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七巧自然明白杜老太太的心思，年紀(jì)大了的人，雖然一路歷經(jīng)風(fēng)雨，看慣了這種事情，可是到了老了，也難免會生出幾分慈悲心腸來。更別提以前那些凌厲的手段，如今對著這些事情，只有厭倦的份兒了，杜老太太說乏了，那定然是真乏了。

    “你們都下去吧，讓老太太歇一會兒，這幾日該整理的東西也要整理起來，等過兩日大少爺安排好了蘇大人的事情，就要帶著我們一同回京了?！?/br>
    杜老太太聽劉七巧這么說，心里自然是高興的，她雖然心里想著回去，可無奈面子上過不去，不能自己著急張羅，不然讓二老太太面子上也過不去。如今二老太爺既然已經(jīng)定下了主意，那這次他們金陵之行就沒白跑，杜老太太也確實(shí)很想打道回府了。

    杜老太太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在軟榻上靠下了，劉七巧又吩咐道：“去問大太太那邊領(lǐng)兩個暖爐來，入夜冷的很，老太太只怕受不住?！边@幾日雖然不下雨了，可晚上著實(shí)冷的很，她們一路南下，帶了鋪蓋行李，暖爐子自然是沒帶的。

    不多時，外頭的小丫鬟沒送暖爐進(jìn)來，倒是林氏親自過來了，身后帶著幾個丫鬟，每人手里各捧著一個暖爐，上前便道：“是我的不是，我們金陵這邊，到十一月里才開始烘暖爐，竟忘了老太太是從北方來的，這時候北方都燒起了炕頭了，怪我事忙，竟然忘了這事情，前幾天四姨娘說老爺房里陰冷的時候，我就該想到的，要是把老太太凍著了，可怎么好？”

    其實(shí)這也不存在什么請罪不請罪的，可林氏偏偏就這樣來了一趟，外頭人看著是重禮數(shù)，落在二老太太眼里，只怕不這么想。今兒二老太爺才請了杜老太太進(jìn)了秦姨娘的院子，她就來打探消息來了。偏生二老太太來請杜老太太過去，杜老太太就沒過去。這一來一去里面的話頭只怕就多了。

    劉七巧自然也知道林氏這一趟來，只怕不只簡簡單單的送暖爐來，便笑著送了她出門，兩人在院子里稍稍的站了一會兒。林氏是個聰明人，跟劉七巧說起了投石問路的話。

    “老爺?shù)纳碜涌瓷先サ瓜袷呛昧嗽S多?！?/br>
    劉七巧便笑了笑道：“我相公說，老爺身子一向硬朗，這次病好了，還能活上大幾十年呢！”

    林氏眼角也微微露出笑意，很顯然，林氏是不太希望分家的。如今她掌控著杜家的中饋，大老爺又幫撐著寶和堂的生意，他們兩個簡直就是握住了家里的大全。庶出又怎么樣，有能耐，能掌權(quán)那才厲害。

    “這樣就再好不過了，下個月初一是一定要去廟里還愿的?！绷质险f著，雙手合十念起了阿彌陀佛，劉七巧瞧著也不像是假意的。

    劉七巧便道：“大嬸娘有心了，其實(shí)老太爺對大爺和二爺都是一樣的?！?/br>
    林氏聽到這里，微微松了一口氣，看來結(jié)果并非是最差的，似乎還有那么一些轉(zhuǎn)機(jī)。

    “老爺對大爺一直不錯，不然也不會讓大爺管寶和堂的生意，讓我管著家里的家事?！绷质弦贿呎f一邊又朝劉七巧看了幾眼，見劉七巧站在那里，看著花壇里的幾棵冬青發(fā)呆，便知道劉七巧不會給她再透露新的訊息了。

