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聽康橋的叫小樊?！被粽戳艘幌卤?，站了起來。

    “你就不抱抱他嗎？”搶在霍正楷離開前倪海棠說。

    那天霍正楷還是沒有抱霍小樊，倪海棠站在那里目送著霍正楷的身影遠(yuǎn)去，消失不見。

    一邊候著的傭人捂著嘴笑，感覺到傭人的笑容沒有好意時康橋下意識想去拉倪海棠的手，剛剛一觸及就被狠狠甩開，她用海南話罵了她一句“笨得就像豬?！?/br>
    長大之后，康橋才明白，大人眼中的世界和孩子眼中的世界是不同的。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覺得全文這段才是最精華所在，就是一章比一章更好看的那種，然后來到尾聲時就像是那場盛大的煙火“嘭”的一聲。

    都市類的言情故事太多了，讓我們也換換口味看一場發(fā)生在君主制度國家的“美少年之戀”。

    ☆、第21章 1998年2000年（03）

    1999年夏天，讓霍家人翹首以盼的蓮煾少爺還是沒有回來，當(dāng)這個消息被確認(rèn)時倪海棠那些天來乖得就像一只貓，不出去逛商場也不出去打牌，她就安靜的呆在霍家給她分配的那塊區(qū)域。

    現(xiàn)在康橋也很少聽到倪海棠說出“終有一天會住進(jìn)這幢建筑唯一的金色屋頂?shù)哪莻€房子去了?！边@樣的話了。

    那個有著金色屋頂?shù)姆孔邮菍儆诨羯彑负退赣H的擁有物，“那里，誰都不要妄想住進(jìn)去?！边@是管家和她們說的話，用那種衛(wèi)士永遠(yuǎn)效忠于國王的語氣。

    1999年初秋，康橋終于如愿以償背上書包，成為斯里巴加灣市最有影響力的學(xué)校的五年級生，由于教育程度乃至方式等等因素導(dǎo)致康橋不得不成為一名超齡學(xué)生，她比她的同學(xué)們大出兩歲。

    這一年康橋按照倪海棠叮囑的那樣安靜的成長著，在人前維持著微笑表情，不要多話，要把“好的”“我知道”“謝謝”類似這樣的話掛在嘴里，這樣的生活方式好像取得不錯的效果，漸漸的，霍家的傭人們態(tài)度對她積極了點。

    倪海棠也在她的努力下，不，也許是絞盡腦汁之下和霍正楷的關(guān)系有了那么一點點改變。

    比如在這個夜晚，看著正在擦口紅的倪海棠康橋問“mama，你要去哪里？”

    倪海棠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康橋mama看起來漂亮嗎？康橋老老實實回答漂亮，穿著白色旗袍的倪海棠看起來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嬌嬌的，嫩嫩的，就象是一株海棠花。

    這一晚，倪海棠沒有回來，阿巧告訴康橋“倪小姐昨晚在霍先生房間里過的夜?！?/br>
    從倪海棠住進(jìn)這里的第一天她就是霍家傭人們口中那位地位特殊的“倪小姐”，而這位倪小姐也漸漸擁有屬于她的社交圈，那個圈子里的女人們和她差不多，身份尷尬但不愁吃不愁喝，珠光寶氣進(jìn)出門有專門司機(jī)接送，偶爾做做慈善提高自己形象，不讓自己變成被遺忘在角落的那個人。

    霍小樊在長大，一歲，一歲半。

    康橋最快樂的事情應(yīng)該是在逐漸流逝時間里發(fā)現(xiàn)著霍小樊的每一個細(xì)微變化，眉目張開了，頭發(fā)變得濃密了，話說得清晰了，她把發(fā)生在霍小樊身上的這些變化樂此不疲告知自己的mama，碰到倪海棠心情好時會敷衍一下，碰到心情不好時她則會不耐煩的蹬著她“走開?！?/br>
    1999年最后一天夜晚，他們管這個夜晚叫做千禧之夜，這一晚霍家張燈結(jié)彩到處營造著迎接新年的氣氛。

    可即使是這樣也掩蓋不了霍家的冷清，霍正楷幾天前飛美國，他要接霍蓮煾一起到新加坡去和霍老先生團(tuán)聚，霍老先生是霍正楷的父親，在把事業(yè)交到自己兒子手上之后一直住在新加坡養(yǎng)生。

