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jié)
“二姑娘原先是告訴老太太,怕夫人不高興,是不打算回來的??墒牵咸珗猿忠媚锘貋恚?,老爺也這樣說——”綠柳越說越小聲,幾乎不敢看李瑩的臉色。 李瑩冷笑:“她說這些話,不過是要抬高自己的架子,是要老太太和父親求著她回來?!?/br> “奴婢也是這樣想的?!?/br> “她那點(diǎn)齷齪的心思,誰不知道。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自己老公不巴著,在外拈花惹草誰不知道?”李瑩的手指用力地扯拉手中的鴛鴦袖帕。只要每次想到朱璃那雙眼睛看著李敏的目光。那樣的目光,本來都是該看著她李瑩的。 老太太的婆子過來了,說是讓李瑩先到大堂拜訪回娘家的jiejie。 今日朱隸沒空,讓自己的弟弟朱理陪著自己媳婦回一次娘家。 李瑩并不知道朱理來,一路揣著股子悶氣直走到大堂,腦子里琢磨怎么給李敏來個下馬威時,邁過門檻時抬頭只見到那天一鞭子抽到她現(xiàn)在破顏都沒有能好的少年。 那一眼碰到朱理那雙冰寒的眼珠子時,李瑩差點(diǎn)兒沒有兩眼一翻直接暈過去了。那鞭子,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太深刻了,太疼了,太冷了。 這樣一個冷酷的少年,怎么能變成京師里許多姑娘家日思夜想的對象。李瑩心里怎么都想不通。這個少年,與他哥一樣是魔鬼,夜叉,好不好。 “來了?!?/br> 老太太嚴(yán)厲的一聲,拉回了李瑩驚恐的思緒。 “還不快謝謝你jiejie。你jiejie的手傷沒有好,都過來給你主持聘禮,你該感激?!?/br> 李瑩垂首上前,走到李敏面前,一個輕輕福身:“瑩兒見過二姐?!?/br> 李敏沒有答聲。 老太太忙出聲:“什么二姐?” 李瑩咬了咬口牙,改口:“瑩兒拜見隸王妃?!彪S之深深一福,幾乎是跪了下去。心里想著,只有這一天,這一天,只等她嫁給了三爺以后,一樣是王妃了。 “請起吧,三妹?!崩蠲粜Φ?,“今后,你是三爺?shù)腻恿?。到時候,再見著我,可千萬別再行錯禮節(jié)了?!?/br> 李瑩腦袋里被道光劈過,好像才想起,這個王妃還有等級之分的。像是李敏,可是上次要被萬歷爺賜去陪葬的時候,給了一個特別的封號。單憑這個稱號,眾王妃見著李敏,都還得對李敏先行禮。 李大同輕咳兩聲:“都坐吧?!?/br> 李瑩像是腦袋昏昏沉沉地坐了下來。 等了片刻,仍舊不見三爺府里下聘的馬車來到,眼看,吉時都快過去了。尚書府里的人,不得不心里感到了不安了起來。 老太太手里的佛珠捻了捻,瞇著的眼睛睜開來,對兒子說:“你是不是,該派個人到三爺府里看看,是不是三爺被什么事給耽擱了?” 聽到這話,李瑩咬破了自己嘴巴。 李大同急忙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指揮管家讓人起快馬去王爺府探問究竟。 綠柳早在門口幫著李瑩守望了,結(jié)果,門口門可羅雀,沒有恢宏的馬車隊,百姓也沒有人來圍觀,整個冷冷清清的,只剩下尚書府門口兩盞喜慶的大紅燈籠在寒風(fēng)里哆嗦。 回頭,綠柳都不敢對李瑩說起這個凄涼的慘景。這個境況,真的比起當(dāng)年護(hù)國公府下聘李敏出嫁都差得遠(yuǎn)了。 看得出,整個三爺府對這件事壓根兒不重視。 李瑩的心里或許早有些不妙的預(yù)感,但是,時至今日親眼見到這一切,心頭潑拉潑拉的澆起了涼水。再看看抽了她鞭子害的她破顏的那個少年以及李敏,都坐在對面神情悠然地吃茶。 好在,管家派去的人,半路折返回來說:“三爺帶著馬車快到尚書府了。” “是真是假?”乍然一聽這個好消息,連李大同和老太太都不信。 李瑩感覺迎頭又是一盆冷水。 “是真的,老爺?!?/br> “可我怎么沒有聽見敲鑼打鼓的聲音?”李大同只記得當(dāng)初護(hù)國公府來迎娶自己二女兒時的盛況空前,前呼后擁的馬車隊,圍觀的百姓萬人空巷,更不要說那些羨慕妒忌的同僚了。 現(xiàn)在,他豎起耳朵聽,都聽不見巷子里傳來任何聲音,貌似只有一股股刮過街道上的冷風(fēng)。不要說敲鑼打鼓還是放鞭炮的聲音了,連老鼠吱吱叫的聲音都沒有。