,王啟就是草民所殺,草民哄騙他吃了毒,他毫無反抗之力!草民足有能力將他勒死!” 說話間,莫竹懷早已去百草堂查了一圈回來,他神色凝重,近前在聶青身旁耳語了一番,聶青眸中的柔意慢慢退卻。 他輕嘆一聲,道“此事有待查證,暫且將李氏玉娘收監(jiān)?!?/br> 聶鈴兒顯然對聶青的處理很不滿意,她猛地起身將李玉娘護在身后,“哥哥,李掌柜這是在為民除害!那畜生這般畜生行徑!理應該死!” 聶青被她氣得紅了臉,莫竹懷慌忙將聶鈴兒拉到一旁,“鈴兒姑娘,國法在前,況且大人只說暫且收監(jiān)。” 聶鈴兒還要再辨,聶青怒道,“胡鬧!還不給我下去!” 他捏了捏眉心,臨汾縣雖被他理成了太平縣,可每日公務依舊繁忙,然此地又是個偏遠小縣,人力自是不多,連主簿師爺都沒有,如今出了如此命案,他實在焦頭爛額,自家meimei又是如此,他實在不知該如何下手。 看來,縣衙不僅要招仵作,還要再招個主簿才行。 臨汾縣的縣衙大牢許久沒進人了,短短兩日,竟是熱鬧起來。 被聶青帶進來的那個滿嘴絡腮胡的男子慵懶的靠在新鮮的草堆里,一腳搭在另一只腿的膝蓋上,正悠閑地邊喝著酒邊與獄卒聊天。 男子歪著腦袋,笑瞇瞇地看著獄卒,“聽聞這位聶大人自從上任以來,這牢中便再無犯人了?” 獄卒笑道,“是啊,我們聶大人是個大好官!幾年前隔壁余陽縣也出了個好官,當時我們還羨慕著呢!沒想到……嘿嘿!” 獄卒正幸福地笑著,卻聽外頭有腳步聲臨近,莫竹懷的聲音傳來,“獄卒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