    林氏告了辭，劉七巧送到了門口，只嘆了一口氣道：“不過晚上就見分曉的事情，也用不著急在一時了?！?/br>
    二老太太聽說林氏去了杜老太太那邊，自然知道她是去打探消息的，不過現(xiàn)在打探消息也沒用了，二老太爺那幾張紙已經(jīng)寫好了，眼看著晚上就要喊了大爺和二爺過去簽了。二老太太心里就越覺得難受了起來，她這一輩子幸幸苦苦的，把別人的孩子養(yǎng)大，到最后和那秦姨娘，也不過就是打了個平手，二老太爺還是沒把大爺當(dāng)成一般的庶子對待，寶和堂的招牌最后卻落到了大房的手里。

    “你說我這一趟，請了大嫂子來，有什么意思，該怎么樣的還怎么樣了，原本不想給出去的東西，還是給出去了?！倍咸货久记屏艘谎圮鱩ama，心里還老不高興道：“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情，不干凈，老爺今兒分家時候那眼神，就跟是像要把我吃了一樣，我嚇的心里只打鼓，這若是老爺真的說了些什么出來，我這一張老臉，在大嫂子面前也算丟盡了?！?/br>
    荀mama聞言，只暗著神色道：“當(dāng)初也是大太太讓你抱養(yǎng)的二姨娘的孩子，那若是二姨娘沒死，這二爺養(yǎng)大了心里還向著親娘，沒你這個嫡母，那有什么意思，事情自然是要做干凈些的?！?/br>
    二老太太只稍稍松了一口氣，又問：“這事兒沒別人知道吧？”

    “絕對沒有，那陣子老爺帶著秦姨娘在外地跑生意呢，哪里會有人知道，老太太放心，這都過去多少年了，斷然不會再牽扯出什么事情來的?！?/br>
    二老太太這會兒也覺得乏了，揮了揮手讓荀mama退下。

    ☆、233|5.08|

    到了晚上，杜若并沒有回來，而是派了春生回來回話，說是皇上給趙王府也去了信，讓趙王明日帶著金陵的官員們，一起去給蘇大人送葬。趙王是先帝留下來的獨(dú)苗，雖然沒有什么實(shí)權(quán)，但在金陵這一帶，就跟土皇帝一樣，難得的是他對國家大事那叫半點(diǎn)不上心，全然一副閑散王爺?shù)淖雠伞?/br>
    聽說今兒就是趙王爺二十三歲的生辰，可他堂堂一個王爺，連一個正經(jīng)王妃都沒有，就喜歡和秦淮河邊上的那些鶯鶯燕燕在一起，可不是愁死了何太妃了。何太妃幾次向太后娘娘上表，請?zhí)竽锬锝o趙王爺找一個媳婦。

    太后娘娘因?yàn)橹熬貌±p身的，連自己家的閑事都懶得管，如何顧得上南邊的趙王，如今定下心來想一想，倒確實(shí)是一件事情了?？墒墙o趙王選妃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家事自然是不能差的，長相自然也是要過得去的，這樣一來可選的人就少很多。何貴妃心里屬意的是梁家的姑娘，可太后娘娘卻覺得，梁大人未必愿意讓自己閨女去金陵那么遠(yuǎn)的地方。況且梁大人已經(jīng)是皇帝的岳丈、恭王的岳丈、再做了趙王的岳丈，豈不是成了大雍第一岳丈了，太后娘娘也不敢讓梁大人太過風(fēng)光。

    杜老太太聽了春生回話，只嘆道：“在京城住的時間久了，倒是差點(diǎn)兒忘了南邊還有個趙王了?；噬线@次看來是鐵了心要給蘇大人面子，連趙王都驚動了?！?/br>
    蘇大人當(dāng)年就是因?yàn)閺椲烙澪圮婐A一事，被先帝給抄家的。按照道理說御史彈劾朝臣，不應(yīng)獲罪，可當(dāng)時也不知道英國公使了什么辦法，反誣陷蘇大人在擔(dān)任禮部侍郎的時候，營私舞弊。更可怕的是，當(dāng)年的那三甲前三名正好是蘇大人的門生，三人供認(rèn)不諱，蘇大人百口莫辯。其中的狀元郎，便是如今恭王府的西席許辰明。

