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掌柜和李敏，其實都還不知道那個老嬤嬤是哪家的奴才。

    同時，聽到李敏曾經(jīng)跑到人家家里給人看病，朱隸心里生了疙瘩了：她是去給誰看病？男的，女的？還是老人，年輕人，小孩子？

    她醫(yī)術(shù)很好，不用其他人說，他都能感受出來。所以，他底下的公孫良生和伏燕或許對她醫(yī)術(shù)有些猜疑，他卻是絕對不會的。

    徐掌柜與李敏商量：“上回二小姐去看過，感覺如何？”

    李敏直話直說：“人家信不過我，我留了方子。他們付了幾個銅板的診金。他們有沒有去給病人抓藥，我也不清楚?！?/br>
    朱隸眼睛里唰的，像把刀出鞘：有人敢質(zhì)疑她？

    徐掌柜自然也信得過李敏的醫(yī)術(shù)，對此很好奇：“二小姐，對方府上病人是生了什么?。俊?/br>
    “普通一個胃病，偏被人當(dāng)成了肝病來治，治到最后，病人上吐下泄的，我不用開什么特別的方子，幫她補(bǔ)補(bǔ)胃，止吐止瀉。只是，人家如果不吃，你說我有什么辦法？”李敏笑了一笑，并不因病人不信任她而感到生氣。

    生氣做什么？

    人家請的神醫(yī)，她不過是個默默無名的女大夫。

    可以說，李敏早猜到，章氏那種有錢有勢的人家，之前肯定找過許多名醫(yī)為章氏看過病了，難怪章氏看她出現(xiàn)后只憑她的身份要否決她。

    李敏秀顏上那抹風(fēng)輕云淡的微笑，猶如三月春風(fēng)吹暖了綠江，朱隸心頭暖暖地刮過一陣風(fēng)，只覺得看著她的笑顏，什么煩惱都能風(fēng)消云散。

    瞧他剛還為她生氣，結(jié)果她自己一點都不氣。

    多么大方和明理的女子，他朱隸欣賞。

    璃王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了，這樣的好女子都不要，非要李瑩那種小心眼的斤斤計算的。

    朱隸有點生怕璃王后悔了。

    要是他是璃王，絕對后悔！

    見主子對自己招了下手，公孫良生立馬將自己耳朵貼了近去，聽朱隸吩咐：

    “派人盯著護(hù)國公府動靜，不要讓我娘和朱理誤打誤撞壞了好事?！?/br>
    朱理是朱隸唯一的弟弟，今年剛滿十三，未行冠禮。

    護(hù)國公府的人，行事都是公明正義的，而且都有些俠義行事的風(fēng)格。朱隸擔(dān)心母親和弟弟接到了圣旨以后，為他抱不屈，結(jié)果去朝廷議論，到時候，他朱隸反而娶不到自己想要的女子。

    這話表明，朱隸下定了決心，要娶尚書府家的二小姐。

    公孫良生明意，欣然贊成。

    伏燕卻覺得，李敏好是好，但是尚書府里其他人，就有點差強(qiáng)人意了。

    站在屋門口的人，或許是聽見了李敏與徐掌柜的話，都有些臉紅了。

    因此，站在門口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章氏和老嬤嬤。

    因李敏用對了藥，章氏身體好了不少，考慮到以后還需要李敏給自己看病，趕緊帶了老嬤嬤過來道謝。

    知道是自己上回和家里人冷待了李敏，只是，他們又哪里知道李敏能厲害過楊神醫(yī)。早知道楊神醫(yī)是虛有其表，神醫(yī)的名聲都不知道怎么糊弄來的。章氏越想越氣，恨不得將早些時候自己送給楊神醫(yī)的那幾十錠金子全部收回來。

    章氏給老嬤嬤一個眼神。老嬤嬤立馬上前，與藥堂里的伙計說：“我家夫人是都察院辛大人的夫人，為二品誥命夫人。”

    ☆、【36】當(dāng)然不能自賤

    二品誥命？來頭不小。

    屋里的人聽見老嬤嬤報來章氏的身份，不免都露出些微驚的神色。

    屋外雨聲不斷，叮叮咚咚雨滴敲打在青石的聲音，分明表示這個雨，不是暴風(fēng)雨，但是，也不是小到可以忽略的渺雨。這個老院子，并沒有抄手走廊。屋頂伸出去的屋檐，只一小方寸長。

