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她下意識向外看了一眼,前院的窗還開著。 難道—— 她跑進里屋,推門的那一霎,她呼吸都緊了,甚至可以感覺到血液的流速。 她屏住呼吸,盡量看起來平靜一些,視野隨著門的角度而增大,她抬眸,向里面看。 沙發(fā)上坐著兩個中年女人,一個看著要更年輕些,皮膚蒼白,有些瘦弱。 四月已經(jīng)不那么冷了,她還穿著一件米白色的針織衫,神色十分溫柔。 雖然已經(jīng)時隔多年,但夏耳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陳阿姨?” “夏耳回來了呀?!标惏⒁坛惺郑翱熳尠⒁糖魄?,哎唷,真是大姑娘了,都變了樣了。我走的時候,你才長這么高?!?/br> 陳阿姨親自替她摘了書包,拉著她的手,左瞧右瞧,越看越喜歡。 夏耳mama笑著擺擺手:“什么大姑娘,我看她還是個孩子樣?!?/br> 陳阿姨:“你就是成天看著她,不覺著變化大,我看我們家陳歲也是,天天瞧著,也沒什么變化,這一回來,誰見了都說,‘陳歲現(xiàn)在長這么高了’?我這一看才發(fā)現(xiàn),比他爸都高了半頭?!?/br> 陳阿姨說著,看了眼手表,站起來:“時間不早了,得回去了,這剛回來,屋里屋外都要收拾,可得弄個幾天?!?/br> 夏耳mama趕緊起來送客,夏耳也去送了送。 陳阿姨走到大門口,回頭說:“等阿姨家收拾好了,有空過來玩。” 夏耳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mama身邊,甜甜地笑:“知道啦,阿姨?!?/br> “小耳朵真乖。” 等陳阿姨走遠,夏耳跟mama一齊向屋里走。 夏耳問:“陳阿姨怎么來了?” “她家不是好幾年沒人住了嘛,過來借掃除工具來了,大家前后院的住著?!?/br> 夏耳唔了一聲,沒有說話。 “對了,白天你老師給我打電話,說你早戀,咋回事?真早戀了?” 夏耳撓撓頭:“沒,是程可魚傳紙條被老師抓了,我替她承認了。媽你不要告訴她家里,不然她就慘了。” 夏mama松了口氣,又教育她:“媽也覺得,你不像會早戀的孩子,mama不反對你談戀愛,但是你現(xiàn)在的年紀,學習才是首要任務,知道了嗎?” “記得了,mama?!?/br> 夏耳一向乖順,從不讓家里cao心。夏mama見女兒如此聽話,心里不由欣慰。 她正要說點什么,余光瞥見夏耳的鞋,笑了:“你看你,鞋子也不好好穿,一腳拖鞋一腳運動鞋的?!?/br> 夏耳低頭,方才情急,也沒顧上自己鞋沒換好,直接就跑進了屋。 她紅了耳根,跟mama解釋:“我聽見你喊我,以為有急事。” “你陳阿姨還說你長大了,分明還是個孩子。去,把鞋換好,回屋寫作業(yè)去吧。” 夏耳應了一聲,趕緊回去了。 她換好拖鞋,先到大屋拿回自己的書包,而后回到自己的小屋,一一拿出需要寫的作業(yè),整齊擺放在書桌左側(cè)。 又從筆袋里掏出一支筆,展開一本練習冊,坐在書桌前準備做題。 中性筆尖虛虛懸在印刷鉛字上方,久久未能下筆。 心思早已飄到九霄云外。 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沒來得及換好鞋子,并不是因為著急回應mama。 而是因為。 她以為來家里的客人,會有陳歲。 - 陳家回來人了,這對附近生活了幾十年的人們來說,是個不小的轟動。 不止大人,就連他們這些一同長起來的小孩子,也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接下來的整個一周,夏耳都生活在陳歲回來了的消息里。 “我聽小樂他們說,這幾天他們經(jīng)常跟陳歲一起打球。” 剛下課,夏耳還在抄課上沒寫完的筆記,程可魚就過來跟夏耳說話。 夏耳沒抬頭:“哦?!?/br> 抄筆記的速度卻悄然慢了下來。 程可魚有點激動:“我那天看了一眼,陳歲現(xiàn)在長得可高可帥了,跟以前一點兒都不一樣。