    后來蘇家落敗，蘇姨娘流落教坊，被杜二老爺所救。再后來先帝駕崩，新皇偶爾翻閱了之前那一科考生的試卷，發(fā)現(xiàn)許辰明那份奪魁的文章寫的簡直無可挑剔，更是派了不少人去說服許辰明入仕，對方卻一再婉拒，不肯出仕，只愿意當(dāng)一個閑散的教書先生。

    如今英國公落馬，蘇大人病逝，趁著這個時候大肆cao辦蘇大人的葬禮，那當(dāng)年那些被英國公迫害過的老臣們，定然會對皇帝有幾分感念?；噬线@幾年對老牌勛貴下手不可謂不狠的，英國公的落馬，多多少少也有殺雞儆猴的作用。同時也向大臣們明確了，他要著手整治權(quán)貴們的決心了。

    劉七巧向來對這些朝廷里頭的官司沒什么興趣，再加上杜老太太對這些也不過就是一知半解的，所以春生回完了話，劉七巧就讓春生跟著自己去后面廂房里頭取幾件衣服給杜若帶上。有了皇室里頭人參加，也不知道要多耽誤幾天。

    劉七巧剛步出大廳，就聽杜老太太在后面交代道：“讓春生帶個丫鬟過去吧，每個丫鬟在身邊，總是不方便的?！?/br>
    劉七巧自然知道杜老太太心里頭丫鬟的人選定然是茯苓，可是春生和紫蘇兩個人的感情她也要兼顧到，于是便回道：“我一會兒就讓紫蘇跟著春生過去?！?/br>
    杜老太太雖然嘴上沒說什么，心里頭難免嘀咕了一下，紫蘇是劉七巧帶過來的人，怎么可能有茯苓服侍的細(xì)心呢，七巧這丫頭，看著平常大大咧咧的，沒想到竟也是這么一個小心眼的姑娘。杜老太太想到這里，心下也就了然了，這世上大概是沒有那個媳婦，是愿意自個兒男人身邊有別的女人的。

    劉七巧收拾好了東西，讓紫蘇帶出去給了春生，見茯苓在那邊發(fā)呆，便開口道：“我原本是想讓你去的，可又想著難得出來一次，總得讓他們兩個有點(diǎn)說話的時候，所以就讓紫蘇去了，況且你服侍人還細(xì)心些，我如今有了身孕，反倒越發(fā)覺得離不開你了?！?/br>
    茯苓見劉七巧這么說，只笑著道：“奶奶說哪里的話，我自是知道奶奶的心思的?！?/br>
    一眨眼便就到了掌燈時分，劉七巧心里還掛念著中午在秦姨娘院里頭寫的那三長分家書，生怕鬧出些什么動靜了，可就不好了。誰知這院子里倒是安安靜靜的，劉七巧心里才稍稍的安定了一些下來，心道這一場分家的風(fēng)波總算是風(fēng)平浪靜的給過去了。

    一直到了亥時初刻的時候，外頭的院子里忽然就傳來了嘈雜了起來，劉七巧剛剛才脫了外袍上了床，聽見聲音就急忙讓茯苓出去問，外頭的老婆子打聽清楚了，這才進(jìn)來稟報道：“四姨娘懸梁了。”

    老婆子說完這句話，便沒了后文，劉七巧便知道這四姨娘大抵是沒救回來的。按理說這分家的事情完全牽扯不到四姨娘身上，她這樣一死，未免就多了幾分蹊蹺。出了這樣的事情，只怕杜老太太也睡不著，劉七巧索性穿上了衣服，披了風(fēng)衣，到前頭正房陪杜老太太說話。

