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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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將沉未沉, 青灰色的云團(tuán)垂得很低,有一種風(fēng)雨欲來的壓抑感。 沈姒的手機里未接和未讀的消息已經(jīng)成災(zāi), 大量的電話和消息涌過來, 密密麻麻的全是紅點, 探究的、關(guān)心的、看戲的, 詢問的人各懷心事。 估計這會兒齊晟該知道了, 不過沈姒把跟他的所有聯(lián)系方式都刪了。 他什么反應(yīng), 跟她沒關(guān)系了。 沈姒不在乎大部分人怎么想, 懶得理會,只接了周子衿的電話。 “你在哪兒呢姒姒,你沒事吧?”周子衿焦急的聲音從聽筒里擠出來, “剛剛還好好的,怎么突然走掉了?” “去機場?!鄙蜴ρ院喴赓W。 她垂了下眼瞼,纖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情緒,“心情不好,我想找個地方散散心?!?/br> 周子衿有點懵,“啊”了一聲,“這么突然啊,不是,你怎么會想到——”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答應(yīng)過來,磕磕巴巴地問道,“姒姒,你、你是不是知道了?” “原來你們都知道啊?!鄙蜴茌p地笑了一聲,說不出什么意味。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姒姒,”周子衿怕她誤會,也急了,話都說得語無倫次了,“我真的,今天是你生日,我真的怕你難受,而且我沒確認(rèn)……” “我明白。”沈姒打斷她,語氣很平靜,“又不是你的錯,你不用道歉?!?/br> 她今天稍微捋捋就想明白了: 昨晚周子衿猶豫著不敢問,還旁敲側(cè)擊地試探過她的心情。周子衿大半夜給自己發(fā)消息,發(fā)了又撤回,琢磨半天敲不出消息,估計就是怕自己難過。 本來就不關(guān)周子衿的事兒,她還不至于因為自己的感情問題遷怒別人。 可笑她昨晚為了一份屬于別人的戒指設(shè)計圖,期待和雀躍昏了頭。 “那你現(xiàn)在,現(xiàn)在還好嗎?”周子衿突然不知道問什么了,想哄她,又覺得束手無策,“姒姒,你……你先別難受,這還是沒準(zhǔn)兒的事,只是外面那么傳,反正,反正你可別哭啊。” “我哭什么?”沈姒扯了下唇角,“怎么說呢,你就當(dāng)我癡心妄想之后,終于幡然醒悟了吧。 “你別這樣說,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沒有人會不喜歡你的!” 周子衿小心翼翼地出主意,“會不會是誤會???你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說不定就是他們瞎傳的?!?/br> 電話? 從昨晚到現(xiàn)在,她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她小心翼翼維持的自尊和不愿打破的假象,被那通電話毀得一干二凈。 沈姒不愿提及,也不愿再想,“沒必要了,我跟他沒什么好說的了?!?/br> “你——” “我想跟他分手了?!鄙蜴Φ馈?/br> 通話另一端陷入了沉默。 沈姒面上的笑意很輕地浮了一下,她看著后視鏡里的自己,笑起來比哭還難看,“有些東西強求不來,我們本來就不合適,主動離開至少不會太難看。” 周子衿太了解她的脾氣,決定了一件事誰也勸不動,但總覺得可惜,本想再勸勸,又聽到沈姒疲倦的聲音。 “我累了,青青,我真的不想這樣?!?/br>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大約在感情的你來我往中,一切都是有時限的。 曾經(jīng)糾纏如毒蛇,執(zhí)著如艷鬼。 可激烈得快的,也平和得快,甚至于也頹廢得快。 剛認(rèn)識齊晟時,她什么心思都顯在面上,想要的說得干脆,不喜歡的就撒個嬌,最大不了掉兩滴眼淚,反正他對她吃軟不吃硬,幾乎千依百順。 可她現(xiàn)在,越來越不愿意通過這樣的方式,從他那里得到什么了。 尤其是愛。 “姒姒?!敝茏玉坪眍^一哽。 “我不生氣,我也不恨他,”沈姒聲音異常地冷靜,沒什么起伏,“戀愛時的情話又不是白頭的誓言,是我太較真了。這三年他沒什么對不起我,他只是沒那么愛我,他也沒理由必須愛我?!?/br> 她輕嘲,“我就是不想再這么在意一個人了,真的太累了?!?/br> 平心而論,齊晟這些年沒薄待過她。 她的手段和能力是他教的,身家和地位是他給的,她搞垮了何家還能全身而退,她不是不清楚因為誰。 只是人心大概是最難滿足的東西,明明最開始,她想要的只是他的權(quán)勢,大仇得報時就該收手了??稍谝淮未斡H近相處中,她開始貪戀那點溫情,自己剖白心事的同時,開始妄想他的回應(yīng)。 可她很難再向前一步了。 煊赫的家世讓齊晟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浇裉?,從來都是別人賠著笑臉捧著他,他又是個有手段的主兒,手?jǐn)埳鷼⒋髾?quán)慣了,自然不會主動遷就別人。 她在作繭自縛,她一步一步將自己囿于牢籠,因為愛他變得不像自己。 不如到此為止。 