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林天靦腆地笑道:“苗公,這多虧了你的點撥,不然我怎么想的到呢?!?/br> “名士和女人一般,要捧著,又不能太捧著,林大人日后慢慢就體會到了。”,苗公擠了擠眼睛,笑道:“不能只知道傻乎乎的一顆心全捧上,對方往往不知道珍惜。要用心,用心呢?!?/br> ☆、第132章 啟程 太子劉奭果然待人仁厚,嚴彭祖在心中暗贊一聲,一家大小都圍上來,興奮地撫摸著駿馬的皮毛,甚至連馬尾巴也刷了一刷,彭氏也為之驕傲不已,自家大人終于要熬出頭了呢。 第二日一早,嚴彭祖便穿著博士官袍服,戴著高高的進賢冠,腰側插著笏板,騎著駿馬朝長安城東門馳去。 東門處已經有一些官員在那里等候了,兩側的道路上用紅色的紗攔起了帷帳,趙興身著玄色朝服,手中拿著笏板,站在路旁的柳樹下,紅色的紗隨風飄動,嫩綠的柳條忽左忽右地輕輕拂動,襯得趙興越發(fā)風流。 嚴彭祖被這畫面刺的眼睛眨了眨,這個美貌的少年郎,即將離開大漢去西域,開啟人生中的第一次冒險,也許是唯一一次的冒險了,若不是因為哥哥的緣故,自己也會喜歡上這個孩子吧。 趙興在石渠閣的辯經,讓嚴彭祖驚艷,雖然每每都是在林天的詭辯中敗下陣來,但真正讓嚴彭祖產生觸動的,卻是趙興言論之中的珠璣。 真是可惜,想到張延壽說的那些話,有那么一瞬間,嚴彭祖竟然放棄了立場,為趙家大郎惋惜起來。 熟悉的大臣們圍上來打招呼,恭賀嚴祭酒成了嚴少傅,又贊嘆這匹駿馬,“是匹好馬,”。 嚴彭祖回過神來,抓住機會宣揚起太子的美德,“這是太子殿下賜予我的。” “太子真是仁厚?!?/br> “少傅深得太子尊敬?!?/br> 在這恭維聲中,嚴少傅神情更加謙恭溫和,卻無不得意地朝趙興那邊望了望。 趙興正和于永說話,壓根沒顧得上朝這里看一眼,于永陪著皇上到了東門,搭起帷帳,便借著巡場的名義,過來找趙興。 “皇上一心想分裂匈奴,不希望西域有什么強國出現(xiàn),興哥,此去多保重,站穩(wěn)立場,朝內有我們呢,你保住性命要緊,別太貪功,將互市開展了就上折子,我們會想辦法叫你早日回朝的?!?,于永又將父親叮囑再三的話說了一遍。 趙興見身旁并無他人,回道:“小舅舅,興哥知道了,家里還得靠您多照顧。” “無需多言,我到陛下身邊去了,一路順風,”于永夾了夾身下的馬,朝趙興點點頭,又朝別處去了。 馮世奉身穿軟甲,系著將軍印綬笑瞇瞇地走過來,“子房,你的家人也來送行了嗎?”,劉詢采納了趙充國的奏疏,封馮世奉為破虜大將軍,統(tǒng)轄三千騎兵和二千步兵,護送大宛國貴客。 趙興點點頭,馮世奉順著他的眼神望去,有一輛四馬馬車,旁邊停靠著三輛二馬馬車都用墨綠色的帷帳圍得嚴實,里面應都是女眷。 馮世奉擔心他不明白,指點道:“皇上將會祭拜祖先社稷,行出征禮,那時我們接了符節(jié)和兵符就要出發(fā)了,有什么話便快快講吧。” 趙興連忙道謝,匆匆朝馬車處走去,接著便響起了婦人們的抽泣聲。那幾輛馬車圍得嚴嚴實實的帷帳被掀了起來,幾個女子帶著紗帽,展露在人前,都是林家和趙家的家眷。 馮世奉嘆了口氣,聽說趙興的母親有孕在身,怎么又能舍得家中大郎遠行呢。 張延壽在一旁瞧著,嘴角掛著一絲冷笑,有你們哭的時候,眼下只是個開始呢,我的兒子去了,趙家的兒子也別想全頭全尾的回來。 