    杜老太太也是剛剛才打算就寢的，這會兒人正披著外袍，靠在引枕上，聽說劉七巧過來了，急忙喊了丫鬟讓她進(jìn)來。

    “這么晚了，你還過來做什么?！?/br>
    “怕老太太睡不著，正巧我也睡不著，就過來坐坐了。”

    這時候賈mama在外頭打探了回來，見了劉七巧先是福身行禮，之后開口道：“聽說是今晚四姨娘服侍二老太爺?shù)臅r候，兩人吵了幾句嘴，二老太爺便讓四姨娘出去，不讓她服侍了，聽小丫鬟們說，四姨娘出院門的時候，眼睛還紅紅的，回去沒多久就上吊了。二老太爺讓四姨娘走了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她來，便讓人去房里喊她，結(jié)果就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懸梁自盡了。”

    再沒有因?yàn)閹拙涑沉R就會自尋短見的，若真是這樣的話，那每年要上吊的人，也不知道要有多少了，劉七巧估摸著，四姨娘和二老太爺之間的對話，顯然是她上吊的關(guān)鍵，可如今人也已經(jīng)死了，說這些未免有些晚了。劉七巧認(rèn)真仔細(xì)的想了想，分家書上頭寫的，和四姨娘有關(guān)的地方，無非就是那最后補(bǔ)上的一條，讓二爺侍奉四姨娘終老而已。

    果然沒過多久，林氏那邊的人就來傳話說，四姨娘沒了，因?yàn)榻裉焯砹耍蜁呵也黄痨`堂了，明兒在再姨娘住的院子里設(shè)個靈堂，供人吊唁。

    第二天一早，劉七巧特意上茯苓找了一件稍微素凈一點(diǎn)的衣服，去姨娘們住的院子給四姨娘吊唁。雖然只是一個姨娘，但念在是長輩，劉七巧還是上前恭恭敬敬的上了一株香。杜老太太和二老太太卻是不用來的，守靈的不過就是幾個干粗活的媳婦婆子。

    四姨娘是賣進(jìn)府的丫鬟，家里早就沒了來往，她又沒生下一男半女的，連個正經(jīng)戴孝的人也沒有。林氏便讓原先服侍四姨娘的一個丫鬟戴了重孝，讓她人前稱四姨娘一句干娘。

    姨娘們的喪事都是很簡單的，不過在家停靈三天，然后就送去廟里，等過了七七，選好了地皮，就直接下去。杜家在金陵是有墓地的，老太爺和大姑娘都葬在那邊。下人們葬的地方就沒那么好了，不過挖個坑，上一個石碑的事情。

    林氏一早就打發(fā)了人去墓地里面看地方，回來的時候便去了二老太爺?shù)姆坷锘剡@事情。因?yàn)樗囊棠锷系跛懒?、秦姨娘又瘋瘋癲癲的，二老太爺身邊沒個像樣服侍的人，似乎有些不像話，所以二老太太一早就來了，好歹在二老太爺跟前盡一點(diǎn)心。

    分家書都寫好了，心里再不高興，日子還是要過的，場面上的事情，該做的還是要做的。二老太太見林氏回來，便問她墓地看的怎么樣了。

    林氏便回道：“之前葬三姨娘的地方，最近下了雨，泥還爛著，這幾天只怕不好開挖的。倒是二姨娘的邊上，還有一個空地，就是離中間那塊兒比較近了?！?/br>
    二老太爺和二老太太雖然還沒死，卻是一早也把身后事給安排好了，所謂中間那塊，指的就是他們死后要睡的地方。二姨娘因?yàn)樯硕蠣敚鲎匀皇呛蜎]生養(yǎng)過的三姨娘不一樣的，當(dāng)時二姨娘去世的時候，二老太爺不在家，后來回來之后，還囑咐了匠人，按照棺材的大小，建了一個小小的地宮，把二姨娘的棺材放了進(jìn)去。