周子衿知道自己沒辦法插手兩人的事兒,就是擔(dān)心她的狀態(tài),沉默了很久,微嘆道,“姒姒,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但你千萬別——” “我知道,我沒什么事兒,”沈姒笑笑,“落地后我給你打電話?!?/br> 車子已經(jīng)停在了機場附近。 疏闊的天色已陰云沉沉,朝來寒雨晚來風(fēng),機場附近的人潮瞬間就被沖散了,所有人著急找地方避雨,從喧鬧嘈雜到冷清,就在那么短短的半分鐘里。 秋初的第一場雨,讓她趕上了。 南城相遇那一晚,齊晟帶她回家,也下了這樣一場雨。下車時,她遲疑要不要跟上他,他撐過傘,一把攬過她的肩膀,擁著她走過雨幕。 人生當(dāng)真荒誕如戲,從哪里開始,就從哪里結(jié)束。 嘭—— 沈姒手中的黑傘一轉(zhuǎn),撐開傘骨的聲音清脆,她走進(jìn)雨幕里。 - 沈姒訂了張最快出國的機票,目的地是奧地利的哈爾施塔特鎮(zhèn)。離開學(xué)還有十天左右,她可以挨著幾個國家轉(zhuǎn)一轉(zhuǎn),倒沒在隱藏行程上下功夫。 她十分了解齊晟,他如果想查一件事,誰也瞞不住,沒必要做無用功。 沈姒就是沒想到周子衿跟著來了。 秋日的哈爾施塔特鎮(zhèn)層林盡染,兩人漫游冰洞的時候,小船搖曳,沈姒安安靜靜地削蘋果,聽周子衿戲精上身嘀嘀叭叭地開始了一番演講。 “我就是不放心你嘛,工作在我們姒姒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周子衿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臟,真情實感地為自己感動,“有沒有被我的姐妹情打動到?” “不放心什么?”沈姒纖眉一挑,水果刀在手心一轉(zhuǎn),尖銳的鋒刃抵在了自己脖頸處,“怕我想不開?” 周子衿被她嚇了一跳,差點從船上翻下去,“你別沖動?!?/br> “你想什么呢?”沈姒輕笑了聲,“我又不傻,怎么會往自己身上劃?” 她半垂著視線,指尖貼著鈍刃一寸寸摩-挲而過,眼尾漸濃的顏色十分妖冶,“我只會一刀一刀往別人身上刮。” 周子衿看著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沈姒對她的心思門清兒,“是不是想問,他有沒有聯(lián)系我?沒有?!?/br> 她想了下,眨了眨眼,“不過我也把他拉黑了,真到此結(jié)束了。” 周子衿最怕她難過,安慰道,“他找不到你肯定會著急的,就算打不通電話,也能直接過來吧?!?/br> “他不會的?!鄙蜴p笑出聲。 齊晟絕不會追過來的。 就像養(yǎng)了一只寵物。 平時它討主人歡心,主人好吃好喝地供著,如果哪天它反撓了主人一下,或者忽然鬧脾氣,主人也許會順順?biāo)拿粫俑冻龈嗄托牧恕?/br> 誰會在意一只寵物的死活? 他那么傲的一個人,怎么可能為她低頭,又怎么可能放下身段解釋,大老遠(yuǎn)兒趕過來哄她開心? 三年來她跟他鬧過的脾氣著實不少,也不是沒離家出走過。他有耐心的時候還會哄哄她,不過絕大多數(shù)情況,都是她一個人折騰夠了,先讓步。 他這次也一定覺得她在耍脾氣,冷上兩天,沒勁兒了就自己乖乖回來了。 一切也正如沈姒料想的差不多。 齊晟這幾天一直處在低氣壓狀態(tài),渾身就帶著一股勁兒,殺伐氣濃重,看著挺不耐煩,隨時要爆發(fā)一樣。他什么都處理完了,就是沒主動聯(lián)系她。 ——“沈小姐突然不見了?!?/br> 這話一傳到他耳邊,他就知道這事兒有貓膩,離京返滬前就讓人著手查了。 藍(lán)核的秘書團(tuán)隊業(yè)務(wù)能力驚人,在各個方面,尤其是總助,調(diào)了全部監(jiān)控,挨著排查完,拿捏了幾條把柄,在齊晟下飛機前就把事兒掰扯清楚了。 “您回來之前,有兩個人議論了幾句您和陶小姐的婚事,被沈小姐聽到了,”總助緊繃著一根弦,觀察著他的臉色,繼續(xù)道,“沈小姐恐怕是誤會了?!?/br> “我還沒訂婚。”齊晟很不耐煩,咬字清晰地蹦出一句,“那兩個嘴碎的是誰?” “方盛集團(tuán)的小于總帶來的人,他一直想找個機會,讓沈小姐牽橋搭線,”總助簡單地說明了下,“就是帶來的女伴不懂事,跟同伴酸了幾句?!?/br> 齊晟掀了掀眼皮,眸色漆黑、冰冷,“他們好過,你的日子就不用好過了?!?/br> “是,我這就去處理。”總助一瞬間領(lǐng)會齊晟的意思。 其實他被遷怒得有點冤,但以他的經(jīng)驗來看,如果不想辦法把沈姒哄回來,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老板都這個狀態(tài),那大家都沒好日子過了。 所以他一改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殷勤出主意,“可是沈小姐不知道,她肯定很難過很委屈,您要不要跟她解釋一下?” 齊晟沒有說話,眉眼間攢動著的都是nongnong的戾氣,陰刻到骨子里。 這幾天處在多事之秋,除了沈姒的事兒,他那幾個叔伯最近沒少折騰,齊家沒有一個心慈手軟的人物,燕京那邊又出了點事兒,不痛快的都堆一塊了。 他的脾氣快到頭了。 良久,總助在他面前站得發(fā)麻,有點摸不透他什么意思了。他遲疑自己該不該走時,才聽到齊晟開口。 “這些年我對她不好嗎?” 齊晟忽然問了句,低啞的嗓音微冷帶沉,帶著點倦怠感。 “當(dāng)然不是。”總助怎么敢順著他的話胡說八道,想都沒想直接否認(rèn)。 “很好,”齊晟語氣沉冷而平淡地評價了句,“那就是她沒良心?!?/br> 這他媽就是道送命題,還突然變成了“選擇送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