    倪海棠帶著霍小樊去參加派對，倪海棠很喜歡帶霍小樊出現(xiàn)在一些較為正規(guī)的場合上，那位和霍正楷有著幾分相似的孩子在某種層面可以提高她的身份，為她贏來若干虛假的尊重和贊美。

    阿巧和阿真去參加同鄉(xiāng)會，整個房子靜悄悄的，靜到讓康橋感覺到被世界遺忘在某個角落里，穿著裁縫花半個月縫制的衣服康橋走出那個空蕩蕩的房子。

    露天花園的一角有秋千，不讓自己弄出半點聲響康橋坐上秋千，面前是約為一米高的圍墻，沿著圍墻往右是霍家主宅，金燦燦的屋頂在這樣的晚上看著很夢幻的樣子，康橋一次也沒有踏進(jìn)那里過，很早以前她被告知，她們只能是那個房子的旁觀者。

    腳尖墊在地上，發(fā)力，秋千飛了起來，連續(xù)蹬腳數(shù)十次之后秋千來到最高點時，康橋終于看到圍墻外的夜空，寬廣遼闊，夜空上有漫天繁星。

    西方的童話故事里，每一個死去的人都會變成一顆星星，用力讓自己飛得越高，飛得越高的話她就可以距離星星越近，彼此更近的凝望。

    驟然的那聲叱喝讓康橋手一松，下一秒她從秋千上掉落了下來。

    疼嗎？疼，疼得康橋的腦子都缺氧了，慌忙從地上爬起來低頭叫一聲“姚管家?！边@片花園也是被規(guī)定在她不能涉及的區(qū)域。

    這一晚，康橋低著頭跟在姚管家身后第一次踏進(jìn)霍家的住宅，她不敢四處張望眼睛就一個勁兒的盯著自己腳尖，腳下踩著的名貴地毯使得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唯一的感覺就是腳下地毯鋪出來的路好像走不完似的。

    管家給她擦完藥之后康橋說了一聲“謝謝?！蹦锹曋x謝之后她就不知道自己的手該往那里放了，就那樣呆站著。

    小會時間過去她聽到管家的嘆氣聲，慌忙抬頭，徒勞解釋著，我下次不會再去那……

    “只有你一個人在那？”管家打斷康橋的話。

    康橋點頭。

    管家再嘆了一口氣，說：“我?guī)闳タ春猛娴??！?/br>
    呆呆站在那里，羨慕嗎？是的，羨慕。

    眼前的這座冒險樂園是霍正楷送給霍蓮煾的禮物，這座被圍在城墻里的冒險樂園工程耗時兩年半，里面幾乎集結(jié)了所有的冒險元素，海盜船、樹屋、隧道、滾軸、陷井、礦車……

    誰說霍正楷身上缺乏那份父親的愛，別開臉去，不忍看，她想起她的小樊一次也沒有在自己父親懷里呆過，康橋想，如果不是眼前的這座冒險樂園她也不會把這件事情記得這么清楚，越是清楚心里越發(fā)難受。

    偏偏，這個時候管家還和康橋說了這么一番話：“去年完工的，之前蓮煾少爺還興致勃勃的，讓設(shè)計師加上他的個人想法，可后來發(fā)生你mama的那件事情，如果不是發(fā)生你mama事的事情，去年夏天這里就會傳出霍先生和蓮煾少爺?shù)男β?。?/br>
    也不知道怎么的這一刻康橋的觸覺好像一下子變得敏感起來，她突然無比討厭這位平?？偸强床黄鹚齻兊囊π绽先耍麘{什么把這樣的一番話說得如此天經(jīng)地義。

    微光中康橋惡狠狠的盯了管家一眼，如果眼神可以傷人的話，這位老頭頭上所剩不多的頭發(fā)一定會被燒焦。

    那么理所當(dāng)然說完那番話之后，這位老人家又拿出一副老好人的語氣讓康橋自己在這里玩，千叮呤萬囑咐讓她不要碰任何的東西之后離開了。

    老人家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時再也沒有去看那座冒險樂園一眼，板著臉朝著和管家相反的方向走去，那位老人家在忙完事情之后再回來找不到她時肯定會扼腕嘆息：“我是看你一個人可憐才讓你到這里來玩，可你根本沒有把我的放在眼里，你就和你mama一樣喜歡裝可憐?！?/br>
    站在冒險樂園的出口處，回頭，康橋朝著那座冒險樂園惡狠狠的吐出一口痰。