    如今四姨娘一樣和三姨娘是沒生養(yǎng)的，如何能享受和二姨娘一樣的待遇呢？二老太太先就不高興了，只開口道：“那就再等幾天開挖好了，反正等到下葬，也是七七之后的事情了，她一個沒生養(yǎng)的姨娘，如何能跟二姨娘相提并論呢！”

    二老太爺聽二老太太這么說，原本還算心平氣和的的情緒一下子就更爆炸了一樣，一抬手砸了桌上的茶盞，也不管林氏在不在場，伸手指著二老太太，咬牙切齒道：“你這個毒婦，四姨娘是怎么沒生養(yǎng)的？你難道不知道？二姨娘又是怎么死的？你也當(dāng)我不知？”

    林氏是聰明人，見二老太爺冒出這么兩句話來，便知道自己鐵定是聽到什么不該聽的東西了，只急忙領(lǐng)著幾個丫鬟出去。關(guān)于四姨娘莫名其妙就上吊了的事情，家里頭的下人們也是傳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這時候要是再弄出什么幺蛾子，這家也就越發(fā)不好管了。

    林氏從里面出來，還不忘給幾個丫鬟洗腦道：“方才老爺一時氣頭上說的胡話，你們可別到處亂嚼舌根，讓我聽見了什么風(fēng)聲，頭一個就制你們。”

    幾個丫鬟被林氏唬了一頓，自然是不敢亂說的，只低著頭在廊下候著，也不知道里頭兩位主子怎么了。

    二老太太見林氏帶著人都走了，面少稍稍好了一些，只開口道：“這些話，你當(dāng)著媳婦怎么也好說出口，你就是再不待見我，我也是你三媒六品娶進(jìn)門的媳婦，你又何必這么作踐我！”

    二老太爺聽了二老太太的話，只冷笑道：“我作踐你什么了？你自己生不出個兒子，還能賴到我身上嗎？當(dāng)年老大出生的時候，那時候老祖宗還在，我讓你抱了孩子來養(yǎng)，你怎么說的？你說你還就不信自己生不出兒子，何必給一個姨娘的兒子體面。后來呢？你還不是抱了二姨娘的兒子來養(yǎng)？”

    二老太太被二老太爺說的面紅耳赤的，幾乎恨得把絲帕都給拽斷了，想想如今自己也近五十的人了，還被自己相公這樣訓(xùn)斥，她越發(fā)覺得沒臉面。只開口反駁道：“要不是你一直寵著秦姨娘，我會吃這個味嗎？誰不知道大爺雖然是庶子，終究還是要先孝順我這嫡母的，可你越抬舉秦姨娘，我便越見不得他們好，這都是你逼我的！”

    二老太爺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指著她的鼻子罵道：“那你毒死二姨娘，讓三姨娘一尸兩命，也是我逼你的？還有四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怎么沒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二老太太這會兒就跟一根柴棍子一樣，呆呆愣愣的就坐在凳子上，左右連個依附的地兒也沒有了，只覺得神智都不清楚了。還想為自己辯駁幾句，卻不知道從何開口，這些事情她確實(shí)不是沒做過，可她確實(shí)也是被逼的。

    二姨娘生了二爺，她抱了過來養(yǎng)，二爺小也無所謂了，等二爺長大了，終究是養(yǎng)娘沒有生娘親，她不想自己養(yǎng)大的孩子，最后還是跟別人親，就聽了荀mama的話，讓二姨太病死了。

    三姨娘是二老太爺自己看上的人，出門做生意的時候帶回來的，二老太爺沒回出門做生意都帶著秦姨娘，見回來又多了一個三姨娘，二老太太便覺得三姨娘鐵定是秦姨娘的人。再加上二老太太生不出孩子來，對每一個能生的女人，總懷著敵對的心思，所以在三姨娘生產(chǎn)的時候，她確實(shí)消極怠工的很，等穩(wěn)婆請進(jìn)門的時候，三姨娘也都快喊得斷氣了。至于四姨娘的孩子怎么沒了，她倒是真的不知道了，可如今前面兩項(xiàng)罪名扣下來，這最后一項(xiàng)就算不是她辦的，她也是說不出口了的。