突然響起了三聲號角,祭祀儀式即將開始了,城門外立即安靜下來,眾人找了位置站好,羽林郎和虎賁們開始清場,趙興也只好告別親人們。 嬌娥目送大哥回到場中,只見場上五千士兵齊齊列隊,馮世奉身披軟甲,舉手示意,一隊人馬抬上屠宰好的牛羊,繞行一圈后放在架起的大鍋內煮,并將血盆獻上。 馮世奉接過血盆,將血淋在旗號、戰(zhàn)鼓、金鐸、兵器上,最后又將血淋在停放在一側的戰(zhàn)車上,據林天說這輛車將被放回武庫保存,直到馮世奉班師回朝,皇上會派人駕著這戰(zhàn)車在城外迎接。 牛羊煮熟后,劉詢在城樓上也已經款待完大宛國的貴客,帶領眾臣念完了祭詞。少府的符節(jié)郎替天子將符節(jié)、兵符等授予馮世奉。 馮世奉接過符節(jié),跪拜皇天后土,命人將牛羊分塊食用,不一會兒城門外眾人人人手中一塊rou,一盞濁酒。 馮世奉舉起酒爵,一飲而盡,大喝道:“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不破莎車誓不還?!?/br> 眾將士執(zhí)起戈戟重重在地上敲擊,齊聲呼道:“不破莎車誓不還。” 戰(zhàn)鼓敲起,號角奏響,伴著這呼聲傳遍了云霄,將林中的鳥兒都驚了起來,撲閃著翅膀飛走了。 嬌娥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心中升起激越之情,暗嘆我大漢將士如此威武,哥哥一定會沒事,就連林氏的眉頭也舒展了許多。 趙義脫不開身,囑托林天照顧家眷,林天是廷尉府的小官吏,告假很方便,接了姑父的囑托,便一直陪在林氏和嬌娥這邊,林立陪著王氏和玉瑤,王氏雖然和林暉說不上夫妻恩愛,也還是牽腸掛肚,生怕有個什么閃失。 林暉帶了幾個愿意一同去西域的商人,這些人都是東市里的商戶,和林暉是多年的交情,當然也知道胡商來往長安城和西域之間的利潤奇高。林暉聽了外甥的話,許諾首先在西域打開互市局面的商戶,將在各種稅收上享有優(yōu)惠。 天下商人熙熙攘攘都是逐利,知道了這個好處,怎么能不陪著林暉走一趟探探路呢。 商人雖然不缺錢,卻經常被人瞧不起。除了那些長袖善舞的大商賈,在各個圈子里都混的開,一般的商人對朝廷的官員都是又畏又敬,如今能夠成為大漢朝中的一份子隨軍去西域,自覺身份都高了一層。 他們懷揣著希望和憧憬,被這威武的出征儀式將血性都激發(fā)了出來,一點沒有來送別的家眷們那般傷感。 林暉自然也是如此,傻娘們就知道哭,富貴不就是要靠男人在外面博出來的嗎。 兒子博到了四百石的廷尉平,老子也不能太差不是。 號角再次吹響,軍士們重新列隊,大漢的隊伍要啟程了。 出征隊伍被馮世奉安排成三段,前段是騎兵校尉,中段是破虜大將軍和大宛國貴客古力,后段是趙興、商團和步兵校尉。 聽林天解釋后,這個隊列安排讓嬌娥放下心來,騎兵做先鋒,弓弩在兩邊,古力和哥哥相隔甚遠,而且哥哥和商團在后方,這應當是最穩(wěn)妥的布置了。 古力接了劉詢賜下來的離別宴,敬過酒,再三表達了大宛對大漢的情誼之后,便躲在車中不出來。 直到隊伍啟程了,在馬蹄揚起的微塵之中,她才掀起簾子,朝林天和嬌娥這邊揮了揮手,也對張延壽笑了笑,今后的事情誰說的清楚呢。 嬌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如果可以,再不想見到古力這個人,玉瑤卻一臉失落地目送古力遠去。 