    站在門口的章氏，唯有站在雨里，由老嬤嬤撐著一把油紙傘在她頭頂上擋風(fēng)遮雨。

    不說別的，光是愿意淋雨刮風(fēng)跑到這里來求見人的這個誠心，可見章氏心中是有悔意的。

    徐掌柜的顧慮可就更多了。徐氏藥堂自從徐氏去世之后，背后本來可以依靠的尚書府成為了虛設(shè)。誰不知道，現(xiàn)在尚書府由王氏掌權(quán)，王氏借著這個力要打擊徐氏，又怎么可能再扶持徐氏藥堂，沒有落井下石已是萬幸了。

    如此一來，徐氏藥堂背后沒有了人撐腰。徐掌柜是做生意的，怎會不知，無論在哪個朝代哪個地方做生意都好，如果，不和當(dāng)?shù)爻⒐俑蚝藐P(guān)系，這生意，做的再好，肯定是做不下去的。

    得罪哪個官員，都不是好事情。何況，這章氏還是個二品誥命。

    “二小姐，要不，您看——”徐掌柜貼近李敏耳朵邊問話。

    李敏當(dāng)然不會為難一個誠心悔過的人，但是，也不會說輕易當(dāng)是把之前的事都當(dāng)作沒有發(fā)生過。實際上，早在章氏讓人只付給她十個銅板的急診費時，她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盤算，只等章氏來罷了。

    “讓她們進(jìn)來吧?！崩蠲粽f。

    不卑，也不亢。

    聽令的伙計，掀開了竹簾，請章氏主仆倆進(jìn)屋。與此同時，朱隸他們?nèi)齻€，已經(jīng)急急忙忙退到屋內(nèi)的小屏風(fēng)后面。

    公孫良生貼在屏風(fēng)內(nèi)側(cè)，往外望了一眼，見到章氏進(jìn)門，回頭與朱隸小聲說：“都察院的辛大人，主子恐怕并不熟悉。”

    都察院那么多人，辛武義也不過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二品官員的官銜，在普通百姓眼里或許很了不起了?？墒?，在一等護(hù)國公府看來，只不過是如此云云。

    朱隸是不認(rèn)得辛武義，但是，肯定在某些場合和辛武義碰過面。公孫良生堪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確定了這一點：“當(dāng)時，在光祿寺卿家舉辦的百花宴上貌似是見過這位夫人的?！?/br>
    “光祿寺卿？”朱隸手捏下巴，輕輕撫摸，眉眼中閃過一抹凝思。

    “主子懷疑的沒錯，今皇后娘娘的娘家正是光祿寺卿家?！?/br>
    朱隸平常不在京師，專注于在外帶兵打仗，反而對宮里的那些裙帶關(guān)系不甚了解。對于皇后娘娘的出身，朱隸只知道，本朝歷代皇帝，似乎都并不喜歡挑選出身富貴的女子作為皇后，歷代皇后的出身皆是以平平為主。像光祿寺卿，比辛武義的官位還要第一品，為正三品官，但是，卻能做到了皇帝的老岳丈。不止如此，像辛武義，既然能在皇后娘娘的娘家百花宴上攜帶夫人出現(xiàn)，正意味了什么。

    公孫良生作為他的幕僚，對這些事情自然都有先做了功課，只等哪一天主子突然有了興趣問起，自己不會顯得一無所知和無能。現(xiàn)在聽主子有了追問的意思，公孫良生點了點頭：“正如主子所想，辛大人的夫人，是光祿寺卿叔伯的女兒，與皇后娘娘還算是表姐妹。”

    “這家人倒有些能耐?！睂π廖淞x或許不太了解，對皇后的人，朱隸平日里見的次數(shù)較多，多少有些印象。比如皇后的父親，皇帝的老岳丈，記得，不過是個政績平平的人，無功無過，可以說是碌碌無為。因此，還不如說這個人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工作不行，不如培養(yǎng)出好女兒，嫁給一群有能耐的男人提高自己。

    現(xiàn)在，只見章氏被家中老嬤嬤攙扶著進(jìn)了屋。從她邁動的腳步來看，步態(tài)輕盈，相比之前整日躺在榻上的身體，病，是好的七七八八了。

    正由于如此，章氏趁熱打鐵，既然李敏開的藥對她有效，她要趕緊過來再讓李敏看看，把病徹底治好了。

    徐掌柜向章氏行了大禮。緊接，老嬤嬤走到他面前細(xì)聲打聽：“你家的人怎么稱呼？”