    “老爺想怎么處置我都行，只是別讓孩子們知道這些事情，我畢竟養(yǎng)了二爺一場，也是真心疼他的。”二老太太這時候心已經(jīng)死了一般，俗話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這些年都這樣小心翼翼了，如何這些事情一件也沒逃得過二老太爺?shù)姆ㄑ勰兀?/br>
    “你現(xiàn)在知道怕了？這里頭任何一條說出來，我都可以休了你！你最好從今天開始，再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否則我一想起你做的那些事情來，我就覺得心寒！”二老太爺說著，只閉上眼睛，想起睡在棺材里頭的四姨娘，心里又難免有些傷心了起來。

    原來那天晚上四姨娘也不知道從哪里知道，二老太爺讓二房的人給自己養(yǎng)老。二姨娘沒死之前，和四姨娘是交好的，二姨娘心里頭當(dāng)時就有些明白自己的病，便對支支吾吾的對四姨娘透漏了幾句。四姨娘又是一個膽小的，懷了孩子就越發(fā)膽小了起來，以致于孩子最后莫名其妙的沒了。四姨娘就一直覺得，自己的孩子沒了，肯定和二老太太有關(guān)，她在杜家的后院呆了這么多年，一直安安分分的，平時也只有秦姨娘閑來無事的時候，會跟她聊上幾句，兩個人的關(guān)系倒也算不錯。

    這次秦姨娘傷了腦子，二老太爺終于打定了注意分家，四姨娘是想跟了大爺他們過的，誰知會是這么一個結(jié)果，所以四姨娘便橫了心，在二老太爺跟前，把憋了這么多年的事情給說了出來，還口口聲聲的說二老太太打掉了她的孩子。二老太爺雖然和二老太太生分了，可這種家丑的事情，如何能說出去，說了出去是會弄的家宅不安的，所以跟四姨娘吵了幾句嘴，勒令她今后守口如瓶，再不能提這件事情，誰知道四姨娘見二老太爺?shù)搅诉@時候還包庇著二老太太，更是害怕以后自己落到她手上，沒好日子，干脆就一抬脖子上吊了。

    二老太太跪在二老太爺?shù)母?，哭得梨花帶雨，又不敢死皮賴臉的求二老太爺，這樣的事情，她這種出生的人是做不來的，只有那些姨娘做派的人，才會做這種事情，可如今自己的痛腳全抓在二老太爺?shù)氖种校媸沁B反抗的力氣也沒有了。

    “老爺，我們夫妻一場，算下來也有三十多年了，除了剛進(jìn)門那幾年還算和和美美，就沒過過幾天的順心日子，自從秦姨娘進(jìn)了門之后，我在老爺跟前，在沒有半句說話的資格了，我這個正室當(dāng)?shù)牟蝗缫粋€妾氏，偏生我那苦命的閨女又去的早，我連個依靠的人也沒有。也只有大嫂子疼我，給我出了主意讓我養(yǎng)二姨娘的孩子，我老了也算有個依靠了，我就是做過再多的錯事，無非也是因?yàn)閮牲c(diǎn)。其一，是我太在乎老爺了；其二，作為一個女人，我生不出兒子來，我心里難過?！?/br>
    二老太爺看了二老太太一眼，眼光中帶著幾分厭惡，最后索性還是扭過了頭，嘆了一口氣道：“四姨娘死了，這些事情也沒別人知道了，你現(xiàn)在可以安心了，等我兩腿一登，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br>
    二老太太聽二老太爺這么說，只覺得心下一冷，看來四姨娘的死竟是和這件事有關(guān)。只是她素來和秦姨娘交好，不知道秦姨娘知不知道呢？二老太太轉(zhuǎn)念一樣，秦姨娘若是知道，只怕一早就發(fā)難了，如何還能落到今日這般的田地。