    銜接著冒險樂園的是極為幽靜的所在，中間有一條約半米寬小徑，小徑兩邊布滿著大面積綠色植物，綠色植物分布得極為濃密，在綠色庭院燈承托下脆嫩，生機(jī)勃勃，讓人宛如置身于熱帶雨林。

    霍家的園藝師來自于巴西，這位巴西園藝師年薪達(dá)到五十萬美元以上。

    “有錢人花樣真多，看起來傻不溜秋的。”康橋模仿了一把倪海棠偶爾會用的說話語氣。

    她的mama啊，即使現(xiàn)在母憑子貴過上體面的生活，可她偶爾還是露出那么一點點來自于胭脂小巷的那種風(fēng)塵味。

    沿著半米寬小徑一直走，上臺階，走在光滑的大理石回廊上，然后被那個房間所吸引住了，這是這條長長的回廊唯一的一個房間，房間門口放著擱置清潔工具的輪椅車，房間門半掩著，顯然，準(zhǔn)備給房間打掃的傭人臨時有事離開，離開之前忘了關(guān)上房間門。

    中指抵在房間門板上，微微一發(fā)力，房間門就緩緩展開，然后康橋就被那個房間掛著的女人畫像給吸引住了，著魔般走了進(jìn)去，天仙一樣的美人。

    美人畫像下面還有一行字記載著這樣的一副場景，某個秋日午后，mama抓住正在庭院上曬太陽的女兒的瞬間姿態(tài)，然后就有了這幅畫。

    看清畫中人的名字時康橋也就明白了為什么霍正楷會對自己原配念念不忘，也許需要這么美麗的人才能抓住霍正楷那樣的男人的心。

    目光離開畫像康橋打量起了整個房間的格局，饒了一圈之后目光再次回到擺放在玻璃櫥柜的那一系列照片上。

    從那一系列的照片可以看到一個孩子的成長史，擺在最后一張的是孩子有了初初的少年模樣，身穿著白色領(lǐng)口袖口滾著流金邊軍裝站在現(xiàn)任文萊蘇丹身邊。

    這個房間的布置格局已經(jīng)充分讓她明白到房間的主人是誰了。

    康橋第一次見到霍蓮煾是在相片上，在她心里那是一個眉目有著水晶般精益剔透的孩子。

    那個時候康橋光顧著為霍小樊憤憤不平而導(dǎo)致于她沒有心情去欣賞那位蓮煾少爺?shù)钠镣獗?，她一門心思就只想做點壞事。

    霍家傭人眼中的蓮煾少爺是熱愛海洋生物的孩子，康橋想那些人說得一點都沒錯，房間的魚缸大得可以充當(dāng)一面墻了，色彩鮮艷的熱帶魚在魚缸里游來游去，看著快活得很，可見它們被照顧得很好，康橋想她要不要弄死幾條魚。

    以前在老家時康橋看過村里人利用導(dǎo)電體電死了魚，她知道那個方法，很快的一切妥當(dāng)，充當(dāng)電棒的家伙被握在手上，康橋從地毯上站了起來。

    東南方向的窗戶打開著，風(fēng)從那個窗口灌進(jìn)來，淺色窗簾順著風(fēng)幾乎要戳到康橋臉上，下意識矮下身避開窗簾折角，然后她聞到了久違的，帶著咸咸海水味道的風(fēng)的味道，那風(fēng)仿佛讓她置身于那個離開之前的早晨。

    恍然，側(cè)過臉去。

    千禧之夜，康橋在十四歲的年華里讀懂了大人世界里頭的那一縷情緒，那一縷情緒叫做百感交集。

    西南方向窗戶邊的墻上掛著一副字畫，白色的底，墨色漢字字體，那是烙著屬于她記憶里頭的溫暖印跡，一首詩歌。

    外婆所牽掛的是把這首詩歌念給她聽的那個人，而康橋所牽掛的是那位在仲夏夜一遍一遍，一字一字的教會她這首詩歌的婦人。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

