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拍球聲停了,腳步聲逐漸近了。 “找著沒?” 夏耳站在全是雜物的倉房里回過頭,光線很暗,她看到少年站在倉房門口,背光,她只能看到他清瘦的身形。 “不知道放哪兒了,抱歉?!彼曇艉苄?,在倉房里聽著,顯得有點空,“要是很急的話,你去別人家借吧。” 陳歲啊了一聲,說:“也沒那么急?!?/br> 夏耳站在那兒,也不知道怎么辦了。 陳歲說:“你出來?!?/br> 夏耳站著沒動。 陳歲:“我找吧,都是灰,別蹭你身上?!?/br> 她猶猶豫豫地出來。 到倉房門口,他讓了一步,她側(cè)身出來,也沒敢跟他對視。面對不熟的人,她總是有些膽怯。 陳歲把籃球遞給她,說:“幫我拿一下?!?/br> 她大腦白了一下,下意識伸手接了,看到他挽上去的袖子,以及一截瘦白的手臂。 這回輪到她在外面等。 她沒堵門口,是站在兩步外的。 雙手替他抓著籃球,他剛才拿了那么久,有些地方已經(jīng)染了他手上的溫度,她手指觸到了,卻好像觸到了他的手。 溫度宜人,卻顯得過分燙手了。 太陽光熱情地投進去,灰塵在熾烈光線中飛舞,陳歲在倉房里大剌剌地翻,一點沒把自己當(dāng)外人。 “你現(xiàn)在,高一?” 她聽見他問。 “嗯?!?/br> “幾班?” “四班?!?/br> “噢,跟小樂他們不是一個班?!?/br> “不是的?!?/br> 陳歲拉開一個破舊柜子的柜門,彎腰向里面看,像是隨口一提似的:“看你現(xiàn)在,話挺少的。” “……嗯?” 夏耳被他說的有點沒頭沒腦。 陳歲直起腰身,回過頭。 太陽那抹熱情的光線,剛好照在他臉上。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顆小痣。 清清冷冷的。 “我怎么聽我媽說,你早戀了?” “……” 第2章 是陳歲。 老劉給她mama打電話的那天,陳歲的mama也在。 想來應(yīng)該是她聽去了,回家順口跟陳歲說了那么一嘴。 這本來沒什么,可是,她不想被陳歲誤解,趕忙紅著臉解釋:“不是,沒有的,是別人……” “沒事兒。” 陳歲渾不在意,截斷了她的話,繼續(xù)找打氣筒:“是該到了早戀的年紀,正常?!?/br> “我真沒——” “啊,找著了?!?/br> 陳歲從一堆編織袋子下面翻到了打氣筒,他一手握著,另只手把翻亂的東西都放回原位,從倉房里邁了出來。 夏耳還想解釋幾句,可見他完全沒有想聽的意思,就閉嘴了。 也是,為什么要跟他解釋呢?他也許只是沒話找話,隨便問問,畢竟他們隔了這么多年沒見,更沒有聯(lián)系,他們也沒有什么別的話題好聊—— 如此這般想著,夏耳不再多說,默默轉(zhuǎn)過身,去看陳歲。 他們這一輩兒出生的時候,時興把小孩兒的頭睡扁。 夏耳mama不注意這個,她已經(jīng)算同齡人中不怎么扁那種了,平時沒少被同學(xué)羨慕。 可這會兒跟陳歲比起來,就有點不夠看了。 被羨慕的人渾然不知,打氣筒隨手一扔,蹲在原地,連接進氣口的嘴兒一塞,再拿起一旁的打氣筒,站起來,一下一下往里邊打氣兒。 幾下就打好了,他把打氣筒扔到一邊,蹲下堵好籃球的進氣孔。 他站直,在原地拍了幾下球,得到響亮的“嘭嘭”聲之后,陳歲把籃球挎在腰間,垂眼看她,問:“放哪兒?” 指打氣筒。 “放那就行?!