    最后二老太太也不知是怎么才從二老太爺?shù)姆坷锘貋淼模诙煲辉?，二老太太的丫鬟給杜太太傳話說，二老太太染了風(fēng)寒，這幾日就不過來跟老太太聊天了。二老太爺那邊，也命小丫鬟把兩位老爺簽過了名的分家書送了過來。

    杜老太太看著分家書，心里頭又是一陣感慨，她如今已經(jīng)六十了，頂天了再活個十來年，到時候?qū)毶铺媒K究也是要分家的，杜老太太想到這里，就忍不住難過。以前她看著老太爺和二老太爺分家的時候，壓根沒想過將來自己的孩子也要面臨著一天，如今看了二老太爺家的事情，她心里終究還是生出了幾分遺憾的。

    林氏看見分家書的時候，其實(shí)心里頭多少還是有一些怨言的。她雖然聰明，單不表示她沒有想法，這分家書上雖然寫著寶和堂是歸大爺所有的，但是每年盈利的一半?yún)s都是要給二爺?shù)摹?/br>
    林氏便有些怨言道：“你這瞧著表面風(fēng)光，骨子里不過是替二叔打工而已，老爺是看準(zhǔn)了二叔不是這塊料，想拿寶和堂吊著你，好讓你別和二叔生分了?！?/br>
    杜大爺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可這人在一個地方呆得時間長了，難免就有了感情，若是拿著父親分的銀子出去單干，這生意也不是做不起來，可金陵城就這么大，他開了藥鋪，無非分的也是寶和堂的生意，說實(shí)話也沒這個必要。

    “長輩自然都是盼著小輩好的，再說我也確實(shí)只是一個庶子，你當(dāng)初嫁我的時候，就應(yīng)料到這一點(diǎn)，有嫡子的人家，庶子過的都是相當(dāng)……”后面的話杜大爺沒說，但林氏自然也是知道的。她是家中的庶長女，說起來和杜大爺?shù)碾H遇是差不多的。

    兩人又拿著分家書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林氏便拿了荷包將分家書收了起來，放到了匣子里頭，又開口道：“蕓哥兒回來好幾天了，只怕要拉下功課，離過年還有一段日子呢，明兒你派了小廝，送他去書院吧?！?/br>
    杜大爺當(dāng)即就應(yīng)了，他在讀書科舉這方面沒有天賦，難得生了一個聰明的兒子，自然是要好好培養(yǎng)的?？上鹤与m然聰明，心思卻很難琢磨，再加上二老太爺偏疼他，這些年他讀書之余，倒是看了不少的醫(yī)書了。杜大爺雖然嘴上沒說，可心里，終究是有些擔(dān)憂的，他畢竟只有一個兒子，還是希望他能光宗耀祖的好。

    ☆、234|5.08|

    又過了兩日，四姨娘的后事也辦的差不多了，像這種人家，死一個姨娘還請了人回來念經(jīng)超度走完整個儀式的已經(jīng)算是少見了的。杜老太太作為長輩，自然是不便說什么的，倒是劉七巧命茯苓去找了林氏，說自己這邊再捐一場道場。杜老太太知道后很是高興，能為死人多做些事情，怎么說也是積德的，況且劉七巧如今還懷著身孕，正是要積德的時候。

    只是二老太太那邊，似乎倒是不怎么好了。先聽說只是染了風(fēng)寒，隔了一晚上又說是有些痰癥，到第三天的時候，病的床都起不來了。杜老太太聽了小丫鬟們穿的話，只搖搖頭道：“怕是心病了，她這正室，也算是一輩子窩囊了，生不出個兒子來，終究還是可悲的。”