你見到他了沒?咱倆放學去看他們打球吧!” 她連珠炮一樣說出一段話,可是夏耳只注意到了一件事。 原來大家,都見過他了嗎? 筆尖在本子上頓了一筆,她輕輕劃掉,重新寫好那個字,說:“我就不去了,耽誤寫作業(yè)的?!?/br> 程可魚十分遺憾:“那好吧,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就我一個女生,去了有什么意思?!?/br> 有時候,夏耳放學在家,會聽到外面的馬路上,傳來清晰的拍球聲。 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向墻外看一眼。 男孩子成群結(jié)隊地走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聊天,她在家里,只能看到好幾個腦袋從家門口路過。 走中間那個個子明顯要更高些。因為看別人只看得到頭發(fā),看他卻可以看到整個額頭。 遠遠的,也能感覺到他很白。 一般這個時候,她就會停下手頭上的一切事情,試圖在那些男孩子的聲音中,分辨出他的聲音。 直到男孩子們的聲音隨風飄遠,她也沒個結(jié)果。 …… - 周末。 夏耳在家里洗頭。 剛洗干凈頭上的泡沫,聽見院子的大門響。 她擰出頭發(fā)的水,拿起架上的杏黃色毛巾,一邊用雙手搓頭發(fā),一邊向門口走。 她用手臂推門,剛要發(fā)力,門卻自己開了。 她推了個空,身體慣性向外,卻撞進了一個懷里。 夏耳覺得不好意思,手忙腳亂地道歉:“對不起,我沒看到——” 她慌忙抬眼,看到來人,后面的話一下子說不出來了。 門口站著的男生個子高高的,她得仰臉看他。 他穿著寬大的運動服,黑色,胸口有個三葉草的標。 拉鏈順著兩側(cè)的白色描邊一直拉到最高處,將修長的脖頸藏起來,抵住精致的下頜。 再向上,五官張揚帥氣,一雙眼眸漆黑,是內(nèi)雙,乍看上去眼皮單單的,有點薄,不笑時顯得他這個人都有點冷。 但他此刻,卻是笑著的。 他單手揉著胸口,吸了口氣,垂眼對她笑:“還挺疼。” 她個子不那么高,在女生里算中等,以她的角度抬眼,剛好是他的內(nèi)雙不那么內(nèi)的角度。 也恰好地,看到了他右眼皮褶皺處,那顆小小的痣。 小時候,陳歲奶聲奶氣跟她說:“我媽說,我要是走丟了,她用眼皮這顆痣找我,一定能認出來我?!?/br> 現(xiàn)在來看,陳阿姨說的話是對的。 陳歲變了很多。小時候奶包子似的臉長開了,變得又帥又冷,乍一看,教人有點不敢認。 起碼她是不敢認的。 但還好,那顆小痣沒變。 總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她低下頭,摸了摸耳朵上的小痣,細聲細語地問:“有什么事嗎?” “籃球有點沒氣兒了?!?/br> 她不接他話茬,他也沒覺著尷尬。 手上籃球隨手在地上拍了兩下,聲音聽起來果然悶悶的,是氣不足的表現(xiàn)。 他用手接住球,托在胸前,手指又白又細,與那臟橘色的球成鮮明對比。 視線重新落回她臉上。 “想借下打氣筒。” 她不是一個特別敢于承受別人注視的人,會有些不自在。 尤其注視她的這個人,變得很不一樣了,比小時候多了些成熟,又介于小男孩與男人之間,身上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她局促地轉(zhuǎn)身,用毛巾擦了一把發(fā)梢的水,說:“你等一下?!?/br> 她回到房間,飛快地擦了擦頭發(fā),找了一下倉房的鑰匙,去給他開鎖。 他就站在院里等。 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球,樣子也不急。 自從上了冬天,她不騎車上學之后,倉庫收拾了一次,她也不知道打氣筒放在哪兒。 找了半天,也沒找到。 過了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