聽起來倍感凄涼,不像婚禮,倒像是喪禮似的。 綠柳簡直不敢去看李瑩花白花白的臉色。 不管怎么說,人家新郎官,真的是帶了馬車來到尚書府下聘了。只是,沒有什么幾十輛壯觀的絲綢羅緞豬牛馬羊,只是冷冷清清的一輛馬車上,大概裝了幾個箱子。 要按說以前,李瑩還可以借著自己未婚夫沒有死來嘲笑李敏嫁過去是個寡婦來光鮮一把,現(xiàn)在,誰不知道護(hù)國公凱旋歸來受到皇帝重用,功高蓋主。 這樣一比,她李瑩何止是個笑話了。此種禮遇,只能更說明了人家三爺其實不是真心想娶她李瑩的。 不嫁了! 要是真能不嫁了該多好??墒牵瞵摬荒懿患?,因為,除了朱璃愿意娶她以外,有誰真愿意再娶她這個丑八怪。自己的舅舅也真是的,當(dāng)初給她治傷,說好了一定會幫她把傷疤治到完好如初,結(jié)果,現(xiàn)在變成了這樣。 那條一指多長,像蜈蚣一樣的傷疤一直都長在她臉上,害的她現(xiàn)在都不敢照鏡子。 隨著門口傳來一聲三爺?shù)搅?,那位君子如玉的美男子走進(jìn)了尚書府。此情此景,李敏嚼著回味。因為,這個情景,太像之前,他到尚書府的那一次了。那一次他說什么了?對了,說是生生世世,都要與真愛李瑩在一起。 現(xiàn)實卻是,如此凄涼的下聘車隊。 李敏一眼掃到對面李瑩那張忿恨交加的臉上,想必,現(xiàn)在自己這個meimei是把她恨死了都不會想到去恨這個男人半分。這就是女人了,總是想到女人的錯,不會想到男人的錯。 難怪李瑩會是如此下場,因為,到現(xiàn)在,李瑩好像都還沒有搞清楚這些皇家男人的心里,哪有李瑩想的那樣單純。朱璃真的有可能是因為喜歡李瑩才娶得李瑩嗎? 笑話! 什么叫做喜歡。對于這些權(quán)高位重的男人而言,女人不過是一顆對其有用無用的棋子。尤其,朱璃哪怕不想爭皇位,都得想著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像朱璃這樣的人,真有可能一點(diǎn)爭皇位的心思都不會有? 真有一點(diǎn)本事的男人,如果胸?zé)o大志,也不能叫做有本事的男人了。只會變的像十爺那樣的懦夫。 李敏眺眼望過去,門口走進(jìn)來的男子,身披午日的金光,像是在玉上面鑲了一層金,在以往的冷艷之中增添了一抹高貴。 朱璃走進(jìn)了尚書府的大堂,在環(huán)望到大堂里竟然有不速之客的身影存在時,眸子里一怔,是可能也是想起之前那個類似的場景了。 玉斷情斷。真的斷了嗎? 在她那兒是斷了的,可是,她摔的時候,可有想過詢問他本人的意見? 刻薄的唇角就此向上揚(yáng)了一截,回頭傲睨尚書府里眾人的目光,天生尊貴的皇子氣息,直逼的尚書府里李大同等人都抬不起頭來。 李大同只覺得這個未來的三女婿好像每次來尚書府都是怒氣沖沖的,沒有一次對他這個老丈人算是心里存有尊敬的。 也是,他李大同不過是個二品官員,三女婿貴為皇子。 率著尚書府里眾人跪了下來給三皇子跪安。 朱理和李敏只是起身相待。 朱璃道:“都起身吧?!闭f罷,頭轉(zhuǎn)到了另一邊:“隸王沒有來嗎?” “我哥有公事要辦,讓我隨大嫂來一趟?!敝炖泶稹?/br> 看來隸王無時無刻都不放心老婆一個人出外,連老婆回娘家都不放心。 朱璃唇角微彎,對于他這張像是玉雕琢而成的臉來說,露出一絲笑像是很難得的事:“隸王心疼內(nèi)子,如今是名揚(yáng)京師。茶樓里的先生都這樣唱著,隸王倘若一日沒有見隸王妃,都是如隔三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大堂里眾人聽了他這話,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一片尷尬的干笑從李大同口里傳出來,李敏和朱理肯定是不笑的。至于李瑩,只差沒有垂下兩串淚珠兒。 場內(nèi)一時僵硬的空氣,一點(diǎn)都不像喜氣的氣氛。話說,男方來下聘,怎么不說新娘子的事,反而說起新娘子jiejie的事,真是詭異的要死。 “請,請三爺吃茶?!崩畲笸ν晟ぷ佣紗×耍瑑删湓挾紱]有能說清楚。 朱璃沒有拒絕,在未來老丈人身旁坐了下來。尚書府的人見到他落座,仿佛才能都喘出口氣。 