    思念長長長。

    問康橋是什么時候和霍蓮煾牽扯上了，也許是這個千年之夜，這一刻，這一刻看著那首詩歌下面的提字。

    《再別康橋 》——霍蓮煾。21

    ☆、第22章 （19982000）

    最終康橋沒有把想象中的那件壞事干了，而是把房間一恢復(fù)成原來的模樣，悄悄離開。

    康橋一點也不想再多看那個冒險樂園一眼，所以她回到那個金色大廳，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來，管家要回到冒險樂園找她必須經(jīng)過這里，到時候叫住他就行了。

    整個大廳靜悄悄的，羅列在客廳的古董家具看起來極為威嚴(yán)的模樣，使得康橋連大聲呼吸都不敢，驟然響起的聲響讓康橋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那是電話鈴聲，電話就放在她左手邊的位置，聲音特別的響，鈴聲持續(xù)響著，重新坐回去，一動也不動等著鈴聲自己停下，或許是聽到的人來接。

    一會兒，電話鈴聲終于停下了，康橋心里松了一口氣，還沒有等那口氣完全松下電話鈴聲又響了。

    鈴聲響了第七次之后還是沒有人來接，想了想，康橋接起電話。

    “喂？”小心翼翼問到，電話彼端沒有任何反應(yīng)時又問了一聲。

    對方終于有反應(yīng)了，不過用的是英文，對方用英文問她“你是誰？”。

    康橋?qū)τ⑽牟⒉混`光，也就只能聽一些較為簡單的，在康橋努力想著自己該用什么樣的回答才是正確的時，電話那端傳來一個威嚴(yán)的聲音“蓮煾，不是讓你講中文嗎？”

    蓮煾？康橋一愣，回過神來想起和她通話的人聲音是有些稚嫩，不像大人聲音。

    那邊，中文改成英文：“你是誰？”

    “我是康橋?！庇|電式般的回答。

    “康橋？康橋是誰？”

    康橋不奇怪霍蓮煾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在這個家里她毫無存在感，倪海棠對她的身份遮遮掩掩的，而霍正楷更是當(dāng)著倪海棠的面數(shù)次糾正她“康橋，是霍先生不是霍叔叔?！?/br>
    康橋也想叫霍正楷為霍先生啊，可是不能，那樣倪海棠會特別不高興的，她已經(jīng)讓倪海棠一直很不高興了，于是口里應(yīng)答“好的，霍叔叔?！?/br>
    可下次見面時康橋在倪海棠的眼神示意下硬著頭皮“霍叔叔?！蹦腥税櫭?，倪海棠則在一邊無奈提醒她“康橋，你真的笨得就像豬一樣，不是讓你叫霍先生嗎?！?/br>
    在自己mama的叱喝之下身材看起來很單薄的女孩表情無助，這種狀況一直延續(xù)到某一天，霍正楷無奈的她說“還是叫霍叔叔吧。”

    康橋也就一連好幾個月才用機(jī)會叫那聲“霍叔叔?！币驗榛粽Ｄ瓴辉诩?，也就偶爾一時興起才會來找倪海棠。

    康橋握著電話，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霍蓮煾又再問了一遍，硬著頭皮：“我……是小樊，霍小樊的jiejie?！?/br>
    這下總會知道的吧？你父親私生子的jiejie，回答完之后康橋倒是沒有之前那么緊張了，握著電話等待著。

    霍小樊的這個名字會讓霍蓮煾直接掛斷電話嗎？是不是又要氣得不愿意回家過暑假？那樣最好。

    片刻之后康橋等來一句“能麻煩你讓姚管家接一下電話嗎？謝謝?！?/br>
    又一愣，康橋反應(yīng)過來才確信霍蓮煾和她說“麻煩”“謝謝”，而且話說得有禮貌極了，就好像她是這個家庭一位尊貴的客人一樣，掛在那個房間墻上由霍蓮煾寫的《再別康橋》再次泛上了心頭。

    那么一縷淡淡的好感就這樣蔓延開來了，那個出現(xiàn)在霍家傭人口中的“蓮煾少爺”并不是她想象中，那種類似于會用彈弓射擊他所有看不順眼的人的頭、不是那種在你經(jīng)過他面前時會使壞伸出腳絆倒你、然后看著你摔倒的窘樣子毫不留情哈哈大笑這樣的小霸王人物。

    “好的，好的，我馬上去叫?！蹦弥娫捦玻禈蚪Y(jié)結(jié)巴巴的。

    電話擱在一邊撒腿就跑，這個時候康橋也不在去忌諱奔跑的響聲會不會驚動這里的人了，那時就一門心思想找到姚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