毕亩砹讼露厺癜l(fā),隨手指了個地方。 “成?!?/br> 陳歲把東西放過去,拍著球跟她擺手:“走了?!?/br> “嗯?!?/br> 夏耳沒動,視線一直落在他清瘦的背上。 他沒回頭。 很快消失在門外。 - 小鎮(zhèn)生活就像一汪平靜的湖水,而陳家突然回來,就像投進湖面的一粒石子。 帶起了不少漣漪。 那天過后,夏耳又好一陣沒見過陳歲。 她平時都在上學(xué),待在家的時候,陳歲也不一定就在家里。 有時候,她會在自己家里朝前張望,隔著兩家的窗玻璃,隔著一個庭院,兩面墻,試圖從在他家來回走動的人影里,捕捉到陳歲的身影。 大部分時間都是他的mama,有時候是來串門的客人,少數(shù)時候是陳歲。 她喜歡猜測他的動向,是去廚房倒水喝,還是去另一個房間里找東西,還是去樓上的書房拿書。 會讓她有種小小的滿足。 每當(dāng)這個時候,她都忍不住捂緊胸口,在心里暗想: 糟糕,她不會是變態(tài)吧? 夏耳家在小鎮(zhèn)熱鬧的地界兒租了個鋪子,開了家燒烤店。 快五月了,天氣暖,燒烤店也恢復(fù)了營業(yè)。 夏耳平時不會去,但是作業(yè)少,或者有空的時候,她就會過去幫工,充當(dāng)一下服務(wù)員。 今天是周五,夏耳放了學(xué)沒回家,直接背著書包去了店里。 這會兒剛開門兒不久,客人就幾桌,雇來的服務(wù)員大姐跟她打招呼:“夏耳來啦?!?/br> 夏耳乖乖應(yīng)了一聲,問:“mama呢?!?/br> “后邊兒串串兒呢?!?/br> 燒烤店的烤串都需要提前串好。夏耳把書包放到收銀臺后面,撩簾兒進了后廚。 徐鳳琴正在用竹簽子串韭菜,一根是一根,菜根兒洗得一點泥巴都沒。 “mama,我串吧?!?/br> “別沾手,弄你一手韭菜味兒?!毙禅P琴伸臂一擋,把她擋在一邊,嘴上嗔怪,“現(xiàn)在又不忙,不用你過來,回家寫作業(yè)去吧?!?/br> “作業(yè)周末寫?!?/br> “那回家看電視去,暫時還用不上你?!?/br> 夏耳實在沒找著活兒干,蹲在一旁,手撫著徐鳳琴的膝蓋,猶豫了一下,說:“mama,我想要五十塊錢?!?/br> 徐鳳琴沒抬頭,繼續(xù)串韭菜:“怎么了,想買什么?” “程可魚周末過生日,想給她買個生日禮物?!?/br> 徐鳳琴把串好的韭菜整齊碼好,說:“五十哪兒夠,上柜臺自己拿一百。下回要錢直接拿,不用跟mama說?!?/br> 夏耳說謝謝mama,起身到收銀臺去,想到mama的話,從錢匣里拿了一張五十。 夏家是窮過來的,她小時候不富裕,這幾年賺錢了,夏耳也沒亂花錢的習(xí)慣。 她重新把錢匣放好,又聽mama在后廚問:“對了,耳朵,你們班還收學(xué)生不?” “嗯?” 她把錢放進書包里,應(yīng)了一聲,本想說不知道,可話到嘴邊,她咽下來,撩開后廚的簾兒,不自在地撒了個小謊:“應(yīng)該收,我班學(xué)生不算多的——是有人要轉(zhuǎn)學(xué)嗎?” 徐鳳琴把韭菜放起來,改串菜卷兒,說:“就那誰,陳歲。你陳阿姨跟我說呀,陳歲被安城那邊的學(xué)校被開除了,他們這才回來?!?/br> 開除? 夏耳不動聲色地到水池那邊洗干凈手,蹲在徐鳳琴身邊幫忙干活兒。 她好像是隨口一問:“怎么還被開除了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