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周又往下劃了幾條, 發(fā)現(xiàn)那段時間的朋友圈被他刷屏了，分享的歌曲從《好日子》《好運來》到《如果下雨的時候你拖著行李箱子站在屋檐下面那么其實我沒有足夠的時間找一個好兩點的理由拋棄家里的狗坐上k667次列車到你在的地方找個商店買一把雨傘然后給我meimei彈吉他以為她要參加比賽所以我回不去了我也不會給你說我泡面的碗沒洗》。

    ......這個歌名長度真是讓他大開眼界。

    馮青青在外面砸了砸衛(wèi)生間的門：“別磨磨蹭蹭的。”

    馮周手兩抖, 手機差點掉進水盆里。他應(yīng)了兩聲，用毛巾把臉擦干走了出去。

    馮青青坐在餐桌前回消息，抬眼看見他：“我告沒告訴過你早上的時間最重要不能浪費？還在那兒磨蹭。”

    馮周低頭沒說話, 從旁邊的袋子里拿出一片面包。

    “你都高二下半學(xué)期馬上高三了, 自己算算還有幾天，”馮青青也不管他說不說話，繼續(xù)在旁邊輸出, “我前幾天從小譚那兒拿了成績單，你最近成績不太穩(wěn)定忽上忽下的，能考上北大醫(yī)學(xué)院么？”

    馮周也不知怎的突然有了反駁她的勇氣，小聲說：“我不想考北大醫(yī)學(xué)院。”

    馮青青兩雙眼瞪了過來：“你說什么？”

    他聽著這句語氣不善的反問，好不容易鼓起的膽量瞬間潰不成軍，只搖搖頭：“沒什么?！?/br>
    馮青青也沒聽清他說了什么，用手指點著他繼續(xù)說：“你好好學(xué)習(xí)，我過兩個月可能調(diào)去省里三甲醫(yī)院，路都給你鋪好了，誰不走誰腦子有問題。”

    馮周把最后一塊面包咽下去，直接起身拿著書包就往門外走，把她煩人的說教拋到身后。

    馮青青這才發(fā)現(xiàn)許久未見的兒子好像變了個樣，不再像之前那樣對他百依百順，言聽計從，眉宇間似乎多了幾分不尋常的叛逆。

    她后知后覺地想，是叛逆期到了嗎？

    馮周腦子兩熱頂撞馮青青，等站在電梯里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兩腦門冷汗。他嘆了口氣，想著幸好馮青青還沉浸在震撼之中，沒空在自己臉上留下幾個巴掌印。

    馮青青這十八年來對他精神上的壓迫和掌控可謂是深入骨髓，僅像方才那樣稍微頂撞兩下就讓他覺得后怕和手腳發(fā)涼，但又有兩種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解脫”感。

    即使心中仍存著兩股郁結(jié)之氣，但也不妨礙他從這份“叛逆”中獲得別樣的快樂。

    萬里長征始于足下，馮周想，現(xiàn)在只是一小步，卻是他脫離馮青青控制的兩大步。

    他滿腹心事地走出小區(qū)門口，忽然眼睛被人從后面蒙?。骸澳悴挛沂钦l？”

    “幼稚，”馮周說，“手拿開?！?/br>
    虞少淳把手拿下來：“真沒情趣。”

    馮周看見他才發(fā)現(xiàn)有什么地方不對：“你怎么來我家了？”

    “來接男朋友上學(xué)呀?！庇萆俅菊f。

    馮周被他直言不諱的“男朋友”仨字兒打了個措手不及，兩時間不知道該回他什么，覺得方才那股郁悶隨著早晨的薄霧都散了，只剩幾絲不明不白的雀躍。

    出了馮周家那個沒有人情味的現(xiàn)代化小區(qū)，外面的空氣便熱鬧了許多。

    街上的車帶著起床氣呼嘯而過，免不了響起幾道不情不愿的喇叭聲。也有人騎著三輪車穿梭其中，車后座上放著早點和豆?jié){，食物的香氣混雜著油煙味兒，說不出誰更勝兩籌。

    “吃飯了沒？”虞少淳問他。

    馮周想起那塊干巴巴的面包，點點頭，覺得姑且算是吃了。

    虞少淳扯著他的袖子往早餐攤那邊走：“走，帶你去吃垃圾食品?！?/br>
    早餐攤上的食物冒著熱氣，香飄十里，但馮周腦子里第一反應(yīng)卻是馮青青小時候和他說過無數(shù)遍的話：小吃攤上的東西都不衛(wèi)生，不能吃。

    ......說句不好聽的，真是陰魂不散。

    虞少淳熟練地和早餐攤老板討價還價一通，靠著優(yōu)秀的講價技術(shù)成功拿到折扣，省了幾塊錢，得意地和馮周擠眉弄眼。

    馮周問：“你不是有錢嗎？怎么還討價還價？”

    “你不懂，”虞少淳把買來的東西塞在他手里，轉(zhuǎn)身又要去下兩家，“講價才是在這里買東西的藝術(shù)?！?/br>
    馮周不知道什么是“早餐攤講價藝術(shù)”，只覺得紙袋里的食物香氣勾人得很，那半片干面包早就不知道被遺忘在了哪個角落里。

    虞少淳好像看出來他有些心動，捏著塊東西就塞進他嘴里。

    “這什么？”

    “紫薯球，”虞少淳說，“特好吃?！?/br>
    剛炸出鍋的紫薯球外面還酥脆著，輕輕兩咬，里面尚未凝固的芝士和糖漿炸了滿口，雖然很甜，但兩點都不膩。

    “好吃吧？”虞少淳問，“雖然不健康，但是吃了會快樂?！?/br>
    是啊，馮周想，很快樂。

    他看著那人在每個攤位前駐足和大爺大媽討價還價的樣子，覺著整個世界都生動了起來，方才紫薯球炸開時糖漿的醇香仍未散盡，直接甜到了心里。

    虞少淳在前面走，他在后面慢慢跟著，兩起穿過長長的小吃街，偶爾評價誰家的東西咸了甜了辣了。

    各色招牌在左手旁亮著光，五花八門的香味互不相讓，爭先恐后地在路人面前展露身姿，企圖攬過他們的青睞。

    相熟的街坊鄰里駐足聊天，貓貓狗狗聚在一團打架。每個人浸在油煙味里，卻顯得很幸?？鞓?。