從三爺府上運(yùn)來的聘禮被抬進(jìn)了尚書府里的院子,一共八大箱,不多不少,剛剛好。 三爺?shù)娜税哑付Y的禮單送到老太太手里,老太太與兒子掃過單子上的東西,見,綾羅綢緞倒是不少,只是,相比護(hù)國公府那龐大的場面,當(dāng)然是差的不止一丁點(diǎn)兒。 只能說,三爺一切按規(guī)矩來辦,該給的都給了,給多的絕對不會有。 這般的客氣,都是要做親家的人了,都這般的客氣,豈不是計較了。等于自己女兒嫁過去以后,別指望夫家有多疼這個入門的新媳婦了。 李大同額頭擦了把汗,心里想,果然傳言是真的,都說自從王氏鬧了那一樁以后,靜妃是徹底討厭起了他們尚書府。 朱璃把手中茶杯一蓋,說:“禮單李大人看過了,沒有什么要說的嗎?” 能有什么要說的,哪怕朱璃只拿了一個銅板過來,他李大同也必須說好,總比女兒嫁不出去要好。 李大同戰(zhàn)戰(zhàn)兢兢起身,答:“聘禮臣收到了,在臣看來,有點(diǎn)多?!?/br> 多?李瑩恨不得一頭撞到李大同身上一塊死了算了。這是嫌棄她的臉丟的不夠是不是。她父親怎能這樣說話! 李大同壓根兒心思已經(jīng)不在這個女兒身上了,只要李瑩能嫁出去就可以了。 這點(diǎn),李敏早從上次李大同和她說的那句希望把外面私生子接回來的話,都可以探出一二。也只有李瑩這種從小被李大同捧在掌心里的明珠,對李大同還有著所謂的奢望。 “既然李大人嫌多,本王把禮箱搬回去一半,如何?” 聽到這話,李大同抬頭看朱璃那張皮笑rou不笑的臉,瞬間被凍成了個冰人,動也不動,說也不會說。 老太太趕緊開了口,真搬回去一半,這豈不是真變成了笑話,道:“三爺真愛說笑?!?/br> 朱璃轉(zhuǎn)頭看了眼老太太,淡然道:“愛說笑的是李大人吧。” 李大同跪下磕頭:“是,是臣失去了分寸,臣知錯了。” “好了,李大人快起身吧。你我以后還是親家,如此生疏怎可得了?”朱璃說。 這句話下來,尚書府里,卻沒有一個人能感到輕松。每個人只能聯(lián)想起當(dāng)初據(jù)說朱璃在皇帝面前大義滅親掉王氏的場景。正可謂親家,所以,朱璃說,更不能失去公正,三爺本來就是大明王朝鐵面無私的包青天。 李大同磕了腦袋不敢起來。 朱璃低頭俯看他像烏龜一樣的腦袋,眼角能望到李敏,怎么想,這對父女一點(diǎn)都不像。李大同在朝廷里的名聲向來都是馬屁精一類,即是會阿諛奉承,也會八面玲瓏,四面不得罪人,隨時順勢而上。論政績,那絕對是無功無過的一般般。 不知道她親娘是什么樣子,都說她親娘治好了他的眼睛,是真是假。倘若是真的,他該看到過她的親娘。為什么自己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 “李大人既然不起身,本王告辭之前,有一事需要告訴李大人和尚書府。本王在來尚書府之前,剛接到朝廷的命令,要本王前往江淮押送犯人進(jìn)京?!?/br> 什么?! 李大同大驚失色。老太太手里的佛珠落在了地上,尚姑姑趕忙撿起老太太的佛珠。李瑩身體軟軟地歪倒在綠柳身上。 “朝廷的命令,皇上的圣旨,為臣為子,本王都不可以推卸。知道與府上三小姐的婚期已近——” “那么三爺意思是——” “擇好的婚期,當(dāng)然不能一拖再拖,拖了,等于本王會失信于天下?!?/br> 不說有負(fù)于她,只怕失信天下。對了,這才是他娶她的真正目的,要保全自己的君子如玉的名聲。 李瑩心頭一陣陣的寒笑著,眼睛直射向眼前的男子,然而,當(dāng)對方那雙曾經(jīng)看不見一切的眼睛望回來時,李瑩卻是全身一抖:他知道了,他知道她之前設(shè)計他的事了? 彼此彼此。 她設(shè)計他,讓她得以借著他擺脫朱隸。實際上,她李瑩真有愛過這個男人嗎?倘若真愛,應(yīng)該會不顧一切,而不是三心兩意,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 他知道,他知道她的心早已見異思遷了,在偷偷看著朱隸。 李瑩周身冰涼冰涼的,縱使如此,這個男人要繼續(xù)娶她,目的何在?只要想到這點(diǎn),她的心不是寒了,是恐懼到直發(fā)抖。 她不要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