待到趙興等人開拔時,嬌娥看見哥哥和幾個護衛(wèi)坐在一輛戰(zhàn)車上,后面是一群執(zhí)著戈戟的軍士相護,林暉等人夾在中間,壓根看不見。 林氏大哭道:“我的大郎,阿母等著你平安回來。” 趙興揚了揚手,對著母親笑了笑,又對嬌娥和林天大聲道:“好好照顧阿母。” 嬌娥強忍著淚水,哽咽著點頭,阿里連忙扶著林氏,小聲勸慰,廣哥大叫:“大哥,廣哥等你回來?!?/br> 趙興點點頭,應道:“廣哥快快長大?!?/br> 戰(zhàn)車緩緩馳了過去,林氏哭的聲音更大了,王氏也含著眼淚過來勸慰,嬌娥卻愣在當場,方才竟然在哥哥坐的戰(zhàn)車上瞧見了一個人。 不知哥哥發(fā)現(xiàn)沒有,身邊幾個侍衛(wèi)里,最靠在內側的那個,竟然是女扮男裝的馮媛,瞧見嬌娥吃驚的眼神,對方若無其事地擠了擠眼睛,微微笑了一笑,差點讓嬌娥覺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經過古力這一遭,嬌娥自信,再也不會被人糊弄了過去,可難道方才那人竟真的是馮媛? 如果真是,馮媛為何不在馮大人的戰(zhàn)車之中,真是自己眼花了嗎? 嬌娥探頭去找馮家的馬車,馮大人出行,馮夫人卻并未前來相送。這太奇怪了,難道馮媛竟然真的敢?嬌娥被這猜想震得說不出話來,呆呆地坐在一邊。 林天拉著廣哥的手,哄小郎君別哭,又擔心地望了望表現(xiàn)詭異的嬌娥,那里知道嬌娥此時心中驚濤駭浪一般。 從小到大,嬌娥并未做過任何離譜的事,前世被李梅圈養(yǎng),生怕做錯說錯,處處被人提點著要貞靜賢淑,今生堅持著要和大表哥在一起,是她做過最大膽的一件事了。馮媛接二連三的作為,讓嬌娥震驚和佩服,心頭那些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被沖的七零八落。 隊伍漸行漸遠,透過馬蹄揚起的塵土,尚能看見戈戟在陽光下反射的亮光。 劉詢帶著太子站在城樓上遠眺,“奭兒,你還記得與父皇的約定嗎?” 太陽高照,直直曬在城墻上,即使是春日,也讓人覺得有些熱,遠處大漢的旗幟,依稀能瞧得見,劉奭空咽一口,仰望著父皇,道:“兒臣記得。” “以后這樣的出征禮還會有很多次,他們都是帶著大漢的使命前往西域,一次一次,終有一日,我們父子的約定會實現(xiàn)?!?/br> 劉奭點點頭,這是他和父親之間的約定,終有一日會實現(xiàn),就如同將士們的誓言一般,不破莎車誓不還,他和父親今生都會竭盡全力將西域的土地納入大漢的疆域之內。 “希望這一次馮世奉能給朕一個好結果,更希望趙興能給朕一個驚喜?!?/br> “父皇,您是說趙子房?” “是,朕賜字子房,希望他如同張良一般,能有運籌帷幄之才,借互市讓大漢不費一兵一卒,立于不敗之地?!?/br> “若是玉人子房做到了,父皇會給他什么獎賞呢?” “呵呵,這可是不世之功,等做到了再說罷?!?,劉詢握了握兒子劉詢的手,道:“知道為何讓你賜給嚴少傅一匹馬嗎?” “因為兒臣是少傅的弟子,自然要敬愛少傅?!?,劉奭答道。 劉詢搖搖頭,“你是太子,將來要繼承皇位,這天下之大,沒有人不是君主的子民,嚴少傅雖然是你的少傅,卻也只是一個臣子。一個臣子有何德何能享得未來君主的敬愛?” “君與臣的關系,奭兒還是沒有看明白。君弱則臣強,君強則臣弱,若是君臣都弱,則離滅國不遠了。