    劉七巧并不知道二老太太也是生過孩子的人，這時候聽了杜老太太的話，也不免跟著嘆了一口氣，現(xiàn)代醫(yī)學(xué)已經(jīng)發(fā)達(dá)到了變性的男人都可以生孩子的地步了，只要有錢，只要還是個女人，能生下孩子的幾率還是很大的。像二老太太這樣的，二老太爺沒休了她，看上去似乎也是仁至義盡了。

    劉七巧又陪著杜老太太聊了幾句，小丫鬟就進(jìn)來傳話說：“二姑娘和蘇姨娘已經(jīng)到二門口了。”杜若昨天派了人回來回話，蘇家祠堂那邊，湯大人已經(jīng)派人去修繕了。趙王親自選了一塊風(fēng)水寶地，作為蘇大人的福地，還命工匠們早日開工，希望能讓蘇大人早日入土為安。

    杜老太太正高興呢，外頭幾個丫鬟婆子就簇?fù)碇跑雍吞K姨娘來了柳園。蘇姨娘見過了杜老太太，往劉七巧身上掃了一眼，才開口道：“我聽大郎說起了你的事情，真是要恭喜老太太了?！?/br>
    杜老太太便笑著道：“我要是知道，如何肯讓她來，也算是命中注定的，她這一趟跑，倒是又救下了幾條命呢！”

    蘇姨娘便只低頭笑笑，杜苡又上前跟杜老太太和劉七巧請安，杜老太太便請她坐下，又瞧了蘇姨娘一眼，只道：“你也坐下吧，這里也沒有外人，就我們幾個說會兒話?！?/br>
    蘇姨娘謝過了，緩緩落坐，只側(cè)坐在了靠背椅上，卻還是一副恭敬的表情。杜老太太便問道：“大郎怎么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杜苡便開口道：“前幾日趙王一起在江寧那邊選墓地的，許是受了風(fēng)寒，聽說大哥哥是京城的太醫(yī)，就請了他去瞧病了?！?/br>
    杜老太太心里就有些嘀咕了，趙王雖然住在金陵，可趙王府相當(dāng)于半個皇宮了，王府里頭難道沒有得用的大夫？偏偏就要請了杜若過去，只怕不是看病這么簡單的事情了。

    劉七巧沒杜老太太想的那么多，只看了兩眼杜苡，雖然兩人不過個把月沒見，但杜苡臉上比之從前，卻更多了幾分成熟嫻雅。大概是知道了自己的外公是怎樣的一個人之后，小姑娘心里頭多多少少也有了那么點(diǎn)想法。以前雖然她知道母親的娘家是落難的官家，卻也沒想到會是連皇帝都敬重幾分的人家。不過眼前劉七巧最關(guān)心的，還是杜苡和湯大人的事情，也不知道有沒有個譜兒？

    “二meimei這一路上辛苦了，從未出過遠(yuǎn)門，可還習(xí)慣？”

    “我倒是覺得挺有意思的，這一路走，姨娘就跟我一路說，她說這些路當(dāng)年她們來金陵的時候也走過，只不過那時候后頭有韃子的追兵，她連風(fēng)景都沒瞧過一眼，那時候外祖父還建在，可這一次……”杜苡說到這里，難免就有些傷心。她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紫盧寺里頭的那個僧人是自己的外祖父的。

    蘇姨娘聽杜苡說到這里，也跟著難過了起來，忍不住低頭抹淚，劉七巧急忙打住了道：“咱們不說這些了，蘇大人雖然去世了，但畢竟皇上仁慈，給了體面，姨娘和二meimei一路勞頓，只怕也累了，不如先休息一會兒，等過會兒我再帶著你們見府上的老太太去?！?/br>
    到了晚上，杜若才從趙王府回來了，果然趙王生病是假，卻是有另外一件事情是真。眾人用過了晚上，杜苡便和蘇姨娘先回房休息去了。杜若跟著杜老太太進(jìn)了房間，劉七巧跟在他們身后，隱隱就覺得似乎是有些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