    本朝都沒有女大夫之說。所以老嬤嬤上次都誤以為李敏是男的。

    李敏在旁邊聽見他們對話，為此，拂了袖子坐在了榻上。

    是誰，都可以看出她是有些生氣了。

    不知情前看低她沒有關(guān)系，但是，看低身為女性的她，李敏可受不了。這是對女性的侮辱。尤其是女性自己還侮辱女性。

    徐掌柜是個機(jī)靈人，與李敏相處時間不多，但是，很清楚李敏的脾氣。李敏倔起來，不是任何人可以拉回來的。

    “既然我家大夫都治好了貴府上夫人的病，當(dāng)然要稱大夫了，稱李大夫便可?！毙煺乒裥πφf。

    老嬤嬤接到他笑容里的意思，回頭與章氏說。

    章氏想著，稱呼聲李大夫倒也沒有什么錯兒，人家確實治好了她的病，她現(xiàn)在還需要求人家看病。

    “李大夫。”章氏道。

    “請夫人坐吧。”李敏淡淡道。

    章氏被老嬤嬤扶著坐在了榻上。章氏拿帕子捂在嘴角上輕咳兩聲，老嬤嬤會意，上前與李敏說：“李大夫，上次我家夫人在您那兒拿了張藥方，服了三帖藥劑之后身子大有好轉(zhuǎn)。今夫人過來，是為了來答謝李大夫的?！?/br>
    說罷，老嬤嬤從袖口里拿出了一個錢袋子，放到了案子上。

    念夏上去拉開錢袋子的口子，露出給李敏看：初步預(yù)計，里面應(yīng)該是放了有五兩銀子。

    章氏這個誠意是有的，拿了請楊大夫出診一次的車馬費用，來彌補(bǔ)李敏。

    李敏笑而不語：看好了人家的病，人家依舊看不起你，認(rèn)為你是二流大夫，拿這點小錢想讓你感恩戴德繼續(xù)效忠效力，她李敏何時起會變成如此自賤？

    不！

    從來不會有！

    老嬤嬤和章氏還誤以為李敏這個笑是收到了五兩銀子感到高興，心想果然這小藥堂的大夫好打發(fā)。老嬤嬤說：“我家夫人想請李大夫再開幾帖藥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身體?！?/br>
    ☆、【37】裝神弄鬼誰不會

    老嬤嬤這話剛說完，章氏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擼高了自己袖口，等放在診脈用的小枕頭上讓李敏診脈。

    是女大夫也有好處，不需要避嫌。

    李敏接過念夏端來的賣冬茶，輕輕打開茶蓋子，吹了口杯口的熱氣。

    章氏和老嬤嬤等了半天，不見她動靜，兩個人都愣了。

    難道李敏這是故意晾她們？

    等了會兒，李敏喝了口茶放下茶盅說：“夫人這病，說是有天生不足之證。”

    “是的。很多大夫都說我家夫人是稟賦不足?！崩蠇邒呒泵拥馈?/br>
    章氏點了點頭。

    “可是，這些年，吃了這么多藥，我相信夫人補(bǔ)藥吃了不少，有用嗎？”

    章氏和老嬤嬤都被李敏這話問的有些懵，有用的話，章氏怎么到這里來求醫(yī)了。只能說明，章氏之前看的大夫都沒有看對？

    章氏自己著急地主動問起了李敏：“在李大夫看來，我這個身子骨怎么樣？”

    “我看夫人挺好的。瘦歸瘦，骨頭卻也不算瘦。先天不足的病人，骨頭也是有毛病的。”李敏說完這話，拋出了另一句，“夫人這是后天失養(yǎng)?！?/br>
    后天失養(yǎng)？

    章氏大吃一驚，質(zhì)疑的目光掃到了李敏臉上：“李大夫說我是后天失養(yǎng)，但是，我吃了那么多補(bǔ)品?！?/br>
    “對?！崩蠇邒呷鐢?shù)家珍，可以把自己夫人從小到大吃的珍貴藥材都整齊排列出來，沒有一樣是平常百姓能吃上的。

    李敏聽老嬤嬤列出阿膠、燕窩等等東西，嘴角只是往上揚了揚：“那就對了?！?/br>
    “對了？”

    “你夫人胃都不好，這些名貴的藥材好是好，但是在你夫人胃里面吸收不了，不僅把這些珍貴藥品全給浪費了，而且，這些藥品全都屬于大補(bǔ)，熱性，你夫人虛不受補(bǔ)，再被你們這樣不停地補(bǔ)，這不都補(bǔ)出虛火來了?！?/br>
    這些話，以前沒有哪個大夫與章氏這么說過，都只說過章氏很瘦，需要補(bǔ)。

    結(jié)果，反而是錯了再錯，補(bǔ)出毛病來了嗎？

    章氏和老嬤嬤心里都不禁有些惶：不止楊洛寧一個人錯了而已？

    她們之前請的可都是有名的大夫。當(dāng)然，也都是圈子里介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