君臣相得四字最難,作為君主的重要一課便是識別人心,識別人心是為了掌握人心。不能將臣子掌握住的君是危險的,當年父皇因為被霍家掌握,而無法守護住你的母后,甚至連你都差點保不住。” “父皇帶你在石渠閣的密室聽蕭望之趙興等人論經,就是為了讓你看看兩個師傅的品格。父皇曾經告訴過你,嚴彭祖是君子之中的小人,放不下名利二字,這樣人有軟肋,卻也易于為你所用?!?/br> 劉奭點點頭,“兒臣記得。” “若是夏侯建這樣的人,不管你賜給他一輛馬車還是什么都不賜予,他對你都是一樣的,他的內心自有規(guī)則。而嚴彭祖,你賜給他一輛馬匹之后,他會感動莫名,大肆宣揚太子的美德,接下來的日子便會期望能再有一輛馬車。” 劉奭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道:“兒臣記下了?!?/br> 劉詢摸了摸劉奭的發(fā)頂,知道不能cao之過急,弘恭遠遠看父子二人談心完畢,忙過來請示,是否擺駕回宮。 劉奭連忙提醒,“舅舅帶著meimei在下面呢?!?/br> 劉念鬧著跟了來,后來又鬧著讓許嘉帶下去找趙家大娘子,劉奭時刻惦記著meimei,讓劉詢很安慰,這孩子一向仁愛,就象他的母親一般。 城墻下,大路邊,許嘉帶著劉念正在趙家的馬車旁邊說話呢。 劉念年紀小,卻極會討人喜歡,她坐在舅舅的馬上,不讓眾人行禮,又約嬌娥和廣哥去宮中玩耍。 嬌娥連忙答應,一旁王氏卻緊張的說不出話來,玉瑤也不再失落難過,好奇地看著長公主。 廣哥原本哭的抽抽搭搭的,滿臉都是淚痕,見到有個神氣的小姑娘騎在馬上,不由得便止住了哭聲,睜大那雙黑葡萄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 “趙娘子,這便是你的弟弟了?” “是啊,廣哥快來見過長公主,”嬌娥連忙喚過廣哥,劉念怕廣哥拘束,連忙笑道:“不必如此多禮,都是小孩子。” 聲音雖是童音,腔調卻象個成人,許嘉偷偷對著嬌娥笑了笑,嬌娥也忍住笑意,看著兩個小孩子。 廣哥卻一點都不拘束,羨慕地看著劉念坐在馬上,突然來了一句,“我長大了一定會騎大馬。” 劉念搭話,“你長大了會是什么樣子呢?” 廣哥歪了歪腦袋,“我長大了一定會象哥哥一樣好看就是了?!?/br> 眾人忍住笑,廣哥又道:“可能不會象哥哥那般能讀書,”聲音突然又變低,“我想哥哥了?!?/br> 扁著嘴就又想哭,玉瑤插話道:“呆頭鵝,就知道哭,羞羞羞?!?/br> 廣哥撅起嘴不理人,劉念突然道:“呆頭鵝沒有這般好看的,廣哥只要能有你哥哥一樣好看就夠了?!?/br> 嬌娥駭笑,小孩子湊在一處的話都是這么不著邊際。 許嘉將劉念放下馬來,讓他們幾人在一起玩耍。 多日不見嬌娥,再見又覺得嬌娥好看了許多,許嘉就想多說幾句話,見趙家女眷臉上都有淚痕,勸道:“趙娘子不必擔心你哥哥,趙子房聰慧,又有馮大人相助,定然不會有事的。” 嬌娥想起馮媛來,便多打聽了些馮世奉的事情。 林天盯著幾個小孩玩耍,耳朵卻朝這邊伸的很長,看許嘉的樣子象是特意來找嬌娥說話,雖然林天知道嬌娥并無他念,心中還是很不自在。 還好弘恭沒多久就匆匆趕來請許嘉和長公主,皇帝準備擺駕回宮了。許嘉忙與眾人道別,將劉念抱在馬上離開了。臨別前,劉念還與廣哥約著一起在宮里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